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法研究的利器：邏輯

趙　宏

摘 要:《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一書,運用比較研究的方法,遵守學術(shù)研究中的邏輯規(guī)律,“善取、善棄”,使語法研究達到了新的境界。此書不但是大學生的好教材,也是語法研究者很重要的參考著作。

關(guān)鍵詞:現(xiàn)代漢語 教學語法 比較研究 邏輯規(guī)律

一

最近有幸讀到顏邁的《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一書①,感觸良多。

語言學大家張斌先生對此著作評價說:“研究教學語法,不但要了解語法學發(fā)展的情況以及在不同教材中的體現(xiàn),而且要懂得不同的編者在分析問題時的理論依據(jù)和思想傾向。總之,需要多方面的比較。這種比較不是簡單地指明同異,而是在辯明差異的基礎上有所取舍。利用已有的科研成果(包括已出版的教材),不僅要‘善取,而且要‘善棄。《論語·子路》說‘君子和而不同?？鬃又鲝埖摹投煌?使教學語法的研究和應用升華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雹?/p>

讀了《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顏先生的“善取”與“善棄”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顏先生是掌握了學術(shù)研究的利器——邏輯。

在學術(shù)研究中要辨明差異和是非,首先涉及到的問題是確定所論問題概念的內(nèi)涵和外延。學術(shù)研究的問題往往存在于某個體系之中,并且這些體系是有層級的,這就要用到邏輯劃分方法。下面我們主要從詞語語法分類的角度來分析顏先生使用邏輯劃分研究語法的情況。

二

對于詞語的語法分類問題,顏先生從實詞和虛詞、詞類劃分的標準、詞類的設置等幾方面進行了細致入微的分析。這個分析是在對19種語法體系進行比較的基礎上進行的。③限于篇幅,我們主要來看顏先生對分類層級和分類標準問題的邏輯分析。

(一)分類的層級問題

漢語詞類的層級,首先要分出實詞和虛詞部分,但是關(guān)于如何劃分,按什么標準劃分的問題,歷來是爭論不一,并且劃分出的層級和類別都有不同。對此問題,顏先生說:“分類是科學研究的前提,任何分類都是有層級性的。比如,動物、植物的門、綱、目、科、屬、種的分類,正是層級性的體現(xiàn)。漢語詞的語法分類,也應當按層級關(guān)系進行。”④

張斌主編的《新編現(xiàn)代漢語》(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是“十五”國家級規(guī)劃教材。該教材說:“漢語中的大多數(shù)詞都可以單獨充當句法成分……這些能充當句法成分的詞,統(tǒng)稱為實詞?！硪恍┎荒軉为毘洚斁浞ǔ煞值脑~……統(tǒng)稱為虛詞?！滩挠终f:“漢語中還有兩類以模擬聲音為主的特殊詞類:象聲詞和嘆詞?！庇谑?該教材把詞分成了三個層級:第一級包括實詞、虛詞、擬音詞三類。第二級包括實詞所屬的體詞、謂詞、加詞,虛詞所屬的關(guān)系詞、輔助詞,擬音詞所屬的象聲詞、嘆詞,共七類。第三級……共十二類(第285-288頁)。此種分類,值得商榷的是:其一,擬音詞既不屬于實詞,也不屬于虛詞,而是與實詞、虛詞一起“三分天下”的第一級詞,其地位比名詞、動詞、副詞等高了兩級;其二,象聲詞、嘆詞,是與體詞、謂詞、加詞、關(guān)系詞、輔助詞一起同屬第二級的詞,其地位比名詞、動詞、副詞等高了一級。這種層級關(guān)系是否妥當呢?⑤

顏先生還指出劉叔新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理論教程》,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張登岐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代漢語教研室編寫的《現(xiàn)代漢語》⑥等都存在類似問題。通過比較分析,按照邏輯劃分的原則顏先生說:既然是詞的語法分類,還是采用語法功能做標準較好:能夠充當語法成分或獨立成句的是實詞;不能充當語法成分,不能獨立成句的是虛詞。在這個標準下,副詞、嘆詞、擬聲詞理所當然是實詞。如果有人說,副詞意義比較空虛,嘆詞、擬聲詞比較特殊,怎么能算實詞?回答是:按標準辦。

