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丁立梅說,秋天的壯闊,是壯闊在秋色上。
這幾日,在皖南黟縣塔川村賞秋。行走于宛如童話世界的山村田野,閱覽著名不虛傳的斑斕秋色,回咂起丁立梅的話,覺著,秋色不只是壯闊,還有著繽紛、明亮和詩情畫意。
半山藏客棧
車抵達山腳下。電話聯(lián)系后,緊閉的鐵門徐徐開啟。車子駛進,上坡,拐彎,泊于一小型停車場。
環(huán)望四周,滿目青山,郁郁蔥蔥,唯不見下榻之處。
忽聞一縷笑語,然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一會兒,兩個身影,一紅一綠,在林蔭小徑里,仙女一般,飄到我們跟前。兩位管家彬彬有禮,前來迎接。
跟著管家步入林蔭小徑,兩旁的櫻花樹在空中緊密依偎,管家說,春天,這里能享受櫻花雨的沐浴。繼續(xù)前行,穿過一片竹林,拾級而上,一座門樓迎立,牌匾上書著“塔川問答”。進門后,二三十步,豁然開朗,但見一棵蒼勁的柿樹,如一位忠勇的衛(wèi)士,挺拔在具有典型徽派風格的客棧門前。
“塔川問答”,藏于半山腰間的一處精品客棧。
客棧不大,三層結構,十五個房間。木門、照壁、天井,磚雕、木雕、石雕,徽派建筑特色;室內(nèi),裝潢講究,整潔、干凈、舒適。
推開窗,放滿山清新進屋,然后,一邊品茗,一邊觀賞山景;駐足三樓的觀景平臺,整個村莊,滿滿的秋色,一覽無余,盡收眼底。
夜晚,沒有一絲聲響,不是一般的靜,靜得深沉,靜得邃遠。不過,很快入夢,因著靜夜,是最好的安定。
問管家,客棧緣何稱“塔川問答”?
答曰:源于唐朝大詩人李白的詩作《山中問答》。
原來如此。
“塔川問答”,現(xiàn)實圖景;《山中問答》,遠古情趣。一今一古,一近一遠,均有著“隱”的仙風道骨。
由詩及人,想到李白,想著他的那份浪漫、那份自在,不由地吟誦起他的《山中問答》: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田野鋪金黃
金黃,金黃,大片大片的金黃,有百余畝,似一巨幅絨毯,鋪展在塔川的田野上。
遇見塔川,正是從田野上金黃連綿的稻田開始。
此時,秋意正濃,稻已成熟。稻穗沉甸甸地低垂著,秋陽親吻著飽滿的稻谷,泛起金黃的光。一縷和風拂過,稻身隨之輕擺起來,一波逐著一波,如漣漪一般蕩漾開去。
在塔川,這大片的稻田,已失去本來的意義和價值,不再寓示著豐景和收獲。它有著新的使命:一抹色彩,一道風景,以獨有的金黃,裝飾著塔川的秋色。
田間阡陌交通。如織的游人,或漫步于田埂,長長的隊伍,一會上、一會下,一會左、一會右,在稻田深處若隱若現(xiàn);或跳下田埂,踩著松軟的泥土,走向稻田中央,擺拍各種姿態(tài),其多彩服飾,遠遠望去,仿佛金黃色的田野間,忽然開出五顏六色的花,熱烈而奔放。
稻田邊,高大的香樟樹下,開著一家溫馨的咖啡店?,F(xiàn)磨的咖啡彌漫出特有的香氣,吸引著游人。
行進于此,有點累了,恰好小憩片刻。
朋友去買咖啡,一人一杯,我說喝不慣,不需要。朋友用手指了指,說,你看看墻上的那行字:你與詩和遠方,就是一杯咖啡的距離。
吸附性強,殺傷力大。這廣告有創(chuàng)意。想想也是,當你略感疲憊之時,坐在這老樹樁上,手捧一杯咖啡,看著稻浪,享著清風,確實有些情調(diào),亦有些優(yōu)雅。
于我而言,此刻,一杯綠茶,恰是久旱逢甘霖。
我想,詩與遠方,在于人,而非在物。
秋色憑烏桕
成就塔川秋色的因素很多,若論主角,非烏桕莫屬。
塔川秋色美,全憑烏桕赤。
烏桕,我國獨有的鄉(xiāng)土樹種,主要分布在蘇浙皖地區(qū),已有1400余年的栽植史。
關于其名,李時珍《本草綱目》中兩個解釋:“烏臼,烏喜食其子,因之名之……或云,其木老,則根下黑爛成臼,故得其名?!?/p>
原為烏臼,后人在“臼”字旁加了“木”字,故稱烏桕。
烏桕不嬌氣,易栽易活,耐寒耐旱,且壽命長,可達百余年。其皮、其根、其葉、其果,皆可入藥。其樹干高大粗壯,得材率高,是制作生活用品、雕刻藝術作品的優(yōu)質(zhì)材源。據(jù)說,在古代,百姓采摘其果實上繳官府,可沖抵部分賦稅。
青山依舊在,數(shù)度烏桕紅。年年歲歲,從古至今,烏桕一路走來,與皖南,與塔川,與青山秀水妥帖相依,一頭連著古老鄉(xiāng)土,一頭連著現(xiàn)代旅游。
烏桕,就是一棵普通的樹。歷經(jīng)千百年,以前,它是長于房前屋后、田間地頭的一棵普通的樹;現(xiàn)在,它依舊是長于房前屋后、田間地頭的一棵普通的樹。
不同的是,如今,這普通的烏桕,已成為塔川秋日里最美的絕唱。
你看,千棵百年老樹,在山間,在溪邊,在地頭,在田埂上,在老屋前,生長著,挺立著,樹冠形態(tài)優(yōu)美,枝干曲折蒼勁,經(jīng)霜后的葉子,漸漸由青變黃,再由黃變紅,最終,整棵樹呈現(xiàn)出黃橙青紅紫交織,色彩斑斕,疊翠流金,相映成景,連同燦爛的光、粉色的墻、金色的稻、遠處的山,將秋天的色彩演繹得淋漓盡致,構成真真實實的人間仙境。
楊萬里詩曰:“烏桕平生老染工,錯將鐵皂作猩紅?!笔堑?,烏桕染就了秋色,染美了秋景。秋日里,若沒有烏桕“登臺主演”,塔川的秋色、秋景,一定遜色許多。
應當致敬烏桕,感恩烏桕!
盡管烏桕說,我沒變,我還是我,一棵普通的樹,真正變的,是人們的生活、人們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