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無形：講好中國故事的策略優(yōu)選探究

摘要：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shè)，促進對外文化交流和多層次文明對話，是不斷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也是推進文化自信自強、加快建設(shè)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必然要求。

2020年，云南野象北遷事件引起全球關(guān)注。文章旨在通過這次國際傳播的案例挖掘出其成功的關(guān)鍵因素，為以后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一種可借鑒的方式。文章利用python爬取CGTN2020年3月至2021年11月關(guān)于云南野象北遷的報道，排除不相關(guān)的報道后，共搜集到123篇報道。從敘事學(xué)的視角對搜集到的文本進行敘事分析，發(fā)現(xiàn)CGTN的報道生動地體現(xiàn)了老子“大象無形”的美學(xué)理念。具體來說，在事件發(fā)起層面，CGTN強調(diào)了事件的偶發(fā)性，能夠?qū)崿F(xiàn)價值觀傳播的有意化無意；在內(nèi)容建構(gòu)層面，CGTN采用順序敘事和純客觀敘事的視角，能夠還原事件原貌，具有自然、無雕琢的傳播效果；在修辭層面，CGTN采用隱喻的手法，建構(gòu)了人與動物和諧共處的敘事?！按笙鬅o形”哲學(xué)作為一種理論資源能為我們今天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不竭的動力。文章研究認為“大象無形”對于講好中國故事而言可以超越個案進一步延伸開，其有意化無意，追求自然，無雕琢的價值理念和技巧能科學(xué)運用到未來的國際傳播工作中。

關(guān)鍵詞：大象無形；中國故事；國際傳播；云南野象北遷；傳受矛盾

中圖分類號：G2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4）08-0065-04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堅守中華文化立場，提煉展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加快構(gòu)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向世界介紹中國、講好中國故事既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更是中國對外交往的重要使命，也使“如何講好中國故事”成為公共外交和傳播學(xué)領(lǐng)域的重點研究課題。

2020—2021年的云南野象北遷報道受到全世界媒體與公眾的歡迎，是講好中國故事的一個范例。本文將聚焦“傳者與受眾”之間的矛盾關(guān)系，探討講好中國故事的策略優(yōu)選問題。即從紓解矛盾的角度出發(fā)，將這一理念與方法置于具體案例中分析、總結(jié)，再從講好中國故事的現(xiàn)實與未來考量，再一次審視“大象無形”的價值與意義。

一、大象無形：基于國際傳播中傳受關(guān)系與矛盾生發(fā)的一種追求

對外講好中國故事是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shè)的重要內(nèi)容，也是國際傳播的目標與追求。這個過程中涉及各種關(guān)系與矛盾，從新聞傳播角度看，“傳播者與接受者”的關(guān)系與矛盾居于核心地位。傳播者“以我為主”，開展對外傳播活動，但是由于歷史文化和價值觀念的差異，因此受眾對于傳播者所傳播的內(nèi)容不一定認同，即使在思想觀念上認同，也可能因為傳播者運用的傳播方法不符合自己的期待等，在心理層面不能接受。這些都直接影響到傳播效果。因此傳播者必須充分考慮受眾的需求與特點，其主導(dǎo)性才能發(fā)揮出來。

我國從事國際傳播的媒體多為官方媒體[1]，傳播主體單一化，缺乏靈活話語方式，內(nèi)容傳播能力不足，這就使中國國際傳播處于不利的位置。

循因理論認為，任何傳播行為都存在勸服的動機，而受眾會探尋傳播者的動機，傳播者的傳播意圖和動機與傳播效果成逆相關(guān)的反比關(guān)系。因而，從傳播效果上看，傳播者的傳播意圖和動機越明顯，傳播效果越差；相反，傳播意圖和動機隱藏得越深，或顯得越純粹，傳播效果就越好[2]。

“大象無形”是老子提出的中國古代文學(xué)理論中的一種美學(xué)觀念，意在推崇自然的，而非人為的美，意指將有意化無意，不要過分的主張，要兼容百態(tài)。這與循因理論針對傳播效果提出的解決之道非常契合。

二、云南野象報道中大象無形的生動展示

大象無形這一理念的關(guān)鍵在于最終追求的是“道”，而這終極的“道”是無所不在、無處不有的，而不體現(xiàn)為具體的意象。作為一個成語，大象無形的意思是有意化無意，即不要刻意，不要過分的主張，要兼容百態(tài)。云南野象報道精妙地體現(xiàn)了這一理念。

