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夫婦合葬習俗研究

摘 要：基于帶有較明確墓主身份及年代信息的考古發(fā)掘材料，以東南地區(qū)為例，文章將宋代夫婦合葬的葬制類型分為男性墓主僅與發(fā)妻合葬，與發(fā)妻、繼室共同合葬，僅與繼室合葬及其他等情況，并觀察到宋代家庭中作為發(fā)妻的女性與其丈夫合葬是最常見的喪葬行為，而側(cè)室一般不可與丈夫合葬。不同身份的女性之間生前地位所存之差異在地下世界有一定程度的體現(xiàn)，但夫妻雙方之間的性別等級差異幾乎沒有被帶到來世空間，各種夫婦合葬方式并存彰顯了宋代傳統(tǒng)的“夫妻之義”以及宋人思想深處的“家庭”意識、“孝道”觀念等。

關鍵詞：宋代；東南地區(qū)；夫婦合葬；女性地位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3.025

夫婦合葬作為中國古代喪葬習俗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長期的歷史與文化積淀。早在先秦詩經(jīng)《王風·大車》中就有“榖則異室，死則同穴”①的記載。東漢《白虎通義》又曰：“合葬者何？所以固夫婦之道也?！雹谔拼?jīng)學家元行沖也提到：“生則齊體，死則同穴，比陰陽而配合，同兩儀之化成。”③到宋代，《宋刑統(tǒng)·戶婚律》“和娶人妻”條疏議強調(diào)：“伉儷之道，義期同穴，一與之齊，終身不改?！雹?/p>

一夫一妻多妾的婚娶制度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中屬普遍現(xiàn)象，宋代家庭也不例外，家內(nèi)女性既有發(fā)妻與繼室之分，也存正妻與側(cè)室之別。因此，夫婦死后的合葬實踐也存在諸多可能，表現(xiàn)出多樣性的特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東南地區(qū)⑤發(fā)現(xiàn)了數(shù)量可觀的宋代夫婦合葬墓，其墓葬形制、墓志、隨葬品及合葬的具體實踐等特征均體現(xiàn)著宋代當?shù)氐姆驄D合葬禮俗、夫婦關系以及女性地位等。

1 宋代夫婦合葬實踐

1.1 男性墓主僅與發(fā)妻合葬

發(fā)妻，即結(jié)發(fā)妻子，又稱“原配”，專指在古代宗法制度下，男性依禮法所聘娶的、名正言順的第一位妻子，有時也可能是該男性一生中唯一的一位正妻。在家庭與孝親觀念突出的兩宋時期，為了彰顯傳統(tǒng)的“夫妻之義”，以及表達后代對于逝去父母祖先“地上同家，地下同宅”的情感寄托，發(fā)妻在亡故后與其丈夫合葬是一種被普遍認同的喪葬行為。目前所刊布相關墓葬材料中的人骨埋藏情況及墓志等文字內(nèi)容顯示，明確表示只存第一位正夫人或唯一一位正夫人的夫婦合葬墓數(shù)量最多⑥。

典型墓例有上海嘉定區(qū)城廂鎮(zhèn)的北宋趙鑄夫婦墓⑦，墓主為宋蘇州樂善居士趙鑄及其發(fā)妻程氏。其中，程氏墓位于趙鑄墓的西側(cè)，且尺寸略小于趙鑄墓。從殘存墓志可知，趙鑄卒于嘉祐七年（1062），時年七十九歲，其原為天水郡人，后徙居余杭，娶程氏，育有四男三女，程氏先其而亡。

浙江蘭溪市的北宋范和之夫婦墓⑧，墓主為范和之及其發(fā)妻杜氏，范和之為當?shù)睾兰?，其父及兄均為官，但他本人屢考不第，為布衣，一生主持家務，娶杜氏，杜氏先其八年卒，其卒于元符元年?098），享年七十歲，并于次年冬“葬于白塔塢，古城之原，合杜氏之墓”。

