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是一個沒有操作系統(tǒng)、又有無數(shù)軟件的人。如果他是個機器,那本身就是個大bug”
北京東六環(huán)外,傍晚的空氣中彌漫著秸稈焚燒的氣息,張楚從3米高的大鐵門內(nèi)探出了一顆孤零零的腦袋。5月11日這天,他沒有進城,在家做歌詞翻譯,并且洗了床單和被套。
這是一個荒僻的村莊,最近的一家超市約30分鐘車程,門口有一家“基本沒見過開門”的便利店,再往里走,有一家消費低廉的小飯館。站在村口的柏油馬路上,能看見寬闊的田野和遠處隱隱約約的高樓。安靜的時候,能聽見飛機起降的聲音。
2015年11月,張楚覺得“文藝的事兒都欣賞完了”,從工人體育館對面的小公寓搬到了這里。房東夫婦都是藝術(shù)家,租給張楚一幢2層小樓和一個共用的小院子。正值充滿生機的時節(jié),張楚的屋子前開著新鮮的小花,還有一棵青澀的梅子樹。冬天時,張楚需要自己往鍋爐里添煤取暖,他會像獲得了新鮮技能一樣告訴房東:“我會燒鍋爐了!”
搬到農(nóng)村以后,張楚經(jīng)常9點睡,7點起,早上一般都是被鳥叫聲“生動地吵醒”。他不愛出門,厭倦重復(fù)性的社交,經(jīng)常開車去外面買熟食然后回家熬粥,喜歡甜食,戲稱“是A型血的原因”。
去年年底,48歲的張楚從城里搬到了城外生活
“很日常很具體的東西,張楚是沒有防備的。但真的走進他世界的人很少,他有一個很強的自我保護的屏?!壁w暢說。
1989年出生的趙暢在半年前成為張楚的助理。和其他音樂人的助理相比,她的日常工作顯得異?,嵥椋阂S身帶張楚的備用鑰匙,要從市區(qū)給他帶東西,需要再三和張楚確認排練和演出時間以防他忘記……她承擔幼兒園阿姨的責任,承擔張楚的社會化功能,而讓那個生活笨拙的張楚繼續(xù)在艱深的領(lǐng)地里探索。
“上帝在每個人腦袋里設(shè)了一個鐘,所以正常人是有邊界的,分得清輕重緩急。該在哪個點起床,哪個點下班,這套系統(tǒng)內(nèi)置到手機里就是iOS或者安卓。但是張楚是一個沒有操作系統(tǒng)、又有無數(shù)軟件的人。如果他是個機器,那本身就是個大bug?!惫『f。
郭所在的樂童音樂目前負責張楚新專輯以及巡演的推廣工作。開會時,她經(jīng)常會遇到這樣一種情況:現(xiàn)場20個人,張楚只和她說話,因為在那一個場域,只有她能聽懂張楚在說什么。
在樂評人張曉舟眼中,張楚是個“緩慢的天才”
“我需要把張楚的語言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再把人類的語言翻譯成策劃案。他不是產(chǎn)業(yè)鏈下面的標準化的產(chǎn)品,沒有套路。這既可貴又可恨?!惫『f和張楚一起工作有點像對密碼,需要很大的時間成本和溝通成本。
在她認識張楚的13年里,張楚都是一副“前言不搭后語”的飄忽模樣,他在人間的姿態(tài)也始終磕磕絆絆。
有一年圣誕節(jié),音樂圈的朋友們吃完飯去喝酒、跳舞??吹綇埑奈璨綍r,郭小寒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他非常不協(xié)調(diào)。沒有人會在電子音樂下做一種類似于廣播體操的動作。我都不好意思看到跳舞有點殘疾的他”。
當時的郭小寒覺得,這樣的場景像極了張楚在人間的狀態(tài):對律動有訴求,對人間的派對有熱愛,但他肢體不協(xié)調(diào)。
在很多人眼中,這些年張楚過得含混不清。
他48歲了,變成了一個娃娃臉的“小老頭”,黑,瘦,說話時瞪著圓圓的眼睛,笑起來滿臉褶皺,縮在沙發(fā)里,像一只穿著盔甲的鳥。他經(jīng)常穿著皺皺巴巴的灰色襯衫,好幾天也不知道換。
搬到郊區(qū)獨自生活后,張楚養(yǎng)了一只怕生的長毛波斯貓。
“我是個沒什么故事的人。這些年最大的變化是越來越接近人性本來的樣子。無非是從一個英雄的我變成了一個不英雄的我?!彼f。
姜昕是張楚在搖滾圈內(nèi)為數(shù)不多超越性別又彼此理解的朋友。這些年,她見證了太多張楚在世俗生活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疏離和不合拍。
6年前,姜昕曾接過張楚的電話,電話里張楚問她借500塊錢,因為“沒錢吃飯了”。姜昕覺得奇怪。張楚坦白:“我剛剛租了一個房子,月租8000元。我最近挺煩的,想有一個大的空間?!苯坎焕斫猓骸巴饷嫣齑蟮卮蟮?,你心情煩街上溜達唄,干嗎非得租那么大一個房子?”
