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zhí)壮鱿伯a國際三大新探

【摘 要】一般認為張?zhí)自灾袊伯a黨代表的身份出席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但此說法并不符合史實。事實上，張?zhí)字饕且蚨砉玻ú迹h員、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成員等特殊身份而被共產國際選為代表的。張?zhí)撞皇侵泄苍缙诮M織選派參加共產國際三大的正式代表，張?zhí)讏蟾嬉嗖皇侵泄苍缙诮M織向共產國際提交的報告。中共最終被共產國際正式認可，主要是由中共的性質、堅定的信念、強大的凝聚力等自身因素所決定的。

【關鍵詞】張?zhí)祝欢砉?；共產國際三大；中共早期組織

【中圖分類號】K26；D23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6-6644（2023）03-0017-11

1921年6月22日至7月12日，共產國際三大在莫斯科召開。一般認為張?zhí)滓灾泄泊淼纳矸莩鱿舜髸?。當時中共尚未正式成立，代表從何而來？已有成果大多將張?zhí)姿淼闹泄驳韧谥泄苍缙诮M織，筆者對此有不同看法。本文將就張?zhí)壮鱿伯a國際三大有關的幾個問題進行史實探析，以期深化對張?zhí)滓约爸泄苍缙跉v史的研究。

一、張?zhí)滋厥獾纳矸?/p>

從現(xiàn)有的資料來分析，張?zhí)椎闹泄泊砩矸輵醋怨伯a國際遠東書記處（簡稱遠東書記處）及其負責人舒米亞茨基。材料一，1921年5月16日，遠東書記處簽發(fā)了張?zhí)壮鱿伯a國際三大的中共代表的委任狀。這應是張?zhí)椎闹泄泊砩矸莸淖钤绯鎏?。材料二?921年6月《張?zhí)钻P于建立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中國支部的報告》。該報告關于張?zhí)资侵泄泊淼挠涊d，成為學術界認定張?zhí)资侵泄苍缙诮M織成員最重要的證據(jù)。但該報告關于張?zhí)资侵泄泊淼挠涊d不能確信。其一，該報告存在明顯與史實不符的地方：一是關于張?zhí)?、楊和德（即楊明齋）二人與遠東書記處的代表舉行了多次會議，結果決定建立遠東書記處中國支部的記載。而實際上，楊明齋到達伊爾庫茨克的時間是1921年7月，中國支部建立的時間不會遲于1921年3月。二是關于張?zhí)缀蜅蠲鼾S離開伊爾庫茨克出席共產國際三大的記載。而實際情況是，楊明齋因錯過了開會時間，并沒有參加共產國際三大。其二，該報告標注的時間是1921年6月，但并不是當時形成的文獻，而是出自1928年舒米亞茨基悼念張?zhí)椎幕貞浳恼?。該報告和舒文均刊于蘇聯(lián)刊物《革命的東方》第4—5期合刊，前者頁碼是216，后者頁碼是194—230。材料三，1928年舒米亞茨基撰寫的《中國共青團史和共產黨史片斷——悼念中國共青團和共產黨的組織者之一張?zhí)淄尽?。該文說：“張?zhí)淄镜揭翣枎齑目艘院?，接到中國共產黨任命他為遠東書記處中國支部書記的委任?！痹?921年5月朝鮮共產黨代表大會上，張?zhí)滓灾泄仓醒氲拿x作了發(fā)言。參加遠東書記處工作、出席朝鮮共產黨代表大會，亦是學術界認為張?zhí)资侵泄苍缙诮M織代表的兩條重要依據(jù)。簡而言之，關于張?zhí)字泄苍缙诮M織代表身份的記載，主要出自舒米亞茨基1928年悼念張?zhí)椎奈恼?。既然是幾年后撰寫的悼念文章，可信度就要打一個很大的折扣。實際情況的確如此。該文翻譯成中文后，譯者在文后以附言的方式特作說明：“舒米亞茨基在這篇文章里有記載失實之處……望讀者注意”。日本學者石川禎浩通過對該文的考證認為：“舒米亞茨基所作的回憶錄有恣意竄改之處”，“把多少帶有革命性內容的事跡都歸在了張?zhí)椎拿隆??？傊?，舒米亞茨基悼念文章涉及張?zhí)资侵泄苍缙诮M織代表方面的內容不可盡信。

