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都到哥本根

王新玲

氣候談判的實質是分配日漸稀缺的溫室氣體大氣容量資源，如果說幾個世紀以來對國家疆土的分割已大體結束，那么，對環(huán)境容量資源的分割才剛剛開始。

5月20日，國家發(fā)改委發(fā)布《落實巴厘島路線圖》，申明中國政府在今年12月的哥本哈根氣候變化會議的立場：發(fā)達國家大幅度減少排放，同時向發(fā)展中國家提供資金、轉讓技術，實現發(fā)展和應對氣候變化的雙贏，確保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權的實現。關于發(fā)達國家減排指標，文件指出，發(fā)達國家作為整體，到2020年應在1990年基礎上至少減排40％。

從1991年國際間第一次關于氣候進行談判開始，圍繞氣候的國際談判就再也沒有停止過。2007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業(yè)委員會發(fā)布的第四次評估報告再次確認，氣候變暖的客觀事實不容置疑，而且“很可能”是由人類活動所導致的。一次次的談判正在使越來越多的國家在氣候問題和國家利益上達成共識，共同應對全球變暖。

談判里程碑：《京都議定書》

1979年在瑞士日內瓦召開的第一次世界氣候大會上，科學家警告說，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增加將導致地球升溫。氣候變化第一次作為受到國際社會關注的問題提上日程。之后，國際社會為應對氣候變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1988年成立聯合國政府問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專門負責評估氣候變化狀況及其影響等。

國際間的氣候談判開始于1991年。1990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首次發(fā)布評估報告，認為持續(xù)的人為溫室氣體排放將導致氣候變化。1991年，聯合國就制定《氣候變化框架公約》開始了多邊國際談判。中國也在1990年成立了以時任國務委員宋健為組長的國家氣候變化協(xié)調小組，協(xié)調外交談判在內的中國氣候變化對策。

1992年6月，在巴西里約熱內盧召開的聯合國環(huán)境與發(fā)展大會上，包括時任中國政府總理李鵬在內的153個國家和地區(qū)的代表簽署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中國是該公約最早的10個締約方之一。公約明確規(guī)定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應對全球氣候保護承擔“共同但有區(qū)別的責任”。1994年3月21日，公約正式生效。

自1995年起，締約方大會每年召開一次，就公約的具體實施等問題進行談判。1997年12月，在日本京都舉行的第3次締約方大會上，各締約方代表簽署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京都議定書》，規(guī)定到2010年，所有發(fā)達國家排放的二氧化碳、甲烷、氧化亞氮、氫氟碳化物、全氟化碳、六氟化硫等6種溫室氣體的數量，要比1990年減少5.2％，發(fā)展中國家沒有減排義務。各發(fā)達國家必須完成的削減目標是：與1990年相比，歐盟削減8％，美國削減7％，日本削減6％，加拿大削減6％，東歐各國削減5％墻％。新西蘭、俄羅斯和烏克蘭不必削減，可將排放量穩(wěn)定在1990年水平上?！毒┒甲h定書》同時允許愛爾蘭、澳大利亞和挪威的排放量分別比1990年增加10％、8％、1％。

京都談判上，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在反對發(fā)達國家為其設立減排義務問題上取得了極大成功。新西蘭代表團建議討論發(fā)展中國家的減排問題，40多個發(fā)展中國家的代表相繼發(fā)言，否決了新西蘭的提案。美國《華盛頓郵報》對會議爭端進行報道時，引用了當時中國談判代表鐘述孔的一句話：“發(fā)達國家每兩個人就擁有一輛小汽車，可你們連公共汽車都不想讓我們坐!”

但是，《京都議定書》需要占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量55％的至少55個國家批準，且這兩個條件得到滿足90天后，才能正式成為具有強制力的國際法。美國人口僅占全球人口的3％至4％，所排放的二氧化碳卻占全球排放量的25％以上。雖然美國在1998年11月簽署了《京都議定書》，但2001年3月，布什政府以“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將會影響美國經濟發(fā)展”和“發(fā)展中國家也應該承擔減排和限排溫室氣體的義務”為由，宣布拒絕執(zhí)行《京都議定書》。

2001年下半年，第6次締約方大會后續(xù)會議和第7次締約方大會先后在德國波恩和摩洛哥馬拉喀什舉行。馬拉喀什會議上，絕大多數國家決定以大局為重，同意對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和俄羅斯四國做出非原則性妥協(xié)，以換取《京都議定書》能夠早日生效。2004年10)l，原本對《京都議定書》持猶豫態(tài)度的俄羅斯批準了《京都議定書》，也挽救了《京都議定書》。

2005年2月16日，《京都議定書》終于生效。根據《京都議定書》，中國等發(fā)展中國家不必承擔強制性減排指標，還可通過清潔發(fā)展機制(CDM)與發(fā)達國家進行溫室氣體減排的雙贏合作。CDM是指發(fā)展中國家借助技術改造等方式，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然后通過項目合作將減排量銷售給發(fā)達國家。

巴厘島路線圖：只是藍圖?

