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代斟尋斟灌二方國領地遷徙鏈條考論

孫鐵林

（南樂縣建筑工程管理委員會，河南 濮陽 457000）

《史記·夏本紀》載：“禹崩，于是啟遂即天子之位，是為夏后帝啟，夏后帝啟崩，子帝太康立。太康崩，弟仲康立。仲康崩，子帝相立。帝相崩，子帝少康立。帝少康崩，子帝予立。帝予崩，子帝槐立。帝槐崩，子帝芒立。帝芒崩，子帝泄立。帝泄崩，子帝不降立。帝不降崩，弟帝扃立。帝扃崩，子帝廑立。帝廑崩，立帝不降之子孔甲，是為帝孔甲……孔甲崩，子帝皋立。帝皋崩，子帝發(fā)立。帝發(fā)崩，子帝履癸立，是為桀。”裴骃引徐廣曰：“從禹至桀十七君，十四世?！盵1]83-89《帝王世紀》載：“自禹至桀并數(shù)有窮，凡十九王，合四百三十二年。禹一，啟二，太康三，仲康四，相五，羿六，寒浞七，少康八，杼九，槐十，芒十一，泄十二，降十三，扃十四，廑十五，孔甲十六，皋十七，發(fā)十八，桀十九。”[2]28《今本竹書紀年疏證》載：“自禹至桀十七世（君），有王與無王，用歲四百七十一年。”[3]62上述典籍記載出現(xiàn)三個歷史疑竇：

其一，《帝王世紀》云十九位帝王，較《史記》十七位帝王多出兩位異姓帝王后羿和寒浞，表明司馬遷并不認可后羿、寒浞竊取帝王尊號?！兜弁跏兰o》等史籍雖然填補了異性二王統(tǒng)治天下的史實，依然模糊不清?！督癖局駮o年疏證》則按照正統(tǒng)觀念，將夏王朝姒姓帝王的存在時期稱作“有王”，將后羿和寒浞異姓諸侯稱帝時期稱作“無王”。對于諸如此類的記載，學界仍存爭議，但非本文探討重點，茲不深究。

其二，《今本竹書紀年疏證》云夏王朝經(jīng)年“四百七十一年”，較《帝王世紀》之“四百三十二年”多出三十九年。所謂“有王無王”之說有待澄清。

其三，依照正統(tǒng)觀念，如果說從太康登基算起，期間正如《今本竹書紀年疏證》所云“太康帝，四年陟。帝仲康，七年陟。（帝相）二十八年，寒浞使其子澆弒帝”[3]52-53，合計為三十九年，算作“有王時期”；《綱鑒易知錄》載：“（少康）四十歲，夏遺臣糜興師討浞，伏誅，奉王（少康）踐天子位?！盵4]15從夏帝相被害到太康帝登基前一年，也是三十九年，算作“無王時期”。則從太康失國到少康復國，竟然有兩個“三十九年”，約計八十年之久。

八十年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太康失國”“寒浞弒殺夏帝相”和“少康復國”三大歷史事件。對此，《史記》等正史卻語焉不詳。雖然有《帝王世紀》《竹書紀年》等史籍以及后世學者的注釋進行了零星的補綴，但是，仍然存在巨大的未定空間。本文擬梳理浩繁蕪雜的史料，辨識出斟尋國和斟灌國領地遷徙的鏈條，重拾夏王朝失而復得的歷史過程，探討斟尋斟灌等姒姓方國命運三部曲的蛛絲馬跡。

一、夏初分封斟灌國斟尋國之地望

據(jù)《史記·夏本紀》，“禹為姒姓，其后分封，用國為姓，故有夏后氏、有戶氏、有男氏、斟尋氏……斟戈（灌）氏”[1]89等十二家同姓諸侯。對于斟尋氏、斟戈氏，《帝王世紀》等史籍則多記做“同姓諸侯斟尋氏、斟灌氏”[2]24。