福州東門晉安河東金雞山西坡療養(yǎng)院的南宋陳元吉夫婦墓⑨，墓主為宋迪公陳元吉及其發(fā)妻張氏，陳元吉卒于嘉定元年（1208）五月，享年七十七歲，并于同年十一月葬于“閩縣金雞山之麓”。生前娶張氏，封孺人，育有四女，張氏因病卒于嘉定二年（1209），享年七十八歲，并于次年“祔于金雞原先君之兆”。

另外，浙江云和正屏山的一座年代為南宋淳祐八年（1248）的夫婦合葬墓⑩，整個墓室位于封土下方的偏北位置，南側(cè)原為墓主繼室預留，但最終未葬；位于杭州臨安區(qū)橫街的洪起畏夫婦合葬墓k，墓主為洪起畏及其發(fā)妻郎氏，但根據(jù)男性墓主洪起畏墓志可知，在郎氏亡故后，其又續(xù)娶周氏，且周氏“繼郎主家事”，其人還賢惠且孝順，并且也先洪氏而卒，但是墓葬埋藏實態(tài)顯示洪起畏僅與發(fā)妻一人合葬。可見，發(fā)妻在喪葬問題上擁有一定的合葬優(yōu)先權。

1.2 男性墓主與發(fā)妻、繼室共同合葬

自古以來，禮制便對男子在喪妻之后的再娶行為保持相對寬容的態(tài)度，宋代甚至還有理學家進一步把男子的再娶行為解釋為“不得已而為之”。例如，張載曾指出：“夫婦之道，當其初昏，未常約再配，是夫只合一娶，婦只合一嫁。今婦人夫死而不可再嫁，如天地之大義然，夫豈得而再娶？然以重者計之，養(yǎng)親承家，祭祀繼續(xù)，不可無也，故有再娶之理?！眑信安（今浙江省常山縣）人袁采也曾在其《袁氏世范》中提到：“中年以后喪妻，乃人之大不幸。幼子稚女，無與之撫存。飲食衣服，凡閨門之事，無與之料理，則難于不娶。”m由此可見，不論是從家庭生活還是人性的角度考量，男子再娶都具有一定合理性。再娶之妻即為繼室，又稱“續(xù)弦”“繼配”等，也是依禮法明媒正娶之妻。因此，這種情況反映到夫婦合葬的習俗中，便表現(xiàn)為男子生前曾再娶者，當其自身及其發(fā)妻、繼室均亡故后，后二者共同與丈夫合葬成為可能。

典型墓例有位于江蘇淮安楊廟鎮(zhèn)的北宋楊公佐夫婦三人合葬墓n，墓主為宋故左班殿直楊公佐及其發(fā)妻邵氏、繼室周氏。其中，邵氏葬于中室，楊公佐葬于東（右）室，周氏葬于西（左）室。根據(jù)東室墓志可知，楊公佐于北宋哲宗紹圣元年（1094）七月戊辰因病去世，享年五十五歲，先娶邵氏，邵氏死后續(xù)娶周氏，育有四男三女，另有孫男女二十二人。

江蘇鎮(zhèn)江丹徒鎮(zhèn)左湖村的南宋岳超夫婦三人合葬墓o，岳超葬于中室。據(jù)殘缺墓志不完全記載，岳超生于北宋末年，年少便胸懷大志，精于騎射且智勇多謀，曾參加過多次抗金戰(zhàn)爭以及平叛戰(zhàn)役，戰(zhàn)功顯赫，其因病于南宋紹興三十年（1160）去世，死后與侯氏等二位夫人合葬。

福建省福州市北郊浮倉山的南宋趙與駿夫婦三人合葬墓p，墓主為趙與駿及其發(fā)妻黃昇、繼室李氏。其中，黃昇葬于右室，趙與駿葬于中室，李氏葬于左室。據(jù)墓志記載，黃昇卒于南宋淳祐三年（1243），李氏葬于淳祐七年（1247），趙與駿卒于淳祐九年（1249）。

