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談教育戲劇在高中語文課堂教學中的運用

張峰　時曙暉

教育戲劇是依循戲劇基本原理，在課堂教學中借助戲劇元素，運用戲劇策略啟導學生探賾學問或察知人生的教育教學手段。目前，縱令學者們關于教育戲劇的概念界定尚無定論，但對此概念源于英國的DIE（Drama In Education）和TIE（Theatre In Education）這兩種具有戲劇屬性的教育現(xiàn)象這一說法均篤信不疑。教育戲劇的學科育人性彰彰明甚，其重點并非指向?qū)W生表演素養(yǎng)的造就，而是一種督促教師在課堂教學中有意識地執(zhí)持“以學生為中心”的原則，深諳戲劇藝術的基本原理，借助戲劇元素和劇場技巧，推動學生用整個身體去表達、演繹對于學習主題的理解，進而激勉學生的學習動機，改善或索然或貶抑的課堂氛圍，最終達成教學目標的教育教學手段和方法。

2019年6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的《關于新時代推進普通高中育人方式改革的指導意見》明確指出：“積極探索基于情境、問題導向的互動式、啟發(fā)式、探究式、體驗式等課堂教學，注重加強課題研究、項目設計、研究性學習等跨學科綜合性教學?！苯逃龖騽〉奶匦院椭細w與語文新課程理念交融相生，它真正貫連了“讓教于學”，促使課堂教學回歸其本真。教師應精于掌握教育戲劇的多元價值，以具象化策略為課堂教學實施的抓手，助推教育戲劇在高中學段的靈活運用。教育戲劇策略又稱為“習式”，高中語文課堂引入“習式”益于培養(yǎng)學生想象、合作、審美等多種素養(yǎng)，提升探究、表達等能力水平。將角色扮演、論壇劇場等習式與高中語文例文教授并融，將敦促教師對革新語文教學方式的踐諾，也加速教育戲劇育人價值的學科轉(zhuǎn)換。

一、角色扮演

角色扮演意涵為在課堂教學過程中教師引導學生扮演課本中的某些角色，令其“設身處地”地體會或感受人物心理的綜合性實踐活動。角色扮演指涉具身學習理論。隨著心理學、美學、哲學等學科對具身學習理論查究的漸次深入，其體系也逐漸成型，它有力鉗制了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也隱性批駁了身體在教學過程中僅被作為規(guī)訓對象的意識形態(tài)，充分贊許肉身在形成知識的過程中的勞績。教育戲劇以過程而非結果為取向，學生在角色扮演過程中嵌入整個身體，建構著自我的成長?！皡⑴c者通過身體化的表現(xiàn)，在戲劇構造的時空中與他者互動并分享自身的存在，通過這種貝蒂·華納式的全身心戲?。╣ut-level drama），賦予教育戲劇以促進生命成長的意涵?！备咧姓Z文課堂要著力推進角色扮演形式與育人目標的適配，高中語文教師應靈活解決教學用時的有限性和角色扮演耗時性之間的矛盾。

下面筆者以統(tǒng)編版高中語文必修上冊《哦，香雪》一文為例，具體闡釋該習式在高中語文課堂教學中的運用。其一，教師可布置片段型表演。如若教師策劃整段型表演，既有可能致使語文課堂教學流于表演的形式而難于深觸學生核心素養(yǎng)培育的內(nèi)核，同時也會令整堂課囤于混亂、嘈雜、盲目的旋渦而無法自拔，擠占其他語文實踐活動的施行時空。林崇德提出“戲核策略”和“焦點策略”，也正是在考量整段型表演教學適宜度低的基礎上為教師提供的經(jīng)濟簡約性對策?！杜叮阊愤@篇課文除卻開頭與結尾的細枝末節(jié)，文章主體部分可分為兩個層次、六個片段——第一層次是一個“面”，描寫一群山鄉(xiāng)姑娘，它包括：出門看火車、討論“北京話”、按需換東西；第二層次是一個“點”，講的是香雪換鉛筆盒的故事，它包括：因鉛筆盒被人奚落、換鉛筆盒忘記下車、得鉛筆盒勇走夜路。教師可根據(jù)教學設計中預設教學目標和過程有的放矢地選擇片段，利用課余時間與學生研討打磨劇本大綱，統(tǒng)籌各項學習任務分配。片段型表演減輕了教師教學和學生實踐的負累，適應青少年的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保障了參與范圍的延擴。

