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荒野保護”第一人

南　俊

“荒野保護”這個詞語在中國并不常見，但在發(fā)達的國家如美國，卻早已聞名，并頒布了相關法律。荒野保護，即一些大機構或財團，買下了一片荒原進行保護。因為投資巨大而沒有回報，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即。可是一位北京女孩，在無意間與深山結緣后，不惜用自己苦苦打拼積攢下的千萬家產，干著這番備受爭議的事業(yè)，甚至負債累累，耗盡青春。由于保護林地，她甚至失去了丈夫……

切膚之痛后，她為何還堅守陣地？她又是怎樣和不可抗衡的天災與人禍作斗爭的？

20歲千萬富姐，

獻給自己青春一片森林

她叫張嬌，出生在北京五棵松一個中醫(yī)世家。雖然自幼聰穎可愛，但她的性格卻有點“野”，翻墻爬樹掏鳥窩，同男孩子打架，這一切都令母親頭痛不已。直到張嬌12歲那一年，父親跟外面來的女人走了，帶走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張嬌的家境原本比較優(yōu)越，根本不用她操心生活。然而，父親的出走帶來的巨大傷痛，仿佛一劑猛藥讓她一夜之間成熟長大，張嬌被迫扛起了生活的重擔。

從到市場上拾撿別人遺棄的菜葉養(yǎng)家開始，張嬌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精打細算，也悄悄學會了在市場上和小商小販討價還價的買賣戰(zhàn)略。書沒讀多少的她，開始闖世界。張嬌先從蔬菜水果批發(fā)開始，跟那些比她大一輩的人一起經商。很快，她覺得從人家手里接貨掙二手錢太不過癮，就開始從外地往北京倒貨，她想賺更多的錢。

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市場，無論物流還是信息，流通起來還相當不順暢?！拔彝袌隼镛D一圈，就知道過幾天什么水果會走俏，什么東西會滯銷?！毙嵊X靈敏的張嬌，到海南倒香蕉，上四川倒橘子，去東北倒大米，每趟生意跑下來，她可以用幾倍到幾十倍的價錢轉手賣掉。在那個崇尚勤勞、膽量和瘋狂的年代里，這位個性女孩迅速地暴富起來。

張嬌是個浪漫、懂生活情調的人。有趣的是，做生意并沒有耽誤她瘋玩。一閑下來，她就跑去游山玩水，泡在各種深山老林里。她說只有如此，自己才能完全放松下來。有一次，張嬌走過一片樹林，可時隔15天以后再去看時，就變成一堆樹樁了。她坐在山上，只想放聲大哭。

1994年，張嬌到延慶爬山。三個月之后，那里所有的大山被她爬了個遍。當時，延慶縣政府正在招商引資，他們想把這片方圓一萬多畝的山林，作為整體承包出去。20歲出頭的張嬌，偏偏鬼使神差迷上了這地方，她決定做一個大膽的嘗試：圈起一塊山保護起來，讓后代人看看什么叫“自然”。

當她興高采烈地找到林業(yè)局工作人員談判時，林業(yè)局的人根本不相信一個小姑娘會有那么多錢。張嬌便讓銀行開具驗資報告。簽署協(xié)議的那天，她帶著200萬元現金的大包，扔到林業(yè)局的辦公桌上，對方先是驚訝異常，接著便立馬答應在合同上簽字。張嬌拿到了這塊山林30年的使用權。其實，這時的她已經是千萬富姐了！

因為曾跑遍大半個中國經商，張嬌非常精明能干。雇工人來干活，她會先親自去干一點，估算出一個青壯男勞力一天的進度。然后她下命令，任務量剛好是只要努力就能完成的，不干完不給錢?！澳切┤吮车乩锒冀形摇軇兤つ?！”對這些綽號，女孩都是一笑了之，一點都不生氣。

