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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姆斯之夜

      2023-12-11 12:58:20劉偉紅
      雨花 2023年10期
      關鍵詞:工程隊石友工地

      劉偉紅

      那天晚上,石友根沒回工程隊吃晚飯,也沒回來睡覺,像從人間蒸發(fā)了。我虛掩著宿舍門,躺在床上一邊閉目養(yǎng)神,一邊留意著外面汽車的動靜。自他揣上那張寫著我名字的代理駕照,我的心就懸在了半空??珊匪沟囊梗o得吞沒了利比亞人的狗叫聲。

      凌晨時分,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去找翻譯馬睿。馬睿沖我搖搖頭:“這個上海男人鬼得很,能有什么事,大概躲到哪里鬼混去了?!甭狇R睿這么說,我感覺踏實一些了?;厮奚岵[了一會兒,我被急迫的拍門聲吵醒了。

      “小赤佬,趕緊起床!”迷糊中,我聽出是朱叔的聲音。這些年跟著朱叔走南闖北,我知道他只要一激動就會蹦出上海人的口頭禪。

      我胡亂洗了把臉,早飯也沒顧得上吃,就載著朱叔和馬睿朝工地奔去。

      途中,朱叔心事重重地說起了昨晚石友根的交通事故:“小軍啊,昨天石友根的砂石車停在工地路邊,一個利比亞老頭撞上他的車,老頭當場死了。在利比亞,撞死人是要接受法庭審判、要坐牢的。代理駕照寫的是你的名字,你要真被抓去坐牢,我跟你爸沒法交待了?!?/p>

      我開著車,聽朱叔說到“坐牢”一詞,不禁打了個寒顫,奔馳車的方向盤也跟著顫抖了一下,方向一偏,差點撞上路邊的隔離帶。

      “穩(wěn)住,好好開車!”朱叔囑咐我。我趕緊調整方向,瞄了一眼車內后視鏡里朱叔的半邊臉,平時和顏悅色的朱叔此刻表情陰郁凝重。

      到了工地,警察已經清理了事故現場,并把石友根和現場的幾名工人帶去的黎波里警察局了。從工人七嘴八舌的講述中,我們基本弄明白了這起交通事故的前因后果。

      昨天下午,石友根到了工地,把砂石車停在路邊,就跑去工地辦公室玩了。一位利比亞老頭開著卡車,載著一車羊去的黎波里的集市賣。賣完羊揣著鈔票回頭路過工地時,車速過快,一頭撞上了石友根停在路邊的砂石車。石友根從工地辦公室出來,剛好看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老頭的卡車駕駛室被砂石車撞癟了。石友根瘋了一樣奔過去,砸開卡車駕駛室門,和幾個工人合力把老頭拖了出來。一扎第納爾從老頭血跡斑斑的白袍子里滾出來,一摸老頭鼻子,沒了呼吸。

      朱叔把工程監(jiān)理喊到跟前,囑咐施工要抓緊,然后對我和馬睿一揮手:“走,去警察局。”

      到了的黎波里警察局,朱叔急匆匆地走在前頭。馬睿故意放慢腳步,遞給我一句話:“見機行事?!币宦飞?,我被“坐牢”兩字搞得暈頭轉向,額頭和手心不斷地冒冷汗。

      到了大廳,朱叔要馬睿帶我去和具體辦案的警察交涉,他先去看看石友根和被關押的工人。一位警察正在辦公桌前整理一沓資料。我聽不懂馬睿和警察交談了些什么,沒過多久,他們走出了辦公室。臨出門時,馬睿悄悄地向我使了個眼色:“你在這里等我,我先跟警察去給工人做筆錄?!?/p>

      待他們出去以后,我迅速翻看起那沓資料,可阿拉伯語對我來說就像天書。忽然,一張印著我中文名字的代理駕照從資料中滑了出來,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它撕得粉碎,揣進褲兜。

      半小時后,馬睿和警察回到辦公室,我暗地里跟馬睿打了個OK 的手勢,馬睿沖我詭異地一笑,又跟警察嘰里咕嚕說了一通,然后拖著我走了。

      回胡姆斯的路上,馬睿在車上跟朱叔匯報說,警察已基本認定這起交通事故是因我們的駕駛員違章停車造成的。利比亞法律規(guī)定,因交通事故造成死亡,家屬不會索賠,但肇事者要接受法庭審判。

      “小軍的代理駕照呢?”

      我和馬睿異口同聲地回答:“撕了!”