張楚不富有,但是性情中人。他會花兩三萬買一個只能當擺設(shè)不能拍照的古董相機,或者買一個不會彈的貝斯,有朋友來家里玩,說一句喜歡,就送給對方,回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沒生活費了。
更多時候,姜昕感受到的是張楚的不合常規(guī)。一次,姜昕和張楚在三里屯散步,一個酒吧里有女孩在跳新疆舞,兩人就進去欣賞。第二天早上姜昕給張楚打電話,張楚說:“我在烏魯木齊呢,新疆姑娘跳舞太美了,所以我一起床就飛到烏魯木齊了!”
有時候和朋友們出去玩,開車到了休息站,張楚經(jīng)常不帶手機就溜了出去,半天也不回來,讓朋友們急得團團轉(zhuǎn)。
“沒有變化就是張楚最大的變化?!辈还苷J識20多年的老朋友,還是認識幾年的新朋友,都給出了一致的答案:張楚的外形越來越干癟,但精神越來越輕盈,他無法專注于眼前具體而微的生活,從來都屬于詩與遠方。
“從社會化的標準來看,張楚是不靠譜的、會出很多的紕漏的人,但刨除這些,他是個有童心的人?!睒吩u人、演出策劃人張曉舟說。
姜昕還記得1995年唐朝樂隊貝斯手張炬去世后的一次聚會。那天晚上,尚未完全走出悲傷情緒的一眾搖滾圈朋友聚在海淀的黃亭子酒吧喝酒,之后又跑到街心公園的草地上聊天。早上醒來,他們橫七豎八地倒在草坪上,有人發(fā)現(xiàn)自己在秋千上靠了一宿。
天剛蒙蒙亮,公園的保安就沖進來轟他們走,厲聲說:“這是兒童樂園!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怎么坐在兒童秋千上?”
眾人哈哈大笑。留著鍋蓋頭的張楚反駁道:“你就把我們當孩子唄,其實我們永遠都是孩子,你別轟我們?!?/p>
保安很生氣:“什么你們是孩子,你們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趕緊走!”
時隔多年,姜昕仍能還原當時的諸多細節(jié)。某種程度上,張楚仍生活在那個讓他寫出了《姐姐》《孤獨的人是可恥的》等作品的1990年代,那是他的盛世,那里一直留存著他的童心和初心。
這樣的張楚,張曉舟也曾見過。2004年年底,張曉舟邀請張楚參加廣州音樂節(jié)。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張楚雙手插在口袋里,哆哆嗦嗦地、安靜地唱著他20歲時錄制的《西出陽關(guān)》:“我走在古道上/古道很凄涼/沒有人來/也沒有人往/我不能回頭望/城市的燈光/一個人走雖然太慌張……”
從張楚身上,張曉舟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青春的荒蕪感,“與周遭嘉年華的氣氛格格不入,與時代格格不入”。時代滾滾向前,而他仍是停留在上個世紀、一直未曾長大的“孩子”。
5月4日下午,張楚“微小相見”新歌彈唱沙龍暨2016全國巡演發(fā)布會在北京單向空間舉行。出道20多年,張楚將發(fā)行第四張專輯,并第一次在劇場開唱。
在臺上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坐在一旁,安靜地聽嘉賓們侃侃而談。少數(shù)的幾次發(fā)言,張楚都是語氣平穩(wěn)、內(nèi)容飄忽,以至于有歌迷有些惶恐地問:“他在講什么?”
