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情感化設計探究

史逸 唐婉瑩 黃河

摘? 要：針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情感化設計途徑研究分析了老年人的主觀老化態(tài)度和尊重需求，指出了當前適老化設計的欠缺和情感化設計研究的不足。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滿足是完整實現(xiàn)適老化設計目標不可或缺的一項要素，并以情感化設計理念為基礎，探討針對該需求的設計策略和途徑。通過產品外觀的無差別設計、幫助與交互的隱藏式設計，實現(xiàn)體現(xiàn)自我價值的項目設計目標。適老化設計需要認識到老年人心理活動的特殊性和復雜性，充分滿足他們多方面的情感需求，真正融入老年人的內心世界。

關鍵詞：老年人；尊重需求；情感化設計；設計方法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促進空巢老人代際溝通的交互設計策略與應用研究”（21YJC760029）階段性研究成果。

適老化設計已成為時下設計學科關注的焦點之一。許多學者都嘗試從各種角度，運用不同方法來研究針對老年人的產品、人機、交互、環(huán)境乃至服務設計。不少研究也能夠考慮到老年人的心理層面，但是尊重需求作為老年人群中一種重要的情感訴求，其相關研究則較少。本文指出了當前適老化設計中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欠缺，并分析了應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設計方法，以期進一步探索適老化設計和思路。

一、老年人的主觀老化態(tài)度與尊重需求

我國自1999年進入老齡化社會以來，當前已處于老齡化的快速發(fā)展期。產品、環(huán)境和服務的適老化設計也逐漸受到社會各界的重視。國內外對于老年人的界定主要以年齡為依據(jù)。我國和世界衛(wèi)生組織以60周歲，而西方一些發(fā)達國家則以65周歲為界。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CLASS）顯示：平均而言，受訪者主觀認定的老年年齡標準在70周歲左右。而來自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fā)展研究中心的一項研究也顯示：近1/5的60歲以上老年人并不認為自己老了[1]。

這種客觀年齡和主觀老化態(tài)度的差異，反映了不同老年人的人群認同感和心理狀況。從心理年齡上來看，我們可以依據(jù)老年人不同的主觀老化態(tài)度，將他們區(qū)分為：1.已經認同自己是老年人；2.不認同自己是老年人；3.處于心理過渡階段，這三類情況。同時，大量心理學研究表明：外群體（年輕人）和內群體（老人）都對老人和變老存在著一定的負面偏見和刻板印象。大多數(shù)人認為老化是消極的（如老化往往伴隨著疾病增多、能力減退、依賴他人、容易犯錯、被當另類特殊看待等）并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態(tài)度[2]。所以我們常發(fā)現(xiàn)，后兩類老年人，尤其是不認同自己是老年人的，往往也是較年輕的老年人。他們對于老化大多是比較抵觸的，實際上比較反感被當作“老年群體”或“被迫”享受老年人的待遇。

現(xiàn)實生活中，這部分老年人不服老、不認老，盡力維護面子的事例也比比皆是。這種現(xiàn)象背后折射的既有其對老化的不認同感，也有對被尊重的需求。當被社會其他群體標注為“老年人”時，他們往往感到是被當作弱勢群體另眼看待，并沒有受到尊重。他們希望自己的自尊心和尊嚴得到維護，排除被社會“異類化”，被平等地以常人般看待和參與社會生活。

“尊重”一詞出自《漢書·蕭望之傳》，古語指將對方視為比自己地位高而重視的言行態(tài)度，今用以指平等相待的心態(tài)與言行。被尊重是人類普遍的情感需求。在馬斯洛需求層次中，尊重是僅次于自我實現(xiàn)的高階需求。因此對于因衰老易產生自卑心理和自尊心維護欲望的老年人，這種情感需求的滿足尤為重要，它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和幸福感緊密相關[3]。

本次研究針對的就是上述不太認同自己是老年人，反感被當作“老年群體”區(qū)別對待，渴望被尊重和常人般看待的后兩類老年人。為了行文方便，后述均以老年人統(tǒng)一略稱。

