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王夫之中哲詮釋學方法

張相宜

【摘要】 自古以來研究中國哲學的學者頗多，但是人們常常容易忽略研究中國哲學的方法。這些方法就如同研究中國哲學的工具，是挖掘?qū)W術(shù)成果的機器。所以，研究中國哲學的方法是至關(guān)重要的。同時研究好中國哲學方法，有助于我們事半功倍地研習中國典籍。而王夫之的詮釋學方法作為中國哲學方法論中一顆璀璨的明珠，于眾多的中國哲學方法論中脫穎而出。因此，研究王夫之的中國哲學詮釋學方法是極其有必要的！

【關(guān)鍵詞】詮釋學；中國哲學；王夫之

【中圖分類號】B249?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0-007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0.024

一、中哲方法論的概念

（一）方法論

方法論，就是關(guān)于人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方法的理論。它是人們用什么樣的方式、方法來觀察事物和處理問題。概括地說，世界觀主要說明世界“是什么”的問題，方法論主要說明“怎么辦”的問題。方法論通常與世界觀聯(lián)系起來，我們通常說有了世界觀就有方法論。不論一個哲學家對這個問題的了解如何，他的哲學實際上總是世界觀和方法論的統(tǒng)一體。[1]

（二）中國哲學方法論

中國哲學方法論，顧名思義，就是研究中國哲學的方法。是認識中國哲學、改造中國哲學，以及用某種方法來處理中國哲學問題的一種方法。對于研究中國哲學，不同的哲學家方法各不相同。有馮友蘭最先提出中國哲學中國“方法”的問題；牟宗三用“消化康德”的辦法講中哲；張岱年的“綜合創(chuàng)新”方法；湯一介的“中國的解數(shù)學方法”；馮契先生的“經(jīng)學方法”；以及張君勱的“直覺方法論”……這些哲學大家都有著自己相應(yīng)的研究中國哲學的方法。

二、詮釋學方法論

在眾多大家研究、總結(jié)的中國哲學方法中，王夫之的詮釋學方法是較為重要的一種。他巧妙地用簡單的十二個字，概括出了他對于中國哲學方法研究的精髓——“入其壘，襲其輜，暴其恃，見其瑕”。其詮釋學短短的十二個字將研究中國哲學的技巧表達了出來。

（一）詮釋學

“詮釋生命的意義”——就是用一種具體形象的事例、一種具體化的說法來解釋生命的意義。換而言之，我們進一步簡單地可以把詮釋理解為解釋。所以，詮釋學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是一個解釋和了解文本的哲學技術(shù)。它也被描述為詮釋理論，并根據(jù)文本本身來了解文本。[2]詮釋學的方法不同于其他的中哲方法，對于文獻、史料的研究并不是比較，只是依靠文本的理解和解讀來理會作者的本意。這種方法也許會被人認為太過于主觀，并不能依照一人之所見來斷定作者的原意。但是第一手的資料才能最真實地還原作者的原意以及史料的真實度，所以詮釋學提倡直接理解。

（二）“入其壘”

所謂“入其壘”，從字面意思來看，就是進入堡壘，進入到里面去看看、去了解?！叭肫鋲尽笔抢斫獾牡谝浑A段，指現(xiàn)實的詮釋主體對文本符號意義的了解?！叭肫鋲尽保浔砻嬉馑际侵咐斫庹咭M入本文對象的堡壘中，借指理解者要理解一種學術(shù)思想，必須深入到研究對象的思想體系的內(nèi)部去。

如何深入進去呢？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較清楚了。那就是我們在初讀一本書時，首先要了解本文語言文字的意義。了解本文語言文字的意義，不能離開語言分析，如語文、語型、語用的分析等。就好比我們初學語文時，要了解句讀，了解一句話的句子成分，知道一個句子的主謂賓、定狀補。這樣才能知道這句話說的是什么內(nèi)容，一句話如果有語病，又是在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在此基礎(chǔ)上，對本文段落的意義、文章整體的意義，力爭有所把握。以對本文符號的了解為基礎(chǔ)，才肯能深入本文的思想營壘內(nèi)部。