遠東書記處及舒米亞茨基認定張?zhí)字泄颤h員身份的信息來源，基本可以確定不是來自中共早期組織。因為在共產國際三大結束前，中共早期組織根本就不知道遠東書記處的存在，當然也就談不上向遠東書記處派出代表的問題。此外，也基本可以排除張?zhí)纂S身帶去有關材料的可能。因為張?zhí)纂S身帶去了不少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方面的材料，似乎沒有涉及中共早期組織方面的材料。

當然，遠東書記處及舒米亞茨基對張?zhí)字泄颤h員身份的認定，并非杜撰或空穴來風，而應與張?zhí)椎膬蓚€特殊身份有關。

特殊身份一：張?zhí)资嵌砉玻ú迹h員。據(jù)瞿秋白犧牲前所寫的《多余的話》一文后所附的《記憶中的日期》記載：1921年5月他由張?zhí)捉榻B加入共產黨，是年9月“始正式入黨”。而瞿秋白當年參加共產國際三大所填履歷表“何黨派代表或成員”欄目中，填寫的是“中國共產黨預備黨員”。有論者據(jù)此認為，張?zhí)赘岸砬爱斎皇侵泄苍缙诮M織成員。但張?zhí)捉榻B瞿秋白加入的是俄共（布），而非中共。首先，中共草創(chuàng)階段，入黨手續(xù)相對簡單，既無入黨介紹人，亦無預備期。李達回憶：1920年夏，“我回到上海以后，首先訪問陳獨秀，談起組織社會革命黨派的事，他說他和李漢俊正在準備發(fā)起組織中共，就邀我參加，做了發(fā)起人”。周佛?；貞洠?920年9月，陳獨秀就建黨之事約其談話兩次，第二次談話“請我加入，我便答應了”。林伯渠回憶：“那時小組情形，只要彼此知道或經朋友介紹是研究俄羅斯問題和搞共產主義的，遇到就約個地方談談，沒有什么章程?！泵珴蓶|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工作方針》中說：“這次大會發(fā)給我一張表，其中一項要填何人介紹入黨。我說我沒有介紹人?！敝泄惨淮笸ㄟ^的《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綱領》，雖然有入黨介紹人和預備期的規(guī)定，但明確規(guī)定“考察期限最多為兩個月”。這顯然與瞿秋白經過近四個月的預備期不同。其次，1955年6月18日，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陸定一代表中共中央在瞿秋白同志遺骨安葬儀式上的講話中，說瞿秋白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時間是1922年，這是瞿秋白加入中國共產黨時間的最權威說法。在此后歷次紀念瞿秋白活動的講話中，中央領導同志均堅持此說法。既然瞿秋白加入中國共產黨的時間是1922年，他此前加入的就只能是俄共（布）。再次，涉及瞿秋白入黨問題的研究成果均認為，瞿秋白1921年5月加入俄共（布），為預備黨員，同年9月轉為正式黨員，1922年轉為中共黨員。筆者認為，只要瞿秋白加入俄共（布）是確定的，作為瞿秋白入黨介紹人的張?zhí)祝涠砉玻ú迹h員身份就同樣是確定的。

既然張?zhí)捉榻B瞿秋白加入的是俄共（布），何以瞿秋白在共產國際三大的履歷表中填寫的卻是“中國共產黨預備黨員”？筆者推測可能有以下幾種情況：其一，在張?zhí)住Ⅵ那锇椎热说挠^念中，俄共（布）是比中共更高層級的組織形態(tài)，加入俄共（布）不僅等于加入中共，甚至比加入中共更榮光。其二，張?zhí)滓灾泄泊砩矸莩鱿伯a國際三大，自認為就是中共黨員，瞿秋白亦自認為加入的就是中共。其三，共產國際有關機構人員要求瞿秋白填寫中共預備黨員。