讀了顏先生的比較分析后我們發(fā)現(xiàn),各家詞的分類突顯出三個問題:一是分類標準不同;二是有的在一層劃分中同時使用了兩個(或兩個以上)標準;三是分類的層級混亂。

經(jīng)過分析論證,顏先生劃分的詞類層級是:

第一層級是大類,分為實詞、虛詞兩類。

第二層級是一般說的詞類,在這一層級里,第一層級的實詞分為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嘆詞、擬聲詞等;虛詞分為介詞、連詞、助詞等。

第三層級為小類,第二層級的名詞分為時間詞、方位詞等;助詞分為結(jié)構(gòu)助詞、時態(tài)助詞等。

以上顏先生用邏輯劃分的理論所分的詞類層級是令人信服的。

研究科學、學術(shù)就必須講邏輯,劃分是邏輯學里很重要的一部分。許多語法論著對詞的分類五花八門,其原因往往與其不講邏輯有關(guān)。

邏輯上的分類原則是:

1.劃分必須是相稱的。所謂劃分相稱,就是劃分所得的各子項的外延之和必須等于母項的外延,不能多,也不能少。

2.每次劃分的根據(jù)必須統(tǒng)一。所謂必須統(tǒng)一,就是說在每一次劃分中,根據(jù)只能有一個,不能時而采取這一根據(jù),時而采取另一根據(jù)。如果劃分的根據(jù)不同一,劃分的結(jié)果就會混亂不清,犯“混淆根據(jù)”的邏輯錯誤。

3.劃分的子項應是互相排斥的。所謂互相排斥,就是各個子項之間是不相容關(guān)系。如果劃分的子項不是互不相容的,就會使一些對象既屬于這個子項,又屬于另一子項,必定引起混亂,出現(xiàn)“子項相容”的邏輯錯誤。⑦

就邏輯上的分類原則來說,不同的專家、體系用不同的分類標準,并不違背分類原則,因為這屬于專家們研究認識的不同;但是同一專家、論著同時使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分類標準,肯定是違背分類原則的。另外,分類有的只有一層,有的不止一層。在多層分類中,非常講究層次分明,在每一次分類中都應堅持只用一個標準的原則。

比如有這樣一個通知:“今天下午不上課。男生打掃衛(wèi)生,女生出墻報,團員學習‘科學發(fā)展觀?！?/p>

對于團員來說,既可以是男生也可以是女生,這樣的通知很難讓學生明白自己應完成什么任務。

在探討“體詞”“謂詞”的設立時,顏先生又強調(diào)了分類層級的問題:許多論著在把實詞分成體詞(包括名詞、數(shù)詞、量詞、代詞)、謂詞(包括動詞、形容詞)之后,無法將副詞、嘆詞、擬聲詞再合并歸類,不得已而讓體詞、謂詞、副詞、嘆詞、擬聲詞并列而成五類,實詞內(nèi)部層級關(guān)系的混亂。實詞內(nèi)部有介于實詞和名詞、動詞之間的中間類別體詞和謂詞,虛詞內(nèi)部又將怎樣設置介于虛詞和介詞、助詞之間的中間類別呢?語法學界對此還沒有明確的解釋。于是,實詞、虛詞的下屬類型便不對應了?！w詞、謂詞作為分類的“中間類別”是不妥當?shù)?但作為對某些實詞的“歸類并稱”可以保留。⑧

這段分析進一步說明,顏先生的分類標準和劃分層次的邏輯思想是非常明確的,所以他的語法分類層級清晰而正確。

(二)分類的標準問題

漢語詞按語法功能標準劃分為實詞、虛詞兩大類之后,再按什么標準繼續(xù)分類,歷來各家也有多種爭議。顏先生考察了漢語語法研究的歷史和現(xiàn)狀,歸納分析了各家意見,對意義、形態(tài)、依句辨品、詞匯語法范疇、語法特點等五種劃分詞類的標準進行了分析和論證,從概念的內(nèi)涵、同一種標準前后說法的矛盾等邏輯方面指出了諸家分類的不足。⑨最后顏先生認為:劃分詞類,采用語法特點做標準為好。語法特點標準包括語法意義、語法形式、語法功能三項內(nèi)容。

