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世界公民”

吳曉芳

傳播媒介：“世界公民”

翻開一部醫(yī)學史，我們會發(fā)現(xiàn)，人類歷史上發(fā)生過的著名的傳染病，往往可以與某一地理概念聯(lián)系起來，比如希臘的傷寒，地中海的鼠疫，墨西哥的天花。而今天，傳染病已無法再與某一地理概念緊密相連了。這是因為那些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世界公民”，能夠“瞬間”把傳染病毒帶到全球各個角落。

“世界公民”的概念早已有之。自啟蒙運動以來，一些超越一國一族的狹隘情感、具有世界情懷的知識分子，或者由于種種原因游走于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等，就把自己叫做世界公民。在民族國家時代，尤其是當一個國家與外部世界隔著重重壁壘的時候，對一位普通“國民”來說，“世界公民”顯然是個遙遠的概念。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因為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全球化”時代，世界已經(jīng)變成了“地球村”。在各國、各地區(qū)之間聯(lián)系日益緊密的今天，可以說，人人都成了“世界公民”，即使他沒有跨出國門，他也可能會受到外部世界的影響，也會對他國居民產(chǎn)生影響。更不用說那些經(jīng)常往來于不同國家的人了。“世界公民”是全球化的產(chǎn)物，又反過來作用于全球化，在這個春夏之交，這種反作用在今年流感疫情全球擴散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前幾年，因為禽流感，家禽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今年，因為“豬流感”，豬成為公眾討論的對象了。對于今年的流感疫情，人們不禁有點納悶：禽流感的跨國傳播可以歸咎為候鳥的遷徒，那一開始被稱為“豬流感”的甲型H1N1病毒是如何傳播的呢?誰見過豬在天上飛呢?答案就是：傳播疫情的就是在全球范圍內流動的“世界公民”。沒錯，在全球化的今天，時刻穿梭于世界各地的物質、交通工具等都是病毒傳播的媒介，人也不例外。中國大陸首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包雪陽便是其中一例。

傳播路線：隨著“世界公民”跨越邊界

包雪陽可以稱得上是名典型的“世界公民”。2000年，包雪陽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中國科技大學，從老家四川內江走到了安徽合肥，成了鄰居家的媽媽們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樣。2005年，包成為海外留學大軍中的一員，跨越太平洋求學美國，就讀于密蘇里大學哥倫比亞分校的地球物理專業(yè)。由于所學專業(yè)的需要，包經(jīng)常去別地搜集資料，據(jù)說2008年汶川地震時，包正好也在四川調研。而此次回國，包原計劃也是先回老家結婚，隨后就到青海去搜集地震的相關數(shù)據(jù)。不過，包的這段跨國行程引起了中國乃至世界的關注，因為他攜帶了件特殊的“行李”——甲型H1N1流感病毒。當2003年“非典”疫情肆虐中國時，身處安徽的包雪陽肯定沒有想到六年后的今天，他會成為中國內地首個甲型H1N1流感患者。

在特殊背景下，包雪陽的回國之旅顯得非同尋常：

出發(fā)點：美國，密蘇里州圣路易斯——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圣保羅國際機場。

雖然對于這次爆發(fā)于墨西哥的流感疫情，美國首當其沖，所受影響最早最嚴重，不過相比普通流感，此次流感在美國的死亡率也并非很高，至5月21日，5000多名確診病例中，只有八例死亡，很多美國人只是把它當作最普通的流感，甚至還對有些國家嚴加防范感到不理解。即使是在疫情最容易傳播的機場，也沒有嚴格的檢疫措施。這一點和別國的嚴陣以待有天壤之別。

5月7日這一天，包雪陽整理完行李，從圣路易斯飛往圣保羅，準備搭乘NW019航班打道回府。盡管沉浸在即將見到家人和未婚妻的喜悅之中，包還是對旅途中的安全感到有點擔憂，因為此時的美國已經(jīng)是甲型H1N1疫情的重災區(qū)了，共確診了896例感染者，包雪陽所在的密蘇里州也有四例。因此臨走前，包雪陽驅車去藥店和超市購買口罩，但是并沒有買到。其實，當?shù)孛癖妼@次的流感疫情并不恐慌，街上也鮮有戴口罩的人。包所在的布恩縣健康中心的專家在接受采訪時說，由于當前季節(jié)不是美國流感高發(fā)期，因此商家可能沒有進貨(口罩)的考慮。包在圣保羅機場候機兩小時后，登上了飛往東京的班機。