特殊身份二：張?zhí)资嵌砉玻ú迹┰谌A成立的北京革命委員會（亦譯作革命局）的成員。有必要先對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作一簡述：1920年4月，維經斯基一行來華，開啟了俄共（布）在遠東國家有計劃、有組織的工作。維經斯基來華后取得的最主要工作成果，就是先后成立了由他領導的上海革命委員會和由鮑立威、斯托楊諾維奇領導的北京革命委員會。將威廉斯基1920年9月1日向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報告中列舉的奠定了共產主義組織基礎的六地，與維經斯基1920年8月17日信中提到的已經成立或準備成立革命委員會的五地相比照，革命委員會即使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共產黨組織，也應是準共產黨組織。因為威廉斯基的報告明確提出：“近期內就應該舉行一次代表大會，以完成中國共產黨的正式建黨工作。”此處的“代表大會”應該是指各地革命委員會的代表大會。學術界關于革命委員會已有較多研究成果，此不贅述。筆者認為，革命委員會隸屬于俄共（布）組織系統(tǒng)，具有共產黨或準共產黨性質。因為革命委員會由俄共（布）在華黨員組織和領導，吸收中國革命者參加，然后通過召開革命委員會代表大會的方式實現(xiàn)在中國建黨。由于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者對革命委員會持排斥態(tài)度，各地革命委員會的組建并不順利。如被維經斯基派到廣州成立革命委員會的米諾爾，到廣州后被當?shù)氐臒o政府主義者包圍，導致最后參加廣州革命委員會的幾乎全是無政府主義者。正因為各地革命委員會組建的不順利，威廉斯基報告中提到的召開各地革命委員會代表大會以正式成立中國共產黨的設想一再延期，直到維經斯基離開中國時也未能召開，最后實際是不了了之，革命委員會的活動也隨之停止。

張?zhí)讌⒓颖本└锩瘑T會，具有多方面的主客觀條件。其一，早在1918年下半年，鮑立威就從《華北明星報》找到張?zhí)兹纹溆⑽姆g，開始了二人之間密切的互動。1920年夏，鮑立威醞釀組織北京革命委員會之際，適逢張?zhí)讖谋毖蟠髮W畢業(yè)，故鮑立威邀請張?zhí)讌⒓颖本└锩瘑T會是完全可能的。其二，廣州共產黨早期組織成員譚平山、陳公博、譚植棠等拒絕參加廣州革命委員會，除了與無政府主義者“觀點不一致”外，還可能與俄共（布）黨員米諾爾和別斯林也“觀點不一致”。筆者推測受邀參加革命委員會的中國革命者，除須是社會主義者外，還應接受俄共（布）領導。上述張?zhí)椎亩砉玻ú迹h員身份，意味著其接受俄共（布）領導不成問題。其三，根據(jù)張?zhí)着畠簭埼骼俸退闹袑W同學李子寬的回憶，1920年6月張?zhí)讖谋毖蟠髮W畢業(yè)后，沒有去謀取社會職業(yè)，而是投身京津一帶的革命活動中。張?zhí)纂m然參加了北洋大學畢業(yè)考試并取得優(yōu)異成績，但是沒有回學校領取畢業(yè)文憑。這應該與張?zhí)子^念轉變及覺悟有關。1921年1月他在赴俄前夕給妻子的家書表示：“我立志要到外國去求一點高深學問，謀自己獨立的生活。我先前本也有做官發(fā)財?shù)男哪?，所以我想等明年去考高等文官考試；但我現(xiàn)在覺悟：富貴是一種害人的東西。做了官，發(fā)了財，難保我的道德不壞?！币虼?，張西蕾、李子寬二人的回憶應符合歷史實際。也就是說，張?zhí)讖谋毖蟠髮W畢業(yè)后，走上了職業(yè)革命家的道路。按照一般認知，當時走上職業(yè)革命家道路，就意味著參加到建黨建團活動中。由于京津建黨建團活動發(fā)生在1920年10月、11月間，而張?zhí)?920年6月畢業(yè)，其走上職業(yè)革命家道路，不太可能是參與京津建黨建團活動，只能與鮑立威在京津成立革命委員會的活動相關。其四，根據(jù)俄共（布）有關文獻記載，作為天津社會主義青年團負責人的張?zhí)?，也應該是北京或天津革命委員會的成員。最后，最新研究成果表明，張?zhí)子?920年8月參與北京革命委員會工作。