“荒野保護”第一人，

在爭議中打造綠色城堡

對那片山林，張嬌有個計劃——按原始森林的樣子來嚴格進行恢復：把它們圈起來不讓人進去，還要有層次有計劃地種樹。為此，張嬌曾多次到神農架和大興安嶺的原始森林去考察。

冬天，她帶著上百名工人爬樹，將水曲柳、黃菠蘿、楠木等珍貴的樹籽打下來，等到來年開春拿到山上去種。很快，漫山遍野都長出了嫩綠的小苗。樹光種出來不行，還得為它們除草、打杈、松土，消滅病蟲害。“這些樹苗不維護就會死的?！?/p>

提到除蟲，張嬌說，剛開始她一點都不懂，跟啄木鳥似的一棵棵看一棵棵找，有蟲子就捏死。后來，她從山民那里套來一個規(guī)律：到冬天，蟲子都得做窩，哪兒暖去哪兒。張嬌可樂壞了，她如獲至寶一樣，馬上吩咐工人：哥幾個，咱們弄特暖和特暖和的草窩，往每個樹底下放，開春后趕緊清除。沒想到一兩年下來，果然把蟲子給治住了！

將萬畝荒山變成森林是張嬌的夢想，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比種樹更難的還有“人害”。就在承包這片山林后不久，她竟和附近的山民發(fā)生了一起群毆事件。

原因很簡單，張嬌不讓他們進山打獵、砍樹。而在山民們看來，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塊山上砍柴砍樹，憑什么你一個北京女子就不讓我們砍？矛盾激化到極致，對方糾集一百多人，帶著砍刀威脅張嬌，要把她從這里趕走。女孩也帶著從外面來的一批人應戰(zhàn)，無奈寡不敵眾。從山上逃下來的張嬌，請律師打起了官司，法院判她勝訴?？墒巧矫癫怀赃@套。最終警方出動，這些站在她林地上的人才怏怏離去。

可這些人并沒有放過她。他們先是偷著砍伐樹木，張嬌就在山上設置多個望哨，在路口設卡子。見盜伐無法得逞，幾個喪心病狂的家伙甚至在林中放火報復?！岸嗵澃l(fā)現及時，火被迅速撲滅，才未釀成大禍?！睆拇耍瑥垕擅刻於紙猿盅采?，有時夜里也拿著手電帶人在林子里轉。

夏天山上蚊子多，一進林子，蚊子就黑壓壓地撲面而來。張嬌夾起衣服拼命撲打，總有不少毒蚊子在她身上留下一個個紅疙瘩。此外，還經常有人在山林的草叢中設下套子套野豬等獵物，張嬌有時會誤入其中。一次，一個鐵條做的夾子將她絆倒在地。她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將鐵夾弄開?！斑€好，是細鐵條做的”。摸著鮮血淋漓的腳，女孩暗自慶幸。

1999年，張嬌的愛人，一個非常英俊的男子，在山里被一伙窮兇極惡的盜林者殘忍殺害。從此，她失去了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人和精神依靠。但這位堅強的女子并沒有被嚇倒，擦干眼淚依然堅持種樹造林！

但對一些蓄意破壞山林的家伙，僅靠忍氣吞聲和寬容是不夠的。后來，張嬌將抓到的幾名不法之徒送到林業(yè)公安部門，得到了應有的嚴懲，才有效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漸漸地，到這里來搗亂的人少了，山林中出現了令人陶醉的靜謐。

就這樣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張嬌從青春女孩成為中年媽媽，昔日的荒山也變成了樹木茂盛的森林。秋天是這里最美的季節(jié)，野菊花在路旁圣潔地開放，空氣里是植物和土壤的味道。陽光像云母片一樣從頭頂灑落，讓人窒息的深綠正慢慢褪去。秋風掃過，滿山樹木沙沙作響，配合地回應巡山的女主人。偶爾，草叢中會突然竄出一只野雞，驚慌失措地拍著翅膀逃去。