      “小赤佬!”我聽見朱叔在車子后排低聲罵了一句。

      朱叔和我父親是邯城建筑公司的黃金搭檔,也是生活中的鐵哥們。上世紀80 年代中期,改革開放的浪潮席卷全國,朱叔也被“下海潮”攪得心神不寧。他和我父親幾番商議后,決定停薪留職“下?!币徊?,父親則暫時留守邯城。朱叔第一次下海就去了萬里之外的地中海,承接了一項歷時五年才能完成的大工程。

      1990 年春天,父親把頑劣的我交給朱叔,帶到利比亞的胡姆斯。

      我和朱叔從首都機場出發(fā),乘坐波音747 飛機,先飛到巴基斯坦卡拉奇,再轉機到敘利亞大馬士革,最后到達的黎波里。下飛機后又乘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大巴車,才到達胡姆斯。這是我第一次出國,興奮得好幾晚都睡不著覺。

      緊臨地中海的胡姆斯,是利比亞西北部的一座城市。這座約有15 萬人口的小城,除了古代腓尼基城市大雷普蒂斯遺跡和古羅馬時代遺留的港口、廟宇、劇場,昭示著它曾經的輝煌,已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街道坑坑洼洼,建筑七零八落。

      朱叔帶領我們作此行的目的,就是通過修補它的殘破,來充實我們的口袋。工地上一群來自國內各地的建筑精英,懷揣著脫貧致富的夢想,在地中海邊與這座小城建立了人生中一段短暫的關系。

      我和朱叔的兒子阿斌同住。阿斌比我大三歲,黝黑瘦小,我則憨直壯實。我負責為朱叔開專車,采購工人們的生活用品,阿斌則負責運輸建筑材料。

      我們這群斗志昂揚的人,在異域的荒原上起早摸黑使出了渾身解數。一棟棟嶄新的居民樓在我們面前拔地而起,在沒有任何制造業(yè)和加工業(yè)的胡姆斯,我們成了創(chuàng)造奇跡的中國人。

      從胡姆斯市區(qū)到施工工地單程120 公里,工地上忙碌時,阿斌一人運送建筑材料遠遠不夠。工地上不缺運輸車,缺的是開車的人。整個工程隊就我和阿斌有國際駕照,而我要接送朱叔,要忙采購,即便稍有空閑就去給阿斌幫忙,建筑材料還是會時常斷供。因工期催得緊,朱叔托人用我的名字開了一張代理駕照,交給在國內開過車的上海人石友根,幫阿斌一起運送砂石料。

      哪曉得石友根沒開幾天車,就遇上這起事故。石友根進去以后,我天天載著朱叔和馬睿跑警察局,也沒能把他撈出來。

      一個月后,朱叔、馬睿和我一起旁聽了法庭對這起交通事故的宣判。石友根因違章停車致人死亡,被判入獄兩年。利比亞法官用阿拉伯語宣讀完判決書,石友根立刻明白了什么,當庭嚎啕大哭。宣判結束,坐在我左邊的馬睿舉起他的右手給我看:“手都被你小子掐青了。”看著石友根被兩名警察一左一右押走,我的心里不是滋味,一顆懸著的心看似落地了,卻又被另一種虛空緊緊圍困。

      一年半后,我們在胡姆斯的工程因某次空難的“后遺癥”暫停了。我們的工程隊也間接成了這次空難的受害者,大批立項在建和待建的居民樓項目被暫停,工程隊的境遇從熱烈的夏天一下子滑入了陰雨綿綿的冬季。

      我每天載著朱叔和馬睿跑大使館打探消息,跑利比亞公司跟甲方交涉,得到的回應就是正在建的居民樓完工后,后續(xù)項目是否開建得等待通知。幾百號人的工程隊,活兒越做越少,越做越慢,眼看著青黃不接,朱叔經常不吃不喝,整天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開電話會議。這時候,我和馬睿、阿斌誰也不敢敲門去找他,偶爾撞見他,打聲招呼趕緊繞開,怕招來一頓罵。

      我跟阿斌閑得無聊時,就去胡姆斯的郊外飆車玩耍。胡姆斯地廣人稀,大片大片的曠野把我們淹沒,不生長谷物的大地顯得荒涼貧瘠。有次在雜草叢里穿梭時,我們逮到兩只野兔,一公一母。我們把它們帶回了工程隊。阿斌駕駛挖土機,在宿舍后面的空地上挖出一個兩米深的大坑,我跳到坑里用小鐵鍬把四壁和底部鏟平,再在坑底鋪上雜草,兩只兔子便有了窩。

      無聊的工地生活從此多出了一點樂趣。沒活兒干的時候,工人們就圍觀兩只兔子的私生活。面對那么多雙眼睛,它們起先畏懼怯懦,豎著耳朵一動也不動,慢慢地膽子就大了,該吃吃、該睡睡。一堆無聊的人常常圍著兩只兔子評頭論足,這只最近長胖了一點,那只太瘦了;這只毛色好看,那只耳朵更長……每天工作間隙,我就開著車去郊外為兔子找草料,然后把草料放在背陰的地方晾干。草料不能放在太陽底下暴曬,曬老了曬干了兔子嚼不動,有露水的草兔子喜歡吃,但不能吃,吃了會拉稀,拉了稀兔子就會死。這些養(yǎng)兔秘訣,都是朱叔傳授給我的。他偶爾也會來看看兔子,逗逗它們。