有人曾懷疑包雪陽是在美國境內感染了流感，因為包的室友之前剛剛從芝加哥回來，而芝加哥屬于疫情最嚴重的伊利諾伊州。前兩天這位室友出現(xiàn)感冒癥狀，不過經(jīng)醫(yī)生診斷為普通感冒，而且其感冒癥狀也在幾天后自行消失了。而包所在的布恩縣當時并沒有甲型H1N1流感確診或疑似病例，實際上他既是中國大陸第一例，也是布恩縣第一例。包確診為甲型H1N1流感病例的消息傳到密蘇里大學后，室友接到了副校長的關心電話，不過學校和醫(yī)療部門并沒有對包所在的宿舍區(qū)采取防范措施，學校的一些大型活動也沒有取消的意思。

第二站：日本，東京。

早在4月28日，日本政府便宣布實行口岸防控措施，要求由疫情發(fā)生地區(qū)飛抵日本的國際航班和客輪，必須降落或?？吭谥付ǖ臋C場或港口進行檢疫。所以當包雪陽乘坐的飛機抵達東京后，日本的檢疫人員便登機對機上人員進行了詳細檢測，但在這次檢疫中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這次檢疫沒有耽擱太長時間，一小時后，包便乘坐NW029號航班離開了東京。包雪陽是在5月8日離開日本，而日本是在5月9日發(fā)現(xiàn)甲型H1N1流感病例，是四名從加拿大乘坐NW025航班，經(jīng)美國抵達日本的乘客。因此，包雪陽是NW019航班上的惟一一例已發(fā)現(xiàn)病例。

包雪陽離開日本后12天即5月20日，日本確診的病例已達236例，成為為甲型H1N1流感的重災區(qū)。中國駐大阪總領館在前一日發(fā)布公告，呼吁中國留學生近期不要回國。

第三站：中國，北京——成都。

5月9日凌晨，NW029航班悄然滑向北京首都國際機場T2航站樓。入境時，包按照規(guī)定進行了兩次紅外體溫檢測，結果皆顯示為正常，也填寫了健康申明卡，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實際上，早在4月27日，北京出入境檢驗檢疫局網(wǎng)站便發(fā)布了防控甲型H1N1流感疫情的八項措施，其中包括：加強對來自美、加、西、英、法、新西蘭等國國際航班入境旅客體溫監(jiān)測和醫(yī)學巡查，對來自美國等國的重點航班全部實施登機檢疫。截止到北京這一站，包雪陽的這趟歸鄉(xiāng)之旅似乎一切順利。

當日上午，包在從北京回成都的3U8882航班上出現(xiàn)發(fā)熱等癥狀，于是到達成都后臨時變更計劃，立即前往四川省人民醫(yī)院。經(jīng)過40余小時的謹慎檢測，5月11日，包被確診為中國內地首個甲型H1N1流感患者，同時全國開始對NW029和3U8882兩航班的乘客和機組人員進行搜尋并實施隔離觀察。

雖然世衛(wèi)組織4月29日就已經(jīng)將甲型H1N1流感列為五級警告，但那時疫情總歸還在國門之外，人們依然在網(wǎng)上輕松地調侃：“豬，連你都感冒了，我們還吃啥?！倍╆柕牟“l(fā)，使原本輕松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對于六年前“非典”的記憶被喚醒。媒體對于甲型H1N1流感的報道日益增多，口罩

也開始緊俏，在成都甚至一度售罄。作為中國門戶的北京，熙熙攘攘的街頭偶爾也能見到幾個戴口罩的行人。生活的節(jié)奏似乎一如既往，但一切的細節(jié)都在提醒著人們：甲型H1N1流感正式通過跨國旅行登陸中國內地了。

