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神武 光耀千秋—山西博物院“天下云長關公文化展”文物解讀

韓晉偉（山西博物院，山西 太原 030024）

一千多年前誕生于黃河邊的關羽，以“忠義仁勇誠信”著稱于世，歷代16位帝王為其御旨加封，被民間尊奉為財神、武圣、恩主公，并形成了“文拜孔子，武拜關公”的文化格局。千百年來，關公從一位歷史英雄人物，演變成“忠信義勇”的化身，成為中華民族廣泛認同和崇拜的一個符號。

千百年來，關公的忠義仁勇精神薪火相傳、歷久彌新，關公文化也成為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促進山西文旅融合，助力山西轉(zhuǎn)型發(fā)展，山西博物院、運城解州關帝廟文物保護所共同策劃了“天下云長—關公文化展”，立足山西文物、文化資源，同時匯集河南、甘肅、安徽、重慶等5省市9家文博單位收藏的文物精品130余件（組），從更宏觀的文化視野，展示關公文化及其當代意義。本次展覽主要是用文物講述關公的故事，傳播關公的精神。圍繞這個主題，展覽分為了三個單元。

一、鐘靈鹺海 三分砥柱

關公是一個歷史人物。關羽，漢末名將，尊稱關公，祖籍解州。東漢末年，漢室衰微，群雄并起。關羽輔佐劉備匡扶漢室、馳騁疆場、征戰(zhàn)天下，最終成為三國時期群雄逐鹿的一代豪杰。熟悉《三國演義》的人，對他的生平事跡非常了解。關羽最早的時候亡命奔涿郡，后來就有桃園三結(jié)義、三英戰(zhàn)呂布、身在曹營心在漢、降漢不降曹，再后來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一直到后來鎮(zhèn)守荊州、單刀赴會、水淹七軍，最后大意失荊州，敗走麥城。這就是《三國演義》中他的生前事跡。廣袤的河東大地，以深厚的人文底蘊，滋養(yǎng)培育了他忠義仁勇的品格和護國佑民的擔當，并最終在群雄逐鹿的三國時期成為一代豪杰。

這尊高大威武、制作精美的關帝像（圖1）是一尊明代彩繪銅坐像，整尊坐像長86 cm、寬56 cm、高136 cm。關公頭戴夫子巾，身著鎧甲和龍袍，面部渾圓，形若重棗；雙眉呈倒八字形向上翹起，眉頭緊鎖，雙目低垂，神態(tài)威嚴肅穆。雙耳垂肩，五綹胡須分別從下巴、面頰和兩腮自然飄落，盡顯關公本來面目。軀體豐滿，體態(tài)大方而莊重。左手按于左膝之上，右手舉起，指間輕捻胡須。腳蹬虎頭靴，端坐在石墩上，器宇軒昂、威武神勇。坐像整體造型比例勻稱，肩、身、膝上的護甲紋飾，雕刻精細，神態(tài)威嚴，通過這些刻畫，生動表現(xiàn)了一位儒雅而又不失威嚴的關公形象。

圖1 明天啟二年 彩繪關公銅坐像運城市解州關帝廟文物保護所藏

關公通常以頂盔摜甲的武將形象出現(xiàn)于世人面前，展現(xiàn)關公的忠勇和威猛，但這尊關公像不僅表現(xiàn)了關公儒雅的一面，也暗含了古人尊王攘夷的儒家思想和信義精神，考慮到明代士大夫的文化和審美崇尚，這一造型與傳統(tǒng)的武將形象相比，顯然更加符合古代文人的喜好。總之，整軀造型生動、神態(tài)威嚴、氣勢宏偉、雕刻細膩，體現(xiàn)了極高的雕塑藝術水平，是明代關公造像的極致珍品。

這尊明代坐像，是當時關公深受崇奉的縮影和見證。民間大眾崇拜關公的忠義仁勇，把他視為精神偶像，尊為關夫子、關老爺；皇家為他封侯、封王、封帝；軍人、商人尊崇他為軍神、武神、財神、保護神；儒家尊稱他為武圣人。關公赤膽擎天，報國以忠，被歷代君主推崇為人臣楷模，敕封累累、享祀無窮、極盡殊榮。千百年來，民間百姓以豐富多彩的方式表達了對關公的崇敬之情。

二、允文允武 乃圣乃神

關公文化所承載的“忠義仁勇”的道德精神，所彰顯的“護國佑民”的責任擔當，是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關公一生至誠至剛、報國以忠、待人以義、處事以仁、作戰(zhàn)以勇，不僅深為時人敬佩，而且受歷代尊崇，在宗教、社會、民俗、政治、經(jīng)濟等各種領域影響巨大。