“我在媒體這個部分是很被動的。媒體的邏輯是分析一個事物,但很難感受一個事物?!辈稍L剛開始,張楚就半抵抗半妥協(xié)地宣布: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不會被任何一種邏輯規(guī)勸,也不希望被任何一種總結(jié)限定。他更傾向于去談文化、思維甚至是量子物理,而對談?wù)撋罨蛴洃浀募毠?jié)興趣寥寥。
“我們那時候不喜歡按一個固定的邏輯去蓋一個房子,而是喜歡為了想象力、為了張力,把一個東西翻來覆去地拆?!闭勂?990年代做搖滾樂時那種“不破不立”的氣概時,張楚說。
1988年,張楚寫出早期作品《西出陽關(guān)》,1989年寫出膾炙人口、廣為流傳的代表作《姐姐》,后者被收錄在“魔巖文化”打造的中國第一張搖滾樂合輯《中國火1》中。1993年,張楚推出首張專輯《一顆不肯媚俗的心》。
隨后的1994年成了中國搖滾樂里程碑式的年份。那年春天,張楚發(fā)行專輯《孤獨的人是可恥的》,與竇唯、何勇一起并稱為“魔巖三杰”。而后來發(fā)生的故事,每一位對中國搖滾樂稍有了解的人都能如數(shù)家珍:“魔巖三杰”和唐朝樂隊在香港紅磡體育館貢獻出了一場史詩級的演出,全場沸騰,一夜之間,內(nèi)地搖滾音樂人狂風驟雨般地席卷了彼時的亞洲文化重鎮(zhèn)——這種激情在此后22年里都難得一見,以至于當人們回味搖滾30年的往事時,都對那個夜晚念念不忘。
張楚已經(jīng)厭倦了再去回憶當年的那個夜晚,對于最近官方組織的搖滾30周年演出,他也意興闌珊,至于90年代初的個人經(jīng)歷,他更加斬釘截鐵:“所有采訪到我這兒都懶得回答。”
“我不是一個想要再去上升的明星。如果我想穿上這件衣服、給自己披上光環(huán),我會標榜‘英雄又回來了,對嗎?這是最簡單的宣傳策略,但這實際和我有關(guān)系嗎?我過我現(xiàn)在的日子,對吧?”張楚解釋,“我不擔心被消費,無非就是有點討厭而已?!?/p>
在公眾心中,張楚已經(jīng)缺席了接近20年。
他的上一張專輯要追溯到1997年的《造飛機的工廠》。在這張唱片中,張楚的孤獨、敏感、抽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這之后,姜昕發(fā)現(xiàn)張楚唱歌時的自信、敞亮消失了。
為了新專輯,姜昕曾向張楚約過一首歌,到了張楚家,卻看見他抱著琴發(fā)呆。張楚說:“我現(xiàn)在好像不能對著人唱歌了,你不介意我轉(zhuǎn)過頭對著墻唱吧?”張楚對著墻,又憋了幾分鐘,無奈道:“我現(xiàn)在狀態(tài)不好,要不這張專輯就不幫你了?!焙髞碛幸淮谓吭诩依镎埮笥褌兂燥垼瑥埑χ蛔雷拥牟藚s只顧低頭扒碗里的米飯。姜昕問:“你怎么不吃菜???”張楚連聲應(yīng)道:“哦,哦?!?/p>
此后3年,姜昕沒有再見到張楚,而張楚本人也對這段過往諱莫如深。
“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和社會的走向不一致了?!边@是他全部的解釋。
“張楚死了,我瘋了,竇唯成仙了?!焙斡陆邮懿稍L時說。
這幾乎成了公眾對魔巖三杰的判詞:何勇從一個穿著?;晟赖那蹇∩倌曜兂闪艘粋€大腹便便的胖大叔,飽受精神疾病困擾,最近的一條新聞是“捅人被抓”;竇唯和天后結(jié)婚又離婚,與媒體產(chǎn)生糾紛后火燒報社車輛,如今頭發(fā)稀疏,不修邊幅,被人解讀為“境遇落魄”。
所以當1980年出生的鍵盤手王天恩2015年開始和張楚合作之后,他的很多朋友都驚愕地問:“原來張楚還在唱歌!”