其實，中國的這起國際化病毒入境案例是甲型H1N1流感病毒全球擴散的縮影。對于墨西哥以外的國家而言，最初確診的甲型H1N1流感患者都屬于輸入型病例。

在墨西哥以外，美國和加拿大是最早發(fā)現(xiàn)甲型H1N1流感的國家，最初確診的患者均是從墨西哥返回，其中美國境內的死亡病例中有一名正是墨西哥人。目前，墨西哥、美國和加拿大被認為是甲型H1N1流感重疫區(qū)。隨后，西班牙、德國、法國、英國、日本、澳大利亞等國相繼發(fā)現(xiàn)甲型H1N1流感患者，無獨有偶，這些患者都是來自北美。

目前看來，這次流感主要發(fā)生在西方發(fā)達國家，但一些媒體卻在炒作“中國才是病源”，對此世界衛(wèi)生組織已經(jīng)辟謠。

另外，甲型H1N1流感的一大特點是，它可以人際間傳染，也就是說這很容易促使輸入型甲型H1N1流感轉變?yōu)楸就列图仔虷1N1流感，美國和加拿大便是這樣成為重疫區(qū)，進而演變?yōu)樗麌颊叩母腥驹础?/p>

這樣看來，這次流感的全球傳播路徑已十分明了：由墨西哥發(fā)散至北美，北美遂成為他國感染病毒的源頭?？梢赃@么說：人能走多遠，病毒也能傳多遠。而在全球化時代，人往往能“飛”很遠。

傳播速度：噴氣式飛機的速度

自15世紀末期哥倫布“發(fā)現(xiàn)”美洲以來，歐洲淘金者蜂擁而至，他們帶給這片新大陸的不僅僅是武器、技術、思想，還有包括天花、麻疹、霍亂在內的各種傳染病菌。越來越多的專家認為，90％的美洲土著人口死于這些傳染病。這是較早的傳染病跨洋傳播事件。不過，像天花和麻疹這類疾病在古希臘時期就已在歐洲出現(xiàn)了，直到近代才傳至美洲，中間存在一個很長的時間差，也就是說舊大陸的傳染病毒是在數(shù)千年后到達新大陸的。在現(xiàn)在人們的眼里，這樣的傳播速度慢得不可思議。

由于噴氣式飛機的發(fā)展，人們環(huán)球旅行的時間大大縮短。16世紀，麥哲倫船隊足足用了三年時間，才環(huán)繞地球一周。19世紀末，一個法國人乘火車花費43天環(huán)球旅行一周。而今天，從墨西哥城飛往紐約只需五小時，穿越大西洋再加五小時，跨越太平洋也只不過十來個小時。這就意味著，人所攜帶的病毒也以同樣的速度在全球傳播。

根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每日公布的甲型H1N1流感簡報，我們發(fā)現(xiàn)，這次流感的全球大蔓延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4月16日墨西哥發(fā)現(xiàn)了這種新型流感病毒，4月下旬墨西哥出現(xiàn)多例死亡病例，與此同時，4月24日美國確診七例病例，三天后的27日，加拿大確診六例，大西洋彼岸的西班牙也發(fā)現(xiàn)首例患者，4月28日，遠在南太平洋的新西蘭、孤懸大西洋中的英國和地中海東岸的以色列這三個在地域上風馬牛不相及的國家，同時通報境內多例甲型H1N1流感病例。其后病例就接連出現(xiàn)在世界各個角落：4月29日德國、澳大利亞確診首例病例，4月30日瑞士、荷蘭確診首例，5月1日中國香港、丹麥確診首例，5月2日法國、韓國、哥斯達黎加確診首例，5月3日意大利、愛爾蘭確診首例，5月4日哥倫比亞、厄瓜多爾、葡萄牙確診首例，5月6日危地馬拉、瑞典確診首例，5月7日波蘭確診首例，5月8日巴西確診首例，5月9日阿根廷、巴拿馬、奧地利、日本確診首例，5月11日中國內地首例病患確診……

幾千年到一個月的轉變，我們不得不認清這樣一個事實，由于壘球化，我們發(fā)展了、富裕了、健康了，然而也正是由于壘球化，我們面臨的災難也更為多樣、全面、復雜、迅速。因為壘球化，任何人都無法獨善其身，個人的安危儼然與全人類的安危息息相關了。

跨國旅行：回家的路還有多遠?