（一）向心式報道的“自然”連接

2020年3月，14頭野象在中國西南部云南省西雙版納游蕩，此后象群大體向北移動。中外專家從多方面推測云南野象北遷的原因，盡管大象向北遷徙的原因至今仍不得而知，但從事件的發(fā)生來看，這次云南野象北遷是一個自然發(fā)生的事件。

云南野象事件的突發(fā)事件性質(zhì)，使得蘊含其中的價值觀傳播所追求的有意化無意自然實現(xiàn)。作為事件性新聞，隨著事件的發(fā)展，對事件進行持續(xù)追蹤，需要抓住機遇，順勢而為，這使得大象無形的理念得以延續(xù)，貫穿始終。

（二）內(nèi)容建構(gòu)的原生態(tài)

1.順序敘事還原事件本真狀態(tài)

敘事中天然存在著兩種不同的時間，即敘事時間和故事時間，作者通過調(diào)整故事時間順序并將其呈現(xiàn)出來，從而增強文本的故事性。采用倒敘、插敘等敘事手法能夠增強事件的可讀性與情節(jié)性。但值得注意的是，使用密集的敘事手法在一定程度上會留下較為明顯的人工痕跡，降低內(nèi)容的說服力和可信度。順敘是敘事時間依本事時間的自然順序先后來敘事[3]，這種敘事方式跟隨事件的發(fā)展自然推進，能夠客觀還原事件的本真狀態(tài)。

由于其人工痕跡較少，因此內(nèi)容的可信度較倒敘、插敘等敘事手法高。此次CGTN的報道就主要采用順敘的敘事手法，按照野象遷徙的自然時間順序安排報道的先后順序。

根據(jù)CGTN的報道， 2020年3月，16頭野象離開了它們的原始棲息地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在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勐海縣曼邁村附近游蕩[4]。2020年12月，象群在普洱生下一頭象寶寶，數(shù)量變成17頭。 2021年4月16日，17頭野象進入玉溪市元江縣[5]。4月24日，2頭大象返回普洱墨江縣。5月，大象繼續(xù)向北前進，途經(jīng)峨山縣和紅塔區(qū)。6月初，象群進入昆明市，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象群在玉溪和峨山之間徘徊，其中一頭成年大象離開隊伍[6]。7月，象群南下，抵達玉溪市，而此前離開隊伍的成年象抵達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9月10日，14頭云南野象全部抵達它們的原始棲息地普洱市寧洱市[7]。

CGTN的鏡頭緊隨大象出走、任性玩耍、倦性而返的行動過程，順應(yīng)大象的行動來安排報道，凸顯了此次云南野象北遷的自然性質(zhì)。

2.純客觀敘事簡樸自然

敘事視角是作者將自身體驗到的世界轉(zhuǎn)化為語言，其不但為我們提供了觀察問題的角度，而且這種角度本身就包含著敘事判斷，具有或明顯，或隱蔽的情感傾向[8]。

第三人稱敘述指敘述者不參與故事，只是客觀敘述故事的發(fā)生、發(fā)展和結(jié)局。

筆者對123篇“云南野象北遷”相關(guān)報道進行梳理，排除無法進行敘事視角歸類的報道，發(fā)現(xiàn)從純客觀視角進行報道的共計60篇，以交叉使用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的復(fù)合視角進行報道的共計34篇，以第一人稱視角進行報道的共計15篇。

由此可以看出，此次CGTN關(guān)于云南野象北遷的報道多采用純客觀視角。報道多采用展示、描述等較為冷靜的敘事手法來反映事實，從而削弱了報道的目的性與說服性。

從事件本身來看，云南象北遷事件的發(fā)生并非事先策劃，而是自然事件。我國政府在此次事件中也盡量減少對大象的干預(yù)，更多強調(diào)順應(yīng)大象的習(xí)性。純客觀敘事視角的敘事特征與大象出走事件的自然基調(diào)相契合，采用這種敘事視角，不刻意渲染，而是通過翔實的記錄來描繪大象出游的圖景，這樣做更能讓海外讀者拋開成見，進入我們的敘事中。

（三）無為而為：隱喻修辭構(gòu)建情感敘事

外交隱喻從詞性范疇上可以分為名詞類、動詞類、形容詞類三種主要類型[9]。名詞類隱喻指隱喻的本喻體均為名詞詞性；動詞類隱喻主要是由隱喻性謂語構(gòu)成的隱喻句。

