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證偷換二維碼謀財為詐騙罪

[摘要]隨著線上支付盛行，衍生出了新型犯罪：偷換二維碼取財。由于其犯罪客體不明確，導致眾說紛紜。本篇文章通過整理、分析各種學說以更好地評價該類犯罪，并通過分析“四要件”以確定罪名的適用。

[關鍵詞]偷換二維碼；詐騙罪；侵占罪；盜竊罪；客觀要件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4.08.006

一、研究背景

隨著支付方式逐漸轉變?yōu)榫€上支付，掃描二維碼支付已成為生活中的常態(tài)。然而有些不法分子趁機偷換商家的支付碼以達到取得他人財物的目的。例如從2017年6月起，張某等四人在接下來的10個月內趁著路邊小店無人，偷偷將其二維碼換成自己的，并以此牟利了2.9萬余元。由于此類犯罪的財產占有的定性問題，以及犯罪方式等存有較大爭議，對于偷換二維碼取財的犯罪行為屬于何罪往往眾說紛紜。

二、盜竊罪

（一）學說匯集

1．盜竊財務說

支持該學說的學者認為，在此類案件中，當顧客通過掃碼付給商家的那一刻時，該錢財被商家占有了一瞬間，便被行為人非法占有。由此行為人構成了盜竊罪，其盜竊的物品為顧客支付的錢財，即商家的錢款。

2．盜竊顧客錢款說

杜牧真指出顧客的真實想法是將其微信或者支付寶中的錢款轉移給商家，行為人的偷換行為導致錢款錯誤地支付給了行為人，違背了顧客的真實意思，屬于侵犯顧客的錢財，因而成立盜竊罪。

3．實質盜竊說

該學說將二維碼類比為一個實物，類似于儲存罐，并將它秘密替換了。在“鄒某敏案”中，法院的判決文案顯示鄒某敏替換商家收款二維碼的行為系秘密行為，符合盜竊行為的客觀構成要件。其次，在商家交付標的之后，商家履行了其債務，由此顧客應履行其債務，而被替換了的二維碼可以看作是商家所提供的一個儲蓄處，進而被告人秘密調換（覆蓋）收款二維碼即是秘密用自己的收銀箱替換商戶的收銀箱，使得顧客最后履行的債務放在自己提供的收銀箱中。由此，該學說認為行為人對商家貨款進行了非法占有和侵犯。

（二）評價

對于上述學說，最大的問題是對于認定盜竊罪的法理依據。

對于學說1與2，在顧客拿起物品并支付給商家對應的貨款后，顯然已達成和商家的意定協(xié)議，而商家由于不清楚二維碼被調包，意定為客戶支付的錢財順利被自己支配。然而事實卻不同，對于商家所提供的服務，客戶所進行的支付行為僅為掃碼支付成功的那一刻，而商家卻并沒有收取到該錢財，即取得實際控制（通過二維碼使偷換二維碼者取得了實際控制），進而推定商家與客戶之間構成的交易合意并沒有最終落實。由此可知，該類犯罪是基于店家的錯誤認知所造成的。對于盜竊罪的評價，應關注其進行的行為是否是基于錯誤認識而做出的財產的錯誤處分。

而對于學說3，則忽略了二維碼與儲蓄罐的不同。通過二維碼是直接支付到收款方的賬戶上，而儲蓄罐則是需要商家二次收取才行。徐劍指出，“當顧客掃描被行為人替換的二維碼時，顧客事實上不再是向商家或其認可的人支付貨款。進而，商家或其認可的人便不可能占有該貨款”[1]

三、侵占罪

（一）學說匯集

1.兜底罪類型

支持該學說的學者認為，由于該類非法取得他人財物的罪行在主觀惡性、社會危害等方面都不能夠適用于任何一種更加嚴重的罪（盜竊罪等），由此侵占罪應發(fā)揮其在該類犯罪中的兜底作用。該學說主要側重于實務的考量，并由此以一種高效的方式處理了該類新型犯罪。

2.侵占顧客錢財說

該學說認為受害者為顧客。由于顧客最終在履行其債務時沒有正確的向店主履行，而是使行為人對該錢款進行了占有，導致該錢款最終脫離了顧客的控制范圍，進而應被認定為遺忘物。進一步的，由于行為人對該遺失物進行了非法的占有，構成侵占罪。

（二）評價

對于學說1，我認為它并沒有按照“法無明文不為罪”的原則進行判斷，而是采用了一種消極、逃避的方式來進行判決。王復春與張馳指出，雖然該觀點很好的彌補了無罪說的不足，能夠將該類新型的侵占他人財產的犯罪行為通過該“兜底罪”進行處罰，但這一行為同樣也違背了罪刑法定原則，突破了以法律為準繩的最后防線，由此該行為即使高效、確保了一些明顯不法的行為不會由于缺少適用的罪名而無罪化，但也是不可取的。