      胡姆斯大片大片的土地閑置荒蕪著,雜草蔓延得滿眼都是,我常常為這些不能派上用場的雜草惋惜。有一陣子,我沖動到幾乎想去的黎波里的集市上買幾只小羊羔或者幾匹小馬回來,每天把它們趕到這些肥美的雜草叢中放養(yǎng),等養(yǎng)大了趕到集市上賣錢。我把這個想法告訴阿斌,他翻翻那雙小細眼,說你就別幼稚了。

      我只好把我飼養(yǎng)的熱情和對雜草的感情都傾注在兩只兔子身上,它們不僅被我喂養(yǎng)得很肥美,還繁殖起了后代,從起先的五六只,十來只,二十幾只,四十幾只……大半年下來,我擁有了七十多只兔子,我第一次被兔子超強的繁殖能力震驚了。我請阿斌在空地上又挖了兩個坑,為越來越多的兔子搭建新窩。我成為了一個擁有許多兔子的人,我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空虛被它們填滿了。

      到了冬天,我的兔子個個長得胖乎乎的。有一天早晨割草回來,我發(fā)現兔子好像少了幾只,但沒太在意,后來我發(fā)現兔子每天都在離奇地失蹤,一天比一天少。我仔細檢查兔子窩,沒找到兔子逃跑的蛛絲馬跡。我曾猜想過,是不是狼或老虎在夜里光顧過兔子窩?我熬了好幾個通宵在兔子窩邊蹲守,但兔子失蹤之謎始終沒解開。兔子只剩下最后幾只的時候,我把它們帶到曠野里放生了。

      兔子走后,轉眼就到了年底。胡姆斯冬天的雨季特別長,那些漫長拖沓的雨比江南的梅雨還要纏綿,仿佛要把一年積聚起來的水全部歸還給大地,一整個冬天下個沒完。工地上的活計越來越少,朱叔便接了一些墻體修繕、下水道維修之類零散的活,但天天下雨也不好施工。工人們大多睡到中午才起來,吃過午飯就扎堆玩牌、閑聊,有的甚至中午飯也不吃,直接昏天黑地地睡。幾百號人,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冬天。朱叔電話打得少了,臉色憔悴了很多,背有點佝僂,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有時候我寧愿他沖我和阿斌發(fā)火,罵我們“小赤佬”,然而,大多數時候,他都坐在辦公桌前沉默發(fā)呆。

      春節(jié)前兩天,我載著朱叔和馬睿又去了趟中國駐利比亞大使館。好半天,才等到朱叔和馬睿從大使館出來,朱叔的臉色很難看,憔悴、憤懣、焦躁各種表情堆在臉上。馬睿一聲不吭地跟在朱叔后面,我預感到工程隊的冬天漫漫無盡。

      工程隊的寒冬真正到來,是從這一年的春節(jié)開始的。我們剛到胡姆斯的時候,食堂每天交給我采購的菜單上,除了蔬菜之外,還有雞蛋、雞腿、雞肉或者牛羊肉。利比亞人不吃豬肉,集市上買不到,雞肉、牛肉和羊肉倒是有,但牛羊肉的價格要比雞肉高出幾倍。工程隊人多,為了節(jié)省開支,通常只買雞肉雞腿雞蛋吃,但會在春節(jié)時買一些牛羊肉改善伙食。這個春節(jié),我們不僅沒吃到牛羊肉,連雞肉和雞腿也沒看見,我們吃著燉雞蛋和炒雞蛋迎來了新的一年。

      “媽的,大過年連塊肉也吃不上,早知道混成這樣,多留幾只兔子過年殺了!”阿斌把煙蒂扔在宿舍地上,狠狠一踩,像是一下子能踩滅心里的火氣。那天晚上,我和阿斌干了一架,阿斌挨了我?guī)兹?,瘦削的臉頰被我揍得青一塊紫一塊,第二天起來眼睛紅腫得像兔子眼。

      我逼著他帶我去看了“作案現場”,幾個工人私自焊接的一臺燒烤爐,被他們藏在離宿舍不遠的草叢中。他們用這臺爐子烤了我的兔子,爐子周圍散落著許多沾著紫黑色血跡的兔子皮毛。我一看這場景,怒火立刻就躥上腦門,又準備揍阿斌,阿斌抱住我的腿跪地求饒。我壓抑住怒火,對著那臺爐子狠狠踹了幾腳,準備砸了它,阿斌拼命攔住我,說等工程隊好起來,我們掙到錢了,爐子以后可以派上用場,偶爾換換口味烤牛羊肉吃,那些雞蛋雞肉他吃得實在要吐了。

