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的思想資源

[關鍵詞] 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文藝思想;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

[摘 要] 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是馬克思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將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同中國文藝實踐相結合，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道路上取得了豐碩成果，總結了規(guī)律性認識。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蘊含著豐富的文藝理論和文藝實踐，在新的歷史征程上，應積極梳理和挖掘以民本思想、文以載道功能、文藝的實踐源泉等為代表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資源，將馬克思主義同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深度融合，助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豐富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的思想資源，進一步展現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中國價值和中國精神。

[中圖分類號] D6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5170（2024）02-0072-08

2023年6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fā)展座談會上強調：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同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是必由之路;是我們在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得出的規(guī)律性認識;是我們取得成功的最大法寶;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結合起來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有屬于我們中華民族的精神基因和志氣底蘊，充分運用好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的寶貴資源將有利于豐富理論創(chuàng)新的思想資源，拓寬理論創(chuàng)新的來源。

文藝是時代的號角，它最能反映一個時代的精神風貌和社會風氣，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文藝是重要的精神動力，因此，推動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與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的結合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的必由之路，梳理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的優(yōu)秀文藝思想是其中的基礎工程。中國文化源遠流長，傳統文藝思想中的民本觀念、教化功能和生產生活實踐源泉等與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在本質上具有高度的契合性。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的梳理和挖掘將進一步豐富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的思想資源，兩者的相互轉化和有機融合將造就一個新的文藝生命體，讓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成為中國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成為現代的。

一、民本思想：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堅守人民立場的思想資源

突出“人民性”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和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在文藝思想內核上的共同特征，在中國，“人民性”有著較深遠的歷史根基，也一直在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延伸。在中國傳統歷史文化中，民本思想源起于商周時期，《尚書·泰誓》：“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統治者將民意視作天意，奠定了華夏民本思想的基礎;主要形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尚書·五子之歌》：“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薄睹献印けM心章句下》：“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薄盾髯印ね踔啤罚骸熬撸垡?庶人者，水也?！痹谛∞r經濟占主導地位的中國古代，民本思想是儒家學派的重要組成部分，儒家學派對“民”的地位的系統論述標志著中國古代民本思想正式形成。西漢武帝之后，儒家思想成為了統治階級的正統思想，儒家學派的民本思想也在這一時期定型。明末清初，隨著資本主義萌芽和西學東漸等因素的影響，被譽為“中國思想啟蒙之父”的黃宗羲從分析“國家與君主關系”“君民關系”“君臣關系”入手，提出“天下為主，君為客”的民本思想，他認為君臣之間是彼此分工合作的關系，只是分工不同，這樣的新民本思想已經包含了樸素的民主和平等意識。縱觀中國整個古代史，民本思想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不斷延伸。

延續(xù)兩千多年的民本思想傳統早已融入中國市民社會的方方面面，也包括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周朝的禮樂制度是中華文化的根脈所在，它是圍繞“敬德保民”思想構建起來的，禮樂制度的建立是夏商以來敬天敬鬼神思想向重民保民思想的重大轉變。中國古代民本思想在先秦儒學派那里已經基本構建起來，有強調天意與民意相通的“天命靡?！闭f，有強調民眾在國家政治中的基礎地位的“民惟邦本”說等，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中的民本思想是人民文藝觀在中國落地生根的一個重要基礎。民本思想體現在中華傳統文藝觀中最早且具有代表性的是出自于《墨子·非命上》：“故言必有三表。何謂三表？ 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 上本之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 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 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謂言有三表也?！蹦拥摹叭碚f”是墨子基于當時社會實踐提出的古代樸素唯物主義方法論，他認為“民”在社會中應該處于核心地位，“言”之“原”應該是百姓在日常生產生活中的直接感覺和生活經驗，“言”之“用”要以是否符合國家百姓的切身利益作為出發(fā)點和衡量的標準，這是中國古代文藝觀和民本思想的首次融合，之后一直成為中國傳統文藝觀中的核心思想，直接影響了中國數千年的文學藝術創(chuàng)作，也孕育了如“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天時不可失，人心不可違”和《五牛圖》《踏歌圖》等大量反映民本思想的文藝作品。