所以，“入其壘”所指導我們的是初讀文獻的一種方法。是一種了解表層知識的一種方法，若要深入其中、了解其中更加深層次的內(nèi)容就還需要借鑒外物。需要用其他的工具來幫助我們研究中國哲學。

（三）“襲其輜”

“襲其輜”是理解的第二階段，指現(xiàn)實的詮釋主體對文本作者思路的了解。“襲其輜”，其字面意思指因襲、借用對方的輜重，資源為我所用等；其從理解的角度看，則指讀者在了解了文本符號的意義之后，還要借用文本作者的原有概念或范疇、命題、立場、思路、目的等，像作者一樣發(fā)現(xiàn)問題，思考問題，看能否得出與作者一樣的結(jié)論。[3]用馮友蘭先生的論述“同情的了解”時所說的話，就是照著作者的思路，再想一遍。在此，包含了三種可能的理解方法。

1.資料整理與思想歸納

在了解符號意義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了解符號所表達出來的思想意義。比如，可以先歸納出部分文本的意義，在此基礎(chǔ)上，對于這部分的思想意義，再進行必要的整理和歸納，尋求它們之間的邏輯聯(lián)系，進而尋求文本的整體意義。

這里，當然涉及部分意義與整體意義的矛盾問題，即所謂“詮釋學循環(huán)”問題。意思就是說，要了解部分的意義，必須先了解整體的意義。只有對整體意義有把握之后，才可能真正了解部分意義。

這一點，與我們哲學中所講到的部分與整體之間的關(guān)系是一模一樣的。我們常說整體大于部分，要對一個事物進行一個全面的了解。所以對于整體的了解和把握應(yīng)當放在第一要義的地位。而對于整體意義的了解，又離不開對部分意義的了解。

2.邏輯分析

對于文本意義中涉及的重要概念或范疇、命題、命題關(guān)系以及思想體系進行邏輯分析，如文本概念或范疇意義的分析、命題意義的分析、命題關(guān)系的分析等，以弄清楚其思想體系結(jié)構(gòu)，進而揭示其思維的邏輯性。

在中國現(xiàn)代學術(shù)史上，金岳霖、馮友蘭兩位學者，可以說是邏輯分析的代表人物。金岳霖尤其是中國20世紀邏輯分析的典型代表，而馮友蘭則對于哲學史研究中的邏輯分析方法進行了有益的探索。

3.熟讀玩味，設(shè)身處地，切己體會

北宋理學家程頤和程顥在談到如何讀《論語》《孟子》時就提到，讀者對于文本要“熟讀玩味”，久而久之，自然意味深長；而蘇軾等學人在講到讀書時，也非常強調(diào)“熟讀深思”的重要性。問題在于，要如何熟讀玩味，以及如何熟讀深思。在思想方法上，有兩個方面不可缺少：一是設(shè)身處地讓讀者投入對象之中，照作者的思路重新再想一遍，或者帶著溫情與敬意，像藝術(shù)家欣賞藝術(shù)品，發(fā)現(xiàn)文本意義或作者思路中包含的苦心孤詣之處。就好比每當我們誦讀古詩詞，都需要我們分析詩歌的意境；二是切己反思，結(jié)合自己修養(yǎng)的現(xiàn)實狀況，體會文本意義和作者真意，進而可能會“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對于中國哲學方法而言，自身的學術(shù)素養(yǎng)直接影響到中國哲學的研究。所以，人們意欲使用更好的或者是創(chuàng)造有效的中國哲學方法，就要提高自身的學術(shù)修養(yǎng)。而后一點，與下一階段的理解活動已經(jīng)密切相關(guān)了。

（四）“暴其恃”

