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藏族噶瑪嘎孜畫派唐卡藝術生發(fā)于青藏高原的優(yōu)秀本土文化沃土之中,成長在多元文化交融的歷史長河中,歷經不懈探索和實踐創(chuàng)新,成為藏族傳統美術的璀璨明珠之一。以精湛絕妙的技藝、高度精煉的審美形式、寬泛的表現主題內容,在發(fā)展和演變中形成強烈的風格特征。受世界多元文化影響,作為藏民族優(yōu)秀傳統文化藝術精華,努力保持著傳統的傳承方式,并成為民族繪畫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特色藝術內容。
【關鍵詞】藏族美術;噶瑪嘎孜畫派;傳承與發(fā)展
【中圖分類號】J2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4)06—194—03
一、藏族美術源起
藏族傳統美術以其特有的文化生態(tài)特征和藝術風格在藏民族生存地域發(fā)展、傳承,構建了中華民族美術的典型實體,在發(fā)展進程中形成了以藏族文化為本體,以世界屋脊之巔喜馬拉雅山脈為中心的具有鮮明民族性的“藏文化圈”①。藏族傳統美術風格特征與流派體系自產生至發(fā)展成熟的進程中,始終與區(qū)域文化發(fā)展保持著極其緊密的聯系,并長期與南亞、中亞等諸多地區(qū)的文化藝術互相融合,互相促進,同時與中原地區(qū)保持著密切的關系,在發(fā)展歷程中出現多個規(guī)模宏大的交融高峰,使其具備了顯著的生態(tài)差異性,從而在中國美術發(fā)展史中構筑起具有獨特地域特征和民族特質的藏族美術體系。
遠古時期的藏族美術的萌芽階段大致可追溯到約5000年以前,生存在青藏高原的藏族先民在昌都卡若文化、拉薩曲貢文化、阿里日土文化、青海卡約文化、甘孜丹巴罕額依新石器時期文化的營造中,創(chuàng)造出當地先民的本土原始美術遺跡。原始時期的石器形制,骨器造型、裝飾,陶器造型、紋飾、色彩等具有濃郁本土氣息的美術因子,雖然沒有完整的實存史料記載,但僅存的現有文化遺跡即充分驗證了藏民族美術悠久的歷史,其遠古美術形態(tài)與人類發(fā)展史一脈相承,具有鮮明的自身內在地域特征和鮮明的高原人文精神。
公元前8世紀~公元5世紀,諸如巖畫、摩崖石刻筆畫、圖符造型、古象雄雍宗神文等當地體現著農耕、游牧、狩獵以及原始信仰的本土美術雛形逐步產生。具有裝飾意味的紋樣圖案、狩獵景象、動物圖案等原始質樸的藏族本土早期美術審美風格,飽含藝術原生力的本能抒發(fā),塑造出形形色色的神衹形象,充分體現著當地先民源于自己精神寄托和生產生活實際的審美觀念和創(chuàng)美能力,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早期的藏族美術展現出濃郁而獨特的本土藝術風貌和淳樸神秘的文化色彩。
在藏區(qū)遠古美術中,生存在世界屋脊之巔的雪域先民創(chuàng)造出豐富多彩的巖畫藝術,記錄了早期人們生活、生產、歷史等基本信息,簡練拙樸的色彩、線條、符號等美術元素蘊含了豐富的繪畫藝術性。除巖畫外,藏民族遠古時期即廣泛運用了形式多樣、內涵豐富的象征性事物,如早期朵瑪形制、鮮布形制、五彩箭形制等。同時,圖騰造型、圖符形態(tài)亦呈現出多彩的面貌,是藏族先民對“萬物有靈”意識的視覺表達,從藝術審美的角度看,符號化的藝術表現形式作為一種裝飾藝術形式呈現,造型元素簡練,視覺語言質樸。藏族美術與世界其他地域、民族的美術萌芽發(fā)源大致同期,從而確定了其民族美術自身的起始階段和上限時期。
