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社會變革創(chuàng)新的歷史與現(xiàn)實

邱澤奇

現(xiàn)代中國,如果從國民革命算起,也不過100年出頭,而有文字記載的中國歷史則長達3000多年。當下中國是歷史中國的延續(xù)與發(fā)展,厘清歷史中國的社會變革對理解當下中國的社會創(chuàng)新具有啟發(fā)和價值。歷史中國的社會發(fā)展表明,基層社會是相對于結構化的和組織化的社會整體而言的。如果沒有結構化的、整體化的社會,自然也就沒有基層社會。需要事先說明的是,本文討論的基層社會是指縣級或相當于縣級行政區(qū)劃以下的社會,即人們日常生產和生活所及的身邊的社會。

如果我們把一個國家的體系化的社會當著整體,則構成整體與部分之間一定有一個結構,且無外乎兩種理想形態(tài):完全平行的和完全垂直的。如果我們把平行結構,即整體與部分之間是平行平等且相互隔離的,當成是-1;把垂直結構,即整體與部分之間是垂直從屬且相互關聯(lián)的,當成是1;則整體與部分之間的結構一定處在-1到1之間,社會變革在結構上的呈現(xiàn)無非是偏向-1或偏向1。中國基層社會變革與創(chuàng)新的歷史表明,基層社會與整體社會之間的關系是從偏向-1的狀態(tài)向偏向1的狀態(tài)演化的。

一、從離散自治的到地方組織化的基層社會

歷史地觀察,周朝之前的基層社會是偏向-1的。商朝對各方國(可以理解為各個部落社會)的征戰(zhàn)表明,商試圖建立一個由商王統(tǒng)領的國家。事實上,在國家內部,部落社會之間并沒有建立聯(lián)系,自然也沒有整體社會及其整體社會的從屬關系?！凹饶林谝?故井為一鄰,鄰三為朋,朋三為里,里五為邑,邑十為都,都十為師,師七為州?！蚴挤钟诰畡t地著,計之于州則數(shù)詳,迄乎夏殷,不易其制?！?1)《文獻通考》卷十二《文獻通考》的說法是,如此基層社會從夏朝就已經(jīng)開始,直到殷商不曾改變過。對夏朝,現(xiàn)在還是一個爭議話題?？蔁o論歷史學家們如何爭論,即使采用最保守的觀察我們也可以認為,在周朝之前,中國的基層社會是以井田制為特征的,是一個功能、目標、組織均結構化的,以局部地域(井)為范圍的離散化的、自組織的、自治的聚落社會。

周朝的基層社會開始邁向中線,即接近0值的位置。歷史文獻表明,周朝有兩個基層社會,一是王邑的基層社會,一是諸侯封地的基層社會。王邑與諸侯封地的區(qū)分至少表明,尚不存在國家范圍統(tǒng)一的整體社會,自然也不存在統(tǒng)一的基層社會。在王邑,六鄉(xiāng)與六遂區(qū)分了城鄉(xiāng)基層社會。無論稱謂為何,鄉(xiāng)遂均以“家”為基本的社會單位、以“五”為計量單位,建構了從家戶到鄉(xiāng)遂的垂直結構。(2)《周禮·遂人》在諸侯封地,雖不存在城鄉(xiāng)之分,計量單位也有所分別,(3)根據(jù)《管子·小匡》的記載,在諸侯封地的組織化不是以五作為計量單位累進的,而是用到了四、五、十等計量單位。以家戶為基本社會單位的組織化的基層社會也已然存在。王邑和諸侯封地共同形成的是一個地方的組織化的基層社會。與商朝的比較表明,周朝的基層社會是創(chuàng)新的。周朝之前的基層社會是部落化的、是相對純粹的平行平等離散的互助體系。周朝的鄉(xiāng)遂則是體系化的,以地方為基礎的組織化的基層社會已初現(xiàn)雛形。通過組織化,基層社會成為了一個有管理職能的、結構化的互助體系。盡管如此,周朝的基層社會還是地方性的,還是政教合一、文武合一、生產生活合一的自治社會。