對于學說2，私以為它對于遺失物的認定過于寬泛化，并不嚴謹。遺失物所代表的含義是被原所有人自己忘記的、丟失的物品，而不是由于第三人的侵害、不法的行為造成原所有人丟失的物品?；谠摾斫猓瑢τ谒Ц兜腻X款而言，一直有人擁有它的所有權（由顧客轉移到了行為人），進而不能被評價為遺失物。在筆者看來，倘若由于商家不清楚該錢款的真正蹤跡而認為該錢款是遺失物，顯然對遺失物的定義進行了明顯擴大化的行為。

四、詐騙罪

（一）學說匯集

1.一般詐騙說

一般詐騙的行為結構為，行為人對受騙人進行了欺騙、隱瞞等手段，導致受騙人因此產生了認知錯誤，并以此處分了財務，遭受了損失。該學說認為在該類犯罪中，顧客與商家同時受到了欺騙，并先后進行了錯誤的行為，最后使錢款落入行為人的手中。

2.商家被騙說

在該學說中，商家是受害者。“偷換二維碼取財”案屬于“以債權實現為對象的詐騙”，主張行為人偷換二維碼使得商家錯誤認識了二維碼的權屬關系，在顧客掃碼支付后，導致商家與顧客之間交易合同無意義的消滅，令商家喪失對顧客的債權并遭受損失。

3.顧客被騙說

主張被騙者是顧客的學者則認為，該錢財的所有權在掃碼前歸于顧客，而掃碼后由于錢款直接進入行為人的二維碼賬戶，商家并沒有占有過顧客所履行的標的物，由此商家并沒有實際遭受到財產的損失（損失的是顧客的履行債務），而是顧客的財產有損失，因此構成了詐騙罪的客觀要件。

（二）評價

對于學說1與3，都強調了受害者中至少有顧客。然而從實踐角度來看，顧客并沒有受到任何損失。無論他是否支付錯了對象，只要商家認為收款人為自己，此次交易行為便成立而終止。上述觀點在財產損失上所采納的都是形式的個別財產說。實質的個別財產說因沒有要求客觀金錢價值比較和交易目的衡量這兩者之間存在位階性而存在缺陷。由此，上述學說并不正確。

五、偷換二維碼應為詐騙罪

筆者較為同意“商家被騙說”。對偷換二維碼取財這一案件事實可以概括為：行為人通過對商家的二維碼進行調換，使商家產生錯誤的認知（認為該二維碼收款人仍是自己），進而使商家對顧客進行錯誤的引導。在顧客支付成功后，由于其債務向行為人履行而商家并不知情，導致該合法債權歸于消滅，商家受到了損失。[2]基于此案件事實，筆者認為適用詐騙罪。

（一）客體

首先，詐騙罪的客體適用于債權。通常而言，詐騙罪的客體為財產所有權，但其中也理應包括債權。例如，張三向李四借款2萬余元，并給李四欠條。但在后續(xù)相處中，張三用詐騙的手段取得了該欠條并銷毀了它，嚴重影響了債權人的債權實現，基于此，行為人成立詐騙罪。同時，從實務中考量，在判斷是否為經濟型犯罪時，債權應被納入財產類犯罪的犯罪對象。[3]進一步證明了債權可以作為詐騙罪的客體。進而可以確定的是，債權作為一種確定性利益，可以作為詐騙罪的客體。

其次，在該類案件中，店主所遭受侵犯的是債權。顧客通過二維碼所支付的財產是基于其與店主之間的購買合意的達成而進行履行的債務?；诖耍撠敭a從顧客手機中轉移出的那一刻起，便可以視作是顧客放棄了所有權，目的是完成該購買行為，進而該財產理應歸于店主名下，應歸于店主的所有物。而行為人通過更換二維碼，使自己享有對于該財物的所有權，而讓店主失去該債權，即行為人非法的占有了店主的債權，店主為該行為的受害者。