二、傳統美術的變革與成熟
公元3世紀—10世紀,通過先期遠古美術萌芽狀態(tài)的發(fā)展,早期藏地邦國時期在美術形式、類別具備美術意義的體式,形成早期本土傳統風格特色。公元7世紀前后,形成了政治、經濟、文化大發(fā)展的整體格局。這個時期廣泛吸收周邊各民族和地區(qū)的藝術精華,展現出開明包容、藝彩紛呈的藝術風格和初步成熟的藝術技法。同時,本土傳統雕塑、繪畫、工藝等各美術系列的體系構建日趨成熟。印度、尼泊爾等地的繪畫、雕塑、工藝等被大規(guī)模的引進,多種文化和工藝風格雜存并列于藏區(qū)美術作品中。公元11世紀—12世紀,依托本土傳統美術的深厚基礎,通過對南亞、中亞、東亞等地區(qū)美術風格、尼泊爾風格、唐代中原地區(qū)繪畫風格等多種不同美術風格的吸收和借鑒,融匯統一,積淀出藏族傳統繪畫藝術的深厚基礎。
公元13世紀—15世紀,藏族美術發(fā)展相關的大量參考資料更加詳實,風格特征和流派體系逐步明確,成為藏族美術風格從多元向一體過渡的重要時期。對各地區(qū)美術進行系統地總結、主動地借鑒改造,在現實題材、民族審美、民間工藝等的融匯中,形成嶄新且獨特的藏民族風格。長期不斷地大量引進域外美術風格,綜合各風格流派的優(yōu)點形成整體的藏民族風格優(yōu)勢,區(qū)域文化藝術呈現出昌盛繁榮的景象,繪畫藝術風格呈現多元化,噶當巴繪畫風格、齊烏崗巴畫派、古格繪畫風格、拉堆藝術風格、江孜畫派、乃寧畫派等典型的藏族繪畫風格開始形成。
公元15世紀,西藏地區(qū)學術思想開明、文化藝術繁榮,由多元走向融合,逐漸凸顯出濃厚的區(qū)域民族特色。壁畫、唐卡、蔓荼羅畫、建筑彩繪等藝術門類齊頭并進,競相發(fā)展。其畫風追求莊重熱烈、華麗明快、色彩濃厚的特點,強調理想化的藝術境界,講究裝飾效果和造型尺度的準確把握,表現題材內容更加豐富廣泛,藏民族繪畫風格特色更趨完美成熟。在勉塘畫派、欽則畫派盛行的基礎上,進一步演化出“新勉塘畫派”,及以安多熱貢地區(qū)民間工藝美術為特色的熱貢畫派,形成四大畫派鼎立和競相發(fā)展,各地方小畫派此起彼伏的局勢。
隨著高原絲綢之路上文化經濟的互通交流等多元因素影響,在這一時期的變革與發(fā)展中,藏族傳統美術發(fā)展不斷廣采博取,在對現實世界的自然物象與人物特質,遵循獨特的審美原則加以提煉、歸納、變形,創(chuàng)造出具有規(guī)范化特征的符號形象,以極其開放寬容的藝術思想逐步走向成熟,奠定了其傳統美術形式在雪域高原的文化藝術主體地位,區(qū)域傳統繪畫的風格特征逐漸趨于成熟,呈現出獨特風格特征。
三、康巴地區(qū)噶瑪嘎孜畫派的形成與發(fā)展
康巴地區(qū)大致地理范圍包括了今西藏、青海、甘肅、云南、四川等毗鄰區(qū)域的藏族連片聚居區(qū),人文生態(tài)資源富庶,文化底蘊豐厚。自古以來,康巴藏族和周邊的彝、羌、納西、白、回、漢、蒙古等多民族交流往來頻繁,西域文化、古波斯文化、古印度文化、歐洲文化、中原文化等多種文化經由茶馬古道、南絲綢之路、漢藏通衢在這里交匯形成多元的文化融合,共同促進了區(qū)域民間美術的發(fā)展。
噶瑪嘎孜畫派在高原絲綢之路的漢藏藝術互鑒影響下,以“門孜”畫派技法為基礎,對中原地區(qū)青綠山水繪畫風格、沒骨技法等山水畫技法吸收借鑒,改變了以紅、黃色調為主體的藏族傳統繪畫風格。繪畫內容逐漸打破藏族傳統繪畫中關于對內容的刻畫,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活動場景開始出現在早期的噶瑪嘎孜畫派唐卡作品中,繪畫的色調轉變也更加突出,青綠、青灰、灰白的色調感更加突出,后世畫師們對青綠山水繪畫的借鑒和中國畫顏料的使用愈加豐富,呈現出清新淡雅的畫面風格,表現技法更加多元成熟??蛋偷貐^(qū)民間美術的發(fā)展自發(fā)呈現出尋求創(chuàng)新的意識,為噶瑪嘎孜畫派形成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客觀條件。