在遠東書記處及其負責人舒米亞茨基看來，張?zhí)谉o論是俄共（布）黨員身份還是革命委員會成員身份，無疑是地道的、十足的共產黨員或中共黨員。

二、張?zhí)撞皇侵泄苍缙诮M織選派的正式代表

張?zhí)滓灾泄泊淼纳矸莩鱿斯伯a國際三大，但他卻不是中共早期組織派出的正式代表，因為他的委任狀是由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簽發(fā)的。有論者認為，遠東書記處作為共產國際在遠東開展工作的最高機構，自居是中、日、朝等國已有的共產黨組織的上級。按照共產國際的組織原則和慣例，上級機構和領導對某一同志的身份認可及任用，通常比下級機構的正常組織程序更有效。對此論點，筆者不能認同。因為當時中共與共產國際的關系尚未確立，中共成為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是中共二大作出加入共產國際決定以后的事。也就是說，遠東書記處的委任狀與中共早期組織的委任狀，在性質上是完全不同的。

不少學者認為，張?zhí)椎闹泄泊碣Y格，得到了中共早期組織的批準和委任，是中共的合法代表。此說的依據(jù)是中共早期組織代表楊明齋在遠東書記處舉行的一次聯(lián)席會議上的發(fā)言。他說：“收到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發(fā)來的電報，并得知派遣代表團出席第三次代表大會的建議和批準張同志的委任狀后，他們非常高興。盡管張同志在他們那里什么工作也沒做，他們還是批準了他的委任狀。”筆者認為，楊明齋所說的“批準了他的委任狀”，應該是張?zhí)兹芜h東書記處中國支部書記的委任狀。其一，遠東書記處對張?zhí)字袊Р繒浀娜蚊小皶喝巍倍郑淳哂信R時性。張?zhí)兹沃袊Р繒浺宦殻枰玫街袊鴩鴥冉M織的同意。其二，1928年舒米亞茨基悼念張?zhí)椎奈恼抡f得很清楚，中共早期組織所批準的是張?zhí)住盀檫h東書記處中國支部書記的委任”，而未提及出席共產國際三大代表的委任狀。舒米亞茨基的悼念文章，極有可能是在參閱了上述聯(lián)席會議記錄等材料的基礎上完成的。

