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音系規(guī)律為入口,在總結前人研究成果基礎上,對廣東話和普通話的外來詞進行語音研究,以此淺析不同地域語言的音系特點。
關鍵詞:廣東話;普通話;借詞;音系學
作者簡介:譚茜文(1990-),女,廣東陽江人,陽江技師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戲曲文化、地方文化、鄉(xiāng)村振興、文學與法律跨學科研究。
本文研究對象是廣東話和普通話中源自英語的借詞。普通話是“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范的現(xiàn)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guī)范”的現(xiàn)代漢民族共同語。廣東話即粵語方言,分布在廣東中部、西南部和廣西東部、南部以及港澳地區(qū)。香港話屬于粵方言,但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方式反映到語言上,香港話與粵語的代表語言廣州話有一定差異,并主要表現(xiàn)在詞匯上,其中又以外來詞匯為最。由于殖民歷史背景,外來詞以英語為主。本文的研究對象是英語借詞,文中所指廣東話或粵語為香港粵語。
史有為先生《漢語外來詞》中指出:“外來詞”也叫“外來語”,可同借詞相當。外來詞是指詞義源自外族語中某詞的前提下,語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相對應的該外族詞語,并在不同程度上漢語化了的漢語詞。本文所指“借詞”是狹義的,是“音和義都借自外語的詞”。這接近英語“l(fā)oan word”的含義,限于指音譯詞,包括純音譯詞和加義標的音譯詞,也包括音譯兼意譯詞,不包括仿譯詞和意譯詞。
一、研究目的
借詞屬于不成系統(tǒng)的語言接觸,為了對應本族語言中沒有的事物或觀念的名稱而吸收外族語言。詞的借入過程中,漢語的不同片區(qū)的方言會對其產生影響。英語借詞受吳、粵語影響的痕跡很大,如ball,普通話有“波爾”和“波”兩種譯法?!安ā笔鞘芑浄窖缘挠绊?,而流音在音節(jié)尾用[?]來替代更符合普通話的音位系統(tǒng)。本文以研究漢語中的英語來源的借詞為目的,試圖結合粵語和普通話,從對比角度觀察漢語中的英語借詞,找到漢語中英語借詞的語音規(guī)律,理解漢語中的多譯現(xiàn)象,尋找同源外來詞匯進入不同的語言系統(tǒng)出現(xiàn)語音差異的原因,并嘗試總結漢語中借詞的音系規(guī)律,為今后外來詞匯的音譯研究提供參考。
二、文獻綜述
中外學者對漢語中的英語借詞進行過語音學、音系學、詞匯學、語義學和社會語言學等方面的研究,其中粵方言的借詞研究有豐碩的成果。例如,1992年Silverman的Multiple scansions in loanword phonology: evidence from Cantonese,1993年Yip的Cantonese loanword phonology and Optimality Theory。1993年,香港中國語文學會詞庫工作組建立“外來概念詞詞庫”,詹伯慧贊揚每年四期的《詞庫建設通訊》是很有價值的一份刊物。而普通話的英語借詞研究,主要集中于語義學方面,這與普通話借入外來詞偏好意譯有關。
(一)國外學者對粵語中英語借詞的音系研究
Silverman于1992年提出多韻律(層次)模式,將英語借入粵語的過程分為兩大層次。第一層次,外語輸入語音音段,借入語依憑建立在本族語言音系系統(tǒng)上的聽覺感知能力最大程度分辨出外來語音,輸出語音感知結果。第二層次,根據本族語言的音系規(guī)則調整第一層次的輸出結果,使其符合本族語言的音系規(guī)則,輸出結果。他還分析了粵語的雙音節(jié)偏向。英語中的單音節(jié)詞側重通過增音策略使它成為雙音節(jié)詞,而多音節(jié)詞則偏向于采用刪音策略。
Yip的理論框架源自Silverman的學說,對其作了進一步的細化。另外,她對第二層音系調整層次的分析進行了改進,選用優(yōu)選論對其進行解讀。
