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小道爬上去,公路那邊,行道之外,高高低低,平地坡地,一塊塊層疊而上,被拾掇得規(guī)規(guī)整整,像人剛剛理了發(fā)修了面,又清爽又精神。
立冬,小雪,季節(jié)一天天往深里走,寒風(fēng)瑟瑟,落木蕭蕭,蕭疏與荒蕪水漬一般蔓延開來。但這里,并無半點暮氣。起伏的田野上,蘿卜葳蕤,豆苗青青,小蔥、蒜苗、白菜、青菜,活活潑潑,綠意盎然。青菜、蘿卜伏在土壟上;毛茸茸的豆角鼓著腮幫,在葉子底下探頭探腦;扁豆藤懸垂而下,紫花招展,豆莢搖曳,一彎彎紫月亮綠月亮在樹上蕩漾。
半坡上,地勢較為平坦,所有撂荒的地都被開墾出來了,大塊小塊,橫著豎著,一看就分屬于不同的人家。每個地塊的邊沿都堆疊著翻挖出來的石塊,整石碎石,大大小小,一層層碼上去,仿佛高低起伏的墻。有幾棵樹枯了,扁豆藤攀緣而上,綠葉蕩漾,繁花滿樹,枯掉的樹于是活起來,搖曳生姿。還有的枯枝被橫著一綁,成了天然的架子。架上爬藤蔓,架下種小菜。蒜苗、小蔥、藤藤菜、上海青——整個坡地都活起來了。
有一塊地,剛剛種上了油菜。土坎那邊,一男子躬身忙碌著,拿起木棒比來比去?!澳@是干什么呢?”“搭個棚,遮一下雨?!薄斑@里面是什么?”“紅薯?!彼议_木架上的白色塑料紙,一米多長的地窖里堆滿了紅薯。“不搬走嗎?”“有點多,搬回去沒地方放,窖藏起來,吃點拿點?!薄芭?。這主意不錯?!薄昂俸伲「r(nóng)民學(xué)智慧。”男子戴個眼鏡,斯斯文文,從衣著談吐上看,并不是常年種地的人。
閑聊中得知,男子父母退休后閑不住,找到了這塊地,拾掇一番,點豆種菜,忙得不亦樂乎。他家這塊地已經(jīng)種了兩三年了,紅薯、花生、油菜,基本可以自給自足。自己種的,沒噴一點農(nóng)藥,化肥都很少用,真正的健康美味又營養(yǎng)?!艾F(xiàn)在是菜,將來是花。春天,遍野菜花,紅紅紫紫,好看得很!”男子說,一臉燦爛。
不遠處,三兩婦人一邊勞作,一邊閑話。我走過去,見一位大媽正在幫人修整壞掉的鋤頭。她將掉落的木塊包了布楔進鋤頭眼,敲敲打打,又從縫隙處楔了一顆木釘,搗鼓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大媽身板寬厚,長手大腳,一頭短發(fā),周圍略略露出一些銀絲。問及年齡,居然84歲了!“做點子事,經(jīng)?;顒又?,身體好,心里也舒坦?!贝髬屝Σ[瞇的,平和而慈祥。
有人拔草,有人間苗,有人摘菜,有人堆肥。土地與人親密接觸的樣子,靜謐又和諧,默契而恬靜。
蕭瑟中蘊含生機,靜謐中潛藏生命的律動。游走于冬日的田野,塵世的喧囂遠去,禾苗的氣息泥土的氣息涌入心懷。鳥聲寂寥,原野空闊,豆苗菜蔬不急不躁。腳步緩緩,心緒渺渺,恍惚之間,肉身輕盈起來,孤鴻野鶴一般,融入原野的靜與凈中。
冬野,是一首無言的詩,一幅無聲的畫。陽光下,它如同一位沉思的哲人,躺在大地的懷抱里,靜看兔走烏飛,草木榮枯。雨霧中,它是蒙著面紗的女郎,神秘而朦朧。
沒有春的花枝招展,沒有夏的佳木蔥蘢,亦沒有秋的色彩斑斕,冬日的田野,洗盡鉛華,素面朝天,卻清清爽爽,自信安然,清寧靜謐之中,孕育著一個姹紫嫣紅的春天。
(編輯""""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