楊明齋所說的“批準了他的委任狀”，不太可能是批準張?zhí)鬃鳛橹泄泊沓鱿伯a國際三大的委任狀。第一，如果遠東書記處所發(fā)電報中有批準張?zhí)鬃鳛橹泄泊淼膬热?，這與報告建議中共早期組織派遣代表團出席共產國際三大的內容相矛盾。按照后來出席共產國際三大的中國代表團由張?zhí)?、俞秀松二人組成的情況來推斷，中國代表團的限定人數(shù)當為二人。如果張?zhí)滓颜加昧艘淮砻~，就應建議中共早期組織再派另一代表與張?zhí)捉M成代表團。而實際情況是，中共早期組織收到電報后“決定派遣兩同志前去代表大會”，這“兩同志”顯然不包括張?zhí)?。第二，如果遠東書記處所發(fā)電報中有批準張?zhí)鬃鳛橹泄泊淼膬热?，即意味著遠東書記處給張?zhí)椎奈螤钤谇?，給中共早期組織發(fā)出電報在其后，這顯然有悖正常的辦事程序或規(guī)則。正常的辦事程序或規(guī)則，應是給中共早期組織發(fā)出電報在前，在中共早期組織選派的代表遲遲未到的情況下，遠東書記處相機行事，任命張?zhí)诪閰碓诤?。第三，如果張?zhí)椎奈螤钤谇埃S后又要求中共早期組織批準對張?zhí)椎奈螤?，這不僅存在越俎代庖的問題，更意味著遠東書記處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中共早期組織。這種凌駕于中共早期組織之上的做法，不太可能被具有強烈獨立自主意識的中共創(chuàng)建者們所接受。第四，即使楊明齋所說的“批準了他的委任狀”，是批準了張?zhí)鬃鳛橹泄泊淼奈螤睿且矊儆谑潞笞氛J。張?zhí)自诠伯a國際三大期間的身份，仍不能算是中共的正式代表。第五，中共早期組織選派了自己的正式代表楊明齋，只因錯過了開會時間未能參會。中共既然有自己選派的正式代表，其他人應不能稱為正式代表。

在遠東書記處簽發(fā)張?zhí)孜螤畹臅r候，是否在伊爾庫茨克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答案是否定的。當時，中共上海發(fā)起組創(chuàng)始人之一、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負責人俞秀松，因受上海黨團組織委派，作為出席青年共產國際二大的正式代表已抵達伊爾庫茨克。當張?zhí)咨忻τ诒毖蟠髮W畢業(yè)考試的時候，俞秀松已參加了陳獨秀等人發(fā)起的建黨活動；當張?zhí)状髮W畢業(yè)后但尚未走上職業(yè)革命家道路之前，在中共上海發(fā)起組“那里什么工作也沒做”，俞秀松“作為上海的領導成員之一，實際上是一個人承擔了上海的全部工作”，包括組織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組織工人夜校和俱樂部、參加成立工會組織、編輯《勞動界》等刊物、組織外國語學社等。顯然，俞秀松比張?zhí)赘叽碣Y格。但實際情況正好相反，遠東書記處簽發(fā)張?zhí)滓灾泄泊韰⒓庸伯a國際三大委任狀的同時，也簽發(fā)了俞秀松作為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代表參加共產國際三大的委任狀。其中緣由，自然與二人是否是中共早期組織成員及在中共早期組織中的地位無關。張?zhí)妆扔嵝闼筛邇?yōu)勢的地方在于他自身所具有的俄共（黨員）、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成員等身份。

三、張?zhí)讏蟾娌皇侵泄苍缙诮M織提交的報告

共產國際三大期間，張?zhí)紫虼髸峤涣恕吨鹿伯a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中國共產黨代表張?zhí)淄镜膱蟾妫?921年6月10日）》（簡稱張?zhí)讏蟾妫?，該報告被稱為中共歷史上第一次向共產國際所作的介紹中國國內全面情況的報告，是中共早期組織寫給共產國際的第一份報告。但實際上，張?zhí)讏蟾娌⒉皇侵泄苍缙诮M織提交的報告。

第一，張?zhí)讏蟾媸怯蓮執(zhí)缀褪婷讈喆幕鸩莸?。二人能否代表中共早期組織？答案是否定的。由于當時中共與共產國際的關系尚未確立，由于張?zhí)撞皇侵泄苍缙诮M織選派的正式代表，無論是舒米亞茨基還是張?zhí)祝疾痪哂写碇泄苍缙诮M織的資格和權利。

第二，中共早期組織在選派代表的同時，也準備了一個報告，該報告才是中共早期組織提交給共產國際的第一份報告。由于中共早期組織選派的代表未能參會，從而導致該報告未能在會議召開期間向大會提交。1921年7月20日在遠東書記處舉行的聯(lián)席會議之前，遠東書記處仍沒有收到該報告。如果該報告不曾遺失，那么很可能是涉及該報告的檔案尚未公布。