（一）夏初分封斟灌國地望

《漢書·地理志》載：“東郡，（畔）觀。”注：“應劭曰：‘夏有觀戶，世祖更名衛(wèi)國，以封周后。 ’”[5]1557-1558據(jù)《太平寰宇記》，“漢觀縣，古之觀國?！蹲髠鳌吩疲骸萦腥?，夏有觀、戶?！秶Z》注云：‘觀國，夏啟子太康之弟所封，在衛(wèi)縣，夏衰，滅之?！瘽h以為縣，屬東郡。后漢改為衛(wèi)縣，屬東郡。隋開皇六年改衛(wèi)（國）縣為觀城縣”[6]1177?！吨袊鴼v史地名大辭典》載：“觀城縣，北宋皇祐元年（1049）廢。四年復置，徙治今山東莘縣西南觀城鎮(zhèn)，屬開德府?！盵7]1157上述記載表明：

其一，“灌”和“觀”屬同音字，可以互借，“觀”即“斟灌”，只是不同時期，不同史籍寫法不同而已。西漢之（畔）觀縣，東漢之衛(wèi)縣，隋之觀城縣治所，正是夏“觀國”，亦即夏王朝初始所分封“斟灌”方國領地所在。盡管行政區(qū)劃不斷演變，其地理位置均為歷代縣治之所在。

其二，史籍明確記載觀（斟灌）國“夏衰，滅之”，即夏斟灌國曾經(jīng)被滅亡過。因此，夏斟灌國之地望可能不只有一個。

其三，誠然，夏斟灌國曾因被滅國而被歷史所湮沒，但夏初所封斟灌國都城曾經(jīng)為西漢（畔）觀縣、東漢衛(wèi)縣、隋之觀城縣的治所所在地，直至北宋皇祐四年觀城縣遷徙至今山東莘縣觀城鎮(zhèn)為止。

其四，《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觀”條載：“夏代諸侯國，在今河南清豐縣東南?！盵7]1156《清豐縣志》記載更加清楚：“（清豐縣）六塔鄉(xiāng)東觀寨村、西觀寨村，據(jù)史料記載，此地夏為觀國，漢置（畔）觀縣，隋改觀城縣。”[8]68可佐證夏初斟灌城遺址在今河南清豐縣六塔鄉(xiāng)東、西觀寨村一帶。

其五，經(jīng)考察，今河南清豐縣東南十六公里處有東、西觀寨村，屬六塔鄉(xiāng)。位于這兩個村莊以西數(shù)里之遙便是清豐縣紙房鄉(xiāng)乜家莊村，該村半數(shù)以上村民姓佀姓?！皝恕迸c“姒”同音，或許正是“斟灌國”被滅國之時，遭受到毀滅性清洗，這一支系被迫將“姒”姓改為“佀”姓。且這些村民堅稱自己為夏禹后代，或許他們就是古“斟灌國”遺民的后人。這進一步印證了夏初所封斟灌國領地就在今清豐縣及附近地區(qū)。

（二）太康失國前諸侯斟尋城和太康失國后夏都斟尋城地望

其一，夏初斟尋國所封疆域及斟尋城?！妒酚洝は谋炯o》索隱引《括地志》云：“城在洛州鞏縣西南五十八里。”[1]87《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斟尋”條載：“……夏代都城。在今河南鞏義市西南?！盵7]2666《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名大詞典》“鞏義市回郭鎮(zhèn)”條：“北羅、稍柴一帶為夏都斟尋（城）遺址。”又載：“夏為斟尋，春秋為訾城。”[9]2748-2749這里所說的“夏都斟尋（城）遺址”，便是夏王朝初封斟尋侯國之斟尋城，在今鞏義市回郭鎮(zhèn)小訾殿村、北羅村和芝田鎮(zhèn)稍柴村一帶。

