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爾得意揚揚的樣子,玲花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當(dāng)然了!這是我阿爸找東烏旗最好的馬具匠打的。我阿爸說,這樣的雕花馬鞍可以一代一代往下傳,我傳給我兒子,我兒子傳給我孫子,我孫子傳給我重孫子……”
玲花打斷巴特爾:“那要是生個女孩呢?你這雕花馬鞍就傳不下去啦?”
玲花的問題難住了巴特爾。他摸摸后腦勺,雙眼望向天空,仿佛某一朵悠悠的白云上面就藏著他要的答案。直到玲花走遠(yuǎn)了,他還沒找出他要的答案。
這是個晴朗的星期天,玲花決定帶著她那漂亮的頭飾動身去東烏旗。臨走時,她把這件頭飾戴在頭上。額吉留給她的這件頭飾有點大,把她的眼睛都擋住了。玲花用手輕輕正了一下,圓活的眼睛就露了出來。兩旁垂掛的銀鏈子、紅珊瑚和綠松石把她打扮得像小仙女一樣。
玲花戴著頭飾原地轉(zhuǎn)了幾圈,然后戀戀不舍地將它收起。包好頭飾后,她看了看熟睡的爺爺,頭也不回地跨出了蒙古包。
此時朝魯正雙手叉著腰,站在最高的干草垛上眺望。干草垛像沼澤一樣,扛不住人,為了防止自己陷進(jìn)去,朝魯不停地走動著,他覺得自己像踩在軟塌塌的肚皮上一樣。干草垛本該散發(fā)出飴糖一樣的氣息,可此刻卻像憋了一個很久得不到釋放的臭屁一樣。朝魯每拔起一次腳,又大又軟的干草垛都忍不住“嘟嘟嘟嘟”地放出“連珠屁”。
朝魯被熏得喘不了大氣,不悅地責(zé)備干草垛:“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屁呢!”
玲花聽到朝魯這句話,一下停住了腳步:“朝魯,你看見什么好玩的了嗎?”
朝魯皺著眉頭:“啥也沒看見!我只看見一個老頭騎白馬過了河?!?/p>
玲花說:“你不是什么都沒看見嗎,怎么又看見老頭和白馬了?這叫自相矛盾知道嗎?”
朝魯翻了翻眼皮:“不知道。我就知道咱家的草垛又放屁了?!?/p>
玲花跺了一下腳:“一定是你把沒干透的草垛進(jìn)去了!都怪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p>
朝魯并不生氣,他的目光依然追隨著那匹過河的白馬。
玲花扔下幾句話:“朝魯,這垛草爛了,不能再喂我們的牛馬和白駝了!它們吃后會得急性胃腸炎死掉的。”
朝魯“哦”了一聲,目光執(zhí)著地追隨著白馬,直至它的身影消失,才掃興地嘟囔一句:“老師讓觀察漂亮的草原。觀察啥?草原上啥都沒有,讓我寫啥?”
他“刺溜”一下從草垛尖上滑下來,穩(wěn)穩(wěn)地騎到了白駝背上。白駝身上放著他的作文本,他翻開本子寫起來:“草原是個小氣的家伙,他把牛羊都藏了起來。一個黑老頭騎著白馬過了河。草原上只有我姐姐最漂亮?!彼X得寫這些足夠了,寫多了老師該看煩了。于是他在作文本上重重地畫上了一個眼珠子那么大的句號。
玲花騎著大青馬過了河,她要到東烏旗找到那個“獨眼”,因為她記得巴特爾的那句話:“別小看了獨眼,他可是整個草原上雕花馬鞍做得最地道的手藝人。就是脾氣不好,要價高,可手藝高的人都這樣?!?/p>
獨眼的家非常好找,玲花一進(jìn)院子就聞到了“熟皮子”的味道,臭烘烘的,嗆人。獨眼是個黑瘦的家伙,個子不高,他在一堆木料、皮料、皮釘、膩子、錛子之類的材料和工具里來回穿梭。玲花想起老師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真有這么高的手藝嗎?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