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與救亡：中國近代進化史觀的發(fā)軔及其影響

摘 要：啟蒙與救亡是近代中國的時代主題，進化史觀在這一歷史時期承擔起了民族復興和國家富強的歷史使命。進化史觀濫觴于中國傳統的變易史觀與西方進化論的有機結合，由改良主義進化史觀向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遞嬗。進化史觀在近代中國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實現了歷史觀變革，促進了思想革新，還為社會革命提供了理論武器，啟蒙了一大批知識分子，給國家和民族照亮了近代化的曙光。

關鍵詞：啟蒙 變革 進化史觀

鴉片戰(zhàn)爭以降，中華民族遭遇了空前的民族危機和社會危機。近代中國的歷史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歷史，是民族危機一步步加深的歷史，也是民族意識逐漸覺醒的歷史。民族意識的逐漸覺醒使得中國人呼喚救亡圖存，救亡圖存是民族獨立和國強民富的必要條件。救亡圖存需要實現變革自強，變革自強則需要觀念的變革為先導。中國人觀念的變革是逐步深化的，1840年，英國殖民者的堅船利炮打破了清廷閉關鎖國的防線，中國人思想層面上的枷鎖也隨之松動。最初，一批先進的中國人“睜眼看世界”后，認為中國之所以敗給洋人是因為他們的武器較為先進，因此主張“師夷長技以制夷”，試圖通過學習西方科技尤其是軍事技術來打敗列強。但幾十年后甲午中日戰(zhàn)爭的戰(zhàn)敗宣告了洋務運動的破產。甲午中日戰(zhàn)爭的戰(zhàn)敗驚醒了更多的先進知識分子，于是“先進的中國人，經過千辛萬苦，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1］，其中有一部分人開始主張學習西方的政治制度，認為中國復興的希望在于制度變革。于是，資產階級維新派積極倡導變法，在中國開始了西方資本主義政治制度的政治實驗。歷史表明，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并不適合移植西方的政體。洋務運動和戊戌變法的先后失敗讓先進知識分子們意識到，僅僅向西方學習器物、制度是無法實現救亡圖存的，還需要文化革新和思想啟蒙。然而“天不變，道亦不變”始終是中國歷史觀領域的主導思想，傳統的天命史觀和循環(huán)史觀成了文化革新和思想啟蒙的最大阻力。由此，中國亟須一種理論來沖破這種阻力，來喚醒四萬萬中國人民。進化史觀承擔起了這一歷史使命，國內許多愛國知識分子很快成了進化史觀的擁護者，“天演”“物競”“淘汰”“天擇”等術語漸漸成了報紙文章的熟語和眾多愛國知識分子的口頭禪。

一、進化史觀的理論來源

進化史觀之所以誕生于近代中國，首先離不開先進的中國人對西方科學的苦苦追尋；其次，中國古代哲學中的變易思想使先進知識分子有“識變”“應變”“求變”的意識；最后，西方的進化論思想給古老的中國敲響了警鐘，若是不能在與其他國家的“物競”中生存下來就會被“淘汰”。

（一）中國傳統變易思想

“同任何新的學說一樣，它必須首先從已有的思想材料出發(fā)，雖然它的根子深深扎在物質的經濟的事實中?！?［2］中國傳統變易思想是中國思想史上的寶貴財富，凝聚著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實踐經驗與理性思考。它注重研究復雜的社會矛盾運動，探求事物變化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早在先秦時期，中國就已經出現了變易思想的萌芽，其中《易傳》不同于早期的儒家著作，它具有歷史進化觀念［3］，包含著樸素辯證法思想。春秋戰(zhàn)國時期，變易思想蘊含于老子的著作之中。老子認為，矛盾是普遍存在的，世間萬物處在不斷的變化之中。老子的樸素辯證法思想對后世影響十分深遠，歷朝歷代的大思想家如王弼、韓愈、周敦頤、王夫之等幾乎都受到老子的影響。