第三，張?zhí)讏蟾媾c中共早期組織提交的報告相比較，在內容方面有很大的不同。不僅篇幅結構存在差異，前者共由九部分構成，后者的內容只有五部分；而且涉及中國共產主義組織的內容也存在很大的差異。蘇聯(lián)學者M.A.佩爾西茨通過比較刊登在《遠東人民》1921年第3期的張?zhí)讏蟾婧驮嬗谔K共中央馬列主義研究院黨務檔案館的張?zhí)讏蟾姘l(fā)現(xiàn)，前者刪節(jié)了有關地方黨組織的部分，此外還有近30處作了省略或改動。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刪改，很可能是在《遠東人民》準備刊載張?zhí)讏蟾鏁r，手頭已有了中共早期組織或楊明齋提交的報告，因二者在有關黨組織的內容上存在較大差異，所以才對這部分的內容作了刪節(jié)處理。

第四，張?zhí)讏蟾娴氖鹈?，除張?zhí)淄?，還有楊明齋。有論者認為，這是因為張?zhí)讏蟾嬷杏袟蠲鼾S補充的內容。楊明齋隨維經斯基來華，除擔任其助手和翻譯，還負責外國語學社和華俄通訊社的工作，對中共上海發(fā)起組及各地早期組織的情況應比較熟悉。張?zhí)讏蟾嬷杏嘘P中國共產主義組織的記載與中共早期組織存在的差異表明：楊明齋為張?zhí)讏蟾嫣峁┎牧系目赡苄詷O小。筆者認為，張?zhí)讏蟾婕由蠗蠲鼾S的署名，是為了使該報告帶上中共早期組織的色彩，畢竟楊明齋是中共早期組織選派的正式代表。

第五，張?zhí)讏蟾嬷械闹袊伯a主義組織與中共早期組織存在明顯不同。前者成立的時間是1920年5月，地點是上海和北京，后者是1920年年中，地點是上海；前者領導人是維經斯基，后者領導人是陳獨秀；前者稱為省級地方組織，后者無此稱呼；前者分布于北京、天津、漢口、上海、廣州、香港、南京等地，后者分布于上海、北京、漢口、長沙、廣州、濟南、東京、巴黎等地；前者吸收了不少工人黨員，后者幾乎完全是知識分子。既然張?zhí)讏蟾嬷械墓伯a主義組織不同于中共早期組織，張?zhí)姿淼闹袊伯a黨就不太可能是中共早期組織，張?zhí)讏蟾婢筒惶赡苁侵泄苍缙诮M織的報告。

張?zhí)讏蟾嬷械闹袊伯a主義組織，與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高度契合。二者最先成立的地區(qū)，均為上海和北京；二者工作機構相同或相似：前者有情報、組織、出版三部，后者有出版、情報、組織三處；二者工作內容不僅相同，甚至語言也近似；二者地域分布十分接近：北京、天津、漢口、上海、廣州、香港、南京七地，涵蓋了維經斯基1920年8月17日信中提到的已經成立或準備成立革命委員會的五地，也涵蓋了威廉斯基1920年9月1日報告中提到的奠定共產主義組織基礎的六地。加之張?zhí)椎亩砉玻ú迹h員、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成員的背景，張?zhí)讏蟾嬷械闹袊伯a主義組織，極有可能就是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張?zhí)讏蟾嬉矘O有可能就是俄共（布）在華革命委員會的報告。

四、遠東書記處助力亮相國際舞臺之辨

張?zhí)滓灾泄泊砩矸莩晒α料喙伯a國際三大政治舞臺，并在與江亢虎、姚作賓等偽“共產黨”代表資格之爭中勝出。論者多認為是遠東書記處及其負責人舒米亞茨基助力的結果?？贾穼?，實際情況并非如此。