二、國家組織體系里的基層社會

從秦朝開始,中國的基層社會開始邁過中線向1靠近,且不同朝代有不同的變革與創(chuàng)新。秦在統(tǒng)一中國之后,一個革命性的變革是將周朝建構的基層社會納入國家組織體系,實現(xiàn)了國家對基層社會的組織化,形成了國家的整體社會。對秦,人們熟知的是,秦始皇廢封建、立郡縣,廢井田、立阡陌。人們不那么熟知的、卻也極為重要的、且與廢立相伴隨的還有在基層社會建立鄉(xiāng)亭制度,即五里一郵,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鄉(xiāng)有三老,掌教化;有嗇夫,職聽訟與稅收;有游徼,禁盜賊。(4)《漢書·百官公卿表上》

周朝在組織上雖然建立從家戶到鄉(xiāng)遂的組織體系,可是基層社會依然是地方性的、互助性的、自治的。王邑的是王邑的、諸侯的是諸侯的。在王邑和諸侯封地的每一個組織層級也的確有“長”,可這些職位并未納入國家行政體系?；鶎由鐣亲灾蔚?國家治權沒有通過行政體系介入或進入基層社會。秦朝在基層社會的創(chuàng)新不只是變革了組織模式,建立了從郡縣到家戶的垂直的社會體系,形成了在國家層面的整體社會,讓基層社會成了整體社會的一部分,還創(chuàng)新了基層社會的管理體系,即讓國家治權如行政職能也進入基層社會。三老、嗇夫、游徼各有職責。其中,教化,既貫徹國家意志,又匯聚社會意志;聽訟看似基層社會的自治,實則是國家意志在自治中的貫徹落實與呈現(xiàn);稅收,更是國家行政的核心職能;治安也混合了國家意志和社會訴求。湖南省龍山縣里耶鎮(zhèn)出土的里耶秦簡對縣鄉(xiāng)行政的記載表明,作為基層社會的頂層,縣行政的主要職責是開發(fā)國土、編戶齊民、上報郡治。(5)王朔:《近40年秦縣制研究的回顧與展望》,《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2021年第 5 期。

漢承秦制,國家對基層社會的組織化進一步細化,如在里之下,多了什、伍之設。五家為伍,有伍長;二伍為什,有什長;十什為里,有里正或里魁;十里為亭,有亭長;十亭為鄉(xiāng),有鄉(xiāng)三老、嗇夫、游徼。(6)《宋書·州郡志》在述及漢制時的刻畫。盡管歷史文獻表明,秦制已有伍什之設,可非常不同的是,秦或之前的伍什之設還沒有納入國家體系,而漢將其納入了國家體系。

進一步的比較,還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關鍵差異。如,如果把秦之前井田制的十種功能映射到秦漢時的鄉(xiāng)亭制,我們會發(fā)現(xiàn)有許多井田制在基層社會的功能在鄉(xiāng)亭制中沒有相應的設置。從漢到隋,鄉(xiāng)亭以至鄉(xiāng)里制度的基本職能似乎只有國家關注的鄉(xiāng)治,并無鄉(xiāng)情、鄉(xiāng)親、生產互助、喪葬嫁娶、守望相救、貧窮相濟等社會性職能。鄉(xiāng)三老的德化也更加向國家治權下的社會道德建設傾斜。由此看來,把基層社會納入國家行政的過程也是國家治權與鄉(xiāng)情鄉(xiāng)親不斷分離的過程,在國家納入基層社會治權的同時,把鄉(xiāng)情鄉(xiāng)親等原有互助體系的內容留給了基層社會,且推向了個體的修身齊家之中。如此,私域與公域之分也出現(xiàn)在了基層社會,生產生活始終是家庭事務,政府納入的皆為公共事務。