變易思想的深遠影響也體現在一些清代的思想家身上。龔自珍認為，變化發(fā)展是世界的一般規(guī)律，自然界和人類社會永遠處于發(fā)展變化的過程之中。他指出，“自古及今，法無不改，勢無不積，事例無不變遷，風氣無不移易”［4］。魏源認為，天地萬物和人類社會都處于發(fā)展變化的過程之中，對待古與今的關系，面對今天時勢的變化，應該及時做出調整和改變，不能一味恪守古法，“古乃有古，執(zhí)古以繩今，是為誣今；執(zhí)今以律古，是為誣古；誣今不可以言治，誣古不可以語學” ［5］。

由此可見，在西方進化論傳入中國之前，中國傳統的變易思想就為改革提供了部分的理論依據，它與主張變化發(fā)展的進化論思想有一定的契合性，一定程度上掃除了人們接受進化論的心理障礙，為進化論傳入中國之后得到先進知識分子普遍接受奠定了思想基礎。

（二）西方進化論

進化論在近代中國得以廣泛傳播離不開嚴復的宣傳，可以說中國人對于西方進化論的了解幾乎都是通過嚴復的譯介，因此他們在學習和運用進化論的時候也帶有嚴復的思想痕跡。嚴復并非第一個向國人介紹進化論的人，在他之前，一些在華傳教士已經對進化論進行過零散的介紹，但通過嚴復的翻譯進化論才得以在中國廣泛傳播的。嚴復最初在《原強》等文中簡明介紹了達爾文進化論的主要觀點，而后對赫胥黎的著作《進化論與倫理學》進行取舍，將之翻譯為《天演論》。與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不同，《天演論》注重介紹的并不是生物進化論，對于生物進化論，嚴復只是取其核心原則“生存競爭”“適者生存”并將之適用于人類社會。他認為近代的中國與他國的競爭就如同生物界中的“生存競爭”一般，只有“適者”才能生存?？梢钥闯觯瑖缽退珜У睦砟钆c斯賓塞式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緊密相聯。斯賓塞認為，生物進化法則不僅僅適用于生物界的演化，同時也適用于社會領域的發(fā)展，生存與競爭的原則在各個層面都具有普遍的主導和決定作用。通過嚴復的改造，進化論幾乎成了“自強保種”“保群自存”“合群自強”的同義語。［6］嚴復希望借助進化論告誡國人，根據優(yōu)勝劣汰和適者生存的規(guī)律，中國正面臨被帝國主義列強瓜分與滅亡的威脅，從而凸顯了變革的迫切性和必要性。同時他又告訴人們，人通過主觀努力，可以“與天爭勝”，只要維新變法，中國仍然有機會自我挽救，這就闡明了中國進行變革的可能性和合理性，也為戊戌至“五四”時期的人們普遍接受進化史觀提供了理論

支持。

二、中國近代進化史觀的理論形態(tài)

嚴復對進化論進行改造并將其引入到歷史觀領域，使之成為既不同于達爾文式的又不同于斯賓塞式的中國式進化論，嬗變?yōu)橐环N新的理論，即改良主義的進化史觀。隨著國內形勢的不斷變化，進化史觀也在不斷“進化”，資產階級革命派就將其改造為革命民主主義的進化史觀。

（一）改良主義進化史觀

進化史觀在近代中國能廣泛傳播，離不開嚴復的宣傳。中國傳統的天理觀主張“天不變，道亦不變”，但自英國人用炮火強行打開了中國的國門之后，法國人、俄國人、美國人、日本人都來欺凌腐朽衰敗的大清王朝，于是嚴復強烈批判“天不變，道亦不變”的保守觀點，他認為“天下理之最明而勢所必至者，如今日中國，不變法則必亡是已！”［7］嚴復精通中西文化，他將中國傳統變易史觀中主張社會歷史是不斷向前變化發(fā)展的觀點與西方進化論的核心內容結合，創(chuàng)立了中國近代特有的進化史觀。

進化史觀早期的傳播者基本是支持改良變法但并不主張暴力革命的維新派，他們接受并改造進化論的主要目的是維護清王朝的統治，并不觸及對政治上層建筑進行改良，因此表現為改良主義的進化史觀。