“暴其恃”是理解的第三階段，指對文本作者思路的立場或出發(fā)點、方法、根據(jù)或標準、理想或宗旨的揭示?！氨┢涫选睆淖置嬉饬x來看，指暴露對象所借以成為思想營壘的深層依據(jù)；從詮釋學角度來看，則是指讀者在了解文本作者的思路后，還要進一步理解他不得不這樣思考的原因。這些原因，既有作者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也有作者所認定的邏輯推論的前提、推論方式和如此推論的宗旨。文本作者的思路以及思想營壘，就建立在這些原因基礎(chǔ)上。

就好比朱熹批注的《四書章句集注》，其中就夾雜著朱熹本人的一些觀念。同樣，中國人在翻譯西方的名著時，除了將原文的字面意思翻譯出來，有時為了豐富文本的內(nèi)容或者是給原著增色，也會摻雜自己的觀點在譯注中。所以，不論是對于中國古代哲學的研究還是對于西方哲學的研究，首先應(yīng)該是“入其壘”，在與原作者進行“面對面”的交流之后，可以通過閱讀后人對于原著的譯編來發(fā)現(xiàn)不一樣的觀點，從而裨補闕漏，拓展自己的知識視野。這樣說來，“暴其恃”也是為了更好地研究中國哲學的一個步驟。

（五）“見其瑕”

“見其瑕”是王夫之所謂理解活動的最后一個階段，指通過上述理解，揭示文本思想自身的長處或者不足，從而進行客觀的批評。“見其瑕”，從字面意思來看，指的是發(fā)現(xiàn)對象營壘的弱點；而從詮釋學角度看，則是指讀者認識到本文思想體系的不足。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正是這樣一個道理。我們在研究中國哲學時，對于好的思想觀點我們可以積極吸收汲取，對于與當代社會相悖逆的思想觀念我們就予以揚棄。對于中國眾多的哲學家，不同思想流派的思想各不相同，很難下定義孰是孰非。宋朝大家朱熹與陸九淵之間尚且都有學術(shù)之爭，兩人對于“心即理”與“性即理”的觀點各持己見。朱熹理學的中心命題是“性即理”，陸九淵心學的中心命題是“心即理”。[4]

王夫之提出的“見其瑕”觀點就是要求我們對于對方的缺點進行規(guī)避，取長補短、揚長避短，從而使得自己的研究得以順利進行。從詮釋學的角度來看，與對方的學術(shù)觀點相沖突的地方就是更好的立意的地方，所謂不破不立，對方的瑕疵缺點如若能夠被我方有效地利用，將會成為我方的學術(shù)理論的一個支撐點。

所以，王夫之的“見其瑕”的觀點，正是希望我們能夠破除對方的缺點和不足來引以為戒，更好地為中國哲學的研究添磚加瓦。

三、方法論的特點

（一）理性精神

作為系統(tǒng)化的方法論，首先具備了理性精神的這一特質(zhì)。任何一個方法論的形成都不是感性的判斷，而是基于長久的理性思考得出來的。所以中國哲學方法論，首先具備了理性精神的這一特點。

在我們看來，世界觀因人而異，不同的人對于世界的看法都可能不一樣。古有氣本論、原子說，有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這些對于世界本原都持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認識事物的方法除了先驗論就是經(jīng)驗論。雖然眾說紛紜，唯有經(jīng)得起實踐檢驗的方法才是可靠理性的方法。所以認識世界是需要我們通過探索的經(jīng)驗才能獲得的。那么對于學術(shù)探索的方法也必須這樣。

我們研究中國哲學史，并不是與生俱來這種研究哲學史的本領(lǐng)，也不可能先驗地知道研究中國哲學史最有效的方法，我們只能通過不斷地摸索前進才能獲得最適合中國哲學研究的方法。對于古代典籍的訓詁和考據(jù)也需要我們通過后天的努力習得考據(jù)學的方法。所以，研究中國哲學的這樣一種理性的方法，在另一層面上也為研究好中國哲學提供了可靠的依據(jù)。

（二）總結(jié)概括性

方法論作為一個集合體，不再是世界觀這種零散的觀點，而是一個全面的系統(tǒng)的體系。方法論作為一個大的體系，將一些細枝末節(jié)囊括其中，使得這些零散的觀點集合到一個具有概括性的大方法中。同時作為方法論，也要具備囊括小方法的能力，滿足這些觀點的共有特性。