隋朝之后一個歷史性的創(chuàng)新是基層社會的自治并未去組織化和去國家化,相反,卻是地方社會的再組織化。隋朝開始的五家為保制度,到宋朝,在王安石變法中正式變革為保甲制。保甲制不再只是家戶之間的自治組織,而是納入國家制度體系的基層社會自治組織,其核心職能為:(1)連接國家與基層社會,(2)保證基層社會的平安,(3)保證國家稅收。程顥認為,這一制度可“度鄉(xiāng)里遠近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恤,而奸偽無所容。凡孤寡殘疾者,責之親戚鄉(xiāng)黨,使無失所;行旅出千途者,疾病皆有所養(yǎng)”。(7)《宋史·程顥傳》鄉(xiāng)約制度(8)《宋史·呂大房傳》的創(chuàng)新則把國家治理與社會自治在基層社會銜接起來,建構起國家與社會的制度連接紐帶,完成了基層社會互助與自治相合相融的制度體系。

宋朝之后進一步明確了基層社會的事務、事項、主體。如,明朝積極倡導鄉(xiāng)約制度,提倡在基層社會建立保甲、社倉、社學,且有正式的政府規(guī)制?；鶎由鐣氖聞蘸褪马棾藢ο卤Ｆ桨病ι媳６愂找约皞鹘y(tǒng)的互助與自治之外,還進一步增加了教育、社會保障等?！笆枪时＜字?人知足以弭盜賊也,而不知比閭族黨之籍定,則民自不敢以為非;鄉(xiāng)約之法,人知足以息爭訟也,而不知孝順忠敬之教行,則民自相率以為善;由是社倉興焉,其所以厚民生者為益用;由是社學興焉,其所以正民德者為有素?？梢娝恼咧?實相須也?！?9)《圖書編》卷九十二值得注意的是,清朝縣以下的組織化非?；靵y,鎮(zhèn)、保、都、莊、鄉(xiāng)、村、里、圖、甲、社、約者各不相同。不僅如此,鄉(xiāng)約、保甲、社倉、社學并不形成一個系統(tǒng),而是各自為政。到清末,近乎有名無實。在基層社會,以組織化形式呈現(xiàn)的國家治理的缺失給了其他社會組織發(fā)育和成長的機會,華南的家族組織、華北的青苗會、義坡會、大社、小社、公會、官會以及其他種種如水利組織、自衛(wèi)組織、宗教組織、娛樂組織逐漸發(fā)達,在國家治理之外形成了維系基層社會秩序的新興主體,即社會組織。

縱觀從秦到清的基層社會,有兩個歷史節(jié)點的創(chuàng)新與變革值得注意。

第一個節(jié)點是秦改周制,把秦之前從平行平等離散向地方組織化發(fā)展的基層社會,通過與國家組織體系相銜接的方式,納入到國家行政體制即國家治理范圍。不過,這一過程并不徹底。關鍵的證據(jù)是,進行地方治理的還是地方的人,國家依托地方精英,給他們以三老、嗇夫、游徼的頭銜,讓他們以國家代理人的身份建設和治理基層社會。此外,在基層社會,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合二為一。稅收、勞役為國家事務,鄉(xiāng)情、鄉(xiāng)親、生產互助、喪葬嫁娶、守望相救、貧窮相濟等為社會事務。國家事務與社會事務的平衡成為維系社會穩(wěn)定的重要支點。

第二個節(jié)點是宋修秦制,把之前的國家在基層社會的代理人制度創(chuàng)新性地變革為國家治理的專業(yè)組織制度,保甲制是一個代表。此外,明確了基層社會建設和治理的目標是社區(qū)整合。其中,又一個重要的變革是,價值整合不再是基層社會的目標,寓價值于形式的整合成為了促進社會整合的主要路徑,如依靠各種組織和楷模來推動社會整合。

