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麗
摘要:索爾·貝婁在小說《更多的人死于心碎》中創(chuàng)造的人物形象背離并顛覆了傳統(tǒng)父權制性別角色,體現(xiàn)出作者的女性主義寫作傾向。文章從女性主義角度來分析小說中主要人物形象,以此來證明以往女性主義批評者對索爾·貝婁的批評并不是公允的。
關鍵詞:《更多的人死于心碎》女性主義性別視角女性主義寫作傾向
《更多的人死于心碎》是美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索爾·貝婁的一部暢銷小說。作為貝婁的一部晚期佳作,它集中體現(xiàn)了貝婁本人對當代社會婚姻、愛情的思考。這部作品在表現(xiàn)男女關系及婚姻戀愛主題方面非常具有代表性。小說中的男性人物形象顛覆了傳統(tǒng)性別角色,背離了傳統(tǒng)性別意識。然而在女性主義批評視域中貝婁卻往往淪為被詰問的對象。以往的女性主義批評者認為在貝婁的作品中女性只是陪襯而已。安妮-瑪利亞·庫賽克指出該小說的男性敘述者將女性人物放在智力劣勢境地的作法“令人不安”、“有失道德水準”,蒂文·萊恩借助后殖民主義術語,認為“女性在貝婁的作品中是出于邊緣地帶的話語對象而不是話語者,是被觀看者而不是觀看者”,該書“充斥了禍水般的潑婦、極度淫蕩的女人”。但仔細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批評都僅僅以某些例子或片段來斷定小說的男權中心話語,并不公允。
隨著歐美國家女權主義的發(fā)展,女權主義代表提出“女性寫作”,即圍繞女性身體和性的寫作,不僅解放了女性的身體。而且解放了女性的聲音、情感和欲望?!芭詫懽鳌辈粌H僅出自女性作者之手,一些男性作家的作品也具有女性特征——分裂、缺失、沉默和顛覆性。一方面,《更多的人死于心碎》所體現(xiàn)出的人物性別分裂和對傳統(tǒng)刻板形象的顛覆性,具有“女性寫作”的顯著特征。另一方面,貝婁筆下的女性也不同于父權制社會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突破了天使與妖婦的二元論。筆者從女性主義性別視角解讀《更多的人死于心碎》中主要男性和女性人物形象,透視貝婁女性主義寫作傾向。
一、剖析父權制傳統(tǒng)刻板的男性形象
父權制社會將男性的話語霸權和陽剛推崇備至。貝婁塑造的三個傳統(tǒng)陽剛男性——肯尼斯的父親魯?shù)?、拉雅蒙醫(yī)生和維利澤正是傳統(tǒng)男性形象的典型代表。他們事業(yè)有成、體面風光,把金錢和權力、家庭與女人看成自己的附屬品,妄自尊大。早在1965年貝婁接受戈登·哈潑的采訪時就嘲諷道:“那些可憐的老紳士們還念念不忘。緊緊追隨海明威式的生活方式?!边@三個老紳士從不同的角度維護了父系社會權威和傳統(tǒng)男性氣質的“合法性”,承載了社會無意識對所謂“真正男子漢”的界定??夏崴罐揶淼溃骸耙粋€有血性的人應該是從政從商搞電腦搞法律搞戰(zhàn)爭搞男子漢的事業(yè)——最好是搞政治:超級大國的武威,斯大林繼承者的野心,中東,中央情報局,最高法院?;蛘叽越疱X?;蛘叽孕裕c超級大國政治相呼應的性。”
在小說中,魯?shù)鲜且粋€人物,并且煥發(fā)著大人物的風采。他是一個有頭腦、有思想,能全權承擔家庭經(jīng)濟責任的大丈夫,是使所有女性神魂顛倒的男子漢。妻子只是附屬,情人不過是客體。
拉雅蒙醫(yī)生在小說中是一個利用職務之便利用親生女兒不擇手段撈取金錢的人,他同時還與政界的人十分親近。而他妻子的房間里放著一束色彩艷麗的假花,小說一直沒讓他妻子“說話”,是女性的沉默造就了男性的中心和支配地位。
維利澤這個人物,身邊女性身份和地位干脆被遮蔽了。他憑借權利霸占了親姐姐的遺產(chǎn)份額,在其財產(chǎn)受到追查時,他利用職權打通關系。這個元老政客是一副典型的硬漢形象:扁平的面頰,凹進的眼睛,說話時露出牙齒,當他定睛看你時,足使你感受到威脅。
作家塑造這些人物形象并不是為了維護傳統(tǒng)男性地位,而是深刻剖析和表白了父權制刻板的男性形象,是為了下面的反傳統(tǒng)形象與之形成對比反抗,我們可以感覺到貝婁的寫作既有追溯性又有現(xiàn)實性,實現(xiàn)了男性作者的“女性寫作”。
二、男權形象的顛覆
小說中的敘述者肯尼斯,即魯?shù)系膬鹤?。一心想學習父輩的男子漢舉止和語氣,結果生活中總是失意。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正是女權主義高漲的時期,而這部發(fā)表于1987年的小說很顯然也受到了女權主義大環(huán)境的影響。使得主要男性人物形象顯然背離了他們的父輩。作者此舉解構了父權制刻板的形象,雖然出自男性作家之手,卻也成為女性主義寫作不可或缺的推動力量。