其二，教師要勇于變革角色扮演的方式。角色扮演可分為正演、反演和創(chuàng)造性表演等多種方式，正演是根據(jù)課文中既有情節(jié)開展表演，臺詞的編寫、情節(jié)間邏輯轉(zhuǎn)化的思量均要準確貼切，妥當規(guī)范，不能與原文有所出入。反演則是以課本（劇本）思想相反的方向展開表演，以“換鉛筆盒忘記下車”這一片段為例，原本這一章節(jié)講的是香雪躍上火車，用一筐雞蛋和女學生交換自己傾慕已久的鉛筆盒，女學生本打算將鉛筆盒白白贈與香雪，可香雪仍然悄悄地將她珍貴的雞蛋放置在座位下方。教師若想讓學生深刻領悟香雪人格的可貴之處，可與學生在打磨劇本時將此情景改成女學生與香雪推來搡去后，香雪因懼怕父母的責難而順遂女學生的心意，心安理得地拿下鉛筆盒揚長而去。學生在改編后的劇本和原劇本的比對研讀及表演中會對香雪樸實、真摯、熱愛知識、不占人便宜的人物性格特點體悟得愈加深刻，這也為后續(xù)鉛筆盒象征義的講授做好鋪墊。創(chuàng)造性表演是在文本細讀的基礎上根據(jù)旁白或是文章中的蛛絲馬跡添加原文未明示的內(nèi)容，變換形式，進而開展靈活有趣的表演活動。如教師可以設計以下教學活動：請同學們以小組為單位展開探討，選擇一個文章中提及的人或物，使其為主語，以它獨有的口吻為香雪的事跡和精神寫下一段贊嘆的文字，文字開頭要以“哦，香雪！哦，香雪！”為總起，并請每組派出兩名代表在課堂上進行匯報表演。這一活動與跨媒介閱讀與交流和思辨性閱讀與交流任務群緊密相關，緊貼高中語文學習任務群的規(guī)定和要求。

教育戲劇專家尼德蘭斯認為，表演具有轉(zhuǎn)化的潛能，學生在角色扮演過程中也許會在現(xiàn)實社會及文化上轉(zhuǎn)化為人性的核心、同情的本質(zhì)、道德的起點。角色扮演不單是對文章中的角色進行創(chuàng)作性演繹，它更是促進學生語文素養(yǎng)培植的重要途徑。

二、論壇劇場

論壇劇場最先源于巴西戲劇大師奧古斯都·博奧所創(chuàng)設的“被壓迫者戲劇”方法中的一種。它最鮮明的特點是實現(xiàn)觀眾身份從被動的接受者到主動參演者的轉(zhuǎn)變；在真實的演出過程中，觀眾想法若與劇本、劇情或演員的表演相左，便可以隨時打斷表演，進行探討交流，并以自己的理解參與演出，化解戲劇危機。這一習慣形式內(nèi)蘊無窮，學理依據(jù)昭然若揭，可謂是實用主義教育思想在教育戲劇領域的變體。無論是實用主義教育學之父杜威，還是我國教育理論奠基人之一陶行知，他們都強調(diào)學生的認知發(fā)展應通過其親身的體驗、探索、實踐而實現(xiàn)?！墩n程標準》提出，要創(chuàng)設綜合性的學習情境，開展自主、合作、探究學習。論壇劇場策略不拘泥于教師的講授，不捍衛(wèi)表演者的絕對權威，它阻隔了課堂之上師生對預設性劇本的亦步亦趨，悄然建成開放包容的研討平臺，承托多元思想，鞭策學生立足文本，開闊思維，暢所欲言。

