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谷城“唱”情歌

“我在谷城唱情歌，谷城情歌真是多。唱了三天又三夜，屋里還有幾簸籮……”其實，我并不會唱情歌?！拔以诠瘸恰楦琛?，只是我想選擇幾首鄂西北谷城的情歌，介紹給廣大讀者欣賞而已。

“情歌本是古人留，留在凡間解憂愁。三天不把情歌唱，男人女人白了頭，情歌一唱勁頭足?！鼻楦?，顧名思義，唱的都是男女之間的愛和情。如果不是談情說愛，不是打情罵俏，也就不叫情歌了。

谷城的情歌，大都是一男一女對唱。正因為如此，唱得兩情相悅，兩心相愛，相思相戀。

男子初次見到姐兒，一見鐘情，遂用情歌傾吐愛慕之情。請看這首《姐兒生得乖》：

“姐兒生得乖，

腳下穿草鞋，

雖說打赤腳，

還是逗人愛。”

原來，這個姐兒是山里俏姑娘。短短四句歌詞，極盡表達胸臆，尤贊姐兒生得乖巧。雖然姐兒穿著樸素，但難掩其乖巧靈勁，逗得男子十分喜愛。

再比如這首《我唱情歌姐兒聽》：

“我唱情歌姐兒聽，

莫學裝聾賣啞人，

唱歌如同在說話，

說話如同在交心，

情歌原來是媒人?！?/p>

谷城，為何會有這么多的情歌？這與谷城地理位置和民間文化使然。

谷城，地處鄂西北山區(qū)，位于漢水中游西南岸。在沒有公路的古代，谷城便是楚豫蜀秦往來的古山道。不管是朝廷官吏，還是民間百姓，只要入川進陜，或是到楚赴豫，都要在谷城往來食宿歇腳。

幾千年來，串流不息的人們，自然會給谷城帶來各種文化。例如巴蜀文化、秦雍文化、荊楚文化、中原文化，薈萃于谷城。這些外來文化，又與谷城本土的農(nóng)耕文化、道教文化、民俗文化相融合，多種文化匯集，絢麗而豐贍。

在漫長歲月里，經(jīng)過多元文化熏陶，聰慧的谷城人，在勞動生產(chǎn)中，或在日常生活里，創(chuàng)造出了豐富多彩的民間文化，情歌就是其中的一種。流行于谷城的許多情歌，寓教于樂，改善著人們?nèi)粘５纳?，滿足著人們精神的需求。

一對男女相識后，就想表達愛意，于是唱一首情歌《對門對戶對條街》：

“對門對戶對條街，

郎門對到姐門開，

清早對著姐洗臉，

夜晚對著姐脫鞋，

何不搬到一屋來？”

愛情，勾魂奪魄。對于意中人，一天不見，如隔三秋。這天，情郎哥要來見妹兒，便唱了一首《燈草剝皮好見心》：

“穿破草鞋探妹門，

唱個情歌等回音，

日曬芝麻口張開，

燈草剝皮見燈心?！?/p>

在谷城，有一條發(fā)源于神農(nóng)架的南河，流徑其境七八十里，是谷城人民的母親河。就在南河兩岸，蘊藏著許多情歌。比如《雙探妹》，就是流行在南河的一首情歌，聽來既讓人噴飯，又感人肺腑?，F(xiàn)選幾段供欣賞：

“正月里來鬧元宵，

我看妹子長得俏，

我打你門上過，

我的妹呀，

你為什么不理我，

你為什么不理我？

妹子一聽急忙道：

不是不理我的哥，

只因爹媽管的緊，

我的哥呀，

妹子心如鋼刀絞?！?/p>

……

四月里來四月八，

我手提來兩包茶，

走到妹子家，

我的妹子呀，

你爹媽在不在家，

你爹媽在不在家？

妹子一聽把話答：

爹媽他們不在家，

我倆好好耍，

我的哥呀，

快進妹子家。

……

六月里來荷花開，

妹子得病真奇怪，

菜不香來飯不想，

我的妹子呀，

你趕快說出來，

你趕快說出來。

妹子一聽急忙道：

叫一聲郎哥聽根苗，

見了菜飯就惡心，

我的哥呀，

你看咋得了？

七月里來巧云多，

我給妹子抓打藥，

打藥吃下肚，

我的妹子呀，

下回可不玩了。

……

這首《雙探妹》情歌，男女對唱，從正月一直唱到十二月。

請看這首《掐菜苔》：

“想吃菜苔兒掐把去，

想看奴家夜晚來，

我給你把門開。

你在門外學貓叫，

我在屋里喚貓來，

爹娘也難猜。”