《太平寰宇記》“京西道鞏縣”條引京相璠曰：“今鞏洛渡北有尋阝谷水，東入洛，謂之下尋阝，故有上尋阝、下尋阝之名；亦謂之北尋阝，于是有南尋阝、北尋阝之稱也?！盵10]68根據(jù)上古“以地為國，以國為姓”的規(guī)制，倘或夏初以“尋水”而命名“斟尋國”，以斟尋國而命名斟尋氏，其領地正是在洛水、尋阝谷水流域，“南尋阝、北尋阝”等便是當時斟尋氏的若干聚落，其中坐落在北羅村、小訾殿村和稍柴村一帶的聚落便是斟尋侯國都城所在，被稱謂“尋阝邑”或“斟尋城”。

其二，太康失國后斟尋城躍升為夏王朝國都。“太康失國”這一歷史事件，引發(fā)一系列社會動蕩。《史記·夏本紀》集解引孔安國曰：“（太康）盤于游田，不恤民事，為羿所逐，不得反（返）國?！盵1]85《綱鑒易知錄》載：“太康畋獵于洛水之表，十旬弗歸。有窮后羿，因民弗忍，拒之于河，不得歸國?！盵4]14上述記載是說，夏帝太康癡迷于畋獵，竟一百天沒有回國，國都民心沸騰，怨聲載道。有窮國部落首領后羿便乘機“因夏人而代夏政”[1]86，奪取了夏王朝的政權。至于太康帝失國前的都城，史學界至今仍存在爭論，一說在“陽城”，一說在“平陽”。據(jù)《綱鑒易知錄》所載“拒之于河”四個字推測，太康失國前，夏都在平陽的可能性較大。但是，無論在何處，太康帝永遠失去了再回到原國都的可能。太康無奈，在母后和諸王弟的勸導下，就近去投靠同姓諸侯國斟尋。這便是“太康居斟尋”[3]3之由來。

其三，后羿篡政的舉動，遭到了夏王朝各方勢力的制約。為了穩(wěn)定政局、安定民心，仍然需要太康帝的王位作招牌，因而后羿只是奪取夏王朝的治國政權，并未廢黜太康帝的王位。正如《竹書紀年》所載：“太康居斟尋，羿亦居之?！盵3]5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后羿也只能依附太康帝遂居斟尋，演繹了一場“鳩占雀巢”的戲碼。隨著太康帝和后羿的入駐，原本僅為諸侯城邑的斟尋城，便被奪占，躍升為夏王朝的國都。

二、夏帝相與斟灌斟尋二國一并被剿滅的厄運

（一）夏帝相出逃的歷史背景

《帝王世紀》載：“帝相，一名相安。自太康以來，夏政凌遲，為羿所逼，乃徙商（帝）丘，依同姓諸侯斟灌氏，斟尋氏……羿遂襲帝號為羿帝?！盵2]24后羿打著太康帝、仲康帝的金字招牌，逐漸鞏固了統(tǒng)治地位，便于仲康將帝位傳給世子相安之際，驅(qū)逐了夏帝相，自稱“羿帝”。與夏王朝同命相連的斟尋氏同樣受到“羿帝”的迫害和排擠。于是，就有了夏帝相帶領后宮、夏后氏、斟尋氏等族人聯(lián)袂流亡到位于今河南清豐縣的斟灌國的歷史記載。倘或還有一種可能，斟尋城在被“鳩占鵲巢”后，夏后氏、斟尋氏等族人先夏帝相一步就投靠了位于今清豐縣的斟灌國。

（二）斟灌國為夏帝相新筑城邑

夏帝相流亡至斟灌，滿腔的家仇國恨，激發(fā)了姒姓族人恢復夏王朝的意志和力量，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動。如“征淮夷”“征風和黃夷”“于夷來賓”[3]53等，為姒姓族人實現(xiàn)恢復夏王朝的抱負，帶來了一絲曙光。于是，斟灌國便為夏帝相和斟尋氏等在斟灌城東南六十里的古漯水東岸構筑了一座新城邑。

至于這座新城邑當時如何稱謂，史籍沒有明確記載，或稱之為“斟尋”，或稱之為“斟邑”。然而，不管后世學者稱之為“斟尋”還是“斟邑”已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在這一片土地上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殘酷血腥的戰(zhàn)爭，且為“斟灌國”和“斟尋國”滅亡之地，也是夏帝相被殺害之地。