下面，以統(tǒng)編版高中語文選擇性必修中冊中的《荷花淀》一文為例，具體闡述此習慣形式在實際課堂教學中的應用。其一是即時探討，主要針對主題內(nèi)涵和具體情節(jié)開展探論，這一過程教師應當充分發(fā)揮主導作用，巧妙發(fā)問，引導學生步步深入，有條理有秩序地延展思維，最終目標指向文本的正確解讀?！逗苫ǖ怼房煞譃槲鍌€片段：夫妻話別、商議探夫、探夫未遇、歸途遇敵、助力殺敵。在“夫妻話別”的片段中表演到水生嫂的手被葦眉子劃破后，她“把一個手指放到嘴里吮了一下”，教師可以針對這個細節(jié)發(fā)問：“水生嫂為什么會有這種動作？”教師的問題拋向表演者和觀看者，同時教師應給足學生聯(lián)系上下文和思考討論的時限，耐心傾聽學生個性化的見解，最后總結道：“水生嫂是用此動作來平復自己的心情，當她得知丈夫參軍后考慮到家中的重擔和對丈夫安危的不確定性以及他們之間感情的維系和發(fā)展等問題，生活的突變讓她一時難以承受。‘吮’這個字從側(cè)面凸顯出水生嫂在努力平復心緒，她沒有歇斯底里地抗拒也沒有喋喋不休地抱怨，而是迅速地自我消解，深明大義，堅忍寬和的形象便躍然紙上?！?/p>

除了對文本細節(jié)的探問，明確文章主題也是教學的重點?！逗苫ǖ怼繁皇珍浽谶x擇性必修中冊第二單元，這一單元的導語是：“了解偉大革命歷程，思考中國革命的意義，理解革命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窺一斑而見全豹，此單元緊扣“中國革命傳統(tǒng)作品研習”這一學習任務群，教師可以要求學生分組探討文章的主題，并設置議題：“作為青年一代，如何在新時代中承襲先輩優(yōu)秀的革命傳統(tǒng)，實現(xiàn)青春的價值？”學生在品讀作品的基礎上對這一問題展開討論，各抒己見，不僅敦促他們審視自我，同時也能促使其窺探我國革命歷程的辛艱，激發(fā)他們奮發(fā)向上的精神力量。

其二，論壇劇場和普通的討論式教學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前者包容了戲劇表演的藝術形式。在此習式的運用過程中，學生可以隨時進行角色互換，這種互換既可以是表演者之間的互換，也可以是表演者與觀眾的互換。教育戲劇學者伯頓曾說： 學習者需要扮演不同角色，他們在扮演角色的同時，亦會帶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在戲劇情境中呈現(xiàn)。教師允許學生扮演不同的角色，在表演過程中學生主動進行角色互換，這會推動學生主動站在他人角度思考問題、反思自己的表演和對人物的理解是否失之偏頗，也能幫助學生加深對文本中各類人物言語行為的理解，培育其同理心，建構寬廣包容的價值觀。譬如讓先前扮演水生嫂的女同學和扮演水生的男同學進行角色互換，打破性別的偏見和界限，讓他們互相站在對方的角度理解人物。此外，臺下的“觀眾”也可以隨時上臺發(fā)表自己的見解和想法，抑或是向表演者提出建議，教師應鼓勵這種動態(tài)的互動在課堂中的展現(xiàn)，既能督促學生集中注意力，也可以幫助教師及時了解學生對文本認識的差異，以便更好地開展個別化指導。

論壇劇場策略運用到課堂教學，打破了讀者（學生）與作者、文本、編者及現(xiàn)場引導者（老師）對話的時空局限，能夠營造建設性對話的情境，促進學生批判性思考能力的提升。這一習式得以讓“以學生為中心”的理念在真實課堂上生根落地，學生暢所欲言，在課堂上不斷地思索和表述。對于學生表達能力、邏輯思辨能力、協(xié)作溝通能力等的培育均有所裨益。

三、排演室

排演室由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開發(fā)研制——在大量戲劇實踐的基礎上，劇團人員發(fā)現(xiàn)演員在劇院的工作方式和學生在課堂上的學習方式有很大的相似性，而后又有學者首創(chuàng)“排練室方法”一詞，專門用以將排練室的方法遷移至課堂教學中。這一習式偏重提高學生在排練或正式表演中語言感悟、人物解讀、情感辨別的能力。它以具身理論為基本依循，排演的過程便是學生習得知識的過程，這一過程不僅需要學生精神的集中，還需要身體各部分器官如眼、口、鼻、四肢等在學生認知發(fā)展中發(fā)揮配合作用。排演室并沒有固定的程序和既定的模式，一般根據(jù)例文題材和情感取向的差異而設計不同情境的教學活動。