“允文允武 乃圣乃神”這一單元，從精神層面全方位闡釋了關公忠義仁勇的優(yōu)秀品格。在中國文化史中，儒、釋、道三教文化一直占據(jù)著主流地位，而關公在三教中都備受尊崇，三教之外，關公還是社會上三十多個行業(yè)的重要神祇。我們這一單元主要是從宗教文化方面全方位地闡釋關公忠義仁勇的優(yōu)秀品格。從隋唐開始，一直到明清，關公都被“儒釋道三教并尊、士農(nóng)工商四民同拜”，最終在華夏大地上形成了獨特的關公信仰文化。

隨著關羽崇拜的勃興，中國文人便利用這兩種文體，撰寫了大量關廟碑記、楹聯(lián)，并伴隨這些碑記、楹聯(lián)在民間的廣宣流布，宣揚了人們對關羽的景仰之情。

竹子以它的“未出土時先有節(jié)，及凌云處尚虛心”的精神，從古至今都是歷朝歷代文人騷客所吟誦描畫的對象。既有寫竹畫竹一生的鄭板橋，更有“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的歐陽修。但在美術史界，有一種說法：關羽是中國“畫竹第一人”“畫竹之祖”。

這幅《風雨竹》（圖2）是一幅由字組成的畫，據(jù)考證是由關羽所作。畫分為兩幀：左邊竹葉傾斜，如被狂風吹拂，名為“風竹”；右邊竹葉下垂，好像遭暴雨淋澆，名為“雨竹”。整個畫面構(gòu)圖簡練，主題突出。細觀竹葉，這些似在臨風搖曳中下垂的簇簇竹葉竟組成了一個個文字，卻是藏五言詩一首：“不謝東君意，丹青獨立名，莫嫌孤葉淡，終久不凋零?！?/p>

圖2 1960 年拓漢夫子風雨竹拓片

詩的大概意思是：我不感謝曹操給我的金銀、美女和爵位，我深受劉將軍厚恩，誓以共死，不會隨環(huán)境的變遷，獨處在曹營而改變名節(jié)；身雖在曹營，心卻在漢，矢志不移地將跟隨大哥劉備。

藝術作品是人格的現(xiàn)實投影，關公以竹自比，表達忠于桃園結(jié)義之情，福禍與共，生死不渝的忠義節(jié)操。竹的文化內(nèi)涵，恰如關帝精神的優(yōu)秀品德：竹葉四季常青，象征堅強的意志，初心永駐；竹竿昂揚挺拔，代表遠大的志向，自強不息；竹節(jié)中空剛直，恰似君子的節(jié)操，虛心勁節(jié)，儒雅嚴正。這幅《風雨竹》雖歷經(jīng)時間洗禮，但又有誰不為關羽忠昭日月、義薄云天的大丈夫情懷而深深打動呢？

三、萬世人極 四海共仰

關公是山西的驕傲，在明清時期，深受關公信仰影響的晉商，把誠信、忠義當作他們最高的人生準則。隨著晉商財力與權(quán)力的擴張，關公信仰向全國不斷地傳播，清末民初華人不斷移居海外而流傳到世界各地。

關公集忠、義、仁、勇、禮、智、信于一身，凝結(jié)成千百年傳承的精神，成為天下共仰的文化共識。關公精神是一個集體、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社會凝聚力、向心力、精神力的集中體現(xiàn)。關公崇拜遍布神州，遠播海外，凡有華人，就有關公。

“萬世人極 四海共仰”（圖3）這一單元將關公的人物形象與精神內(nèi)涵上升到文化層面。關公信仰成為聯(lián)系華人華僑的精神紐帶，各地關帝廟都有大量的楹聯(lián)匾額，這是關公文化的信奉者表達他們真實情感的一種特殊方式。與關廟碑記一樣，關廟楹聯(lián)的主題，也是謳歌關羽“忠義大節(jié)”的道德精神。從第三單元開始，均以楹聯(lián)內(nèi)容開頭。

圖3 “普濟商民”匾額 1931 年 運城市解州關帝廟文物保護所藏

在關羽由人變神的過程中，碑記、楹聯(lián)、史學傳記與文學藝術發(fā)揮了演繹鋪陳的推力作用。其中，碑記是中國古代的一種文體，將記錄人物生平事跡的文字刻在碑上。楹聯(lián)，又稱對聯(lián)或?qū)ψ樱嗍侵袊糯囊环N文體，將聲調(diào)協(xié)調(diào)、對仗嚴謹?shù)恼Z句寫在紙、布上或刻在竹子、木頭、柱子上。

關公的生平事跡、英雄形象深入人心，婦孺皆知。從古至今，民眾為了崇祀關公，在全國各地廣建關帝廟。這些關帝廟所建年代不同、大小不一又各具風格，其中最能體現(xiàn)其特色的無疑就是廟祠里的楹聯(lián)。