噶瑪嘎孜畫派在青藏高原本土文化的沃土和區(qū)域多元文化藝術交融的進程中萌芽和發(fā)展,其傳承經歷大致劃分為早期噶孜畫派、古典噶孜畫派、噶魯畫派、噶瑪嘎孜畫派四個重要發(fā)展階段。公元16世紀初期,南喀扎西創(chuàng)立噶孜畫派,并以昌都噶瑪地區(qū)為發(fā)展傳承基地,在康巴地區(qū)流傳,于公元17世紀逐步走向成熟成為與前藏勉塘畫派、后藏欽則畫派、青海熱貢畫派并駕齊驅的藏區(qū)傳統美術四大風格流派,對康巴地區(qū)的地方民間美術都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因其多分支傳承的特征,在長期的發(fā)展、傳承與創(chuàng)新中,衍生呈現了格智派風格、新噶孜畫風、噶雪派風格等三大最具代表性的噶瑪嘎孜繪畫風格。
噶瑪嘎孜畫派既有藏文化主體特質,兼容漢、羌、納西等多民族文化藝術精華,不同民族、文化的影響融合造就了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形成多源頭、多風格的地域美術融合特征,積淀出康巴地區(qū)噶瑪嘎孜畫派多元一體的新時期美術風格特質。
南喀扎西自幼開始研習“大小五明”經典,尤其是“工巧明”的技法學習蒙受多位繪畫大師的教導。同時,豐富的游學經歷,使得他以勉塘畫派的技法為基礎,將印度“利瑪”響銅造像的造型特點與漢地“絲唐”的藝術風格融為一體,創(chuàng)立了噶瑪嘎孜畫派。在表現題材上擅長系列人物傳記的組畫繪制,融合諸家之法,在現實人物的塑造上注重寫實的表現技法和個性特征的表現,在繪制怒相神衹時更強調神態(tài)動作的夸張變形,法相的威嚴神圣。在繪制背景雪域山川風景時以藏地高原本土自然神態(tài)景觀為特色。在畫面布局構圖、著色技法等方面汲取中原地區(qū)的青綠山水的繪畫技法精華,對四川綿竹地方年畫的構圖、色彩等技法也有一定借鑒,呈現出獨有的藝術表現新風格。
17—18世紀,畫風不斷突破出新,畫面處理更顯整潔,色彩明快,用色薄且細膩,線條的運用更加流暢細膩,陰影的處理濃密適中;畫面不再過分追求構圖的對稱,畫面中的主要人物相對較大,神態(tài)更加生動,以人物半側面表現為主;背景的描繪相對區(qū)域較小,背景中充滿了同時期中原地區(qū)風景繪畫的精致素材。
四、新噶瑪嘎孜畫派
新噶瑪嘎孜畫派極大的融入個人風格的發(fā)揮和創(chuàng)新,特別是畫面的營造上著力于表現現實生活情景,使畫面極具現實意味。在繪畫風格上,“新噶孜”畫風極大地繼承了格智派風格,同時,對漢地繪畫的繪制方法、用色技巧、線條勾畫等技法上保持與內地絲唐基本一致。注重吸收借鑒漢地工筆畫重暈染、烘托、勾勒的技藝,并有一定創(chuàng)新,逐漸形成了“二十四次明暗渲染”②法豐富畫面效果。在空間表現處理上,畫面大,創(chuàng)造了更具透視感的空間效果,其主尊畫像造型規(guī)范、度量嚴謹,遵循了印度和尼泊爾樣式基準,其構圖簡潔,風格清雅高潔,同時在人物形象布局、背景設色等方面亦有獨特表現。畫面中人物衣著、園林景觀等題材和內容都更趨向明代漢地風格,線描勾勒多用藍葉苗和高古游絲描,在對當時漢地繪畫技法大量借鑒的基礎上將金色和青綠色完美結合,紋樣刻畫精細入微。
