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陳迪
蘇州高新區(qū)骨干教師,任教于蘇州高新區(qū)實驗初級中學(xué)。
統(tǒng)編語文教材七(上)第三單元拓展閱讀
縣城的戲園子從前是火神廟,離我家不算太遠。串戲園,成了我童年最有趣的游樂。只要戲園有戲,我天天都去。白天演出,觀眾稀少,小孩子能給園子增添人氣。把門的老頭兒把我當成捧場的熟客,對我很好。他在橫放的木頭座位邊給我找位置,囑咐我,開演后不要亂跑。這個戲園把我培養(yǎng)成了一個小戲迷。我在這兒看了小葉蘭的越調(diào)、陳花嬌的二黃。城里人鐘愛這些有名角的戲班,他們演的劇目多是帝王將相,不像曲子戲只會演《大上吊》《殺子報》這些苦情戲。我看得很上癮,回家對母親講劇情,引得店里伙計來看夜場。然而,他們究竟演了什么戲,如今我卻記不起來了。
這個戲園留給我最深刻的記憶是兩個人:一是唱二黃戲的“老缸”。正戲開場前,他穿一身官服,手拿扇子,上場口念兩句道白,在戲臺正中椅子上坐下。小鑼半天敲一下,他隨著小鑼的聲音念一句臺詞。正襟危坐,面對空空的園子。直到觀眾陸續(xù)進場,后臺演員化好了裝,他才站起來,唱四句戲,繞臺走一圈,道白說:“今日天氣晴好,待我出府走動走動啰——”老缸下場,鑼鼓敲起來,樂器奏起來,正戲開演。我經(jīng)常坐在我家的大椅子里裝老缸。眼睛直視,一動不動。待母親進屋,我站起來說:“今日天氣晴好……”惹得母親哈哈大笑。再一個是從宛西縣城來的“靠山謳”。我記住了他的一句唱腔“盧俊義——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能記住這句唱腔,是因為這一連串“嗯啊”。假嗓、尖利、嘹亮,像公雞打鳴兒,誰看了這戲,都會學(xué)幾腔?,F(xiàn)在人們叫它宛梆,號稱天下獨一味的劇種。前幾年看了一場,“嗯啊”雖然保留了,卻找不到火神廟戲園里那種親切的韻味了。
戰(zhàn)爭中,火神廟戲園被廢棄,劇團不見了蹤影。
我進入小學(xué)時,學(xué)校東邊的天爺廟蓋起一座新戲園。這座戲園氣派多了。它不再露天,有草繕的屋頂、木板釘成的排座,座位外面加了欄桿,站票可以站在欄桿外。
鐵路邊過來的戲班,使我的家鄉(xiāng)第一次出現(xiàn)了梆子戲。調(diào)子新鮮好聽,戲目多,文武戲都很好看,城里人、鄉(xiāng)下人都很喜歡。新戲園的夜場天天滿座。鄉(xiāng)下人喜歡買站票,省錢,能自由走動。累了,斜靠在欄桿上,胳膊擔著橫欄,比坐票還舒服。店里的伙計們喜歡去看下午場的“溜票戲”。戲園的規(guī)矩,每到一場戲的后半段,不再賣票,園門敞開,人們隨便出入。這就是溜票戲。
正是商店即將關(guān)門的時候,伙計們給掌柜說一聲(有時候掌柜也跟著),把店門關(guān)了,到戲園來看溜票戲。這時,我也剛好放學(xué)。我像店里的伙計一樣,放了學(xué)直奔戲園。這里成了我放學(xué)后的樂園。
新戲園轟動是因為新來了一個小生。他扮相俊秀、大方,嗓門洪亮、干凈,文武戲都演得很精彩。他唱《張廷秀私訪》連臺戲,演了半個月。日場、夜場,場場爆滿,站票也很難買,溜票戲都要拼命往里擠。我對這位“新小生”入迷。他那嘹亮的假嗓,利落的身段、招式,讓我非常羨慕。我搬了凳子,在院子的影壁墻上寫下幾個大字——人民唱戲處。放了學(xué),不去看戲的時候,我拿出心愛的木刀,在“人民唱戲處”唱、舞,學(xué)新小生踢腿、玩花翎。
(選自《人民文學(xué)》2023年第10期,本刊有刪改)
鑒賞空間
本文描繪了作者童年時期與地方戲曲之間的深厚聯(lián)系,以及他對戲曲的熱愛和迷戀。文章通過不同的戲園,串聯(lián)起作者童年的經(jīng)歷,也側(cè)面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文化和娛樂生活。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樣,作者都是以孩童的口吻進行敘述,讀來充滿童真童趣;也都將時間進行了空間化——以對不同空間中事件的敘述來表現(xiàn)時間的流逝,充滿了對過去的懷念之情。同學(xué)們在閱讀時,可仔細體會。
讀有所思
串戲園是本文作者童年最有趣的游樂,第一段卻說“他們究竟演了什么戲,如今我卻記不起來了”;百草園是魯迅兒時的樂園,但作者說“其中似乎確鑿只有一些野草”。明明是童年最大的趣事,卻記不起細節(jié);明明只是一個荒園,卻是難忘的兒時樂園。你是否也有過類似的矛盾體驗?矛盾背后蘊藏著作者什么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