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小說《少年Pi的奇幻漂流》是加拿大作家揚·馬特爾的暢銷作品,獲得了2002年布克獎,作品一經(jīng)發(fā)表便引起國際文壇關注,并廣受讀者喜愛。隨后,小說被改編為3D電影,并成功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斬獲四項大獎。小說為大眾呈現(xiàn)了一位少年的奇幻冒險旅程,主人公少年派在移民加拿大的途中遭遇了船難,家人不幸身亡,留下他一人與虎為伴、共同前行,最終獲救。當派向人們講述這段真實經(jīng)歷后,人們卻不愿意相信這看似奇幻的事件,其旨在說明人往往只根據(jù)經(jīng)驗判斷事物,不愿接受經(jīng)驗之外的事實。宇宙很大,充滿了未知,學會認清人與自然的關系,并與其和諧相處,才能發(fā)現(xiàn)“黑天鵝”的存在,迎來美好未來。小說中蘊含的生態(tài)元素使它不僅作為當代漂流文學被讀者喜愛,更是一部對深層生態(tài)的自我探索。[1]
《少年Pi的奇幻漂流》重在研究文學與自然的關系,強調人需要構建一種人與自然的新型關系,也就是人與自然之間和平共處。美國學者密克爾在專著《生存的悲?。何膶W的生態(tài)學研究》中首先提出了“文學的生態(tài)學”這一術語,并主張應當探討文學所揭示的“人類與其他物種之間的關系”,要“細致并真誠地審視和發(fā)掘文學對人類行為和自然環(huán)境的影響”。[2]自近代以來,工業(yè)文明迅速崛起,自然環(huán)境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而生態(tài)整體主義、整體性原則是生態(tài)審美的原則,即有利于生態(tài)系統(tǒng)和諧穩(wěn)定的才是美的。[3]因此,重新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便成了人類發(fā)展進程中的必由之路。
《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一經(jīng)問世便引起了國內外眾多學者的關注,并逐步對該小說展開研究。如胡伶俐從皮爾斯符號學的視角對小說中出現(xiàn)的動物和名字進行了隱喻分析;[4]李明心從生態(tài)批評的角度分析了小說隱含的原型;[5]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認為該小說是通過主人公來發(fā)現(xiàn)生命之所在的傳奇故事。[6]大多數(shù)研究多與如何構建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有關,但均未涉及人有時僅憑經(jīng)驗判斷事物而忽視客觀真相這一主題?;谏鲜鲅芯砍晒?,本文從這一主題入手,研究小說中存在的人類經(jīng)驗型思維定式現(xiàn)象,為廣大讀者提供一個理解小說的新角度。
二、被理性所束縛的父親
居住在本地治理的主人公派一家以經(jīng)營動物園為生,由于經(jīng)濟原因,他們不得不將動物轉賣至國外。身為動物園園主的父親深刻意識到所有動物都只是他盈利的工具,為他所用。倘若它們失去了這個價值,那么它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可見,自私自利的思想已深深根植于父親的腦海,哪怕要與自己相伴多年的動物分離,他也沒有一絲不舍之情。派的父親崇尚理性,他認為自己不同于他人,他相信是理性一直引領人們探索著未知世界,而不是那些所謂的虛無縹緲、未經(jīng)證實的想象。這也解釋了他為什么如此反對派與老虎成為朋友。派的想法在他看來荒謬至極,他要向派展示人所研究的動物生存法則,讓他感受到動物與人的不同,以此證明人與動物不可能為伴。
自啟蒙主義時期開始,人們便舉起理性的大旗,開啟對未知世界的探索,追尋前進的步伐。尋求自身發(fā)展的同時,也直接影響了人與環(huán)境的關系,將自身的生存之路引向了其他方向。[7]地球上生活著多種多樣的生物,由此衍生出生物多樣性一詞,所有生物應在平等生存的基礎上探尋更多發(fā)展的可能性,嘗試與其他生物共存、共生。人們也應該學會尊重其他生物并深刻維護和諧的關系,有義務和責任去維護大家庭的穩(wěn)定和繁榮,[8]考慮與其和諧共處的可能性。生物多樣性的存在是客觀的,秉承尊重的態(tài)度與其他生物共同發(fā)展,才能發(fā)掘那些潛藏的未知,挑戰(zhàn)不可能,謀求共同進步。