這一點在邏輯上相當重要:一次、一層的分類只能用一個標準。不然的話,是永遠分不清楚的。

在語法特點所包含的內(nèi)容里,顏先生認為語法意義的分析尤為重要:“詞匯意義”被語法學界廣泛地批評之后,許多語法論著都不給(或說“不敢給”)某類詞下定義?！覀冋J為,“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是不同的?！霸~的語法意義”,不是指每個詞的具體意義,而是指某類詞的概括意義?！皣?、民族、人民”之所以歸在名詞里,是因為它們都表示人或事物的名稱。“獨立、解放、革命”之所以歸在動詞里,是因為它們都表示人或事物的動作行為?！~匯意義也就是一般字典、詞典上解釋的意義。例如“筆”的詞匯意義是“寫字畫圖的工具”,“昨天”的詞匯意義是“今天的前一天”,……這些“意義”當然都不能作為劃分詞類的標準?！耙饬x”標準挨批評,是因為把“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混為一談了。⑩

這是顏先生對“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兩個概念的界定與劃分。“某類詞的概括意義”便是“語法意義”的內(nèi)涵。其外延可分為“表示事物名稱的語法意義”“表示動作行為的語法意義”等。如此劃分是完全符合邏輯的?！盾髯印ふ肥侵袊糯壿媽W中的重要篇章之一。荀子認為,事物的名稱雖然是“約定俗成”的,但這種“約定俗成”又是以客觀事物的實際內(nèi)容為基礎的,所以確定名稱時要“稽實”。即“名定而實辨”。定義清楚了,對其分類才能清楚。

這里還需要分辨的是,“某類詞的概括意義”和“詞義的概括性”是不同的概念?！霸~義的概括性”指一個詞表示的事物具有“類屬”的或某一范圍的性質(zhì),如“筆”,包括很多種筆。“某類詞的概括意義”則指多個詞具有相同的語言表達功能,如表達事物名稱的詞有許多個,表達事物性狀的詞有許多個,表達時態(tài)的詞也有許多個等。不然的話,就會誤解顏先生的劃分。

除了詞的分類外,在短語的定義和分類、句子的層次和分類等部分,顏先生也都有符合邏輯的、令人信服的分析和論證。

三

邏輯反映事物的規(guī)律,也是人們正確思維的規(guī)律,對于學術(shù)研究,無疑是種強有力的工具。通觀顏先生的《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無處不閃耀著睿智的邏輯思想。長期以來,多種漢語語法論著對一些語法的基本概念莫衷一是,使得學生們(甚至有些老師)也莫衷一是,這勢必影響我們的學習和研究。讀了顏先生的著作后,使我們對語法的許多問題有了豁然開朗的認識,且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如果對一些基本問題的邏輯道理搞不清楚,再高深的研究都只能是空中樓閣。所以,此書不但可用于本科生、研究生的語法教學,也是語法研究者很重要的參考著作。

注 釋:

①顏邁《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11月。

②見《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序。

③19家體系見《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57頁:1.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2.王力《中國現(xiàn)代語法》;3.呂叔湘、朱德熙《語法修辭講話》……19.袁彩云《實用現(xiàn)代漢語》等。

④見《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第41頁。

⑤同上,第44頁。

⑥劉叔新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理論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版),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增訂三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版),張登岐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4月版),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代漢語教研室編寫的《現(xiàn)代漢語》(重排本,編者有王理嘉、陸儉明、符淮青、馬真、蘇培成,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

⑦普通邏輯編寫組《普通邏輯》第44-45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⑧見《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第62頁。

⑨見《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第47-53頁。

⑩同上,第53頁。

參考文獻:

[1]顏邁.現(xiàn)代漢語教學語法研究與應用[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丁聲樹,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語法講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3]馬建忠.馬氏文通[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4]呂叔湘,朱德熙.語法修辭講話[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79.

[5]王力.中國現(xiàn)代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6]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7]張斌.新編現(xiàn)代漢語[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

[8]邵敬敏.現(xiàn)代漢語通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9]劉叔新.現(xiàn)代漢語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10]胡裕樹.現(xiàn)代漢語[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

[11]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趙宏 貴陽 貴州民族學院文學與傳播學院 55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