福州茶園山的南宋許峻夫婦三人合葬墓q，墓主為許峻及其發(fā)妻陳氏、繼室趙氏，許峻葬于中室。從墓志銘文可知，許峻先娶陳氏、后繼趙氏，生有二男四女。陳氏卒于南宋淳祐九年（1249），葬于淳祐十年（1250）；許峻卒于咸淳八年（1272）八月初七，同年十二月初六合葬于前安人陳氏之墳；繼室趙氏卒于元朝至元二十四年（1287），同年入葬。

浙江麗水市蓮都區(qū)麗陽門外的南宋葉宗魯夫婦三人合葬墓r，墓主為葉宗魯及其發(fā)妻王氏、繼室鄭氏。根據(jù)葉宗魯墓志背面所刻《重葬記》可知，南宋末年，元軍大肆南侵并占領麗水，導致包括葉宗魯夫婦合葬墓等在內(nèi)的大批宋墓遭到盜掘。直到元至元二十四年（1287），葉氏后裔才將葉宗魯夫婦的遺骨重葬回其舊穴，因此，葉氏夫婦三人墓為二次葬。

以上五例男性墓主與發(fā)妻、繼室共同合葬的葬位安排多表現(xiàn)為男性墓主居中，陳元靚《事林廣記》卷三《喪禮》“葬說”一條中曾提及“伊川先生（程頤）曰：‘葬之而尊者居中’”s，體現(xiàn)了男性墓主在家庭中的核心地位。同時，“居中”的位置也得以實現(xiàn)其與兩邊的任意一名女性墓主均可構(gòu)成一對夫婦合葬。左、右兩邊多為發(fā)妻及繼室，關于在合葬時如何按照尊卑次序進行尸體的排列，《大漢原陵秘葬經(jīng)·辯掩閉骨殖篇》曾曰：“孝子親自入墓堂內(nèi)安葬骨殖，依其次地，如或有四妻五妻者，頭妻在左，次妻在右……”但事實上，僅以上幾則墓例便表現(xiàn)出發(fā)妻、繼室的左、右位置不固定的情況。除此之外，楊公佐夫婦三人合葬實踐還顯示出發(fā)妻邵氏的葬位居中，楊公佐及其繼室周氏分居東、西二室。之所以出現(xiàn)如此布局，可能與邵氏的先卒有關，據(jù)原報告描述，該墓中室為先建，而東、西兩室為后建。因此，下葬的先后順序也可能會影響夫婦的葬位安排，夫婦之間生前存在的地位差距在地下空間并未明顯體現(xiàn)。

1.3 男性墓主僅與繼室合葬

除以上宋代家庭中男性墓主僅與發(fā)妻合葬，以及與發(fā)妻、繼室共同合葬的情況外，根據(jù)埋葬實踐及墓志內(nèi)容等，同樣存在家庭中的男性亡故后，僅與其繼室合葬而未與發(fā)妻合葬的情況。

典型墓例有位于浙江衢州市王家公社的南宋史繩祖夫婦合葬墓t，墓主為史繩祖及其繼配楊氏。據(jù)墓志記載，史繩祖生于南宋光宗紹熙二年（1191），一生篤志于學，卓著頗豐，曾官至朝議大夫，卒于咸淳十年（1274）；楊氏卒于咸淳七年（1271），享年六十多歲。楊氏壙志顯示，史繩祖有一發(fā)妻，為羅氏，卒于嘉熙四年（1240），墓內(nèi)隨葬品中也出現(xiàn)了一雙底部寫有“羅雙雙”字樣的銀鞋（圖1），猜測該鞋與發(fā)妻有關，其之所以出現(xiàn)在31年后的史繩祖與楊氏的合葬墓中，似乎是以發(fā)妻之物代人入葬以示夫婦三人合葬。