      工程監(jiān)理費薩爾的女兒小費罕已經長到了三歲。她明眸皓齒,皮膚黑里透亮,一頭烏黑的羊毛卷。她每天銀鈴般的笑聲,是工程隊漫長冬季的春聲。她比她媽媽接受一門新語言的能力強得多,我只要閑著,她就歪歪扭扭地跟在我屁股后面轉,叔叔長叔叔短地叫。她會說一些簡短的日常漢語,而她媽媽用了三年時間,每次看見我只會沖著我喊“小將小將”。我扛著小費罕去地中海邊撿貝殼,去海里抓海蜇,去沙漠里翻跟頭,去胡姆斯人的院子里摘石榴。鮮紅的石榴籽像小費罕整齊的小米牙,嚼起來清甜清甜的。

      春天,在工地舉步維艱的情形下,馬睿、梅蕓、費薩爾的老婆和我開始挖地種菜。我們去的黎波里的集市上購回種子和肥料,在宿舍區(qū)前邊幾塊光照好的土地上播種、施肥,在一場場春雨中,等待種子發(fā)芽、開花、結果。

      到了夏天,我們的西瓜地成了一個“小球場”,滾圓滾圓的大西瓜躺了一地。芹菜更是在陽光下一茬茬地瘋長,毫不費勁地淹沒了我的胸口,吃起來脆嫩清香。我們每次摘菜時,小費罕就會興奮地跑來幫忙,她抱著比她高得多的芹菜,在菜地和食堂之間瘋跑,她成了一棵快樂的芹菜。

      為了打發(fā)無聊的時光,馬睿一有空就到辦公室陪朱叔下象棋。朱叔在國內時就喜歡下象棋,工作之余常跟我父親殺上幾盤,兩人同事好多年沒紅過臉,下棋卻一著不讓,爭得面紅耳赤是常事。慢慢的,下象棋成了朱叔和馬睿每天茶余飯后的消遣,下午或晚上,兩人往往都要大戰(zhàn)好幾個回合。下棋時,朱叔的心情會明顯好起來,殺到正酣時,他會情不自禁地罵一句“小赤佬”,我和阿斌、馬睿都不知道他罵誰,然而,我們都愿意被他罵。起先,我和阿斌常去朱叔辦公室觀戰(zhàn),后來觀戰(zhàn)者變成了我一個人,阿斌常常神不知鬼不覺地不知去向。

      七月的一天夜里,馬睿陪朱叔下棋結束回宿舍,撞見了阿斌和他媳婦梅蕓的“好事”。馬睿氣得拿把菜刀追著光屁股的阿斌砍,阿斌嚇得一邊大喊救命,一邊瘋狂裸奔,結果馬睿的菜刀被圍觀的工人硬生生奪了下來,馬睿坐在地上捶胸頓足。朱叔氣得暴跳如雷,他把阿斌揪過來,當著馬睿和工人的面扇了阿斌幾個大耳光,把阿斌狠狠罵了一頓,并命令阿斌一周之內回國。

      阿斌回國的手續(xù)還沒辦好,朱叔卻出了事。一天下午,我?guī)≠M罕去海邊抓海蜇回來,看見朱叔的辦公室外圍滿了工人,朱叔突發(fā)腦溢血。馬睿去找他,發(fā)現他趴在辦公桌上停止了呼吸。朱叔一死,工地上炸了鍋,阿斌的桃色新聞被朱叔的死亡事件暫時遮蔽,馬睿和阿斌也暫時放下私人恩怨,一起張羅起朱叔的后事。阿斌守著朱叔的遺體,我開車載著馬睿和費薩爾一次次跑大使館,跟大使館協商,跟朱叔國內的單位和家人溝通,最后定下兩個方案,一是包機把遺體運回國,一是把骨灰?guī)Щ貒鴥劝苍帷?/p>

      我們多方打聽包機事宜,但費用太高了,七七八八算下來近四十萬,這對于業(yè)務原本就不景氣的工程隊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我們只好放棄第一方案,選了方案二。但問題又來了,利比亞人實行土葬,人死后,用麻布或者白布把遺體一層層纏裹起來,行傳統(tǒng)的祈禱儀式,儀式結束便送往撒哈拉沙漠深處掩埋,沒有棺木也不立碑,不做任何標記。在一個沒有火葬場的國家,如何處理朱叔的遺體是個難題。我們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辦法,阿斌忽然想到一個主意……

      那晚,紅色的火光照亮了胡姆斯清寂的夜空,曠野里的荒涼被火光照得更加詭異清冷。我們幾百號人層層圍坐在爐火旁靜默無語,無邊的空寂帶著朱叔,帶著我們,一起跌落進地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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