作為中國哲學研究的方法論，具有總結(jié)概括這一特性，也正是這樣一種特性，讓中國哲學方法論從萬般零散的技巧方法中抽離出來，賦予其獨有的總領(lǐng)特點。

（三）實用性

作為方法論還具有實用性。方法論首先是一種方法，是為了現(xiàn)實的研究需要的一種具體的、可操作的方法。是一些具體的方法集結(jié)起來的工具，不是高高懸浮于理論之上的空中樓閣。

方法論不等同于思想體系，思想體系是抽象的、是哲人的一種腦海中形成的一種觀念。思想體系有可能能夠付諸實踐，也有可能并不能夠付諸實踐。但是作為一種方法、一些方法的集合體的方法論是必定要能夠付諸實踐的。所以，方法論具備了實用性這一特質(zhì)。

（四）循序漸進性

作為中國哲學方法論，其研究的方法是循序漸進的。不是一個單一的方法，是一個由淺入深，由表及里的方法。從“入其壘”這一研究中國哲學的第一階段的方法，第一階段的方法只是要求我們進入其中了解文獻文章資料或者是哲學家們的思想；到“襲其輜”因襲、借用對方的資源為我所用，第二階段的方法要求我們不僅僅要了解其大致內(nèi)容，也要梳理清楚對方的思路，以便于我們更好地借鑒，為我們所用；其次是“暴其恃”，這是第三階段，這一階段要求我們做到清楚文本作者的主旨和中心要義，從邏輯層面知道作者如此行文的原因。那么最后一點就是要求“見其瑕”不僅僅是“襲其輜”，承襲對方學術(shù)的優(yōu)點，也要同時具備自己獨到的學術(shù)見解，來洞察對方思想觀點中的紕漏以此來吸取教訓和規(guī)避，抑或是破除對方的觀點，將對方的缺點和不足作為研究中國哲學的一個新的出發(fā)點。[5]

所以，就此來看，中國哲學的詮釋學方法具備了循序漸進的原則。正是因為循序漸進，一步一步地深入其中，才能夠更好地研究中國哲學。循序漸進既遵循了人們認識事物的規(guī)律，讓人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有一個由簡到繁、由低級到高級、由直觀到抽象的循“序”過程，人們對任何事物都不可能一步就達到對其本質(zhì)的認識。同時循序漸進有遵循了動作形成的規(guī)律，動作形成的階段性變化，受人體生理機能的制約，受條件反射和分析、綜合的邏輯思維規(guī)律的支配。掌握動作技術(shù)，就是一個由簡單到復雜的漸進過程。

四、方法論的啟示

幾千年來，人類的各個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了光輝燦爛的智慧，多彩絢麗的人類文明普照寰宇，生生不息。中國哲學方法論的研究不曾停歇它探索的腳步，古有王夫之先生的詮釋學研究方法。金岳霖、馮友蘭先生凝結(jié)著中國近現(xiàn)代哲學方法的精華，提出了著名的邏輯分析法；賀麟先生提出的文化哲學方法以及蒙文通先生提出的思想史研究方法。這些研究中國哲學的方法論，在哲學史上熠熠生輝，指引著我們更好地學習中國哲學，更好地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研究中國哲學，以便于后人在中國哲學方法研究的畫卷上涂抹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文獻：

[1]張岱年.中國哲學史方法論發(fā)凡[M].北京：中華書局，2012.

[2]洪漢鼎.詮釋學的中國化：一種普遍性的經(jīng)典詮釋學構(gòu)想[J].中國社會科學，2020，（01）.

[3]張立文.王夫之經(jīng)學的新詮釋[J].船山學刊，2004，（04）.

[4]李清良，張洪志.經(jīng)典詮釋學對哲學詮釋學之揚棄[J].天津社會科學，2020，（06）.

[5]韓振華.“踐履”、儒學詮釋學與美學——王船山經(jīng)典詮釋學美學三題[J].連云港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8，2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