三、與虎為伴——突破不可能,發(fā)現(xiàn)“黑天鵝”
17世紀之前,人們普遍認為天鵝都是白色的,直到發(fā)現(xiàn)第一只黑天鵝后,這個不可動搖的觀念被打破了,這就是著名的黑天鵝理論。人們經(jīng)常以慣性思維來思考任何事物,故步自封,而放棄挖掘潛在的可能性。而少年派卻打破了這個壁壘,勇于探索那些不可預知的事物,發(fā)掘其中的奧秘。書中的人們一度認為人是不可能與老虎共同在食物緊缺的環(huán)境下生存的,甚至還會成為其盤中餐,而派卻與老虎帕克成了相互依存的伙伴,成功地幸存了下來。
少年派與其父相反,他熱衷于探索未知、發(fā)現(xiàn)宇宙的奧妙、打破思維定式、不受條條框框的限制、勇于挑戰(zhàn)不可能。派的名字也蘊含著深刻的意味,幼時的他因名字的發(fā)音而被其他同學嘲笑,于是他想了一個主意,他將自己命名為π。π是圓周率,一個無理數(shù),是不遵循任何規(guī)律的數(shù)字排列、一種未知,以此暗示了他的人生也同一個未知數(shù)一樣,[9]是不能被定義,不能被規(guī)定的。此外,派能夠輕易地在黑板上默寫圓周率的多位小數(shù),而且喜好看奇幻冒險類小說,例如《神秘島》等,進一步證實了派喜歡探索未知,不滿足于現(xiàn)實的訴求。他并不局限于某種固定的思維模式,一直堅信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物等待著人們去發(fā)掘。隨著多元思想的傳播和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很多學者開始發(fā)掘各自本土的文化價值。因此,從文化角度上講,世界也許正在走向多元。[10]在發(fā)展自身文化的同時,也能夠借鑒他國文化。派不同于他人,他有意愿地接受他國文化的熏陶,就如同一間房子里有許多不同的房間,每種文化都有其值得學習的地方。應該有足夠的包容性,積極感受和接納自身之外的其他事物。對老虎帕克,派沒有同自私自利的父親一般,他不但沒有選擇傷害帕克,反而接受了它的存在,并將它納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派的聰明才智為其在海上生存提供了一個必要條件,而帕克則成了他的精神救贖,一直激勵著他走出困境、不斷前行、發(fā)掘未知的可能。這兩個條件為他鋪平了與老虎帕克的“友誼之路”。
父親不理解派欲同虎交友的做法,試圖給他灌輸老虎是敵人的觀念,讓他充分了解動物的獸性,并促使派與帕克形成了一種競爭與防御的關系,[11]但在危難來臨時,他依舊相信自己能同帕克和平共處,這打破了常人的認知。父親上的那一堂課在派的心中埋下了恐懼的種子。面對老虎帕克,派知道它的兇猛。救生艇上的動物上演了一幕優(yōu)勝劣汰的自然生態(tài)法則圖景,斑馬、猩猩、鬣狗、老虎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食物鏈,站在頂端的勝利者是老虎帕克。帕克的殘暴行為加深了派對它痛恨,他深深地意識到,若想與它共存,必須了解它的生存習性。因此,派開始劃分領地,盡自己所能喂飽帕克,以免自己遭受攻擊。一面是對它的仇恨,一面是對它的不舍,當帕克在海面上掙扎得筋疲力盡之時,派沒有棄之于不顧,他痛下決心救他上岸。此時的他恍然大悟,如果沒有帕克的存在,僅他一人也無法在這浩瀚的神秘海域生存下去。盡管父親嚴厲警告過老虎不是他的朋友,他也愿意冒險與之一試,嘗試馴服帕克,讓它明白沒有他的幫助,它無法狩獵,無法得到食物來源,只有一死。最終,彼此都意識到了合作的重要性。
沒有帕克的存在,派會還會存活下來嗎?顯然不會。他對老虎的恐懼使他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帕克已成為派的精神向導。在與帕克成為伙伴之后,他心中擁有著堅持活下去的信念,相信終有一天,他們可以得救。此外,如果沒有帕克的警示,他將沉迷于食人島中,最終淪為島上肥料。動物的警覺性很強,正如人們常常通過觀察動物的行為來預測天氣災害一樣。也正是帕克“告誡”派這個小島隱藏的危機,才使得派得以安然無恙。派在食人島入睡后,動物們開始四處逃竄,帕克也迅速跑上了船,看著樹上的派,等待著他。派發(fā)覺了小島的異常,意識到危險后,他迅速備好食物,同時,也不忘準備帕克的分量,等待帕克歸來。此時,他們似乎已成為心有靈犀的伙伴,最好的海上搭檔。一人一虎打破了人虎不能為伴的常規(guī),將不可能變?yōu)榭赡?,最終發(fā)現(xiàn)了“黑天鵝”。