遠東書記處作為共產國際專門負責遠東各國工作的機構，在中國選派什么類型代表團參加共產國際三大問題上，應該具有較大的話語權。但在中共早期組織代表權問題上，遠東書記處及舒米亞茨基似乎并沒有多做什么。突出體現(xiàn)在：

第一，在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公布的受邀請中國代表團的名單中，不僅赫然寫著“社會主義黨左派”的名字，而且與中共早期組織擁有同等的“發(fā)言權”。對中共早期組織則使用了“共產主義小組”這一貶損的名稱。完全看不出共產國際有關機構對中共早期組織的重視。不僅不重視，而且?guī)в忻黠@的輕視。無論是“只有發(fā)言權”的限定，還是“共產主義小組”的貶稱，實際都是不承認中共早期組織的無產階級政黨地位。舒米亞茨基還否認中共早期組織是集中統(tǒng)一的無產階級政黨組織，稱“中國還沒有集中統(tǒng)一的中國共產黨”。如果中共早期組織不是集中統(tǒng)一的無產階級政黨組織，“現(xiàn)在已有六個小組，計五十三個成員”從何而來？

第二，遲遲不給中共早期組織發(fā)出與會通知，使中共早期組織選派的代表未能及時參會，也失去了亮相國際政治舞臺的機會。資料顯示，共產國際確定召開三大的時間是1921年4月間，而遠東書記處簽發(fā)的張?zhí)状砦螤畹臅r間是1921年5月16日，中間有一 個月左右的時間差。也就是說，在任命張?zhí)诪榇碇埃h東書記處完全有時間提早給中共早期組織發(fā)出邀請電報，但它并沒有這樣做。有論者認為，因為共產國際三大臨近，中共早期組織選派的代表遲遲未到，于是遠東書記處相機行事任命張?zhí)诪橹泄泊怼９P者認為，上述說法并不成立。更加可能的原因是，遠東書記處對中共早期組織缺乏信任或心存疑慮，對于是否邀請中共早期組織派出代表一事存在猶豫，從而延誤了時間。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遠東書記處根本不希望中共早期組織代表出現(xiàn)在共產國際三大政治舞臺，從而有意延誤了時間。遠東書記處之所以在最后還是給中共早期組織發(fā)出了與會通知，只不過是為了向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和中共早期組織提供一個合理的交代。

第三，中國代表團由張?zhí)?、俞秀松二人組成，但這個代表團是一個混合組織的代表團。因為張?zhí)缀陀嵝闼煞謩e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的代表，大會代表統(tǒng)計表中的中國代表人數(shù)為兩人，其中一人是共產黨代表，另一人是青年團代表。即使張?zhí)姿淼闹袊伯a黨就是指中共早期組織，這個代表團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共早期組織的代表團。張?zhí)住⒂嵝闼傻巧瞎伯a國際政治舞臺，很難說是中共第一次正式亮相國際政治舞臺。

第四，當張?zhí)椎弥夯⒁呀浀帜箍坪螅聪蚴婷讈喆幕岢霾灰l(fā)給他代表資格證書。舒米亞茨基表示同意。但在大會開幕時，江亢虎卻取得代表證并與會。作為遠東書記處負責人的舒米亞茨基同時又是資格審查委員會的成員，為何沒有信守承諾阻止江亢虎與會呢？這是一個特別值得深思的問題。江亢虎在《新俄游記》中寫道：當時五個“共產黨”云集莫斯科，“此五黨者，各不相能，而皆自以為是，互為正統(tǒng)之爭”。這種亂象的出現(xiàn)可能是共產國際有關機構對中國實際情況不了解或者工作失誤所致。如果遠東書記處及舒米亞茨基有心助力中共早期組織亮相共產國際三大舞臺，最簡單的做法，就是通過共產國際組織系統(tǒng)將姚作賓、江亢虎二人排除出局。鑒于舒米亞茨基的身份，他應該完全具備這種能力，但他并沒有這樣做。