2006年11月，第11次締約方大會在肯尼亞內羅畢舉行。大會上，澳大利亞一個研究機構稱，如果中國不減排，澳大利亞就不會減排。國家氣候變化對策協(xié)調小組高廣生回應說，中國人口是澳大利亞的65倍，如果澳大利亞的溫室氣體排放量乘上65，馬上就會變成世界第一。面對類似指責，中國談判代表鄒驥曾在談判桌上激動地說：“你們應該去中國看看，看看夏天有多少人用不起空調，冬天有多少人還無法取暖……我們要改善他們的生活條件，當然意味著要排放。我們這是必要的排放，不是奢侈的排放!”

2007年12月15日，18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代表在印尼巴厘島通過了“巴厘島路線圖”，為2012年《京都議定書》第一承諾期到期后的溫室氣體減排談判奠定了基礎。

這次會議上，《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執(zhí)行秘書長德博埃爾強調，世界要注意發(fā)展中國家所關切的問題。非洲國家發(fā)言時稱，非洲大陸的溫室氣體排放總量、人均排放量都為世界最低，卻要承受氣候變暖帶來的高昂代價，饑荒和缺水問題已威脅到人們的生存。大洋島國代表馬爾代夫表示，地勢低又貧困的國家最脆弱、發(fā)達國家對“全球變暖負主要責任”，要承擔起對“島國氣候難民的義務”。

技術轉讓和資金問題是會上爭議的焦點。發(fā)達國家說減排技術都掌握在私營企業(yè)手中，存在知識產權問題；對于資金，發(fā)達國家表示應通過市場機制解決。而發(fā)展中國家認為，發(fā)達國家的上述托詞是缺乏政治意愿的表現。

最終的“路線圖”規(guī)定了2009年前必須完成相關談判，但最后的文件上沒有出現歐盟此前堅持的25％至40％的減排目標，只是認可了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的第四份評估報告，歐盟堅持的數字在這份報告中有所體現，但這份報告并沒有約束力。這也是“巴厘島路線圖”和《京都議定書》相比缺乏實質性內容的地方。但大會決定對清潔發(fā)展機制交易項目征收2％稅費，用以幫助貧困國家對抗氣候變暖。世界銀行也承諾支持發(fā)展中國家將經濟增長與環(huán)境保護相結合。在森林保護方面，各國已初步達成

一致，富國將支付巨資獎勵不砍伐樹木的貧困國家。

《京都議定書》只規(guī)定了到2012年的溫室氣體排放限制目標，這一時限很快就會到達。2012年后各方應承擔什么樣的減排目標，還要待2008年、2009年分別在波蘭和丹麥舉行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E解決。

2008年12月12日，締約方第14次會議在波蘭的波茲南結束。各方在會議上達成共識，要想2009年在哥本哈根實現突破，關鍵在于以美國為首的發(fā)達國家能做出更多承諾，而以中國為首的發(fā)展中國家擔負起更多責任。會議上，歐盟內部出現了分歧。意大利等國明確提出，無法在現有經濟水平下完成原來的既定目標，其總理貝盧斯科尼甚至表示：“在金融危機之時，我認為討論減排是件荒唐的事，這就好像得了，肺炎，卻想找個理發(fā)師看病?！弊呦蚋绫竟呵巴疚床?/p>

2012年之后的排放限制目標急需討論，這涉及到各國政治、經濟和社會利益的再分配。2004年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行的第10次締約方大會上，關于這一問題就沒有達成共識。美國以觀察員身份參加了會議，卻不愿討論2012年以后的排放限制問題。美國代表強調，美國將“按照自己的方式解決排放限制問題”。2005年，《京都議定書》生效前一天，美國政府表示，當年將撥款58億美元用于與氣候變化相關的研究，但拒絕《京都議定書》的立場不變。

4)18日，今年首度大型氣候談判在德國西部城市波恩結束。這一輪談判旨在為12月哥本哈根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達成氣候變化新協(xié)議做準備，但談判未能取得實質性進展。

《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秘書處執(zhí)行秘書伊沃·德博埃爾曾提出四個“明確”作為本輪談判的目標，即明確發(fā)達國家的溫室氣體減排目標、明確發(fā)展中國家減緩氣候變化的行動、明確應對氣候變化的資金分配、明確針對發(fā)展中國家獲得減排技術和資金支持的國際機制。但在該輪談判中，上述四個問題都沒有得到明確回答，特別是發(fā)達國家在未來溫室氣體減排的目標設定等問題上依然乏善可陳。伊沃·德博埃爾在會后表示，目前發(fā)達國家關于各自減排義務的討論僅僅是個開端。

此外，全球金融危機也使一些國家在積極應對氣候變化問題和促進經濟發(fā)展問題上顯得搖擺不定，給達成氣候變化新協(xié)議增加了難度。美國一項最新調查顯示，美國人25年來第一次把經濟增長視為頭等大事。而歐洲委員會也在3月作出決定，停止對發(fā)展中國家溫室氣體減排的財政援助。對此，世界自然基金會警告說，這種立場將會直接導致哥本哈根氣候變化大會以失敗告終。

哥本哈根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召開前，今年的氣候談判還有兩輪，分別于6月初和9月末在波恩和曼谷舉行。

如中國人民大學環(huán)境學院副院長鄒驥曾說的，氣候談判的實質是分配日漸稀缺的溫室氣體大氣容量資源，如果說幾個世紀以來對國家疆土的分割已大體結束，對環(huán)境容量資源的分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