CGTN使用了大量隱喻的修辭手法來表現(xiàn)人象之間的和諧，例如“dancing with elephants”[10]“become permanent residents”[11]。“dancing with”意為“與……共舞”，是一個動詞性的隱喻，傳遞出人象之間的和諧；“permanent residents”意為“永久居民”，是一個名詞性隱喻，表明象群是人類的一分子，同樣表達人與象之間的和諧。

再者，CGTN用如“l(fā)eave home”“take the long journey”“hike”“go home”等詞來構(gòu)建云南野象北遷的意義，這類動詞性隱喻的使用凸顯出CGTN將野生象群的出行視為一次出游，而出游則是悠閑的、愉快的、無害的。

綜上來看，這類隱喻構(gòu)建了人象融合的敘事話語，凸顯出大象溫和的本性。云南野象的北遷本來是對村民的生命安全和財產(chǎn)安全構(gòu)成威脅的隱患，保護云南野象和村民的日常農(nóng)務(wù)活動之間存在著一定的矛盾，而CGTN以和諧共存的話語重建了人與象之間的關(guān)系，化沖突為和諧。

此外，CGTN的鏡頭中展現(xiàn)了玉溪消防員眼中的象群，“當象群遇到危險時，象媽媽展現(xiàn)出的那種對孩子的愛和我們?nèi)祟愂且粯拥摹盵12]，通過這種具體的、多樣化的、微觀的敘事，實現(xiàn)人與象之間的情感互通，向世界展示了中國保護動物、有人情味的形象。

三、由大象無形延伸的討論

云南野象報道作為講好中國故事的一個成功個案，也是將大象無形理念與技巧運用到報道中的范例。象群遷徙事件及其報道固然有其特殊性，但從傳受雙方的動機和態(tài)度探討主體的傳播方式與技巧這個層面看，大象無形對于講好故事的價值與意義可以超越個案本身。大象無形可以作為一種理念與技巧。有意化無意是其核心理念，而不要顯刻意，不要過分主張，要兼容百態(tài)，則是有意化無意的實踐，追求自然、生動與包容。

（一）大象無形之于講好中國故事的價值蘊含

人接受信息，主要是靠視覺和聽覺，信息不進入人們的視聽范圍，就不會產(chǎn)生大腦的反應(yīng)和活動，也就談不上引起注意。

一般來說，影響注意的因素可分為兩大類：一是客觀刺激物本身的特點，稱為結(jié)構(gòu)性注意；二是人的主觀狀態(tài)，稱為功能性注意。前者主要包括信息的強度、對比度、重復(fù)率和新奇度。后者主要包括兩類：一類是持久性因素，即一個人的理想、信念、人生觀、價值觀、倫理觀等；另一類是即時性因素，即一個人當時的情緒、精神狀態(tài)等[13]。傳播者“以我為主”開展對外傳播活動，但是由于歷史文化和價值觀念的差異，受眾對于傳播者所傳播的內(nèi)容不見得認同，因此必然直接影響到傳播效果。

對于西方公眾而言，主觀因素很難發(fā)揮作用。因此，增強信息的客觀性才是正道。

大象無形，有意化無意，追求自然的報道理念可以有效弱化外國媒體、外國公眾的戒備、防范、敵對心理，從而取得良好傳播效果。

基于云南野象報道提煉出的大象無形形式，自然有其偶然性、特殊性。自然，講述中國故事不能只依賴這一種方式，但大象無形作為一種理念，卻可以成為一種優(yōu)選傳播策略。

（二）大象無形之于“講好”中國故事的實踐：一種正確的打開方式

講好中國故事戰(zhàn)略包括講故事、講“好”故事與“講好”故事三個層面。

大象無形著眼于對外傳播中的傳受關(guān)系，作為理念與技巧，運用于對外話語體系建設(shè)中，使之成為“講好”中國故事實踐中出色的表述方式與呈現(xiàn)形式。大象無形可以作為一種理念與操作方法。有意化無意是其核心理念，而不要顯刻意，不要過分主張，要兼容百態(tài)，則作為有意化無意的實現(xiàn)方式，追求自然、生動與包容。