那么，新城邑到底在哪里？

（三）新筑城邑在今山東鄄城縣舊城鎮(zhèn)

《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名大詞典》菏澤市鄄城縣條：“縣人民政府駐鄄城鎮(zhèn)。戰(zhàn)國境北有甄（鄄）邑。秦置甄城縣，治今舊城，因甄邑得名，屬東郡。西漢改甄城縣為鄄城縣，屬濟陰郡……1931年（徙）治今鄄城?！盵9]2734《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載：“鄄，春秋時衛(wèi)邑。在今山東鄄城縣北舊城鎮(zhèn)?！盵7]2328《辭海》（縮印本）：“甄（zhēn）通‘震’?！盵11]1362綜上，與夏初斟灌國歷史變幻脈絡極其相似，即由夏初斟灌演變?yōu)槲鳚h的（畔）觀縣，再演變?yōu)闁|漢的衛(wèi)縣，直至隋代演變?yōu)橛^城縣是一個道理。再來看“斟尋”，至遲自春秋戰(zhàn)國時期演繹下來的“甄邑”，于秦為甄城縣，西漢改為鄄城縣至今。“甄”（zhēn）和“斟”（zhēn）屬同音異字，只是史籍寫法不同。至今仍有將“鄄”讀作zhēn，亦讀作juàn，具有二重讀音。例如近年來所拍攝的抗日電視劇《范筑先》就將“鄄城縣”讀作“zhēn城縣”。可見“鄄”和“甄”字相近，音相同，同音異字可互借。如果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就是夏代“斟尋”或“斟邑”遺址，那么，自夏代斟尋城遺址，至春秋戰(zhàn)國衛(wèi)國之甄邑、秦甄城縣、西漢鄄城縣不間斷地作為縣（州、郡、國）行政機構的治所，直至1931年鄄城縣治所由舊城鎮(zhèn)遷至今址，歷時近四千年，不能說其中沒有極其濃重的歷史演繹的因素。

（四）鄄城縣舊城鎮(zhèn)“屠莊村”的歷史痕跡

據(jù)考查，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東北不數(shù)里有一個名稱頗為奇特的村莊，稱作“屠莊村”。從字面詮釋無外乎有兩個緣由：一是該村從事屠宰業(yè)者較多。二是歷史上曾經(jīng)遭受過滅絕性屠殺。假如是后者，則此地可能正是斟尋國曾遭受到寒浞派兵圍剿和屠城之地，亦即夏后相被殺害之地。

（五）斟尋斟灌的歷史傳承

位于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的斟尋城，僅為后世留下一個“甄或鄄”字。夏初所置“斟灌國”，僅為后世留下一個“觀”字。二者合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斟灌國”的稱謂?？梢娊袂遑S縣的東、西觀寨村和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均為夏初斟灌國的領地，只是在夏帝相攜斟尋氏等投靠斟灌國以后，才分撥一塊地方作為斟尋國的領地。這也許可以解釋史籍記載該“斟尋國”遺址時常常含糊不清、語焉不祥。

（六）夏帝相居斟灌斟尋的地理范圍

《帝王世紀》載：“夏相徙帝丘?！盵2]24王國維著《今本竹書紀年疏證》云：“斟灌之虛，是為帝丘?！盵3]54夏帝相被后羿驅(qū)逐后，投奔的“帝丘”就是位于今清豐縣的斟灌國?！暗矍稹笔且粋€較為寬泛的地理概念，不單指顓頊遺都，即“今河南濮陽縣五星鄉(xiāng)東高城村”[9]2865，還應該包括清豐縣觀寨村的“斟灌國”以及鄄城縣舊城鎮(zhèn)的“斟尋國”等，均屬當時顓頊部落的核心統(tǒng)治區(qū)域，統(tǒng)稱“帝丘”。故而，王國維云“斟灌之虛，是為帝丘”。如果今清豐縣東、西觀寨村就是古“斟灌國”所在地，則該“斟灌國”東南六十里，古漯水東岸的舊城鎮(zhèn)便是古“斟尋國”所在地；而該“斟灌國”西南五十里，則是今濮陽縣東高城村；該“斟尋國”西八十里，隔今黃河河道，則是今濮陽縣東高城村?？梢姰敃r的“斟灌國”“斟尋國”和“顓頊遺都”呈三角形態(tài)勢，其地理范圍均可稱為“帝丘”或“顓頊之墟”。