江蘇南京市浦口區(qū)黃悅嶺的南宋張同之夫婦合葬墓u，墓主為張同之及其繼室章氏。據(jù)墓志記載，張同之曾任“淮西提舉兼轉(zhuǎn)運判官、江南西路轉(zhuǎn)運判官”等職，是唐代詩人張籍的后人，其卒于慶元二年（1196），享年五十歲，葬于“祖域之旁，黃葉嶺之陽”。另外，張同之先娶韓氏，韓氏先其十八年而卒，客觀原因阻礙未與之合葬。后繼章氏，章氏卒于慶元五年（1199），享年四十七歲，并于次年祔葬于張同之墓右。

以上兩則墓例顯示，作為繼室夫人的家庭婦女也可在亡故后單獨與丈夫合葬，但從專門解釋發(fā)妻未參與合葬的理由，以及特意隨葬指代發(fā)妻之物可以看出，這顯然是一種較為特殊的、不常見的喪葬行為，并非宋代夫婦合葬常態(tài)。

1.4 男性墓主僅與某一位正室合葬

部分相關墓葬的埋藏實踐及墓志內(nèi)容還顯示出，少數(shù)生前曾有續(xù)娶行為的男性在亡故后僅與其一位正室夫人合葬，但根據(jù)現(xiàn)存信息尚無法確定具體是哪位夫人。比如位于上海市朱行鄉(xiāng)的南宋張珒夫婦墓v，男性墓主張珒曾任宋承信郎，是虔誠的道教信徒，卒于嘉定六年（1213），享年五十二歲，葬于嘉定七年（1214），其生前曾兩娶，先娶翁氏，翁氏卒后續(xù)娶朱氏，育有三男四女；女性墓主僅知為張珒夫人，難以確定是翁氏還是朱氏。

如此看來，當?shù)厮未驄D死后的合葬方式多樣，既有為一夫一妻所建造的雙人合葬墓，也有為一夫二妻所建造的三人合葬墓，不同類型夫婦合葬實踐共存。這一喪葬現(xiàn)象大體上也與宋代理學家們關于夫婦在死后關系存在互不相同的看法相一致。

《朱子文集》w卷六二《知舊門人問答》中曾提到南宋理學家朱熹與李煇關于此問題的討論，討論之初曾引用北宋理學家張載的觀點，即：“橫渠先生（張載）曰：祔葬、祔祭，極至理而論，只合祔一人……一室中豈容二妻？以義斷之，須祔以首娶。”張載認為已故男子應該僅與其發(fā)妻合葬。討論還提到另一理學家程頤在《祭儀》中的言論，即：“凡配，用正妻一人?；蚍铎胫耸窃偃⑺?，即以所生配?！背填U認為已故男子應該僅與其一位正室妻子葬于一處并共同享受祭祀。最后，朱熹對以上觀點進行總結(jié)評價時言“程先生此說恐誤”“凡是嫡母，無先后，皆當并祔合葬”“唯葬，則今人夫婦未必皆合葬，繼室別營兆域宜亦可耳”。朱熹更傾向于已故男子與其所有的正室妻子一同合葬，同時認為男子與其發(fā)妻合葬，并為繼室單獨安排一座墓葬也是合理的。此外，朱熹還強調(diào)“死而配祔，又非生存之比”，夫婦在死后世界的相關規(guī)定并不如他們在現(xiàn)世生活中那樣被清楚地定義。

1.5 作為側(cè)室女性的單身葬

在我國古代夫婦關系中，妾也是不可缺的一部分。早在宋代以前，妾的存在就為禮法所承認。起初，納妾的本意在于彌補正妻生育方面的不足，法律一般也提倡在一定的條件下方可納妾，如《宋邢統(tǒng)·戶婚律》曾提到：“依令，五品以上有媵，庶人以上有妾?！眡然而，即便宋代的律令也曾規(guī)定“娶妾仍立婚契，即驗妻、妾俱名為婚”y，但妾終究不同于發(fā)妻、繼室等經(jīng)過明媒正娶來到夫家，其一般是通過贈予、買賣或是陪嫁等方式來到夫家，具有一定的商品性，是身份地位遠低于發(fā)妻、繼室的妻子，因此其又被稱為“側(cè)室”，在家庭生活中處于較邊緣的位置。古代律法、禮制等均對妾的身份及行為有著諸多的限制，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后，絕不允許妻與妾的地位隨意發(fā)生更改與顛倒，如有逆者，不但有違禮制，還會受到法律的懲罰?！端涡探y(tǒng)·戶婚律》“婚嫁妄冒”條就規(guī)定：“諸以妻為妾，以婢為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為妻者，以婢女為妾者，徒一年半，各還正之?！眤