二、老年人尊重需求的設計欠缺

秉持適老化理念的大多數(shù)設計實踐和研究都著重強調了設計的安全性、有用性和易用性[4]，注重考察老年用戶的人體尺度、生理機能、認知特征與行為習慣等[5]。然而，在實際生活中，一些老年人專屬產品看似關懷老年人，但站在老年人的角度，卻會無意中帶有將普通人與弱勢群體區(qū)別對待的心理暗示（如圖1），導致老年人并沒有欣然接受，反而有一種受傷感，對于正常人來說也會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這就造成了一些老年用戶并不“領情”，普通人群更不愿意使用的現(xiàn)象以及設計資源的浪費。

究其原因，就是沒有充分考慮到老年人的尊重需求。前述的老化認同感不強、渴望維護自尊心的年輕老年人對于具有“老化”“衰老”信息、符號和含義的產品比較抵觸。盡管它們在功能上是助老的，但是會在無意中提醒和暗示用戶是衰老的，讓用戶擔心產品的使用會使他們被貼上“老化”的標簽，脫離大眾群體，被以弱勢群體區(qū)別看待，損傷其平等和尊嚴。

科羅拉多大學的心理學者Sana Farid認為真正的尊重應當包含三個關鍵要素：平等、重視、尊嚴。由此可見，針對老年人的產品、環(huán)境和服務設計應當在平等的基礎上盡力維護他們的尊嚴（自尊心），理解他們不服老和不認老的心理動機，而不僅僅是重視他們，認為依據(jù)老年人特征專門設計就是尊重了他們。實際上，許多年輕老年人也愛“面子”，是否需要專屬產品的設計，還是可以有通用化的設計選擇？如果使用專屬設計，又該如何避免對老年人自尊心、尊重需求的影響，這些都成為適老化設計活動的痛點與難點。

綜上，目前針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設計欠缺，其原因主要來自兩點：一是設計語義產生的標簽化暗示，具有“老化”“衰老”信息和符號的傳達；二是缺少情感設計，僅從生理角度進行分析，注重設計的功能屬性而忽略了情感屬性。

三、老年人情感設計研究的不足

近年來，情感因素在適老化設計研究中越來越被重視，這說明了學者們對于設計活動的認識正逐漸轉向老年用戶的內心層面。涉及老年人情感的設計研究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以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為基礎而展開的老年人產品或居住環(huán)境設計研究[6]，提出了相應的設計原則和策略，但基本都是粗略提及尊重需求[7]；二是以唐納德·諾曼提出的情感化設計理念為基礎，研究與老齡相關的設計，手段上以情感化設計的三個層次分析為主，內容也涵蓋了安全性、易用性、舒適性等生理設計要素[8]。雖然這些觀點都強調情感因素對于設計活動的重要性，但多是比較寬泛的情感分析，主要包含親和力、慰藉感、懷舊感、愉悅感、趣味性、情感共鳴、幸福感等方面[9]。

尊重作為人類情感需求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相比較愉悅、快樂、興奮、滿足等顯性積極情感，屬于比較隱性的情感層面，所以也較少引起設計研究者的注意。當前，單就尊重需求或者說自尊心維護來說，在大多數(shù)的研究中并未專門深入地展開探索。

因此，如何在追求產品、環(huán)境和服務的適老化設計效果的同時，充分滿足老年人的尊重需求，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課題，或者說它成為了完整實現(xiàn)適老化設計目標中不可或缺的一項要素。

四、針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情感化設計策略

作為強調設計活動與人類內心世界關系的理念，情感化設計無疑在滿足老年用戶的尊重情感需求上發(fā)揮了作用。本次研究以情感化設計理念為基礎，依據(jù)其包含的三個層次，思考針對老年人尊重需求的設計策略，探討設計應對的途徑（如圖2）。