簡單地說,從周朝開始,基層社會便進入到被納入國家治理體系的進程,如果說秦改周制是一項革命性的變革,讓基層社會在組織上進入了國家體系,則宋修秦制是一項創(chuàng)新性的變革,徹底完成了把基層社會納入國家治理范圍的進程。由此,在基層社會形成了一個由國家主導的、國家與社會緊密相合相融的體系,國家治理從外在于基層社會到滲透進人們的日常生活,社會組織基本上僅限于滿足私域的特定訴求。國家對基層社會的組織化治理成為了中國基層社會的底色,基層社會被形塑為社會倫理是人們心靈的歸屬,家國天下系是人們生活的寄托。在這個體系中,國家在基層社會的地位是核心。

三、面對異質性的基層社會挑戰(zhàn)

如果把基層社會當下發(fā)生的變革放進歷史中觀察,無論用時間參數(shù)還是用變革與創(chuàng)新參數(shù),我們都會發(fā)現(xiàn),那是中國歷史長河中的極小一段。盡管如此,在過去的100多年里,基層社會的變革與創(chuàng)新卻有著豐富的內容,如20世紀上半葉的鄉(xiāng)村建設,新中國成立之后的互助組、合作社、人民公社,20世紀下半葉的村鎮(zhèn)制、城鄉(xiāng)融合等。盡管每一項變革與創(chuàng)新都有著特定的歷史背景,可歷史地看,引發(fā)過去一個世紀變革的還是時代提出的特殊挑戰(zhàn)。

在眾多挑戰(zhàn)之中,有一個挑戰(zhàn)是關鍵的,那就是基層社會從同質性向異質性的發(fā)展。縱觀歷史,從秦到清,基層社會的變革與創(chuàng)新主要緣自人口數(shù)量增加,或特定因素如族群、戰(zhàn)爭、災難等的影響,即使是宋修秦制,也主要根源于人口數(shù)量增加帶來的基層社會事務的繁雜化。在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里,基層社會始終是一個以家戶為基本社會單位、以農業(yè)作為基本生計、以村寨作為基本社會空間的同質化的社會。這也是為什么直到100多年前,基層社會的變革創(chuàng)新只有秦的革命性變革和宋的革命性創(chuàng)新,而沒有更多的變革創(chuàng)新;而在皇朝制度結束后的100多年時間里卻在基層社會發(fā)生了如此多的變革與創(chuàng)新。

自中國進入工業(yè)革命以來,基層社會的一個根本性變化是從事農業(yè)生產的人口比例不斷減少,從農村向城市移居的人口數(shù)量不斷增加,農村與外界之間的關聯(lián)不斷增強。由此帶來的一個革命性影響是基層社會不再是封閉的、同質性社會,而是一個開放的、異質性不斷增強的社會。第一,不再只有一個基層社會,在農村基層社會之外,城市基層社會變得越來越重要。第二,與工業(yè)化相伴隨的是人們生計的異質性發(fā)展,在工業(yè)生計中,職業(yè)分工的復雜化即意味著生計活動的多樣化。第三,工業(yè)化的伴侶即市場化從根本上改變了同質性社會的規(guī)則體系,以德為先和以利為先的沖突形成基層社會倫理道德從完全利己(-1)到完全利他(1)的譜系,其中,譜系的每一個刻度與其他刻度之間即意味著異質性,盡管我們可以將其粗暴地劃分為利己和利他。

從價值觀、生計,到生活方式的異質性,對基層社會而言,是中國從未遇到過的挑戰(zhàn)。盡管我們認為秦朝進行的基層社會變革是革命性的,可與當下比較,那也只是一個維度的革命性,即國家與社會關系的革命性?？墒钱斚挛覀兠鎸Φ牟粌H有國家與社會的關系,還有個體與社會的關系、基層與世界的關系。