初中時,王天恩是魔巖三杰的歌迷。紅磡演出刻成VCD之后,他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買不到他們的正版磁帶,就問同學借了翻錄;聽說電視臺要放他們的MV,就鄭重其事地等,看完首播又看重播。
“很多人都問我張楚在什么地方演,因為好多年沒關(guān)注了,覺得他特有時代感。”王天恩說。
事實上,這些年的張楚雖然從來沒有博得眼球,但也一直沒有閑著。他參加音樂節(jié),四處旅行,曾跟何勇一起錄制過綜藝節(jié)目《天天向上》,還和鼓王趙牧陽在央視《中國好歌曲》節(jié)目里合作過一首大氣磅礴的《俠客行》。
看到老朋友秋野和楊樂參加東方衛(wèi)視的《中國之星》后,他覺得上電視是一種很好的傳播方式。
“你做唱片不也是為了傳播嗎?否則你直接在酒吧唱、不錄專輯好了。”張楚說。
這次巡演項目啟動之后,助理趙暢為他開通了微信公眾號“張楚”,將自動回復(fù)設(shè)置為“你來了,請坐”。
“禮貌、客氣、疏離?!壁w暢解釋這5個字,“恰到好處,就像這些年張楚的位置”。
在相識25年的鼓手張軍眼里,張楚是“一個住在音樂里的人”。
1990年代初,張軍在中央歌舞團的地下室第一次見到了張楚。當時張楚的房間里陰暗潮濕,就一張床和一把三根弦的吉他。他在北京的幾所大學輪流唱歌,然后學生們請他吃飯。及至走紅,張楚的生活才得到以改善。
此后十幾年,張軍輾轉(zhuǎn)于不同的樂隊,一邊做搖滾一邊開始接觸流行音樂,張楚這個人在他的世界中完全銷聲匿跡,除了留在手機里的那首《姐姐》——它和崔健的《一塊紅布》都是張軍心目中最為經(jīng)典的搖滾樂。
2008年張楚找到張軍,兩人開始合作。張軍感到很奇妙:“你和一個人認識很久,但是中間空了十幾年沒有交往,但當你們重新開始接觸,你發(fā)現(xiàn)他對音樂的態(tài)度、他對生活的心境一直沒有改變,這特別了不起?!?/p>
張楚說他經(jīng)歷過歷史的混亂、政治的反復(fù),以及文化的邊緣和主流。而眼下,他正逐漸從“主義”走向生活。
5月11日在張楚家,看到桌子上放著美籍日裔物理學家加來道雄的《2050科幻大成真》。這本書探討的是未來機器人是否能擁有意識的問題。這符合張楚的閱讀興趣。
“我喜歡看很多天真的東西。”張楚說,“成年人的故事無非是從現(xiàn)實的傷害中去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但你看兒童的東西,為什么會鼓吹那么善又那么有趣的東西?為什么科技會鼓吹那么客觀的東西?就是去探索人未來生存方式的問題,他們希望能夠找到更好的途徑,讓人類生活有更大的空間。”
張楚樂于思索未來的可能性,多于思索當下的處境。他覺得,這種天真能幫助他做一些自我防御。
“一是現(xiàn)實對我的束縛,二是大眾對我的束縛?!?0年代中期,魔巖三杰最鼎盛時,張楚感覺自己“被壓迫成了搖滾英雄”。他認為,當今中國搖滾樂壇的語境過于單一,搖滾并非只是反抗、憤怒甚至暴力。
很多音樂節(jié)上,張楚都能看到人們在底下舉著旗幟搖旗吶喊。他在心里想:未來有沒有可能舉的不是旗幟,而是釣魚竿?