(二)國內外學者對漢語中的借詞音系研究
張吉生發(fā)展了Yip的制約條件,將其細致為符合普通話音節(jié)形式的幾個類別,后發(fā)表論文,重新界定MinWd為“詞匯性外來語的最小形式雙音節(jié)化”。他認為,普通話在處理多音節(jié)外來詞時,MinWd只對輸入單音節(jié)外來語時起作用,當輸入是雙音節(jié)或多音節(jié)時,不起作用。據此提出雙/多音節(jié)外來詞輸入的經濟原則。
此外,于輝發(fā)表以流音和塞音為分析切入口的兩篇借詞音系文章,F(xiàn)eng-fan Hsieh、Michael Kenstowicz、Xiaomin Mou對借詞的輔音處理音系規(guī)律展開具體探討,毛麗對外來詞語言漢化的三種方式——增加聲調、改變音位、增減音節(jié)進行了總結。陳乾峰根據Uffmann的學說分析了漢語增音的三種策略:輔音同化、元音和諧和元音插入,并通過優(yōu)選論為三種策略排序。
三、關于數(shù)據來源和研究方法的探討
(一)借詞數(shù)據來源的優(yōu)劣分析
Yip提到, “粵語中有許多尚未同化的借詞……刪去從普通話中借用過來的,經書寫系統(tǒng)傳過來的例子。從音系學解釋借詞,但是必須說明語義學亦在其中的作用。在外國名字上特別明顯,每一音節(jié)都要對應合適意思的詞素?!罾硐氲囊粝祵W數(shù)據來自口語”。
于輝提出,“借詞研究最基礎的部分是對語料的收集和處理,語料的分析卻常常受到語言外因素的影響,如方言音系的作用,書寫系統(tǒng)的影響,用字的選擇,語義對音系的影響,文化因素對其的制約,借用者雙語的程度等”。
筆者認為,為排除聲音以外因素的干擾,優(yōu)秀的借詞數(shù)據采集必須明確以下要素:1.詞源。排除詞源亦是外來詞的情況。2.詞的著陸地。選擇直接進入借入語的而排除經由其他語言間接引入的。3.詞的傳播途徑。選擇口語傳播而盡量排除書面語傳播的。4.非聲音因素的程度。選擇受語義影響最小的純音譯詞。
1.語義對借詞數(shù)據的影響。Yip注意到漢字“一音節(jié)一義一字”干擾音譯名字,但干擾存在于所有的借入詞。功能對等翻譯理論強調,“翻譯時用最恰當、自然和對等的語言從語義到文體再現(xiàn)原詞的信息……意義是最重要的”。普通話引入外來概念多采用意譯,或音譯兼顧意譯。如漢譯化妝品牌,雅姿、雅芳、薇姿等,帶有美麗的意義的字;可口可樂、奔馳、寶潔等企業(yè)名字,除講究單個字的意義,還兼顧整個詞語。外來語借入漢語,譯者偏好通過字義為其“增值”,這與音系學的要求沖突。事實上,單純的音譯詞數(shù)量很少,且漸漸被意譯詞替代。
筆者認為人名作為語料來源有合理之處。人名是散性構詞形式,幾個音節(jié)間構成一個語素,各字之間無意義聯(lián)系,字意呈離散性。因此,人名材料,盡管仍然受到語義的干擾,卻使得干擾程度降低。此外,人名主要以口頭傳播,符合最理想的音系學數(shù)據來自口語。
2.詞源地和著陸地的影響。如果不能理清著陸地的位置,我們無從確定何種音系系統(tǒng)作為分析借詞的語音體系,且分析會受到個例影響降低準確度。如:vitamin普通話意譯為維生素,維他命是香港音譯詞。由于維他命頗似普通話音譯兼意譯詞,被誤以為是普通話英語借詞,其實是普通話經粵語間接借入的。當然,如果經其他語言間接借入的詞,完全符合本族語言的音系規(guī)則,或者被同化成為本族語言的一部分,則這些借詞仍可看作是本族語言的借詞,但需要加以區(qū)分。例如,“嘉年華”應該看作普通話中的粵語借詞,而不是英語借詞。
筆者收集和分析了一些語料,為盡可能保證詞源地的準確性及區(qū)分著陸地,語料為網絡上英國足球隊里英籍球員的名字,采取兩地譯名對照的方式陳列。
(二)關于研究方法的一些探討
Silverman和Yip等人采用的優(yōu)選論(OT),認為音系中有表層和語音兩個表征層面,這源自喬姆斯基和Halle的生成音系學理論。OT和生成語法理論一樣,旨在建立普遍的語法理論, OT是生成語法理論的發(fā)展。OT的語法操作是輸入到輸出的映射過程,輸入與輸出一一對應。這與借詞的輸入輸出和選擇的模式一樣,與借詞輸入中的受借入語音系制約和忠于原詞的關系一樣,因此選用OT作為借詞音系的理論模式是適合的。
四、廣東話和普通話中英源借詞案例分析