（七）史籍對于寒浞派兵剿滅斟灌斟尋以及殺害夏帝相的歷史記載

正當夏帝相逃出后羿的魔掌入駐斟灌國，聯(lián)合斟灌（今清豐縣）、斟尋（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風夷、黃夷、于夷等共謀恢復夏王朝之際，國都斟尋城（今鞏義市）內(nèi)發(fā)生了“寒浞殺羿，襲有窮之號”[2]24的寒浞篡逆事件。野心勃勃、兇殘毒辣的寒浞殺死后羿奪取政權以后，仍然欲壑難平，于是實施了徹底滅亡夏王朝，斬草除根的行動?！督癖局駮o年疏證》載：“（夏帝相）二十六年，寒浞使其子帥師滅斟灌?！薄埃ㄏ牡巯啵┒吣?，澆伐斟尋，大戰(zhàn)于濰，覆其舟，滅之?！薄埃ㄏ牡巯啵┒四辏肥蛊渥訚矎s帝，后緡歸于有仍?！盵3]53寒浞發(fā)動的這場戰(zhàn)爭用了三年時間：第一年滅斟灌，第二年滅斟尋，第三年弒帝相。

斟灌城距斟尋城區(qū)區(qū)六十里，寒浞的大軍在剿滅斟灌國的戰(zhàn)爭進程中，完全具備一舉剿滅斟尋國的能力，為什么還要等到第二年呢？很可能就是因為二者之間有一條古漯水的阻隔?；蛟S寒浞的軍隊在剿滅斟灌后，因不具備水戰(zhàn)條件，被漯水阻擋了進攻的勢頭。經(jīng)過一年的準備，制備了舟楫，訓練了水軍，經(jīng)過一場激烈水戰(zhàn)，才剿滅了斟尋城。

三、少康復國后重新分封斟尋國、斟灌國

《今本竹書紀年疏證》載：“寒浞使其子澆弒帝，后緡歸于有仍?！盵3]53此記載是說，寒浞弒夏帝相后，帝妃緡逃回母國有仍氏，后來生下夏帝相的遺腹子少康帝。為躲避寒浞的追殺，少康帝顛沛流離，寄人籬下，但始終不忘恢復夏王朝的歷史使命。經(jīng)過三十九年的磨難和奮斗，到四十歲的時候，終于重登帝王之位。

我開始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副關于康美娜的凄慘畫面：得不到丈夫一絲一毫憐惜的康美娜在含辱帶屈生下我之后，獨自心碎離去。

（一）少康帝勢力與寒浞勢力的戰(zhàn)爭

少康帝經(jīng)過艱苦卓絕的努力聚集忠于夏王朝的勢力，采取多種韜略戰(zhàn)術，最終向寒浞篡逆勢力老巢發(fā)動了凌厲的攻擊。

《今本竹書紀年疏證》載：“世子少康使汝艾伐過殺澆。伯子杼帥師滅戈?！盵3]54少康帝采取各個擊破、分進合擊的策略，分別除掉寒浞的兩個兒子澆和戈（名豷，戈為其領地——引者注）。再會合夏王朝老臣靡等與寒浞進行最后決戰(zhàn)?！兜弁跏兰o》載：“初，夏之遺臣曰靡，事羿，羿死，逃于有鬲氏，收斟尋（斟灌）二國余燼，殺寒浞，立少康。滅奡于過，后杼滅豷于戈，有窮遂亡也?！盵2]24需要說明的是：其一，寒浞兩個兒子為澆和豷。“澆”即“奡”。其二，澆的領地在“過”，豷的領地在“戈”。其三，“伯子杼”即少康帝長子“帝杼”?！吨袊鴼v史地名大辭典》“戈”條：“夏、西周方國。在今山東萊州市西北。”[7]912《辭?！贰案辍睏l：“古國名?！蹲髠鳌は骞哪辍罚骸庁s于戈?！蓬A注：‘戈在宋鄭之間，其地不詳?！盵11]1349。