下面以統(tǒng)編版高中語文選擇性必修下冊中的《邊城》（節(jié)選）一文為例，論述本習式在高中課堂教學中的使用。上課伊始，教師可設置“體悟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風景美、風俗美與人情美”這一教學目標，首先，讓學生像偵探一樣細究作者這般遣詞造句和謀篇布局的原因，感受不同藝術形式下語言文字的特有魅力。這也必然推動學生欣賞不同媒介下《邊城》的藝術呈現(xiàn)，并將多種閱讀方式如瀏覽、精讀等運用于原文之中。這一任務得以順利完成離不開教師的課前布置——課前學生借助教師的提示，在品讀權威性的文學評論的基礎上觀賞電影版、話劇版、漫畫版的《邊城》，感受不同媒介下語言形式的魅力。其次，教師應為學生介紹作者的創(chuàng)作背景和動機，這是因為教師若想賦予文本生命活力，促成學生與文本的互動交流，就必須找尋久遠年代的故事情節(jié)與學生當下生活的連接點，無論地域、時間還是文化維度，邊城距離學生自身的生活相去甚遠，學生了解了沈從文《邊城》的創(chuàng)作背景，便于他們深度挖掘和感悟隱藏于文字背后的情感和細節(jié)。再次，教師和學生應共同探索語言的精妙，以這篇課文為例，要求師生共同進行文本細讀，從字里行間感受作者在文字運用上的巧思，感嘆作者筆下那種健康、純凈的美好。最后，教師要鼓勵學生勇于表達或詮釋自己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和場景，通過小組討論來決斷是否保留原有片段，如果對原有片段存疑，則可以以多種形式商討，力求達到學生心目中的理想水平。學生經(jīng)過多渠道研讀文本、加工背景材料、與教師商討細讀等步驟的淬煉和沉淀，最終自覺以小組為單位，將達成共識的風景美、風俗美和人情美的片段極致彰顯，經(jīng)由改編和創(chuàng)造后分工排練，然后搬上舞臺進行匯報演出。

排演室以教學目標為導向和終點，教師以排練的形式開展教學，學生的課前預習、課堂學習和課后復習相通相交，以便反復多次對同一教學內(nèi)容進行深入學習。這一習式將課堂學習與課外習得耦合交織，促進教師有意識地開發(fā)和利用課程資源，同時也有益于鞏固學生自身生活與學習內(nèi)容的連接。

教育戲劇折射出哲學、美學、心理學的思想光芒，以具身認知、多元智能、全人發(fā)展等理論為學理依據(jù)。學生在各式活動情境中能動地對核心知識和重大議題進行研討；教師重新建構對課程實施的理解，改良講評式教學方式亦被提上日程安排。這一“過程戲劇”已然逾越教學工具的單一職能，助推學科核心素養(yǎng)培植的落地生根。它與生俱來的教育特性吸引各國教育界的目光，有識之士將其引進、推廣、創(chuàng)新，以期為本國教育改革點撥思路。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學習任務群的形式組織課程內(nèi)容，強調(diào)學生在具體情境中對語言的運用能力。學生在角色扮演、論壇劇場等習式的開展過程中，深切感受和體驗文化的魅力；學習與探究不同媒介下語言文字的藝術形式；細致審視、有理有據(jù)地評價活動材料和主題的內(nèi)蘊與價值。可見，《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中呈現(xiàn)的當代文化參與、跨媒介閱讀與交流等學習任務群的學習要求與教育戲劇的實踐特性相互映照。教育戲劇是落實學生核心素養(yǎng)的重要途徑，教師將課堂讓位于學生，尊重學生的心性，調(diào)動學生的身體，切實遵照以人為本和以學生發(fā)展為本的原則，用生動活潑的教學策略協(xié)助學生完善精神之成長，心靈之充盈。

作者單位：伊犁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