基層社會的異質性意味著個體突破家戶成為了基本社會單位。人戶分離、人事分離、人與場景分離等個體連接的社會空間的分離還意味著以地域空間為基本單元的基層社會也不再是完整的基層社會,而是一個隨著個體的社會連接關系而變動的部分的基層社會,同時還意味著基層社會不再是封閉的,而是與其他基層社會相連的、開放的基層社會。

更加復雜的是基層與世界的關系。數(shù)字技術的賦能讓個體可以突破主權國家范圍,與世界上任何人、事、場景相連,既意味著基層社會不只是在主權國家范圍內與其他的基層社會和非基層社會是相連的,還意味著在世界社會范圍內與其他相關方也是相連的。為了更方便理解,我們可以回到-1到1的敘述。在皇朝體制里,基層社會的變革創(chuàng)新是從離散自治向被納入國家的組織化治理體系的過程,是縱向一體化的變革創(chuàng)新?？墒钱斚旅鎸Φ膭t是基層社會與世界社會網(wǎng)絡化(不一定一體化)的變革,即橫向一體化的變革。其中隱含的一個更加重大的挑戰(zhàn)是在皇朝體制里,無論如何變革創(chuàng)新,基層社會都是實體社會,都是社會空間與地域空間一致的社會?？稍诋斚?由于個體身心在時間和空間的分離,使得基層社會變成了一個虛實同在、虛實錯落的網(wǎng)絡化社會,還是地域空間與社會空間錯落的異步社會?；鶎由鐣碗s性的一個典型例子是,鄉(xiāng)村社會出現(xiàn)了尾部斷鏈。(10)邱澤奇、李由君、徐婉婷:《數(shù)字化與鄉(xiāng)村治理結構變遷》,《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2期。村籍人口的“失連”導致基層社會有戶口沒有人,讓基層社會變成了戶口在冊、人不在村的社會,帶來的是治理的尾部斷鏈,也是鄉(xiāng)村治理效能的困境。

在千年未有之變局面前,重構基層社會已然成為了一個時代命題。可無論如何重構,我們都不得不面對兩個基本約束條件:主權國家和基層社會。重構基層社會并非在世界社會的意義上重構,依然是在主權國家的地域和社會范圍內重構。因此,重構基層社會需要以主權國家的社會制度為基底,以與主權國家的歷史、文化、價值觀、倫理道德相合相融為依歸。換句話說,基層社會依然是主權國家的基層社會,沒有超出主權國家的基層社會。之所以重構基層社會是因為基層社會依然是民生福祉的所在。借助數(shù)字技術賦能,個體盡管可以突破家戶、基層、主權國家的社會空間,可個體依然還是肉身,還有衣食住行的需求,而肉身與衣食住行還是實體空間的,進而,民生福祉還是其他一切福祉的基礎。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桐鄉(xiāng)的“三治融合”實踐才有了現(xiàn)實意義和世界意義?！白灾巍⒎ㄖ?、德治”以基層社會為載體,把世界影響、國家治權、社會訴求融為一體,讓基層社會不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的、國家的,同時也是世界的,不再是主權國家范圍內國家與社會的融合,同時也是世界社會的國家與社會的融合。自治是地方的,法治是國家的、世界的,德治既是個體的、地方的、國家的,也是世界的。如此,在個體、家庭、國家與人類之間建構了一個需求平衡的邏輯體系和秩序網(wǎng)絡,既是對歷史中國的繼承,也是在當下時代的變革創(chuàng)新,還是基層社會的有效實踐。

到這里,或許我們可以重新定義基層社會。在當下,人群匯聚之地或許就是基層,而不再是以井田為基底的人口、地域、生計等一體的實體;人群匯聚之勢就是社會,而不是依戶籍、地域、單位等等實體標準撮堆兒的實體。基層社會其實已經(jīng)突破了城鄉(xiāng)、地域、工作,成為了人類自由(實體與意志)的匯集。桐鄉(xiāng)實踐的真正價值或許在于其對基層社會千年未有之特征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