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一事終一生

付清遠

三十五年前祁英濤先生走了，離開了他從1947年北洋大學工學院建筑工程系畢業(yè)后即開始從事的四十多年中國古代建筑研究、保護生涯。但他給我們留下了他自我耕耘的輝煌而平凡的歷程， 留下了他對東方建筑體系的理解、理念和學術成果，留下了他平易、厚德、寬容和對建筑遺產(chǎn)保護事業(yè)勤奮、執(zhí)著敬業(yè)的精神。今年是祁英濤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緬懷先生為文物保護事業(yè)貢獻的一生，繼承先生對文物保護事業(yè)兢兢業(yè)業(yè)和認真負責的優(yōu)良作風，是我們文物建筑保護工作者的責任。

祁英濤先生1947年畢業(yè)于北洋大學工學院建筑工程系，曾任北平文物整理委員會工程處技士、技佐、工程師等職。1956年后歷任北京文物整理委員會、古代建筑修整所工程師、文化部文物保護科學技術研究所高級工程師、中國文物保護技術協(xié)會常務理事。

先生長期從事中國古建筑維修保護工作，特別是主持了山西永樂宮的搬遷工程，對其壁畫的保護做出突出貢獻。他還先后主持山西五臺南禪寺大殿的復原工作、河北正定隆興寺摩尼殿的修繕設計等國家重要古建筑修繕保護工程。著有《中國古代建筑的保養(yǎng)與維修》《怎樣鑒定古建筑》等著作及大量的專業(yè)技術文章。中國文物研究所專門編輯出版了《祁英濤古建論文集》。先生的設計和施工理論、經(jīng)驗，至今仍然在文物保護工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中國的古建筑保護事業(yè)是20世紀30年代中國營造學社朱啟鈐、梁思成、劉敦楨等先生開拓的，相關人才極為缺乏。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家就十分重視這一關鍵性的問題。1952年文化部文物局就以原北京文物整理委員會（文化部古代建筑修整所前身）為基地， 開辦了第一期全國古建訓練班。祁先生當時是工程組的負責人，承擔著全國許多地方的維修工程勘察設計任務，盡管如此他仍然擠出時間教授重點課程。以后第二期、三期古建訓練班以及委托清華大學、天津大學、南京工學院、北京建工學院對文物技術人員培養(yǎng)和短期講習班等等，他都盡心竭力授課和指導工作， 這些學員后來很多都成為全國文物古建戰(zhàn)線的骨干力量，成長為這一行業(yè)的專家。

先生四十余年來以高度熱忱，取得了大量的古建維修工作成果、積累了豐富經(jīng)驗，對文物古建保護作出了卓越貢獻。1952年以前北京文物整理委員會尚未向全國開展文物保護工作，主要做一些北京及周邊地區(qū)古建筑研究和維修核查工作。1950年先生和于倬云、曾權、羅哲文等同志考察了北京的許多寺廟。1953年3月在《文物參考資料》發(fā)表的《河北省南部幾處古建筑介紹》是他和羅工一起于 1951年共同考察的成果。羅工多次向我講述他和先生曾共同登上定縣料敵塔、正定大佛閣、邯鄲南北響堂山、花塔、薊縣獨樂寺觀音閣、應縣木塔等難度極大的維修工程現(xiàn)場。

先生有關永樂宮遷建、保護的文章，是他實踐與理論相結合的重要成果，為此付出了許多的心血。在1956年搬遷之前，捷克斯洛伐克有關方面想要承擔永樂宮壁畫的搬遷，但提出的費用過高， 方法也不合我國國情。先生毅然挑起了重擔，克服了許多困難，成功創(chuàng)造了揭取壁畫的先例，并且取得了豐富的搬遷古建筑的寶貴經(jīng)驗。

河北正定是古建筑集中之處，維修工程四十年來幾乎沒有中斷過。從 1951年先生和羅工第一次勘查起到以后的維修工程，他們?nèi)サ拇螖?shù)多得記不清。有兩處重點維修工程，一是隆興寺摩尼殿落架，二是開元寺鐘樓的重修復原都是先生的精心之作。摩尼殿從開始勘察、立項到揭頂、落架，撥正、安裝、木瓦作等許多工序，先生都給予了負責任的指導。特別是這一建筑的年代問題，梁思成、劉敦楨先生意見不同，是宋代還是金代未下定論， 先生在這次大修工程拆卸斗栱時，在斗內(nèi)部發(fā)現(xiàn)了北宋皇裕四年（1052年）的題記，確立了宋代的定論。開元寺鐘樓，梁思成先生初步判斷為唐代形制的古建筑，價值非常大，但局部已被后代修改， 有損原狀，先生早有還其舊貌之心?！拔母铩敝?，他決心完成此夙愿，在制定方案和籌備施工的過程中，到現(xiàn)場實地考察過幾次，可惜最終未能見到這一唐代木構的修復完工。

除了以上幾處重點古建搬遷、落架、修復工程之外，先生親自設計和主持、參與的古建維修工程應在百項以上。

與先生認識是從我在承德市文物局古建隊當隊長到主管古建副局長、局長期間?？梢哉f在我主持避暑山莊和外八廟的工程項目中，祁英濤和杜仙洲、羅哲文三位先生就是我維修保護工程決策的主心骨（圖1、2）。1985年8月，國家計委、財政部、文化部文物局、國家物資局，河北省計委、財政廳，河北省文物局聯(lián)合檢查驗收了避暑山莊和外八廟整修工程第一個十年規(guī)劃并研究提出第二個十年規(guī)劃建議。先生是檢查驗收組的首席專家，他對已建立的340余人、有相當技術水平的專業(yè)設計與施工隊伍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他還特別讓我關注幾件事情：一是安遠廟維修糟朽的柱頭和柱根工程中，爭取在不落架的情況下去墩接二層糟朽的柱頭和柱根；二是對于復建的項目要認真對待建筑基址的考古勘察工作；三是文津閣現(xiàn)有的布瓦屋面，要考慮恢復原來的琉璃瓦屋面，這是文津閣的建筑特色和價值所在；四是在第二個十年整修規(guī)劃中，要有計劃拆除避暑山莊內(nèi)的新建筑，以便早日恢復避暑山莊原有的面貌（圖3）。為此，我們對基址考古勘察進行了認真研究，為以后的復建工程起到了重要作用。在安遠廟工程中，我與幾個老木匠及老架子工經(jīng)過多次商量，做到了不落架墩接二三層糟朽的柱頭和柱根。由于維修計劃和經(jīng)費問題，文津閣屋面工程一直到十三五期間才得到解決。

1988年，先生赴西安為古建培訓班講課前， 先到承德約我一起檢查避暑山莊和外八廟的維修工程情況，幫助我對基本完工的維修工程進行檢查指導。承德考察后，沒有在北京休息，立即趕往河南，又趕赴西安。因路途過于勞累，心臟病突發(fā)， 與我們永別了。這是我與先生見的最后一面。當時先生的音容笑貌至今深深留在我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