謝馭飛
最近我老愛使用這一語式。
某天跟老資格的樂評人金兆鈞喝酒,他說有一天大早晨7點來鐘,張楚突然敲門進(jìn)來讓他聽《姐姐》的小樣,金兆鈞迷迷瞪瞪沒聽幾句,就被震醒了。聽完之后,金爺說:我真被《姐姐》拍—跟頭。他催著張楚:趕緊對全中國唱,這首歌絕對能火!
拍我一跟頭,就是你看到的語言可嘆胖揍你的靈魂。1976年冬,我被李商隱的“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一把就拍進(jìn)大白菜堆里。再讀那句“黃葉仍風(fēng)雨,青樓自管弦”,立馬覺得所有的文學(xué)道路都被古典大師堵死了。
原來讀李白的“青天有月來幾日,我今停杯一問之”,覺得李白范兒太大了。人都舉杯呀,揮杯呀,惡俗之人還摔杯呀,可李太白,停杯,跟明月玩深沉,這一停之下,氣奪風(fēng)云,魂沖牛斗,把明月拍了一跟頭。至于后面蘇軾學(xué)李白,端杯酒跟那兒瞎晃,假裝問青天,就跟文藝青年沒啥區(qū)別了。
在80年代初,我們都曾被北島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擊蒙過,被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抽暈過。后來,讀到狄蘭·托馬斯的“太高傲了以至不屑去死”、埃利蒂斯的“高飛的鳥減輕我們靈魂的負(fù)擔(dān)”、聶魯達(dá)的“誰在南方群星之間用煙寫你的名字”直至拜倫的“除了太陽。一切都沉淪”。那真是剛被拍一跟頭爬起來,又被拍一跟頭躺在地上。甚至連聞一多的“鴉背馱著夕陽,黃昏里織滿了蝙蝠的翅膀”,都能拍你一趔趄。等再讀到法國“迷情詩人”阿爾托的句子“你嘴唇的槍擊”,如此香艷的暴力,你還敢和語言再叫極嗎?
在西方大學(xué)課堂,一位老師向?qū)W生講解史前藝術(shù)圖片,一個學(xué)生突然問老師:為什么維納斯的髖部不勻稱?老師解釋道:那是因為人物臀部肉質(zhì)肥厚而下垂的緣故。維納斯也有贊肉,所以我勸女人們不要刻意減肥。西方人張揚維納斯的瑕疵,就是對傳統(tǒng)審美的顛覆。因此,我在眾多碼字人群、一億博客眾生中,苦尋那些顛覆中國傳統(tǒng)話語模式、拍我一跟頭的主兒。于是看到法國結(jié)構(gòu)主義語言分析家給我們提供的文本,一則社會新聞變成了一首具有震撼力的詩:
昨天,在7號國道/一輛汽車以一百英里的時速/撞向/一棵梧桐樹/車中四人/全部喪生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