消滅寒浞兩個兒子后，少康帝麾下另一支軍隊，忠于夏王朝的老臣靡率領有鬲氏和被寒浞剿滅的斟尋國斟灌國的遺民，攻入寒浞老巢，經(jīng)過最后一場激戰(zhàn)，終于殺死寒浞，取得了決定性勝利。所謂“收斟尋、（斟灌）二國余燼”，再一次印證了斟尋、斟灌二國曾經(jīng)被剿滅的歷史事實。

（二）少康與寒浞決斗的戰(zhàn)場

寒浞殺死后羿后，夏王朝老臣靡先是逃到有鬲氏，待到少康帝頒發(fā)消滅寒浞、恢復夏王朝的命令，便以有鬲氏地盤為根據(jù)地向寒浞老巢寒國發(fā)起進攻?！吨袊鴼v史地名大辭典》載：“夏有鬲氏，在今山東平原縣西北武家莊?！盵7]949“寒”條又載：“夏代方國。即今山東濰坊市東北寒亭鎮(zhèn)。《左傳·襄公四年》載，魏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而用寒浞?！抛ⅲ骸?，國?！独m(xù)漢書·郡國志》北海國平壽縣：‘有寒亭，古寒國，浞封此。’”[7]2623這里所謂“寒”，即寒浞封地“寒國”。可能是正當寒浞被后羿重用之時封賞的領地，其遺址在今山東濰坊市境。由此可看出，少康帝會合靡與寒浞的最后決戰(zhàn)戰(zhàn)場當在今魯北地區(qū)。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名大詞典》，濰坊市寒亭區(qū)“境內(nèi)有寒浞?！盵9]2518，這再次印證這場戰(zhàn)爭發(fā)生在今濰坊市境。

（三）少康復國后重新分封斟尋和斟灌

《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載：“斟尋在今山東濰坊市東南五十里?！薄罢骞唷睏l：在今山東壽光市東北四十里斟灌城里?！盵7]2666《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名大詞典》“濰坊市坊子區(qū)”：“古跡有夏代斟尋古國?！盵9]2529這些說法值得商榷。首先，從夏王朝立國到太康失國前，作為同姓諸侯中地位顯赫的斟尋氏、斟灌氏更有可能被分封到中原富饒之域，而不是當時東夷偏僻之地。其次，從太康失國到夏帝相被害前，斟灌斟尋二侯國不可能涉足“寒國”之地。試想，從寒浞的角度看，他不會允許敵對勢力在自己的領地立國。從斟尋、斟灌的角度看，也不可能跑到寒浞封地立國，而自投羅網(wǎng)。最后，只有在少康帝復國后，才可能重新將斟尋、斟灌分封到這里，理由有三：一是在消滅寒浞勢力的戰(zhàn)爭中，斟尋、斟灌立有大功，理應有所封賞；二是斟尋、斟灌原有封地被霸占、被剿滅，理應重新得到領地；三是為防止寒國遺民鬧事造反，派同姓諸侯進行監(jiān)督和管束，也在情理之中。

四、混淆兩場戰(zhàn)爭發(fā)生地的關鍵性記載

《今本竹書紀年疏證》載：“（夏帝相）二十七年，（寒浞子）澆伐斟尋，大戰(zhàn)于濰，覆其舟，滅之?！笔枳C引《楚辭·天問》：“覆舟斟尋，何道取之？”[3]53屈原問得好，夏帝相二十七年，澆伐斟尋的戰(zhàn)爭到底發(fā)生在哪里？是漯水流域，還是濰水流域？