（一）產品外觀的無差別設計

以往我們對老年人產品的外觀有著比較刻板的印象，覺得造型比較固定呆板、造型語言生硬，色彩上過于沉悶、單調，缺乏活力；加上大眾所認知的老年用品多以生理輔助、健康監(jiān)測、醫(yī)療保健類功能為主，所以它們的外觀也比較容易與醫(yī)療產品、康復產品的外觀相聯(lián)系，這使得它們很難與新穎、流行、時尚等詞匯掛鉤。這些外觀也往往從本能層面帶給老年人諸如人老不年輕、生理退化、要幫助、落后時代、弱勢群體等心理暗示。

實際上，前面也提到不少老年人不認為自己老了，不希望被群體單獨化和區(qū)別化，一視同仁、平等地看待才是對他們的尊重。因此，他們的物品也應當是大眾化的、流行的、跟隨社會的步伐和節(jié)奏的。這就需要設計師敢于突破固有觀念，本著將老年人視為社會群體中正常一份子的心態(tài)和思維，在產品外觀上進行無差別設計。設計師應盡可能讓產品外觀不帶有“年齡段標簽”。一是在造型上采用通用的造型語言，大膽嘗試當前流行和新穎的造型元素，或者起碼在局部和細節(jié)上融入這些造型元素，像按鍵、開關、顯示燈等；二是仔細考量老年人的人機尺度和使用習慣，秉持通用設計的理念來加強產品的人群適用范圍（如圖3），但不要“過于專門”的設計，以免加劇該人群的“標簽化”和與常人的差異，產生消極效應。像市場上老年代步車產品，雖然裝上小輪子、四輪是為了方便老年人上下車，也更穩(wěn)定了，但是多數(shù)年紀不算太大的老年人還是不愿意去使用它，因為它在形體和比例上與正常人的電動車差異很大、顯得很另類；三是在色彩上，雖然考慮到老年人的視覺心理需求，不可過于對比刺激，要一改以往大多數(shù)老年產品顏色黯淡、色彩單一的缺點，增加產品的個性化和時代感元素，比如提供多色系的選擇、表面圖案個性化的處理等（如圖4）。

（二）幫助與交互的隱藏式設計

很多時候為了解決老年人生理上衰老的問題，我們不得不設計專屬的部件或產品來幫助他們。雖然一些針對老年人的產品，在明顯處突出了其幫助老年人的功能，可以清晰地讓老年用戶感知、使用和交互，但是從另一方面看，它們也無意間或多或少地暗示和提醒了老年人的生理缺陷，損傷了一些老年人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這就需要產品設計在給老年人群提供幫助的時候，能夠更加內斂隱蔽，讓產品和環(huán)境在幫助他們的過程中起到“潤物細無聲”的功效[10]，而隱藏式設計就是一條重要且直接的途徑。首先，不要刻意強調幫助老年人的功能設計，盡量弱化它們的形式，適當采用“偽裝”設計的手法，將產品設計得像平常生活中的他物，突出類似他物的功能，隱藏其實質功能，從而避免一些老年人內心的抵觸。比如智能手表、智能手環(huán)一類的老年穿戴產品。在服務老人的同時，其功能應避免對其語義強調，像健康跟蹤這樣的功能，可以盡量掩藏和淡化，突出其手表、飾品的功能，讓老年用戶在不知不覺中接受這種“不像可穿戴設備”的產品[11]。

其次，減少和消除家居或環(huán)境中那些令部分老年人討厭的輔助類外觀（如圖1）或視覺符號，以新的造型或設計元素來替代，將設施或環(huán)境布置得與正常人的無異，至少乍一看基本沒有區(qū)別，從使用過程中的細節(jié)處著手，利用精巧的設計讓老年用戶在不經意間、下意識地使用中得到幫助（如圖5）。