改良主義進化史觀理論范式的建構者是嚴復。嚴復選擇性地吸收了斯賓塞和赫胥黎進化論思想中有利于近代中國救亡圖存的合理因素，“天演”體現嚴復的進化史觀中歷史的發(fā)展動力是自然，即強調進化是靠自然演進的。但是嚴復認為歷史發(fā)展的動力并非僅靠“天演”，同樣需要重視人的主觀能動性。受到赫胥黎倫理學思想以及傳統儒學人倫觀念的影響，嚴復進化史觀的邏輯結構呈現出“天道”與“人道”相合相分的二元論，“天演”的概念中包含著人為的因素。他并沒有全盤吸收赫胥黎的倫理學思想，因為赫胥黎反對人類社會的生存競爭，而近代的中國需要的恰恰是一種能喚醒國人以競爭求生存的學說來挽救民族危亡。此外，嚴復認為，如果天道變了，那么人道也應該隨之而變。因此《天演論》在承認“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化論原則的前提下，強調了“人定勝天”，認為人們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落后的局面，折射到現實中就是，中國人民要敢于同西方列強進行斗爭，這樣國家才可以實現自強保種和救亡圖存。

嚴復建構的改良主義進化史觀很快成為了維新派康有為、梁啟超和譚嗣同等人有力的理論武器，在理論層次上取得了成功，在社會層面上也造成了較大的影響，它為“改變世界”的可能性提供了“科學的”依據。［8］

康有為是踐行進化史觀的第一人［9］，他結合中國傳統儒家思想與西方進化論思想，創(chuàng)造了“三世”進化史觀?！啊洞呵铩分x，有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10］，康有為將人類社會進化的歷程分為了三個階段，認為這是人類社會的普遍的規(guī)律?！皳y世”“升平世”“太平世”這三世分別與君主專制、君主立憲和民主共和三種政治制度相對應。他主張“三世不能飛躍”的循序漸進的進化方式，“據亂世”必須先到達“升平世”最后才能發(fā)展到“太平世”。政治制度也應遵守漸進發(fā)展的規(guī)律，君主專制必須先發(fā)展為君主立憲才可以發(fā)展到民主共和，并且康有為認為人類社會進化的盡頭“太平世”是理想的大同社會。

康有為的“三世”進化史觀影響了同時期的維新派，梁啟超和譚嗣同深受啟發(fā)。梁啟超在康有為“三世”進化史觀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三世六別”進化史觀，認為三世中的每一世又分兩個階段，每個階段不能隨意跨越，必須漸進地發(fā)展，“未及其世，不能躐之；既及其世，不能閼之”［11］。他認為“競爭是進化之母”［12］，激烈的競爭則導致破壞，破舊才能立新，因此他大力倡導破壞主義，肯定社會進化過程中的突變和革命，他的觀點為后世的革命提供了理論支撐。

譚嗣同在康有為“三世”進化史觀的基礎上發(fā)展出“兩三世”進化史觀。他認為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是一個從“逆三世”到“順三世”螺旋上升的過程，進化的盡頭是“大同”世界。譚嗣同指出“逆三世”的“據亂世”與“順三世”的“據亂世”是“君統”時代。因此，推翻封建君主專制制度，建立君主立憲制度，是順應歷史進化規(guī)律的必然之舉。這就意味著譚嗣同已經意識到，非暴力的改良運動在中國是行不通的，“今日中國能鬧到新舊兩黨流血遍地，方有復興之望”［13］，必須采取暴力手段進行革命才能推翻舊制度，建立新制度。他的進化史觀中已有趨于革命主義的因素，是改良主義進化史觀向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過渡的重要橋梁，深刻影響了后來的革命黨人。

（二） 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

維新變法的失敗也意味著改良主義的破產，證明了改良主義進化史觀無法成為中國救亡圖存和民族復興的理論武器。不久后，清政府勾結國外反動勢力血腥鎮(zhèn)壓義和團運動，簽訂屈辱的《辛丑條約》，徹底淪為洋人的朝廷，越來越多的愛國之士認識到了清政府的腐朽本質，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以孫中山為主要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主張通過武裝革命推翻清政府的統治，建立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他們大力宣傳革命進化論，將革命與進化史觀有機結合，形成了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