在我國古代，“人”與“民”是分開使用的?！叭恕币话阒妇哂休^高地位的社會人，而“民”往往指奴隸、群氓等底層民眾，他們之間具有不同的身份和階級屬性?！对娊洝ご笱拧分械摹叭嗣瘛币辉~泛指百姓、黎民，也是與統治者相對應的蕓蕓眾生?？鬃右浴叭省睘楹诵牡膶W說是以“以民為本”為基本體現的，孟子發(fā)展了孔子關于“民本”的學說，以“民貴君輕”為基本體現。對于儒家學者而言，其文藝思想與其政治哲學思想是一體的，文藝命題往往就是其哲學思想、政治思想的延伸，“民”也因此而成為各類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主角。在中國古典文學中，士大夫為底層人民群眾所遭受的疾苦而吟唱，文人為下層民眾遭受到的不幸和掙扎表達同情和憐憫，在其他藝術形式中也時常表現出相同的感情基調。

在遭受國破家亡之恨后，士大夫和文人在政治上往往也淪為不幸，使他們更加體會到下層民眾的苦難和艱辛，頻繁的社會交往和共同的社會遭遇讓士大夫和文人與廣大下層民眾的思想感情更為貼近，從而使士大夫和文人用文藝作品感懷，正視民族危難和民眾苦楚，因此落魄的愁苦和對基層民眾的憐憫成為這一類主題的基本樣式，這也是中國古典文藝作品中關于“人民”的主要表現形式。中國傳統文藝觀中的民本思想，總體上是以同情和憐憫的人道主義傾向為基本特征，馬克思主義的“人民性”的最顯著特征是將人民群眾看作是整個社會歷史發(fā)展和歷史活動的主體，人民群眾的實踐創(chuàng)造了偉大的歷史，這與中華傳統文藝觀中的民本思想有著本質區(qū)別。但出于維護階級統治的需要，民本思想已滲透在中國古代文藝作品的創(chuàng)作之中。

實際上，“人民”不是一個抽象的符號，它是由一個個鮮活的個體組成的整體概念，文藝作品中對千差萬別的人物群像的描繪正展示出“人民”內涵的豐富性?？v觀整個文學文藝史，那些流傳后世的經典文學藝術作品無一不是深深扎根于人民大眾生活實踐的土壤里，將人民大眾情感、心聲忠實地表達出來。正是這些文藝作品中的具體而生動的形象表現出了“人民”這個群體充滿個性的特征，也反映出特定歷史階段中人民群眾的奮斗歷程、生活境遇和精神追求。

中國傳統文藝觀中的“民本”思想重視“民”在社會中的作用，將各類人民形象融入文藝作品中，用各種藝術形式展現社會生活實踐中人民的個性特征、精神面貌、思想動態(tài)和生活境遇，直接反映人民實踐、表達人民情感，對這個群體進行時代畫像。

二、文以載道：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堅持育人功能的思想資源

馬克思在《lt;政治經濟學批判gt;序言》中指出，文學藝術和政治、法律等等一樣也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的形式”。文藝作為一種特殊的意識形態(tài)，它能發(fā)揮意識形態(tài)特有的控制作用，以觀念塑造的方式對人們的靈魂進行熏染，把社會統治所要求的秩序性和一致性深深地根植于被統治者的靈魂和肉體中，在本質上即為文藝教化功能的體現。

儒家文藝思想是中國傳統文藝思想的主流，儒家文藝思想倡導“文以載道”的教化功能。儒家思想作為中國古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它深刻影響了中國傳統文藝思想的發(fā)展歷程，滲透到社會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直接影響了古代中國傳統文藝的生產創(chuàng)作。以詩文為主要文藝形式所具有的思想政治教化功能歷來受到統治階級的高度重視，也是當時社會對人格修養(yǎng)塑造的主要形式。