學術界對張?zhí)住⒂嵝闼啥嗽诠伯a國際三大與江亢虎、姚作賓等進行的代表資格之爭的意義，給予了高度的肯定，認為此舉奠定了中共在共產國際舞臺上的正統(tǒng)地位。對此，筆者提幾點不同看法：其一，中共是否為正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政黨，是由其自身的性質決定的，共產國際的認可并不具有決定性。其二，只有那些偽“共產黨”組織，為了得到共產國際的認可和支持，才需要竭力爭取正統(tǒng)地位?！皞巍保判枰獱幦　罢被蜃C明“正”；本身“正”，又何須爭取“正”或證明“正”。其三，爭與不爭，應符合創(chuàng)建時期的中共對待共產國際的原則立場。這個原則立場雖未見諸文字，但應是客觀存在的，這就是與共產國際的關系不能損害中共的獨立自主。所以對于加入共產國際，中共領導層一開始是持慎重態(tài)度的。其四，打鐵還要自身硬。在中共誕生前，旅俄華人共產黨組織即以中國社會主義政黨的名義，先后派劉紹周和張永奎、劉紹周和安龍鶴為代表，分別參加了共產國際一大和二大，并以唯一的中國社會主義政黨的身份亮相國際政治舞臺。旅俄華人共產黨組織的正統(tǒng)身份當無疑義，但在共產國際三大政治舞臺，卻沒有了該黨的身影。張?zhí)?、俞秀松二人在與江亢虎、姚作賓等進行的代表資格之爭中勝出，與其說是遠東書記處及舒米亞茨基助力的結果，不如說是江亢虎、姚作賓等“都不成樣子”的無奈選擇。1929年《張國燾關于中共成立前后情況的講稿》記載：“1920〈年〉5月，蘇聯(lián)代表到滬，獨秀與其接洽（當時有許多中國人朝鮮人從俄國派到東方活動），因為張東蓀、陳哲時、姜博若……都不成樣子，所以找著我們。”1960年周恩來在《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的報告中說：共產國際代表到中國后，不僅找了陳獨秀、李大釗，還找過江亢虎、黃介民、戴季陶、吳佩孚、孫中山等人，并幫助和推動成立了中國共產黨。總之，中共在共產國際唯一、正統(tǒng)地位的確立，從根本上說是由中共的性質、堅定的信仰、強大的凝聚力等自身因素所決定的。

五、結語

由于檔案資料的缺乏，有關早期張?zhí)籽芯康某晒?，許多建立在并不十分可靠的回憶史料基礎上，或多或少均帶有演繹、推理的成分，至今仍有不少事實真相模糊不清，本文所討論的張?zhí)壮鱿伯a國際三大有關的四個問題，就是其中的一個重要方面。近年來檔案資料的不斷發(fā)掘及公布，為深化這些問題的研究提供了可能。問題的復雜性在于，共產國際有關檔案資料中提及的中國共產主義組織與中共早期組織并不是一回事，如其中提到的革命委員會、張?zhí)讏蟾嬷械墓伯a主義組織等。因此，對于共產國際有關檔案資料，如同對于回憶史料一樣，不可簡單直接加以引用，有必要先作一番去偽存真的考辨。本文正是通過對有關資料的鑒別、考證，對過去曾廣為流傳的某些說法進行辨析，認為張?zhí)撞皇侵泄苍缙诮M織派遣出席共產國際三大的正式代表，張?zhí)讏蟾嬉膊皇侵泄苍缙诮M織向大會提交的報告，而張?zhí)字员贿x為代表更多的是因為他是俄共（布）黨員和北京革命委員會成員。中共之所以能成為中國唯一的代表工人階級的馬克思主義政黨，與共產國際的認可當然有一定的關系，但是根本原因還是其指導思想、所代表的階級利益等內在因素。

［黃愛軍，安徽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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