透過事件可知，大象無形作為一種好的敘事方式，對于“講好”中國故事具有普遍性的價值。

1.有意化無意“適配”隱性傳播

有意化無意就是將知覺和思維能夠察覺到的內(nèi)容，轉(zhuǎn)化成潛意識中的過程。將它置于傳播中，則是把有意識的目的轉(zhuǎn)化為無意識的目的。這種無意識不是真正的無意識，而是讓人覺得無意識。即在傳播過程中，淡化或弱化傳者的動機與目的。

無意識傳播更易讓人接受，效果也會更好。人的價值觀、思維方式，是長期教育和周圍各種因素影響的結(jié)果，這也極容易導(dǎo)致人們產(chǎn)生拒斥心理。和風(fēng)細雨地表明情況，讓觀眾了解事件真相，使觀眾感覺到并非為了自我炫耀或回避隱瞞什么，才有可能讓人留意和信服。

2.不要顯刻意就是自然地傳播

不要顯刻意即傳播中要自然、隨意，反對心機外露。這實質(zhì)是回到講故事的“本原”上?！度A爾街日報》主編布隆代爾以“聊天”為喻，他認為“講故事”總能給人一種聊天的愉悅，講述者親切細膩，沒有一絲高高在上、嚴肅刻板的說教者的影子[14]。

強化中國國際話語權(quán)需要運用故事化的話語方式將宏大敘事轉(zhuǎn)變?yōu)閭€體故事，變剛性的政治表達為柔性表述，變官方話語為民間語言，多講述國際受眾關(guān)心、關(guān)注、想聽的中國故事，將這些故事賦予中國價值理念。

對于中國講故事的主導(dǎo)方式——“意象融合法”而言，就是要渾然天成，反對人為雕飾。用真實的故事、鮮活的細節(jié)、貼切的語言講述中國老百姓的故事。

3.不要過分主張就是融入情感地傳播

不過度主張，就是不要過多渲染，生硬枯燥地說教。講故事當然可以講道理，但講故事又不是簡單地講道理。講故事代表了一種思維方式。每個接受現(xiàn)代教育的人，從小到大經(jīng)過各種學(xué)科的訓(xùn)練，容易形成一種思維慣性，即概括事物的根本規(guī)律，喜歡用總的規(guī)律來解釋具體的現(xiàn)象。

故事的講述與傳播應(yīng)當具體、可感。具體地傳播，就是通過具體數(shù)據(jù)和案例，真誠地溝通，以增強說服性和說理性；切實地傳播，就是在國際傳播中，以小切口折射大時代，將中國的發(fā)展成就、發(fā)展道路、發(fā)展理念融入一個個普通中國人的故事中，使中國能被世界切實地感知到。

4.兼容百態(tài)——全面立體地傳播

兼容百態(tài)由大象無形引申而來，在這里“大象無形”并不是完全舍棄“形”，而是不執(zhí)、不滯于“形”[15]。

講好中國故事，讓世界全面認識中國，就要向世界展示一個真實的中國。不僅要展示我們好的一面，還要讓世界了解我們存在的現(xiàn)實問題和困難。如果對外報道一味炫耀中國亮麗的一面，而完全掩蓋自身存在的各種問題，客觀上就會造成“沒有說實話”的印象。

實際上，對外傳播重在文化交流，不需要太過短視，重要的是在價值觀念上能否相互理解、溝通，只有這樣，才能為中國更好走向世界奠定基礎(chǔ)。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CGTN的云南野象北遷相關(guān)報道具有無形、自然的特點，為我國主流媒體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新的經(jīng)驗——盡量削弱傳播內(nèi)容的宣介性，消除海外受眾的成見和疑慮，如此方可取得更好的國際傳播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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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野生大象漫步在中國西南部云南的一個村莊[EB/OL].中國國際電視臺新聞頻道，（2021-04-19）[2023-10-19]. https：//news. cgtn.com/news/2021-04-19/Wild-elephants-wander-into-a-villagein-SW-China-s-Yunnan-ZAgFoO9KtG/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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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中國西南部居民區(qū)附近發(fā)現(xiàn)野象漫步[EB/OL].中國國際電視臺新聞頻道，（2021-05-29）[2023-10-19]. https：//news.cgtn.com/ news/2021-05-29/Wild-elephants-spotted-rambling-near-residential-complex-in-SW-China-10EmFTOfaFy/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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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勇，副教授，研究方向：新聞實務(wù)、國際傳播。 周依霖，研究方向：國際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