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苦悶　自信的豪邁

王　燚　王體清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fù)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岐路，今安在？

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選自《李白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08年版）

詩的首四句，大意是：閃光的金杯裝著名貴美酒，精美的玉盤盛著珍貴的菜肴，價值是那么的昂貴。詩人卻放下酒杯扔下筷子，沒有一點飲食的欲望，拔出寶劍環(huán)視四周，心里感到極其茫然惆悵。

讀了這四句詩，我們難免會產(chǎn)生這樣的疑惑：詩人為何心事重重，不愿享受這美酒佳肴？

要破解這些疑惑，我們需從了解詩人創(chuàng)作時的處境入手。李白因受當(dāng)時“假借隱居學(xué)道作為進身之階”不良社會風(fēng)氣的影響，青少年時已染上求仙學(xué)道風(fēng)氣，他歷訪名山大川，飽覽祖國壯美景色，訪問許多著名道觀。長期的漫游生活，激發(fā)了他強烈的愛國熱情，堅定了他高遠的報國志向。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四十二歲的李白，到浙江嵊縣跟進士吳筠一起作隱士。同年，吳筠獲得唐玄宗賞識，召赴京城長安。李白因受吳筠舉薦，也獲得唐玄宗賞識，供奉翰林、隨駕出游……“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見《夢游天姥吟留別》）；其大意是：哪能低頭彎腰去伺候權(quán)貴。使我不得笑開顏）一身長滿傲骨、胸中充滿傲氣、如此藐視權(quán)貴且濯足自清的李白，因不愿和權(quán)貴們同流合污，故遭到權(quán)貴們的讒毀、排擠、打擊。天寶三年（公元744年），李白上書請還。唐玄宗于是借李白“上書”之機，以“賜金還山”之名，攆李白遠離長安。至此，疑惑就破解了：首先，這首詩就寫于李白即將離京遠去的時候。此時，朋友出于對李白的深厚友情，出于對李白這樣一位天才被棄置的惋惜，不惜花費重金，擺下了如此豐盛而華貴的宴席為李白餞行。其次，一向喜歡飲酒的李白，要在平時，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然而，遭受排擠打擊而即將離京遠去的李白，此時的心情，自然是非常苦悶抑郁的。面對朋友的盛情，他更知道“舉杯銷愁愁更愁”（見《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因此，盛情難卻之下，詩人只有借助“停、投、拔、顧”四個連續(xù)的動作，把“自然的苦悶”這一內(nèi)在的感情激蕩的變化，巧妙而形象地展示在朋友面前。正是這“自然的苦悶”，更引發(fā)了詩人之朋友及后來的我們對李白的理解和同情。

“欲渡”兩句，緊承“心茫然”而寫“行路難”。巧妙點題且寄寓深刻意義。詩人巧妙地采用一語雙關(guān)（或比興）的手法，一方面是寫自然的“行路難”：“我想渡過黃河，但冰封河面，難以橫渡；我想登上太行山，又遭到紛飛的大雪掩埋了路途。”另一方面是寫人生的“行路難”：自己雖胸懷大志，但遭到權(quán)貴們的詆毀、打擊，被皇帝攆出京城長安?！氨ā?、“雪滿山”，不正是權(quán)貴們設(shè)置在詩人面前的人生道路上的無法逾越的重重障礙嗎？的確是的！在《行路難》（其二）中，詩人給我們提供了明確的答案：“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書?！?/p>

“報國有壯心，龍顏不回眷?！保ㄒ姟督募臐h陽輔錄事》）身陷如此境地的詩仙，對迎面而來的重重障礙，并沒有妥協(xié)，也不甘沉淪，而是理想猶在：“閑時，我在碧溪上垂釣，似乎像呂尚那樣遇到了周文王，忽然又夢見乘船駛到了太陽邊，像伊尹一樣遇到商湯王?！毕肫鸾鼙恢芪耐踔赜?、伊尹能被商湯王器重的歷史典故，詩人定然增加了有朝一日重返京城被皇帝重用的自信心。對于一身長滿傲骨、心中充滿傲氣、才華橫溢的詩仙而言，這種自信心的增強，是必然而堅定的。

然而，面對“即將離京遠去”的現(xiàn)實，詩人是無法回避的，也不能回避，只能客觀而認真地去對待。于是，詩人的情感再次激蕩起來，便情不自禁地發(fā)出憤懣的呼聲與質(zhì)問：“行路難啊行路難！那么多四通八達的道路，今天在什么地方？”

“人悶還心悶，苦辛長苦辛?！保ㄒ姟督馁涰f南陵冰》）情感的激蕩變化，催生澎湃的思索波濤；波濤的強烈沖擊，堅定頑強的人生志向。襟懷曠達的詩仙，十分自信地高呼：“我堅信乘風(fēng)破浪的那一天終會來到，那時，我要揚起高大的船帆，橫渡滄海，到達理想的彼岸！”這樣的高呼，是何等的豪放，何等的激越！

總之，通過以上閱讀，我們倍感：苦悶，是李白“自然”心態(tài)的展示；豪放，是詩仙李白“自信”理想的迸發(fā)。

參考文獻：

①復(fù)旦大學(xué)古典文學(xué)教研組，《李白詩選》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3年1月版

②王明居《唐詩風(fēng)格美新探》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87年10月版

③肖毅《中學(xué)生古體詩詞評點譯釋》華中工學(xué)院出版社1983年版

④蕭滌非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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