綜上所述，該類案件所侵犯的標的歸于詐騙罪的客體。

（二）客觀方面

詐騙罪的客觀構成經過學界的探討后已經基本確定，即行為人于其犯罪的實施階段對受害者進行虛構事實等方式，并使其產生錯誤認知，最后騙取到受害人的財物的行為。

首先，在該案件中，行為人偷換二維碼，系構成虛構事實。事實具有多種形態(tài)（基于該事實發(fā)生的時間），而只要該事實為虛構的，或是從外觀上看能夠被采信的，并且與最終受害者的財產被行為人所占有的這一結果有關聯性，即可認定為該事實符合詐騙罪的構成要件。[4]在該案件中，行為人更換二維碼雖未被店主察覺，但該行為使店主認為該二維碼仍然是向自己支付的一種手段，進而使其在交易時將顧客掃被偷換的二維碼進行支付作為一種實現債權的方式。由此，行為人偷換二維碼與最終發(fā)生的結果有關聯性，應認定為虛構事實。同時，該行為使處分權人產生了認知錯誤。認知錯誤指的是對真實狀況產生了主觀的錯誤了解，并且該認識錯誤必須要和法律所保護的利益相關聯。而行為人通過偷換二維碼影響了顧客對店主收款方式的判斷，并最終導致債權的無意義消滅，系認識錯誤。

其次，該行為讓處分權人錯誤的處分了財產。目前在學界對于詐騙罪中處分財產部分有著兩種學說：“處分意思不要說”與“處分意思必要說”，而后者又分為“嚴格者論”與“緩和者論”。由于“不要說”會令詐騙罪的成立范圍遠遠大于盜竊罪，而“處分意思嚴格者論”會使盜竊罪成立范圍擴大許多，因此筆者較為贊同“處分意思緩和者論”，即處分權人至少需要了解其是在處分財產，而不要求是否完全明白其處分的內容。同時，詐騙罪中錯誤處分財產的人可以是受害者以外的，與受害者的財產性權益密切相關的人。[5]以“郭某詐騙案”為例：被害人平某與其妻子朱某協(xié)定離婚后，房子屬共有財產，但朱某為了獲得房子的所有權，讓郭某冒充被害人補辦身份證并伙同郭某處分該房屋，非法獲利80余萬元。在該案中，雖然由于錯誤認知作出處分房屋行為的是不動產登記中心的員工，但受害者為郭某，而最終的判決為郭某構成了詐騙罪，進一步在實務中表明了“三角詐騙”應當予以認可，詐騙罪中作出處分財產行為的人可以是與受害者利益密切相關的人。

（三）主觀方面

在認定一個行為人的主觀方面時，需要注重“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原則，而該原則要求在判斷一個行為人的真實意圖必須結合其在犯罪準備階段、犯罪過程時的行為，進而確定其希望發(fā)生的后果。在該類案件中，行為人在明知原二維碼為店主的收款碼時仍然對其進行調換，希望店主通過被調換的二維碼收取錢財進而令該錢款歸為自己所有，該行為表現了其對于非法占有他人財產的目的的直接故意。

（四）總結

綜上所述，“偷換二維碼竊財”符合詐騙罪的構成：從客觀層面出發(fā)，行為人使用欺詐方法（更換二維碼）的方式，使顧客產生判斷錯誤，讓其向行為人履行店主債務，損害到店主的合法權益。從主觀層面出發(fā)，一般主體故意調換二維碼并侵占他人財物。宜認定為詐騙罪。

（五）對于不支持“三角詐騙罪”的探討

分析完“三角詐騙罪”為何適用該類犯罪后，筆者認為有必要探討一些對于該案件認定為詐騙罪的疑難之處。

有部分學者認為，由于顧客實質上是將錢財轉移給了所有人，由此其并沒有實際履行債務，同時店主仍然享有對顧客的實際債權。然而從現實角度來看，由于該二維碼貼在商家處，根據一般的交易習慣，顧客若通過移動端支付該貨款都是默認通過掃描該二維碼，同時商家也由于產生認知錯誤默認了這一方式，由此不可能將該損失歸于顧客的疏忽；并且財產處分人與行為人并不是共犯，由此顧客的行為雖然會導致受害者的法益遭受侵害，但仍然應該向行為人進行追責。

六、結語

雖然偷換二維碼取財的行為看似簡單，但隨著對案件的深入分析，會發(fā)現通過傳統(tǒng)方法無法合理的適用任何一種罪名。隨著時代的不斷變化，新型犯罪也層出不窮，對于法律而言，只有真正的做到與時俱進，以新視角歸納不同罪名在實務中的適用，才能更好的滿足時代的發(fā)展與社會的安定。

參考文獻：

[1]徐劍.二維碼替換案的罪名適用研究[J].法律適用，2021（2）：131-141.

[2]蔡穎.偷換二維碼行為的刑法定性[J].法學，2020（1）：124-137.

[3]郭莉.詐騙罪客觀構成要件中的“事實”[J].北方法學，2018，12（4）：90-102.

[4]馬寅翔.論三角詐騙中的財產處分權[J].刑事法評論，2019，42（1）：548-567.

作者簡介：周佳明（2004.7-），男，漢族，上海人，本科，研究方向：刑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