張嬌說，在她這個“人工保護林”里，不僅隨地可見到野雞、喜鵲、啄木鳥、大山雀、金翅雀、松鴉，而且能夠見到金雕、紅隼等鳥類世界里的頂級物種。鳥類的生態(tài)鏈，已經很健全了。在山上，還有狐貍、野豬，甚至金錢豹這樣的猛獸。為了讓這些野生動物獲得充裕的食物，張嬌把一千只雞養(yǎng)大之后，全部放入山林，作為獻給這些動物的貢品。她養(yǎng)過七八百只羊，現在剩下不到一半，它們都貢獻給山上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了。甚至連她種玉米和蔬菜的菜地，也成了野豬、豬獾或者狗獾們的樂園。

13年平民生活，

從千萬富姐到樂觀“負翁”

為了營造這萬畝森林，張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個時尚美麗的都市女孩，在深山里過著近乎原始的生活，而且一待就是13年，這在常人看來簡直無法想象。她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浪費”在了大山里。

可憐的還是女兒貝貝，生下不久張嬌就把她送給在北京城里的媽媽照管。小姑娘因為“扒著小學的校門不回家”，兩歲半就被放到了小學一年級的教室里?！伴_始不行，人家都教兩位數加減法了，她連數數都不會。我就嚇唬她，不然咱就退學。結果一個月就跟上去了?！闭劦竭@里，張嬌自豪地大笑。貝貝很聰明，比如老師要開家長會，她就直接跟對方說：“我是孤兒！”

這些年張嬌已先后投入了2000多萬元，昔日的千萬富姐，早已負債累累。對她的做法，很多人大為不解：你又不賣樹，干嗎非要往這個無底洞里不停投錢呢？因為資金短缺，有朋友曾勸張嬌，放棄生態(tài)保護搞旅游開發(fā)。廣東一位富豪甚至主動找上門來，提出與她合作搞圍場打獵，說每年至少能賺1000萬元。但卻被她當場拒絕。

為緩解財務危機，張嬌常常帶著工人到山下開荒種糧，用自產的玉米、土豆等養(yǎng)豬、養(yǎng)羊、養(yǎng)雞。然后把換來的血汗錢養(yǎng)護森林，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有人粗算了一筆賬，目前張嬌領地上的這片森林，少說也值5個億！

如果對外轉讓一部分，張嬌馬上就是超級富翁?？墒菍λ齺碚f，山林中的一草一木都像自己心愛的孩子，哪怕給再多的錢，她也無動于衷。

也有朋友直截了當地說，這里有價值的東西太多了，名貴的木材、藥材、珍稀植物，哪一樣不能換來成捆的鈔票，干嗎不利用？退一步講，等租期到了，誰來接你這個班？哪怕你還有錢再租30年，到最后這片森林還不照樣是人家的！對于局外人的善意提醒，張嬌卻硬是“犯渾”：只要能保護好這里的原始生態(tài)系統(tǒng)，我甘愿將整片森林白送給國家！

令張嬌感到欣慰的是，如今她這萬頃青翠的綠色林海，已成了首都最大的“天然氧吧”。在奧運會期間，各國運動員呼吸到的每一口新鮮空氣中，都有從這里發(fā)出的一絲氣息。

她的“荒野保護”事業(yè)，漸漸地也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人支持，一些大學生主動跑到山上做志愿者；聯(lián)合國環(huán)保署官員貝爾先生聽了張嬌的事跡很受感動，稱她是“中國荒野保護第一人”！中央電視臺等多家媒體也紛紛對她進行報道。一些動、植物學家，也不遠千里紛紛趕到這里考察，稱這里是“野生動物的天堂”。

2008年11月上旬，香港CTN影視公司對外宣布，決定投巨資拍攝電視劇《森林女人》，將北京女子張嬌營造“原始森林”的感人故事搬上熒屏，成為本年度最受關注的“環(huán)保明星”。

但對張嬌來說，最大的收獲就是行走在林間，聽著風吹松針彈奏出的天籟之音，撫摸著那些大樹，看著自由奔跑的野羊、狐貍和山雞，那種享受，就是付出一生的心血也值得！■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