小說中父親一直將自己定位于一切動物之上,捍衛(wèi)自身的生存環(huán)境以防其他物種的侵襲,否認與老虎帕克能夠合作的可能。而派打破了這層壁壘,而其之所以能與帕克成為朋友的原因在于他們遵循了生態(tài)主體間性思想。??碌摹对~與物》著作一經(jīng)出版便在學界引起了極大的反響,他的理論成為學者們討論的焦點。福柯在該說中提到康德哲學需要反思??档聦⑷硕x為理性的動物,把人的主體性提到了空前的高度,人的地位得到了提升。[12]人的主體性得到提升的同時,也暴露了許多問題。當派殺掉那一條顏色靚麗的魚時,它的光芒瞬間消逝,只留下一幅灰蒙陰沉的景象。這似乎也暗示了某種結局。西方哲學家胡塞爾提出了主體間性的概念,主體間性顛覆了主客體的二元對立,成為哲學依據(jù)。主體間性的思想反對主體性范式下的主客二分。[13]人與其他生物應是相互賴以生存的伙伴,而不是主客關系。派與帕克的友誼也開啟了他們通往新世界的大門,更驗證了多樣性原則、共生性原則,任何物種相對生態(tài)系統(tǒng)來說都保持一種平衡性原則。[14]
“我決定寫樹懶是因為它鎮(zhèn)定自若,溫文爾雅,喜歡自省——這樣的行為撫慰了心煩意亂的我”“當我抬頭看著憩息的樹懶時,感到自己面對的是頭朝下陷入深深沉思的瑜伽修行者,或是虔心祈禱的隱士,這些智者充滿想象的生活是我無法通過科學探索所能了解的”,[15]主人公力在揭示其他生物身上仍有著很多奧秘,這也是人們未曾了解、琢磨不透的,有很多知識需要人們進一步發(fā)現(xiàn)、學習。因此,應與其他生物“合作”。只有與其他生物構建和諧的關系,才能找尋更多答案,解開未知,發(fā)現(xiàn)“黑天鵝”。
四、調查員否認“黑天鵝”的存在
黑天鵝的可預測性低,影響力大,這使其成為一個很大的謎,更重要的是,人們往往忽視了它的存在。[16]當派將他的真實經(jīng)歷告訴兩位前來詢問船難原因的調查員后,他們根本不愿相信這個事實,并堅持認為香蕉是不可能浮在水面上的。事實上,海洋的密度大于香蕉的密度,所以香蕉可以浮在海面上。而調查員僅憑其自身經(jīng)驗、生活常識進行判斷,忽略了客觀存在的事實。他們堅決不相信人與虎能夠同處一艘小舟并成功活下來。因此,派有意編造了一個虛假、殘忍的故事來搪塞他們的追問,他非常了解他們的思維方式,不愿與之爭論。因為老虎是食肉動物,天生的捕獵能手。若想讓人與老虎在艱苦的條件下生存,可能性極低。黑天鵝的邏輯是,你不知道的事比你知道的事更有意義,因為許多黑天鵝事件正是在不可預知的情況下發(fā)生和加劇的。[17]派和帕克的故事證明了這一點。宇宙蘊含著許多奧秘,人們不應只拘泥于那些已知的事物,還應極力探求那些未知。同時,也要以謙虛的態(tài)度同其他生物相處。
五、結語
派一家人乘坐一艘日本貨輪前往加拿大,踏上了移民之旅。旅途中,因受到了暴風雨的重創(chuàng),家人遭遇不幸,只有派和老虎帕克幸存了下來。他們互相為伴,在經(jīng)歷227天的漂流之后,最終在墨西哥海岸獲救。兩次狂風暴雨都給派帶來了極大的創(chuàng)傷——失去家人、失去與社會的聯(lián)系、孤獨一人。派的故事提示人們要重新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科學技術的飛速發(fā)展雖然帶來了很大進步,但是僅是所能掌握的一小部分。派的故事也驗證了這個道理,漂流在浩瀚的神秘海域,老虎帕克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派也是帕克唯一的食物供應商,兩者結伴而行,獲得救贖,打破了以往的認知。故事的結尾,派和老虎帕克都重新回歸到屬于自己的地方。帕克回歸森林,派也回歸社會,彼此都歸于平靜,若是他們彼此之間沒有合作,也就不能幸存下來。因此,在人與動物和諧共處的前提下,能夠探索更多未知,遵循了人與自然相互尊重、平等合作的前提,才能發(fā)現(xiàn)“黑天鵝”的存在,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迎來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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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鄭欣怡,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天津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責任編輯 杜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