實際上，全球化的利與弊一直以來就受到廣泛的爭議，這一次也不例外。就拿中國為例，5月11日大陸首現(xiàn)甲型H1N1流感病例后，網(wǎng)絡上出現(xiàn)批評包雪陽“帶病回國”的聲音。包的母親就表示，擔心兒子出院后面對這些言論有壓力。第二、第三例輸入型病例的發(fā)現(xiàn)，更是加劇了內地民眾的擔憂：隨著北美高校暑假的到來，回國的學生日益增多，中國會不會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病例，并進一步發(fā)展為本土型病例?北美留學生的歸國旅途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13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一名中國留學生發(fā)起倡議，建議留學生推遲回國。一時間，北美留學生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面臨著進退兩難的境地：回還是不回?一邊是對家鄉(xiāng)和親人的思念，另一邊則是對旅途安危的擔心，更是擔憂會給家人或朋友造成麻煩。留學生們想起了六年前“非典”疫情肆虐時的情形，當時120多個國家對中國公民的出入境采取了不同程度的限制措施，部分中國海外留學生的返簽遇到了較大困難。歷史會不會重演呢?

在美國華盛頓州留學的小元，回國前也經(jīng)歷這樣一番思想斗爭。13小時的行程，小元一直佩戴口罩，還聽從媽媽的建議，沒有食用飛機上的食物。原計劃她是準備在北京逗留幾日，和同學、朋友會會面的，但是15日抵達北京后，小元直接回山東老家“自我隔離”了，用她的話說是“因為形勢緊張”。對小元來說，這趟回家行程緊張的不是時間，而是心理。

這次流感疫情全球大流行被認為是全球化的“黑天鵝”，反映出了全球化的弊端。但是，全球化趨勢是不可逆轉的，整個世界都在借助全球化迅速發(fā)展，在貨物、產(chǎn)品、人員流通的同時，病毒的傳播也是無法避免的。在甲型H1N1流感“可防、可控、可治”的情況下，中止或阻礙各地人員、物質的往來，既不可行，也有害無益。這也是為什么世衛(wèi)組織一直重申不建議采取旅行限制和關閉邊境的做法，盡管五級警告級別僅次于最高級別的六級。

實際上，專家們一致認為只要做好個人防護，可以避免傳染甲型H1N1流感病毒?！白鎳菑V大留學生的家”，溫家寶總理在看望北京市首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劉某時如是說。劉某也是一名歸國留學生，11日從美國紐約返回，回京后在家自行隔離期間病發(fā)，16日被確診為中國大陸第三例輸入型病例。在北京地壇醫(yī)院，溫家寶對病情穩(wěn)定的劉某和所有的海外留學生，表明了中國政府對當前形勢下北美留學生回國的態(tài)度，說：“我們都很關心你們的健康，希望你們愛護好自己的身體，在一些有流感疫情國家學習的留學生要多了解自身防護知識，回國后對國家所采取的防控措施給予理解?！?/p>

5月17日包雪陽治愈出院，兩天后第二例患者呂某康復出院，相關的密切接觸人員也基本解除醫(yī)學觀察，北京地壇醫(yī)院也傳來北京患者劉某情況穩(wěn)定的好消息。但是，防范措施并沒有因此松懈。5月18日廣東確診一例輸入型甲型H1N1流感病例。兩天后。北京報告第二例輸入型病例。到目前為止，中國確診的病例無一例外皆為“世界公民”，他們來自美國、加拿大等國或過境這些重疫區(qū)，通過長途跋涉的跨國旅行回到中國。日前，中國教育部官員呼吁，近期打算回國的留學人員，應在啟程前確認自身的健康狀況，提高防范意識。

只要疫區(qū)的疫情沒有停止，甲型H1N1流感病毒就會隨著“世界公民”全球蔓延。因此，中國面對的形勢依然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