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鐘偉民
“最好25歲就死,省得看到自己老去?!毙∨笥颜J為:26歲,算老頭兒了。的確,我上小學,數(shù)學老師26歲,我已認為他老掉牙,怕自己真會活到那一把年紀。
23歲那年照鏡子,如果能看到下個23年后的自己,我會上吊。
怎么可能是這個樣子?那年,臉是瓜子臉;今天拿尺去量,唉,橫著量,豎著量,怎么都是八九英寸?這不是一個圓形嗎?臉怎么變一塊大餅了?頭一個23歲,頭發(fā)又多,又密,像一只黑猩猩;到第二個23歲,頭和臉,怎么沒分別了?晃眼23歲,再晃眼?又一個23歲,下一個23歲,還沒死,就69歲了。
為什么一直沒自殺?而且,活得好?46歲,面對鏡中光頂圓顱,怎么還可以笑瞇瞇,接受這個對“舊我”來說,非常可怕的自己?原來,時間,會送人一個適應期;在這個適應期,我老了,也長進了。
老,不是特快專遞,是慢慢的,一秒鐘,一秒鐘來的;寫完這句話,我又老了一分;再寫,再老……寫完,已不是原來的樣子,但可以接受:老,來得不著痕跡,起碼,這一秒和下一秒,你在鏡子里找不到痕跡。
人,驚悉自己老去,是看到故人。事隔30年,初戀情人邀你相見,我以為,最好不見;見了,對方有年紀,但沒口德,直言:“原來你變成了一頭禿驢?!蹦慊鹆?,回一句:“你還不是淪為一頭肥豬!”旁觀者,恐怕以為兩個肉販在討價還價。
黃葉,甚至枯葉,本來各有意態(tài),寒冬臘月,也自有其穆美;榮與枯,發(fā)乎自然,歸于自然,很正常,最叫人悚懼的,是一片腐葉,在鏡頭前,不斷惡心你:“我青翠欲滴,活到70歲,還是無敵美少女!”這種人,老而不長進,你最好自備嘔吐袋。
(聶勇摘自《狼的心》)
荔枝?貴妃
●李喬華
也許真應了老祖宗們的話,一切輝煌都會成為過眼云煙。即便如貴妃這樣的女人,享受過那些榮華富貴,也逃不過一根絹帶兩捧黃土。而我,能夠來到她的身邊,即便只是以一顆荔枝的身份,已是無憾了。
誰說一定要得到才幸福?誰說要擁有才快樂?珍惜現(xiàn)在,享受期待,讓一瞬變成永恒,這幸福豈不更長久?
劇痛過后,我已是一顆荔枝,高掛在枝頭。斑駁的膚色里是我拼命地長出香甜,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會被送到那個叫貴妃的美人手中。而我,對能歌善舞又溫和柔順的她仰慕已久,見到她,就不枉我舍了性命變形一場。
這一天終于來到。一雙雙勤快的手將我和兄弟姐妹們摘下,日夜兼程運往京城。
也不知經(jīng)過多少工序的呵護,現(xiàn)在我已盛在精美的玉盤中擺在她的宮殿,來不及細心觀察房屋的奢華,我只想要綻放最燦爛的笑容。
眼見著那纖纖玉手緩緩伸來,我興奮得閉上了眼睛……可為什么,我沒有感到觸摸的溫度,卻被一陣狂風拋在地上,耳邊傳來的是尖銳的叫聲:“兵變……”其他的,我無心去聽。
我知道,她走了,匆匆離去,而我,終是見到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