下面以流音為例,結合OT和數(shù)據比例分析兩種研究方法,展示廣東話和普通話的借詞音系特征上的差異。
(一)粵語替換流音時的[l][n]混雜現(xiàn)象
英語中,流音[l][r]出現(xiàn)在音節(jié)首是普遍現(xiàn)象,漢語只有一個流音[l]。英語中的[l][r]會映射為一個流音單位,進而表現(xiàn)為漢語中的[l]。如:巴里[-lei] Barry [‘b?ri] 巴利[-lei],但是,在粵語中,[l][r]有時候會表現(xiàn)為[n]。如:
斯皮林[-lin] Spearing ['spi?ri?] 史比寧[-niN]
肖雷[-lei] Shorey[ So'ri] 索尼[-nei]
根據忠實性制約條件,Smalling最優(yōu)的借入方式應為“史摩靈”。但舉例粵語借詞將[l]借為[n],讓人存思。 粵語有[l][n]合流現(xiàn)象,[l][n]對于多數(shù)粵語使用者而言是自由變體。1994年,Yip 和 Matthews 合著的CantonauzIyENsQKTXbVC+WyK050wdpQnnG+lzVUe5IT2YT98=ese:A Comprehensive Grammar,以l取代n。香港粵語中,[l][n]兩個音的存在和替換無規(guī)律可循。例如,對于Nany的翻譯,有“蘭尼”和“拿尼”,對英語中的[n]同時存在[l][n]兩種替代情況。
對此,筆者認為,與普通話中流音都替換為[l]不同,粵語中的英語流音有可能替換為[l][n]中任何一種,[l][n]在粵語中是一對自由變體。
(二)對英語中含有流音的詞的不同處理策略
英語允許輔音叢的存在,漢語中輔音叢不符合音系規(guī)則。當有輔音叢的英語詞借入漢語時,普通話和廣東話會采取不同的策略,如下所示:
弗拉納根 Flanagan['fl?n?g?n] 法拿根
普拉特利 Pratley['pr?t?li] 派特利
克里斯Chris [kris]基斯
對于音首的輔音叢,普通話傾向于采用增音策略,增加一個元音保留流音音節(jié)。而對于廣東話,傾向于采取刪音策略,刪去輔音叢中的流音。再來看看當流音位于音節(jié)尾時兩種語言的處理策略,下面的英語都具有流音位于音節(jié)尾的特點,而普通話和廣東話都不以流音結尾,因此必須對其進行調整。
米爾納Milner['miln?] 米拿
伊格爾斯Eagles ['i:ɡls] 伊高斯
格拉漢姆Graham ['ɡreiem] 加咸
紐卡斯爾Newcastle['nju:kɑ:sl] 紐卡素
普通話對于音節(jié)尾的流音更換和增音的方法處理。是不清晰的 [ é ],英語中可以自成音節(jié),語音特征與元音相似,普通話選擇相近元音[?]替代。因此,英語中的[l]、[r]借為漢語的[?],自成音節(jié),組成三音節(jié)詞,如Milner ['miln?]→米爾納[mi-?-na]?;虿捎迷鲆舨呗裕黾釉?,保留音節(jié),通常增加的是默認元音,如Graham['ɡreiem]→格拉漢姆[ɡF-la-xan-mu]。
粵語通常采用刪音。Silverman和Yip都認為粵語有雙音節(jié)傾向,張吉生將MinWd制約條件改為只對輸入單音節(jié)外來語時起作用,輸入雙音節(jié)或多音節(jié)時,不起作用。筆者認為,粵語中無論單音節(jié)還是多音節(jié)詞,MinWd制約條件始終成立,因此對外來詞采用刪音策略,而普通話MinWd制約條件只是針對單音節(jié)詞而存在。即受粵語雙音節(jié)結構的制約,粵語引用英語詞匯時通常采取刪音策略。而普通話多音節(jié)不受雙音節(jié)化的限制。
五、結語
針對外來詞的一詞多譯現(xiàn)象,海峽兩岸學者合作編纂了《兩岸常用詞典》,海峽兩岸學者合作創(chuàng)辦的“中華語文知識庫”網站也已開通。也就是說,通過人為的努力,我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掃除語音差異帶來的文化交流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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