“文”和“道”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早在先秦時期就已經開始形成?！盾髯印と逍А罚骸笆ト艘舱?，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天下之道畢是矣?！薄盾髯印ふ贰盾髯印そ獗住返绕恐袑ⅰ暗馈贬屪x為客觀規(guī)律，將儒家的“圣人”看作揭示客觀規(guī)律的主導者，要求文以明“道”。西漢揚雄主張將“道”“圣”“經”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藝批評的基本原則，認為圣人們的經書要體現自然之道，這一主張也契合封建統治者將文學納入禮教維護其統治的客觀要求。南朝劉勰在《文心雕龍·原道》中說：“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兑住吩唬汗奶煜轮畡诱叽婧蹀o。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泵鞔_地論述了文以明道，強調“文”的主要功用就是闡明“道”，這也是“文”能在社會治理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的原因。

唐代以韓愈、柳宗元為代表人物領導的古文運動，其目的在于恢復秦漢的儒學道統，在提倡古文時，將“文以明道”作為理論綱領。韓愈作為古文運動的領袖，雖在其文章和著作中沒有明確提出“文以明道”，但他的門人李漢在《昌黎先生集》序中概括韓愈文集中“文”與“道”的關系時說：“文者，貫道之器也，不深于斯道，有至焉者，不也？”實際上這真實反映了韓愈的文學思想。古文運動的另一位代表人物柳宗元在《報崔黯秀才論為文書》中說：“然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學者務求諸道而遺其辭……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內者也?！痹凇拔摹迸c“道”的關系上，他主張“文以明道”，并且提倡為文者要從社會需要出發(fā)，注重治世之“道”。

北宋周敦頤《通書·文辭》：“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文辭，藝也;道德，實也?！恢獎盏赖露谝晕霓o為能者，藝焉而已?！边@是古代文學著作中第一次明確提出“文以載道”，意為將“文”視為“道”的工具。南宋朱熹《朱子語類》：“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惟其根本乎道，所以發(fā)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賢文章，皆從此心寫出，文便是道。”他主張將“文”從屬于“道”，“文”是“道”的一種表現形式，離開“道”而獨立存在的“文”是不存在的。

明末清初思想家黃宗羲、顧炎武等人都主張明道致用，反對沒有任何思想的形式主義文藝作品。黃宗羲在《李杲堂墓志銘》中提出：“文之美惡，視道合離。文以載道，猶為二之?！?顧炎武在《日知錄·文須有益于天下》中提出：“文之不可絕于天地間者，曰：明道也，紀政事也，察民隱也，樂道人之善也?！鼻宕聦W誠《文史通義·原道》中總結關于“文”與“道”之間的關系，他認為文中之“道”要從實際出發(fā)，要合乎時代需要，真正使“文”在社會生活中起作用，達到“文”與“道”的統一。

中國歷代對“文”與“道”的關系作了系統的論述，形成了以儒家“文以載道”為核心的中國傳統文藝思想，并一以貫之地體現在中國歷代文藝作品中?！暗馈痹凇拔摹敝械捏w現，既是當時統治階級從意識形態(tài)領域維護其階級統治的現實需要，也是當時弘揚社會道德、禮儀規(guī)范等社會主流價值觀的重要途徑，在維護社會穩(wěn)定以及社會和諧等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隱性功能。對于中國傳統文藝思想，一方面，我們要以科學的態(tài)度批判繼承其中的優(yōu)秀成果，既要尊重歷史，又要充分考慮到一定的文藝現象所產生的社會歷史條件，不應當割斷歷史，也不應該苛求古人;另一方面，要剔除剝削階級出于統治需要留下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華，所謂精華就是看其對待人民群眾的態(tài)度如何，看其在歷史上有無進步意義。對于中國傳統文藝思想中“文”與“道”的辯證關系，我們也需要以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和方法辯證地進行分析，以凝聚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使“文以載道”思想在推動歷史進步中發(fā)揮實際作用。