該畫派風格從不同角度豐富和充實著藏傳繪畫的技藝。正如司徒·卻吉迥乃對個人新畫風的稱贊:“色彩紋樣之風采,緊跟漢地賢人跡,風景、裝束、美宅等,如見真實勝意處,新舊勉塘及欽則派、久崗噶兒赤諸畫派,聚化合智也難敵?!盵1]
五、噶瑪嘎孜畫派的當代傳承
噶瑪嘎孜畫派在經歷了近5個世紀的傳承與發(fā)展后進入當代時期,其美術風格也表現出在傳統風格引領下與時俱進的近現代特質。呈現出部分有別于傳統的表現形式、題材內容、技藝方法、人文理念等近現代面貌。當代噶瑪嘎孜畫派美術不只是時期上的劃分,更具備了其本質的當代性,以創(chuàng)新促發(fā)展的創(chuàng)作實踐在發(fā)展中持續(xù)呈現。伴隨著經濟文化的發(fā)展,當代噶瑪嘎孜畫派的美術傳承除繼承和弘揚了藏族傳統繪畫的傳承方式,同時新生出學校傳統美術教育的傳承方式,打破了傳統的以金沙江為界的三大傳承中心,進一步促成了康巴地區(qū)噶瑪嘎孜畫派新時期多源頭、多風格的多元一體的藝術特質。
噶瑪嘎孜畫派以昌都、德格、青海玉樹等地為傳承基地,逐步融合康巴各地民間繪畫風格流派,形成獨特的構成形勢和文化審美內涵,在當代發(fā)展中噶瑪嘎孜畫派傳承人以傳統繪畫技法為基礎,在現代學校教育傳承和民間工匠藝人傳承弘揚下,積極創(chuàng)新探索,表現當代現實題材,持續(xù)催化傳統藝術的當代蛻變,呈現出具有新時代畫風特征的“甘孜新唐卡”畫風,逐漸呈現出不同于傳統藏族繪畫風格的風格特征。
甘孜新唐卡以噶瑪嘎孜畫派技法、風格為基礎,汲取融合傳統技法精髓,以現代學院是繪畫理論技法為本體,探究藏族繪畫的當代性發(fā)展,構建提升符合當代通俗藝術審美的感染力,構建提升現代化的噶瑪嘎孜畫派藝術創(chuàng)新新高度。[2]融入寫實性和生活化的主題描繪,注重噶瑪嘎孜畫派清雅的風韻和格調表達,凸顯出較強的寫實能力優(yōu)勢。繪制技法和材質上有選擇的嘗試肌理效果、構成因素、光色對比等,色彩、線條、造型、構成等被自如地用在現實生活題材的表現中,展現出現代美術的技巧和時代審美氣息。
六、結語
噶瑪嘎孜畫派藝術在長期的發(fā)展歷程中,經歷代畫師不懈的探索實踐和創(chuàng)新發(fā)展,以其無比精湛絕妙的技藝、高度提煉的審美形式,極其豐富寬泛的題材內容表現,呈現出審美情趣、繪制工藝等諸多異彩紛呈的風格特征。隨著多元文化的影響,作為藏民族優(yōu)秀傳統文化藝術精華的重要組成部分,噶瑪嘎孜畫派傳統技藝以多個層面、多種渠道得以繼承弘揚、傳承發(fā)展,在傳統中推陳出新,古今變通,廣采博取,催化傳統美術的新時代蛻變。
注釋:
①指藏族文化特定的生存范圍,一般指唐古拉山以南、喜馬拉雅山以北、橫斷山脈以西的廣闊區(qū)域.
②唐卡繪畫中的吸收工筆畫渲染技法而產生的一種渲染方法,以多次的渲染豐富畫面效果.
參考文獻:
[1]阿旺晉美,丹巴饒旦,編著.西藏美術史略[M].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2003.
[2]康·格桑益希.當代藏族美術的創(chuàng)新主流[J].西藏藝術研究,2003(2).
基金項目:本文系德陽市社科聯文化旅游發(fā)展研究中心一般項目研究成果(項目編號:WHLY2023014)。
作者簡介:張東國(1987—),男,山東棗莊人,四川工業(yè)科技學院教師,研究方向為繪畫創(chuàng)作、美術史論、美術教育教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