這也就是流行于谷城的一首情歌。

谷城情歌，有長有短，長的有十二段。短的只有一段，四句。

如流傳在谷城西北山區(qū)五山鎮(zhèn)的情歌，就有一首《十二月情歌》，每個月一段：

男唱：正月里鬧元宵，

姐兒長的好，

想親姐兒親不到，

請來媒婆兩下跑。

女唱：二月里花開早，

哥哥你聽到，

你一表人才長的好，

媳婦莫要娶早了。

男唱：三月里是清明，

姐兒你請聽，

想跟姐兒成婚姻，

不知行不行？

女唱：四月里是立夏，

哥聽真心話，

世上女子多如花，

姐兒比不上她。

男唱：五月里是端陽，

姐兒聽端詳，

你是有情有意好姐兒，

更有一副好心腸。

女唱：六月里熱不過，

哥哥聽我說，

你想看姐劃不著，

沒得好吃喝。

男唱：七月里七月七，

牛郎會織女，

一年見一面，

那算啥夫妻？

女唱：八月里是中秋，

哥哥莫發(fā)愁，

若不嫌姐兒丑，

姐兒為你做馬牛。

男唱：九月里是重陽，

菊花做酒香，

姐兒何時來看望，

把酒姐兒嘗。

女唱：十月里落寒霜，

哥哥莫心慌，

一雙腳兒冰冰涼，

擱在姐身上。

男唱：冬月里下大雪，

姐兒凍不得，

一雙腳兒冷如鐵，

焐也焐不熱。

女唱：臘月里是新春，

我倆要成婚，

娶姐進門拜雙親，

百年結(jié)同心。

這首情歌，男唱一月，女唱二月，你一段，我一段，唱得熱火朝天，唱得情意綿綿。

比如說短的只有一段，四句，像《相思歌》即是：

想妹想得一身病，

要吃山中百草根。

千方萬藥都吃盡，

見妹一眼病脫身。

就這四句，把一個日夜想著情妹妹的情郎哥，活脫脫地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

流傳在谷城西南山區(qū)的情歌《放花?！?，其歌詞配上從民間搜集整理而成的曲調(diào)，一經(jīng)唱起便婉囀動聽，立即讓人沉浸在男女情意中。

男：妹妹在河下放花牛，

情郎哥在山上打石頭。

石頭單打花牛背，

幺妹子看你抬頭不抬頭？

女：哥哥在山上打石頭，

羞得幺妹子臉紅透。

故意裝著不理會，

情郎哥看你開口不開口？

男：有心對幺妹子說句話，

又怕幺妹子不點頭。

女：單等秋后糧豐收，

情郎哥你抬花轎接我走。

在這首情歌中，沒有敘述姑娘是多么美麗漂亮，也沒說小伙子是如何英俊帥氣，而是只寫了幺妹子在河里放牛，情郎哥在坡上打石頭。從頭到尾聽罷這首情歌，男女二人沒說一個“情”字，沒吐一個“愛”字，但字里行間都溢流出男人女人都不明說而在心中急不可耐的愛情。一個是“撿石頭打花牛背”，一個是“故意裝著不理會”，直到最后女的才說“單等秋后豐收了，情郎哥你要抬著花轎來把我接走?！痹瓉?，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而這對男女之間的愛情也該收獲了，到那時情郎哥抬來花轎，娶回了自己的美麗新娘。

另有一首情歌《腳里草鞋倒著穿》，也特別俏皮：

我與情哥說清白，

碰到下雨可莫來，

看到腳印娘要罵，

罵得妹子頭難抬。

我與情妹說清白，

就是下雨我也來，

腳里草鞋倒著穿，

你娘看到也難猜。

請看，這個情郎哥，為了要與心上人相見，哪怕是下雨天，他也要來。寧可倒穿著草鞋，也無所謂。聽罷這首情歌，只讓人要笑出聲來。

谷城的情歌，取材于日常生活，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唱出情歌來。就連女人納鞋底，也能唱出一首情歌，即《手納鞋底想情郎》：

鞋繩線兒兩丈長，

手納鞋底想情郎，

自從那天分了手，

日思夜想臉皮黃。

比如，河邊的鳥做窩，本是習以為常的事，可也能與男女情愫相聯(lián)系。這首《我看河邊鳥作窩》，既形象又生動：

情哥情妹隔條河，

哥望妹來妹望哥。

早晨望到太陽出，

晚上望到月亮落。

人家要問望什么？

我望河邊鳥做窩。

還有板栗樹開花，這也成了情歌素材。谷城流行的情歌中，就有一首《板栗開花一條線》：

板栗開花一條線，

去年想姐到今年。

去年想姐年紀小，

今年想姐正當年，

我倆正好配姻緣。

一對男女間的愛情，竟然如此這般表述，歌詞雖然不多，但其情感濃得像醇酒，能把人醉倒。

谷城的情歌，都是口口相傳，一代人一代人傳下來的。歲月飛渡，時光如水，至今仍然有人傳承著，詠唱不衰。

在谷城，有不少村民都會唱情歌，五山鎮(zhèn)五陡坡村民方興祿就會唱《情郎上四川》：

正月是新年，

情郎上四川，

一年半截難回還，

看看小姣蓮。

二月驚蟄臨，

情郎剛起程，

不知盤纏夠不夠，

奴家常掛心。

三月是清明，

桃李也爭春，

一片相思一片情，

想的出門人。

想郎四月八，

犁耙高高掛，

日思夜想淚如麻，

你休采路邊花。

五月是端陽，

家家飲雄黃，

雄黃酒兒奴不嘗，

念記我的郎。

六月三伏天，

姣蓮汗不干，

在家容易出門難，

盼郎早回還。

盼郎七月七，

牛郎配織女，

天上星宿也相會，

情郎在哪里？

八月是中秋，

秋風涼悠悠，

郎在四川做馬牛，

越想心越愁。

九月重陽到，

姣蓮去登高，

手搭涼棚天天望，

望郎好心焦。

十月小陽春，

姣蓮盼回音，

郎在四川捎口信，

奴家才放心。

望郎到冬月，

想郎好心切，

茶不思來飯不香，

相思到臘月。

臘月一年滿，

情郎把家還，

管你賺錢不賺錢，

我倆要團圓。

“谷城情歌多又多，男女對唱有時和。唱了三天和三夜，情歌聲聲落滿坡……”谷城情歌，俯拾即是。既充滿了生活氣息，又飽含著濃濃的情意。一首首情歌，曲調(diào)委婉，優(yōu)雅動聽，體現(xiàn)了民間男歡女愛的真情，讓人怦然心動，回味無窮。

古老的谷城情歌，一代人一代人唱著，樂著，傳承著。

帥瑜，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