小說中的植物學家本諾可以算是男權形象顛覆的典型代表。首先是他植物學家的職業(yè),他背叛了“男人應該事業(yè)有成”的傳統(tǒng)形象。本諾是個學者,知識淵博,他全心全意地研究植物,兒時的伙伴做生意的做生意,做官的做官,唯獨他作了一個獨特的選擇,成了一個植物學教授。他的行為與當時社會人們對實用主義狂熱追求形成鮮明對比,本諾也不可避免地成為別人譏諷的對象:窮教授、瘋瘋癲癲的科學家、無能的廢物、研究室里的窮老鼠等。其次,在外貌與性格方面,本諾也與傳統(tǒng)男性有較大差異。他有藍眼睛、金發(fā)(是天真單純的象征),天真困惑的神情,酷似鋼琴家的雙手;他能細膩訴說他的感覺,偷偷去父母墳上灑淚;他喜歡削土豆,清洗乳酪銼刀,刮凈燒焦的鍋底,跪著擦地板,這些事他并不認為有失男人的尊嚴;他重視親情,哪怕被自己的舅舅騙了數(shù)百萬也原諒他,并成為其追悼儀式上唯一真正的哀悼者。本諾身上敏感、寬厚、善良的特征違背了主流文化對男子氣概的定義。由于父母愛的缺失,本諾對感情格外地要求和依賴。然而他自小就受到束縛個人情感的教育,他因為愛姐姐而挨過打,因為初戀失敗而精神分裂。正是在對愛的渴望和驅動下,在妻子去世十五年后,他又娶了美貌女郎瑪?shù)贍栠_。轉而研究植物的本諾骨子里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他甚至用研究看待植物的眼睛來看女人,譬如他在蜜月期間對他的外甥描述他的心上人瑪?shù)贍栠_睡著的姿容“她躺在那兒像一捆蕨類植物”。他唯一的愿望就是過平靜的生活,兩個人在愛和體貼中結合,沒想到卻從此落入困境。他發(fā)現(xiàn)瑪?shù)贍栠_并不是他想像所塑造出來的那一株美麗的植物,她是一個淘金者,她有著所有現(xiàn)代美女的市儈。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婚姻,瑪?shù)贍栠_一家不僅想借助本諾的地位和名望進入上流社會,而且要利用他向他在政黨斗爭中失利的舅舅索要數(shù)百萬。他失望了,他的愛情死了,死于他對愛情、婚姻和女人的美好的植物般的浪漫想象。本諾的天性受到極大的傷害,他喪失了直覺,居然把一株人造杜鵑花當成是真的,這個發(fā)現(xiàn)極大地震驚了他,他意識到如果屈從于傳統(tǒng)角色的要求而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所謂清大的男子漢,必然會失去自己的本性。于是本諾又一次逃離了,不辭而別,去往北極。貝婁安排這樣的結局使我們想起他在書中借本諾表達的主題:“更多的人死于心碎,而不是核輻射?!?/p>
三、自我解放的新女性
當男人以審美植物的眼睛來審美女人的時候,就注定要失敗,女權運動的實質就是女人拒絕被植物化的一場美學運動。植物學家本諾把妻子瑪?shù)贍栠_看做一株美
麗的植物,然而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不僅嫵媚,而且有男人般對事業(yè)的追求,她獨立,受過良好教育,想要在金融界達到自己的目的和追求。她的美貌的外表在成為男性欲望對象的同時又對他們構成了威脅。婚姻和家庭是父權制的產(chǎn)物,它對女性的束縛比任何制度都長久。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寫道:“婚后,她改用他的姓氏;她屬于他的宗教、他的階級、他的圈子;她結合于他的家庭,成為他的一半。她在某種程度上必須果斷地與她的過去決裂,依附于她丈夫的世界?!倍?shù)贍栠_正好與此相反,婚后她利用本諾的地位想躋身上流社會,物質欲望越來越強烈,逐漸變?yōu)橛闹黧w,而本諾在成為性欲望主體的同時也淪落為金錢欲望的客體。作為現(xiàn)代社會的新女性,肯尼斯的女友翠姬要主宰自己,追求獨立的人格,構建自己的生活方式,因為有工作及收入,所以即使她成了未婚媽媽,也對肯尼斯的求婚無動于衷,她不顧世俗偏見與滑雪教練準備過吉普賽人似的流浪生活。魯?shù)系钠拮酉柕聟捑肓嘶橐錾?,她離開了繁華的巴黎,去往非洲,參加索馬里難民救助工作,以此抗議丈夫強加于她的生活方式。小說中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片段,本諾的女鄰居,一位相貌平庸的中年婦女,在一個夜晚她以換燈泡為借口引誘本諾與其上床,之后原本就不情愿的本諾躲避她,她給本諾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道:“我的性生活該如何處置?”本諾萬般無奈,躲避他鄉(xiāng)?!芭嗽诜瞰I自己時太大膽,男人會退避三舍,因為他熱衷于征服”。很顯然,貝婁筆下的女性人物已經(jīng)成了欲望的主體,而男人則希望女人成為客體,所以面對鄰居這樣的主動的女人,本諾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小說中的主要女性人物形象已經(jīng)解構了男權制度下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天使和妖婦。傳統(tǒng)文化對女性要求要馴服、謙遜,做一個賢妻良母式的女人。貝婁的筆下的女性已經(jīng)從傳統(tǒng)社會角色中走了出來,她們獨立自主,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享受生活。
四、結語
貝婁的小說《更多的人死于心碎》是一部顛覆了傳統(tǒng)角色形象的文學佳作,這部創(chuàng)作于20世紀末的小說已經(jīng)受到了蓬勃發(fā)展的女性主義影響。帶有明顯的女性寫作特點,貝婁通過解構傳統(tǒng)男性形象和構建新女性形象實現(xiàn)了“女性寫作”,而作為一個男作家,他也為女性主義文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有價值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