于右任先生曾為關帝廟題寫過這樣一副楹聯(lián)：“忠義二字團結(jié)了中華兒女；春秋一書代表著民族精神?！眱尚形淖种睋羧诵?，讓無數(shù)中華兒女產(chǎn)生共鳴。這副楹聯(lián)（圖4）原件展出，言簡意賅，道出了關公文化的精神實質(zhì)，概括了關公文化的現(xiàn)實意義，對維護和繼承中華民族優(yōu)秀道德傳統(tǒng)，增強中華兒女文化認同，振奮民族精神，有不可低估的作用。

圖4 關帝楹聯(lián)

忠義是關公的道德思想與精神核心。忠與義二字早在先秦就已出現(xiàn)，在儒家祖師的語錄里，“忠”即忠誠，盡心竭力去做事。關羽忠于自己的選擇，堅持扶漢抗曹事業(yè)，他所忠于的是國家、是民族。

義，指的是正義、合宜的道德和行為。遵循社會正義和同志間的義氣，是關公一生的道德追求。一個人的思想行為既要符合一定的道德準則，又能嚴格遵循這個準則盡心竭力去做事，這就是“忠義”。這副楹聯(lián)講的是關公文化，談的是民族精神。

關公文化不僅有厚重的民族歷史文化底蘊，還有深厚而且廣泛的群眾基礎和社會基礎，再加上真實史實中關羽人格魅力的加持，關公精神便成了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一環(huán)。關公文化“忠義、仁勇、誠信”，蘊含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倫理、道德、理想，滲透著儒學的春秋精義，同時也是平民百姓的一種基本做人道理，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學習關羽的一諾千金、義薄云天的君子精神，在守信中實現(xiàn)價值，在社會中傳播正能量。

忠義二字團結(jié)了中華兒女，春秋一書代表了民族精神。時代發(fā)展，需要傳承關公精神?，F(xiàn)實社會中，需要弘揚關公文化；關公的忠義精神，是連結(jié)海內(nèi)外華夏兒女的情感紐帶，是增強認同、團結(jié)一心，共筑“中國夢”的精神動力。這種忠義精神必將傳千年而不朽，立于后世而永存。

“普濟商民”匾額原掛于關帝廟內(nèi)午門東次間，為昆裕德、裕厚泰、慶泰和、天德元等十八個晉商商號于中華民國二十年九月所敬奉?！捌諠堂瘛彼膫€大字由現(xiàn)代書法名家張鵬翼早年所書，匾額邊框四周飾貼金和彩繪“連升三級”“五富五泰”“琴棋書畫”“八仙”等吉祥圖案，從題詞內(nèi)容到四周裝飾，都表達出期望關公賜福于商民的誠懇態(tài)度。

商界崇拜關公盛行于明清之際，晉商是商界崇拜關公的倡導和發(fā)起者。明清兩代，晉商足跡遍天下，開創(chuàng)了輝煌的業(yè)績。

關公的“忠義、仁勇、誠信”等精神品質(zhì)，與早期創(chuàng)業(yè)階段的晉商精神，以及他們發(fā)展壯大后所遵循的商業(yè)倫理觀念之間有潛在的相同之處。晉商不畏千里跋涉之艱險，不懼嚴寒酷暑之煎熬，克服異地他鄉(xiāng)生活習俗之迥異，語言溝通之障礙，忍受無數(shù)的冷遇與不公，一步步發(fā)展成富甲天下、名震四方的商界巨擘，這實際上是對關公“勇武”之勇的延續(xù)和擴展。晉商從挾資販貨到坐地為東，他們所秉持和堅守的以誠待人、以信行事、以義制利，與關羽精神中的“忠誠大義”也是一脈相通的。明代晉商王文顯就曾說過：“凡事以道德信義為依據(jù)”；清代著名晉商喬致庸也提出：“首重信，次講義，第三才是利?！被趥惱碛^念和道德精神的吻合，商人們除了一般的訓導、教育之外，通過崇奉和祭祀關公，對他們子弟、雇員進行商業(yè)道德和商業(yè)倫理的熏陶和灌輸，以期把他們的思想和行為納入“重信義，除虛偽，節(jié)情欲，敦品行，貴忠誠，鄙利己，奉博愛，薄嫉恨，喜辛苦，戒奢華”的軌道，實現(xiàn)“資用益饒”的目的。

關公文化，深入人心，關公精神，光耀千秋。山西是關公的故鄉(xiāng)，關公文化是山西歷史文化中的一大亮點。我們希望通過“天下云長”這樣的展覽，把關公的“忠義仁勇”精神以及當代價值和世界意義的文化精髓，更好地傳遞給民眾，延續(xù)歷史文脈，傳承中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