妾的家庭地位低下，生前往往不僅要受到丈夫的束縛，還要接受正妻的壓制，死后一般也沒有特殊的下葬儀式，只是就地安葬或“歸葬于婦氏之黨”。目前所見墓葬埋藏實踐顯示，確實未見有側(cè)室能夠葬入夫家之塋與其丈夫合葬。福建將樂縣古鏞鎮(zhèn)勝利村寺許自然村出土的一座年代為南宋寶慶三年（1227）的豎穴單壙墓的墓主人余氏，“世居南劍之將樂，生于宋乾道七年（1171），笄歲歸趙公為側(cè)室。實嘉定壬午（1222）六月二十四日以疾終于正寢，得壽五十有二”。福建南安縣城關公社西峰寓舍埔發(fā)現(xiàn)的一座宋代磚筑火葬墓的墓主恭人蔡氏是“皇叔祖少師和義郡王”趙士珸的側(cè)室，其于紹興三十一年（1161）九月十二日因為疾病卒于封崇寓舍，享年28歲。后經(jīng)卜，于淳熙十三年（1186）閏七月十四日己未葬于“南安縣歸化里西峰院后山之原”。以上墓例的墓主身份均為側(cè)室，她們死后均為單身葬。

2 結(jié)語

在我國東南地區(qū)，宋代家庭生活中作為正室夫人的女性在死后有與其丈夫進行合葬的習俗，而發(fā)妻在亡故后與其丈夫合葬是最常見的喪葬行為，且發(fā)妻擁有一定的合葬優(yōu)先權。繼室由于同樣是依照禮法所娶之正室妻子，其在亡故后也可以或同發(fā)妻一并或單獨與丈夫進行合葬，但后者相對不常見。作為側(cè)室的女性亡故后多為單身葬，未見有與丈夫合葬的相關實例，說明在當?shù)厮未彝ブ袀?cè)室生前地位低下，死后一般也無權參與合葬。誠然，當時也存在發(fā)妻或繼室等在卒后均未能與其丈夫合葬的情況，比如戰(zhàn)亂等導致錯失合葬時機，或夫婦雙方由于相隔甚遠導致無法葬于同地，甚至宗教信仰不同等原因，都有可能阻礙夫婦合葬。

在宋代“妻貴妾賤”的基本格局下，正室、繼室、側(cè)室等不同身份的女性之間生前地位所存之差異在地下世界有一定程度的體現(xiàn)，但夫妻雙方之間存在的性別等級差異幾乎沒有被帶到來世空間。不同類型的夫婦合葬墓均表現(xiàn)為夫婦雙方緊密相依，同時各種合葬方式、葬位安排并存，這均出于子孫后代實現(xiàn)其父母祖先“地上同家，地下同宅”的美好愿望，彰顯了宋代傳統(tǒng)的“夫妻之義”和宋人注重儒家孝道觀念的文化邏輯以及思想深處的家庭意識等。