鄒容是資產階級革命派中的激進派，他將革命的因素融入進化史觀之中，使進化史觀在理論上達到了新的高度。他認為，革命是“天演之公例”“世界之公理”，是人類社會歷史發(fā)展進化的規(guī)律和動力。

陳天華也是革命派中的激進人物，他認為，革命是人類進化的一種重要方式，“革命者，救人世之圣藥也。終古無革命，則終古成長夜矣”。［14］只有通過革命，把舊的世界破壞了，才能建立一個新的世界，國家和民族才得以進步。

孫中山的進化史觀是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達到的最高成就，其核心思想是“突駕”和“后來居上”。孫中山一方面尊重歷史進化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認為“進化者，自然之道也”［15］；另一方面主張人定勝天，注重人的主觀能動性，認為后進者只要奮起直追就可以超過先進者。孫中山認為，人類社會的進化不同于自然界，“夫人類之進化，當然踵事增華，變本加厲，而后來居上也”［16］。人類社會歷史的進化可以存在“突駕”和“后來居上”，這在本質上承認了人類社會中的質變和飛躍，超越了以往改良主義進化史觀只承認漸進和量變的庸俗進化思想。孫中山“突駕”和“后來居上”的進化史觀鼓舞了眾多革命黨人，使他們認識到中國可以憑借武裝革命，由君主制直接躍進到民主共和制，進而擺脫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窠臼，實現民族獨立和國家富強。所以，孫中山不斷號召國人要積極向西方先進的國家學習，奮發(fā)向上以達“后來居上”。

辛亥革命成功推翻了中國存在了兩千多年的封建君主專制，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經受住了實踐的檢驗，得到了許多進步人士的擁護，包括陳獨秀、李大釗等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都曾是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的信徒。直至五四運動唯物史觀興起，革命民主主義進化史觀在中國思想界的影響力仍是舉足輕重的。

三、中國近代進化史觀的影響

在即將亡國滅種之際，先進的中國人前赴后繼探索“發(fā)現”了進化史觀，一大批先進的中國人都曾是它的忠實信徒，例如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胡適、魯迅等等，可見進化史觀的魅力和影響力?？梢哉f，進化史觀的影響力是跨世紀的，無論在思想領域還是現實領域，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實現了歷史觀變革

“天不變，道亦不變”和“一治一亂”的中國傳統史觀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之際已然落后于時代，無法正確引導中國人實現救亡圖存的目的，進化史觀由此應運而生，在歷史觀領域引發(fā)了一場革命。

嚴復以進化論為核心的進化史觀強烈反對“今不古若，世日退也”［17］的歷史退化論，推崇歷史進化論，認為歷史是向前發(fā)展而非倒退或者循環(huán)?！拔髦肆褚詣俟拧保?8］“中國倦不思通，故必新朝改物，而為之損益”［19］，嚴復認為中國近代閉關鎖國、不思進取、不實行變革，因此導致了遠遠落后于西方的局面。他認為只有打破“天不變，道亦不變”的封建信條，實現歷史觀的變革才能推動社會革命。

梁啟超的進化史觀極大地沖擊了舊的歷史觀：在關于社會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性的問題上，他認為社會歷史是以有規(guī)律且呈螺旋式上升的路線進化發(fā)展的，他提出了革命和斗爭是歷史發(fā)展的動力。梁啟超進一步推動歷史觀的變革，他指出社會歷史的進化呈現為螺旋式的上升，“其進步又非為一直線，或尺進而寸退，或大漲而小落，其象如一螺線”［20］，他肯定了歷史的不斷進化發(fā)展，指出歷史發(fā)展并非沿著直線，而是像螺線一樣曲折發(fā)展和螺旋式上升。這解釋了近代中國為什么會落后于西方國家，同時也批判了主張歷史循環(huán)和歷史退步的傳統史觀。

孫中山等資產階級革命派將革命的概念引進歷史觀領域并與之結合，他們認為革命是人類社會歷史發(fā)展的重要方式，是人類社會進化的根本動力。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步除了有量變漸進的形式，還有通過量變積累到臨界點以質變飛躍的形式，這種質變和飛躍在人類社會中體現為革命。