“釣魚竿多自由自在啊,它是一種生活的興趣,而不僅僅具有一種集體行為的統(tǒng)一性?!睆埑咕堋盎钤趽u滾不死的狀態(tài)中”,同時認為自己越來越傾向于搖滾中的右派,“搖滾精神和搖滾責任,你很容易就并線了” 。
在張曉舟眼中,張楚是個“緩慢的天才”,他不太與時俱進,善于把“這種自我與時代、與社會的落差,轉(zhuǎn)化為作品”。
針對張楚談?wù)摀u滾時的一些觀點,張曉舟并不認同。
“張楚談?wù)摀u滾的方式仍然是狹隘的、二元的。誰跟你說現(xiàn)在只有左派、右派???現(xiàn)在還有蘋果派,香蕉派。”張曉舟說,“搖滾樂的反抗屬性能做到極致,張楚的那一套也能做到極致,問題是除了反抗的那一套,以及張楚的那一套,還有很多其他的套,我們沒必要鉆進某些套里。所以張楚不要抽象地去談?wù)撨@個問題,談?wù)撚^念非常無聊?!?/p>
微博上,張楚和香港作家、樂評人廖偉棠也有過“搖滾是什么”的討論。廖偉棠認為如果沒有憤怒,搖滾將變成音樂節(jié)圈養(yǎng)的寵物。張楚反駁:“你自己做音樂,卻沒有享受到最高級的音樂,不是埋葬了自己嗎?”
雖有意見有分歧,但不影響廖偉棠對張楚的尊重和肯定。在一篇名為《老炮兒啞火,還叫搖滾嗎?》的文章中,廖偉棠說在北京音樂家協(xié)會的搖滾音樂分會上,唯一有點搖滾色彩的,是打瞌睡的張楚。
對于張楚而言,搖滾是一種樂趣、一種生活方式,不應(yīng)該背負太多的價值觀。他想做一些自由自在的音樂,丟到工業(yè)化的市場中,看有沒有人喜歡。對于那些還在“正義”、“奮斗”的立場上搖旗吶喊的朋友,他坦言并不知道他們的心態(tài),“如果他們能夠在憤怒和正義的立場上做建設(shè)的話,也挺幸福的,但如果是困在里面,又不能做什么,把自己搞得很頹廢,就挺不幸的”。
今年春節(jié),張楚又去了泰國旅行。其間,他在電腦上看了電影《老炮兒》。這部電影被很多人認為具有古典的搖滾精神:有骨氣,不被馴化。張楚這么理解時代的更迭:“英雄主義的時代有它過去的使命,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為這個世界組合出新的東西來了。人與人之間相互拯救的方式越來越平等。”
在泰國,張楚遇到了一群在那里養(yǎng)老的歐洲老頭,這些人年輕的時候都是各行各業(yè)的專家,現(xiàn)在就坐在那里喝啤酒。“我們年輕時候所認為的英雄,認為的世界的偉大或者痛苦,到今天跟他還有什么關(guān)系?。克褪且焕项^兒坐在這兒,尋求簡單和快樂?!?/p>
年近半百,張楚已經(jīng)不會再像27歲時那樣,對驅(qū)逐他的保安說“你就把我們當孩子”,也不會做很多徒勞無功的努力,在“沙子里找金子那樣去找自己”。
他更注重生活本來的趣味,反對附著其上的一切價值判斷?!懊緛硪部梢允且环N樂趣,但是當它被現(xiàn)代的知識系統(tǒng)包裹為某一種價值的時候,樂趣就沒了?!睆埑f,“我就本分地做好我的工作,追求快樂的那一面。至于社會怎么看我,我覺得我沒有對不起誰。英雄的那部分我完成不了,也不覺得丟人。就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