以孔子為主要代表人物的儒家文化強化了文學經典在思想和道德情操上的規(guī)范和引導作用，如孔子所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這表明了孔子對《詩經》思想內容和詩人創(chuàng)作意圖的認可，認為《詩經》里的內容和思想健康純正，符合當時社會道德和禮儀規(guī)范的評價標準。兩漢儒學也在此基礎上逐漸形成了完備的詩文教化形式。在這種文藝觀的指導下，中國傳統文藝創(chuàng)作也逐漸形成了一套與當時社會統治階級思想相統一的創(chuàng)作體系，以《毛詩序》為主要代表的儒家文藝理論成為中國古代文藝創(chuàng)作的基本規(guī)范，“文以載道”作為中國傳統文藝觀的核心思想貫穿于中國古代文藝生產的全過程。

以“文以載道”為核心思想的中國傳統文藝觀貫穿于整個文藝創(chuàng)作過程，影響了中國古代文藝創(chuàng)作的內核和形式，從而形成了文藝作品進行社會教化的主要功能，文藝成為了社會思想規(guī)范和引導的無形力量。

三、曉生民之耳目：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立足人民生產生活實踐的思想資源

實踐的觀點、生活的觀點是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基本觀點，實踐性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區(qū)別于其他理論的顯著特征，它也是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的本質特征，同時也是其思想來源。馬克思認為，藝術家創(chuàng)造的藝術作品要真實地反映市民生活，并且對社會生活反映得越深刻、越鮮明、越生動，文藝作品才會越有感染力、越有價值。

實踐是藝術的源泉，在中國古代文藝實踐中，人民的生產生活實踐一直都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唯一源泉。文藝作品作為一種觀念形態(tài)，它應該是一定社會生產生活實踐在文藝作品中的反映，這也是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反映論在文藝思想實踐中的具體反映?！对娊洝肥侵袊膶W史上的第一部詩歌總集，其中《國風》是周代民歌匯編，作品中呈現的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客觀反映了當時社會生活的生動畫面，用藝術化的形式生動地展現了古代勞動人民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中國文藝自《詩經·國風》以降，“寫天地之輝光，曉民生之耳目”（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文心雕龍·原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唐代詩人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唐代詩人白居易《與九元書》），“蓑笠朝朝出，溝塍處處通。人間辛苦是三農。要得一犁水足、望年豐?！保ㄋ未娙送跹住赌峡伦印ど节ぴ脐幹亍罚?，等等，這些古代文藝作品都始終堅持中國傳統文藝觀，延續(xù)了現實主義精神的傳統。

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認為，只有理解了文藝活動發(fā)生和進行之時的相應的時代物質生活條件，并且從這些物質條件中引申出文藝活動的存在條件時，這些文藝活動才能被透徹理解。在以物質生產為代表的實踐的基礎上才開始有包括文學藝術活動在內的精神生產和精神生活，比如，中國古老的《彈歌》：“斷竹、續(xù)竹;飛土，逐宍（肉）。”《彈歌》中描繪的是中國古代先民的狩獵生活，砍伐山野的翠竹，制成彈弓，發(fā)射彈丸，捕捉獵物。同是狩獵題材的詩歌，北宋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睍r隔上千年的社會生活變遷，狩獵題材的詩歌在內容和形式上的巨大變化，表現了原始先民們從簡陋生產手段狩獵謀生到宋代經濟繁榮時都市官員以郊游狩獵為樂的歷史變遷，印證了文藝隨著社會實踐的發(fā)展而發(fā)展的歷史軌跡。

除文學作品外，繪畫、雕刻、民謠、戲曲等其他藝術形式和作品也多取材于現實的生產生活實踐，如被譽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的《清明上河圖》（北宋畫家張擇端），作者用畫筆生動地描繪了北宋都城汴京的城市面貌以及當時社會各階層人民生活的真實狀況，用筆下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見證了汴京當年的繁榮面貌和北宋城市經濟發(fā)展的實際情況。

戲曲是獨具中國民族氣派、民族風格的藝術形式，中國戲曲在本質上是一種大眾藝術，這種藝術形式能生存下去的最核心要點是為中國最基層觀眾打開方便之門，讓基層普通群眾能看懂劇情、接受感染，同時也能獲得精神上的娛樂享受。