（二）促進了思想革新

進化史觀一方面為解答“中國向何處去”的時代難題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武器，另一方面促進了思想革新，肯定了人民群眾在歷史創(chuàng)造中的重要作用。

嚴復的進化史觀認為，思想啟蒙應先于政治變革，塑造新一代民眾是實現救亡圖存的根本出路，他主張“開民智，鼓民力，新民法”。梁啟超的進化史觀強調要塑造“新民”，認識到人民群眾在歷史創(chuàng)造中的重要作用，“國也者，非一二人之國也，千萬人之國也”［21］，他認識到中國若要實現救亡圖存和民族復興，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個別英雄人物，單憑少數英雄豪杰是無法改變現狀的，國家復興的關鍵在于喚醒四萬萬同胞，使人人參與到民族振興的大業(yè)之中。鄒容看到了人民群眾的力量，“今日之中國，固非一華盛頓、一拿破侖所克有事也，然必預制造無量無名之華盛頓、拿破侖，其庶有濟”［22］，認為革命的主體是人民群眾，他的思想中有了群眾史觀的萌芽，為革命的發(fā)展打下了理論基礎。孫中山則是從進化史觀中發(fā)展出了民生史觀。他認為“民生問題是社會進化的原動力”［23］，他重視民生問題并將其上升到社會歷史進步的根本動力。尤其是在五四運動和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后，他進一步認識到了人民群眾的力量，所以發(fā)展出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新三民主義。同時，孫中山十分注重人的主觀能動性，認為充分發(fā)揮人的力量就可以“后來居上”。

可以說，近代中國的進化史觀關于人民群眾的歷史地位、其在社會進化發(fā)展中的作用等方面的回答遠遠超越了傳統的理論，促進了思想革新，也為唯物史觀的傳播做了思想鋪墊。

（三）為社會革命提供了理論武器

進化史觀肯定了革命在歷史進化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認為革命是合乎歷史規(guī)律的現象，甚至是歷史演變的必要手段。

梁啟超的進化史觀認為革命是自然界的規(guī)律，“革命者，天演界中不可逃避之公例也”［24］，國家和社會要適應這種規(guī)律的變化。中國要實現救亡圖存需要革命，“Revolution（革命）之事業(yè)，為今日救中國獨一無二之法門”［25］，“國民如欲自存，必自力倡大變革、實行大變革始；君主官吏而欲附于國民以自存，必自勿畏大變革且贊成大變革始”。［26］

相比于梁啟超進化史觀所倡導的相對溫和的革命，譚嗣同的進化史觀則顯露出采取暴力手段推翻舊制度，破而后立以促進社會進步的激進思想。他不再寄希望于腐朽的清政府，認識到在舊中國已經不可能實現和平的變法，只有打破舊的制度，破而后立才能建立起新的制度。

章太炎進一步在進化史觀中發(fā)展了革命的因素。他認為革命是能夠治療舊中國的良藥，“公理之未明，即以革命明之。舊俗之俱在，即以革命去之。革命非天雄大黃之猛劑，而實補瀉兼?zhèn)渲妓帯保?7］。

孫中山進化史觀的突出特點為“突駕論”，在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問題上，他反對過去改良主義社會歷史的發(fā)展是漸變的且不能跳躍的主張。他認為中國的社會發(fā)展可以實現突變，這種突變需要通過革命來實現，革命需要發(fā)揮人的主觀能動性即“心力”才能成功，“順乎天理，應乎人情，適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而為先知先覺者所決志行之，則斷無不成者也”［28］。由此可見，進化史觀中包含著大量的革命因素，為資產階級革命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武器。

四、結語

進化史觀在中國近代的歷史進程中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不僅在歷史觀上實現了歷史性的變革，還促進了思想啟蒙和文化革新，并且為社會變革提供了理論武器，啟蒙了一大批先進的知識分子，給國家和民族照亮了近代化的曙光。由于國內國際形勢的不斷變化以及進化史觀自身的局限性，在進入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之后，進化史觀無法滿足中國政治實踐的需要，逐漸被唯物史觀取代，但是進化史觀在中華民族危亡之際發(fā)揮過的積極作用是不容否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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