再次，在人機交互類產品中盡量使用“隱式交互”的設計方法，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傳感技術等手段提升產品的“主動性”來滿足用戶的功能需要，甚至內化為老年人機能的一部分，形成自然且隱蔽的交互方式[12]，以此來滿足老年人不希望其生理衰老和缺陷被明顯察覺、不希望自己被他人另類看待、渴望像正常人一樣體面生活的心理需求（如圖6）。

最后，需要設計師注意的是，這種能夠悄然地在尊嚴層面影響老年用戶的隱藏式設計解決方案，是不容易從人體工學實驗室模擬或者量化的可用性評估測試中得出來的，需要以更為人本的角度去挖掘用戶內心的深層次需求[13]。

（三）體現(xiàn)自我價值的項目設計

已有研究表明，自我價值的證明和實現(xiàn)，能夠有助于提升老年人的幸福感、滿足感和自尊心，緩解老年人的心理問題[14]。尤其是年輕老年人，他們更加渴望融入社會生活、不脫節(jié)、跟隨時代的步伐，繼續(xù)發(fā)揮自己的能量和余熱，體現(xiàn)自我價值和滿足社會存在感、被尊重和認可感。

因此，通過營造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來滿足老年人被尊重需求時，需要設計師認真思考如何充分發(fā)揮和利用老年人的優(yōu)勢，并結合他們的喜好，設計出能在反思層面上實現(xiàn)老年人社會價值和存在感的項目，賦能老年人群[15]。比如，老年人的生活閱歷和經驗豐富，在一些生活細節(jié)上往往更有心得，比如如何節(jié)約水電、挑選物美價廉的食材、烹飪家常菜的技巧、清潔打掃家居等。設計師可以充分利用這一點，開發(fā)設計生活小竅門類APP，讓老年人和中青年人有更多可交流的內容，甚至幫助中青年人解決因生活經驗不足而造成的困難或彌補生活常識缺乏的問題。通過實際項目和活動實現(xiàn)其價值認同感，讓老年人充分感受到來自社會其他群體的重視和尊重，極大地滿足自尊心，也可以幫助老年人以一種更為積極的態(tài)度來認識老化。

再如，老年人一般都有親近花草植物的喜好。許多城市的老年人都喜歡利用有限的土地或空間種種蔬菜、養(yǎng)養(yǎng)花草。那么，設計師可以利用這一點，開發(fā)諸如“樂齡農莊”“樂齡花圃”一類的公共體驗項目。利用城市建筑外墻種植農作物，或提供公共空間讓老人種植花草，這樣老年人既可享受農耕和種植的樂趣，又能夠充分參與社會活動，為城市的生態(tài)可循環(huán)、綠化和美化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也能讓社會其他群體感受到老人們發(fā)揮的余熱。

此外，還應當給老年人創(chuàng)造更多學習的機會、提供各種再學習的項目，滿足他們對文化、知識、技能的學習和興趣，利用信息和交互技術手段，諸如游戲化的設計手法，增強學習的趣味度和容易度。更重要的是，通過再學習不僅可以讓老年人的晚年生活多姿多彩，而且可以使其潛能得到發(fā)揮，更好地感受到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間接地獲得一種被尊重感，因為可學習性能夠使他們保持年輕的心態(tài)。

五、結語

滿足老年人的尊重需求僅僅是適老化設計中的一個小細節(jié)，但是這一點在很多時候并沒有得到充分的重視，往往造成一些老年用戶并不“領情”或者設計效果不佳，影響了適老化設計目標的實現(xiàn)。老年人的心理活動有其特殊性和復雜性，仔細揣摩和分析老年人的心理因素，在追求設計有用性和易用性的基礎上，充分滿足他們多方面的情感需求，這一過程可以通過產品外觀的無差別設計、幫助與交互的隱藏式設計、體現(xiàn)自我價值的項目設計來實現(xiàn)。只有做到這一層面，設計作品才能真正融入老年人的內心世界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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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史逸，常州大學藝術設計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工業(yè)設計。

唐婉瑩，常州大學藝術設計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工業(yè)設計。

通訊作者：黃河，博士，常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產品設計理論與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