民歌、民謠、民間舞蹈、說唱和社火等民族民間藝術形式，本身就是人民的藝術，其間蘊藏著生動而豐富的生活內涵、藝術表現形式和中國傳統文藝觀。民族民間藝術也一直都是專業(yè)的文學藝術家們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的不竭資源，文學藝術家們的創(chuàng)作來源于民間傳統文藝，來源于人民群眾的日常生產生活實踐，來源于中國傳統文藝觀，他們把當時的現實生產生活狀況表現于其作品之中。

在中國古代文藝作品中，人民生產生活實踐一直都是一切文學藝術作品的唯一源泉，反映當時社會生產生活的現實狀況，這也是古代文藝作品之所以成為經典并流傳后世的主要原因。中國傳統文藝的源泉就是人民的生產生活實踐，這也是中國古代本土文藝反映論的生動實踐。正如《文心雕龍·原道》中的表述，在“自然之道”中強調萬物的文采都不應該是人為或者是其他外力附加而成，而應該是客觀事物自然形成的;從“文”的起源追溯，“寫天地之輝光”方能“曉民生之耳目”，即只有那些描述和反映具體生產生活實踐的作品，才能完成其本身具備的教化功能，從而產生巨大的藝術力量。

回顧和梳理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我們不難發(fā)現，以儒家文藝思想為代表的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具有兩大典型特征，即中國古代文藝理論家和文藝批評家在相關的論述或主張中鮮明地表達出的觀點：一是重視和關注文藝作品的社會功用。如《論語·陽貨》：“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边@是孔子對詩歌社會功能的認識和總結，并以此提醒弟子們學習《詩經》的要領。對于孔子的“興觀群怨”說，后世的文藝評論家和經學家普遍認為這是孔子在強調文藝創(chuàng)作要和社會生活之間保持密切的聯系，文藝作品要對社會生活進行凸顯和揭示，特別是“觀”和“怨”之說，意為觀察社會風俗的盛衰，真實反映社會現實和揭露統治者“為政之失”，抒發(fā)不平，怨刺上政。關注和重視文藝與社會的關系是中國古代儒家文藝思想的重要特征，深受儒家文藝思想影響的文藝理論家和批評家也對這個觀點進行了繼承和發(fā)展。再如《詩經·豳風·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流火，八月萑葦;……四月秀葽，五月鳴蜩;……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比墓舶苏?，作者按照季節(jié)先后順序，用鋪敘的手法進行描寫并真實反映了周代早期農業(yè)生產情況和先民們四季勞動的生活場景。二是要求創(chuàng)作主體要深入社會生活、體驗生活、書寫社會生活。文藝作品如若脫離人民群眾的日常生產生活實踐，沒有老百姓的語言和氣息，就很難被老百姓認可并流傳后世，作品成功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要求文藝創(chuàng)作主體對社會生產和社會生活進行深入實踐和深度觀察，獲取第一手體驗資料，這樣的文藝作品才能與受眾產生情感共鳴。比如，杜甫因避“安史之亂”入蜀親歷戰(zhàn)亂給廣大人民帶來的摧殘和不幸，作者借助自己的親身體驗寫就的“三吏三別”著眼于戰(zhàn)爭背景下普通百姓所經歷的痛苦和戰(zhàn)爭劫難的場景再現，以此表達他對民間疾苦和受禍亂傷害的千千萬萬老百姓的同情，引發(fā)了受眾的強烈共鳴。

綜上，將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與以民本思想的創(chuàng)作導向、文以載道的教化功能、文藝源泉的生產生活實踐等為代表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資源深度融合，有利于推動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在新的歷史征程，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要做好兩個“結合”，特別是要充分汲取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藝思想中的養(yǎng)分，推進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中國化進程，助力具有中國氣派、中國風格的文藝繁榮，助力人民精神富裕和國家綜合軟實力提升，助力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責任編輯：李文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