值得一提的是，一般夫婦雙方在相近時間內(nèi)均亡故的幾率不大，因此，為了保證夫婦雙方在死后能夠順利實現(xiàn)合葬，通常會考慮將早亡的一方單獨權葬，以便等待另一方亡故后與早亡方一同合葬，或是夫婦雙方均停柩待葬，待到恰當時機，再由后人擇吉地合葬。因此，從夫婦合葬墓的墓志、買地券等文字內(nèi)容來看，受夫婦雙方的死亡先后順序影響，在埋葬實操時又存在著“夫先亡已葬，待婦亡時，將婦祔葬于夫之舊塋中”或“婦先亡已葬，待夫亡時，將婦遷葬于夫之新塋中”的“婦從夫葬”、“婦先亡已葬，待夫亡時，直接合葬于婦之舊塋中”的“夫從婦葬”以及“待夫婦雙方均亡故后同時遷葬并合葬新塋”等不同的夫婦合葬模式?？傮w而言，“婦從夫葬”式的合葬模式在數(shù)量上占據(jù)一定的優(yōu)勢，畢竟在“男尊女卑”正統(tǒng)性別意識及理學規(guī)范下，“婦從屬于夫”的確應該是最“合于禮”的表現(xiàn)。但“夫從婦葬”式的合葬墓也不在少數(shù)，如前文所述北宋范和之夫婦墓、南宋許峻夫婦墓等。且相關墓志顯示，這種葬法通常并不會引起爭議，往往也以“禮”稱之，如譚思通之妻鄒氏先卒，卒后葬于其所卜之地，后譚卒，“以禮”與鄒氏合葬，足以從另一個側(cè)面證明不同類型夫婦合葬模式的存在似乎與夫婦雙方的死亡順序有著更為密切的聯(lián)系，而并非在于體現(xiàn)夫婦之間的從屬與不平等關系，同樣表現(xiàn)出夫婦雙方在來世相對平等的地位。

注釋

①孔穎達，王德昭，齊威.毛詩正義：卷4[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317.

②陳立.白虎通疏證[M].北京：中華書局，1995：558.

③王欽若，等.冊府元龜[M].北京：中華書局，1960：7036.

④竇儀.宋刑統(tǒng)：卷十四[M].北京：中華書局，1984：223.

⑤本文所指的東南地區(qū)，主要包括現(xiàn)在我國行政區(qū)劃內(nèi)的江蘇、上海、浙江、江西及福建五個省、直轄市，該區(qū)域在北宋時期的版圖上大致包括淮南東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兩浙路以及福建路等的全部及部分地區(qū)，南宋時期則主要包括淮南東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兩浙西路、兩浙東路以及福建路等的全部及部分地區(qū)。

⑥比如北宋時期的江蘇江寧徐的夫婦墓、丹陽邵亢夫婦墓、溧陽李彬夫婦墓，上海青浦孫傅夫婦墓，浙江溫州吳煇夫婦墓，江西永新劉沆夫婦墓、星子玉荊山胡仲雅夫婦墓、金溪鷓鴣嶺孫大郎夫婦墓以及南宋時期的上海浦東黃俁夫婦墓、嘉定周知柔夫婦墓、周必強夫婦墓、寶山譚思通夫婦墓、譚伯龍夫婦墓、嘉定西門外呂處淑夫婦墓，浙江金華鄭剛中夫婦墓、溫州趙叔儀夫婦墓、新昌盧公夫婦墓、平陽黃石夫婦墓、黃裳夫婦墓、慶元會溪胡纮夫婦墓、諸暨董康嗣夫婦墓、紹興黃作霖夫婦墓、蘇州趙善倉夫婦墓，江西德興徐衎夫婦墓、瑞昌萬三七郎夫婦墓、清江縣王宣義夫婦墓、德興市香屯藍良蔚夫婦墓、永修楊家墳宋魏王后裔趙時洀夫婦墓，福建南平吳洤（泉）夫婦墓、邵武趙善恭夫婦墓、沙縣陸文升夫婦墓、尤溪吳公夫婦墓、朱著夫婦墓、黃邦用夫婦墓、廈門林氏夫婦墓等均為男性與其發(fā)妻的雙人合葬墓。

⑦王正書.上海嘉定宋趙鑄夫婦墓[J].文物，1982（6）：89-90.

⑧貢昌.浙江蘭溪縣北宋石室墓[J].考古，1985（2）：155-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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