在夏王朝與篡逆勢力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兩次著名戰(zhàn)爭。第一次是寒浞剿滅斟灌斟尋殺害夏帝相的戰(zhàn)爭，發(fā)生在今豫北、魯西交界處之“漯水”流域。第二次是少康帝和老將靡率領被寒浞剿滅的斟灌斟尋“二國之余燼”剿滅寒浞老巢“寒國”的戰(zhàn)爭，發(fā)生在今魯北之“濰水”流域。而上述記載，前半部分是第一次戰(zhàn)爭的時間，后半部分卻是第二次戰(zhàn)爭的地點，是一條拼接的史料。

其次，“漯水”有行駛舟楫的記載，而“濰水”則沒有。《漢書·地理志》東郡東武陽縣（今河南南樂縣韓張鎮(zhèn)）條下載：“禹治漯水，東北至千乘入海，過郡三，行千二十里?！盵5]1557《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漯水”條載：“一作漯川……古代黃河下游主要支津之一……《史記·河渠書》：禹導河至于大伾，‘乃廝二渠，以引其河’。注釋家謂二渠其一即黃河干流，其一即漯川。據(jù)《水經(jīng)·河水注》，故道自今河南浚縣西南別黃河東北流，經(jīng)濮陽、范縣……濱州等縣市入海?！盵7]2814

酈道元在描述東漢古漯水部分河道被黃河奪占后形成的黃河新河道時清楚地寫道：“河水東北流而徑濮陽縣北，為濮陽津。故城在南，與衛(wèi)縣分水……河水又東北徑衛(wèi)國縣（今清豐縣）南……河水又東徑鄄城縣（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北……河水又東北徑范縣之秦亭西…河水又東北徑委粟津，大河之北，即東武陽縣也?！盵12]78-79更進一步表明古漯水正介于清豐縣和鄄城縣舊城鎮(zhèn)之間。漯水是大禹治水時疏浚的與濟水齊名的著名大川，史籍曾多次記載其行舟楫、歷水戰(zhàn)的故事。例如：大禹治水成功后兗州貢道就有“浮于濟、漯，通于河”[1]54的水運記載；據(jù)《詩經(jīng)·二子乘舟》，衛(wèi)宣公太子伋和公子壽從漯水乘舟自朝歌出使齊國，于今山東莘縣先后被害；《資治通鑒》記載五代后梁與后唐在漯水部分河道被黃河奪占所形成的新河道上，后梁大將王彥章偷襲南德勝城（今濮陽縣城南五里），與后唐李存勖軍隊沿黃河水戰(zhàn)：“各行一岸，每迂彎曲，輒與中流交斗，飛矢雨集，或全舟覆沒……王彥章、段凝以十萬之眾攻楊劉（今山東莘縣張寨鄉(xiāng)楊寨村和今河南南樂縣?？班l(xiāng)劉寨村），百道俱進，晝夜不息，連巨艦九艘，橫至河津以絕援兵?！盵13]8886-8887盡管東漢黃河河道與古漯水河道并非完全重合，然而，在今清豐縣南與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之間的一段幾乎是重合的。盡管東漢黃河故道的水量遠大于古漯水的水量，然而，遠在夏代，剛剛被大禹疏浚的漯水仍然具備行舟楫、歷水戰(zhàn)的條件。

而濰水為區(qū)域性河流，更無行舟水戰(zhàn)之記載。《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濰水”條：“或作維水、惟水。即今山東境內(nèi)濰河。源出山東莒縣西北濰山，北至昌邑縣東北入?！队碡暋窞H水北至昌都入海，過郡三，行五百二十里?！盵7]2819史籍曾記載秦末漢初，楚漢著名的“濰水之戰(zhàn)”，韓信采取“儲水決水”的戰(zhàn)術，一舉擊敗楚軍殺龍且的故事，也未曾有舟楫水戰(zhàn)之記載?！妒酚洝せ搓幒盍袀鳌份d：“遂戰(zhàn)，與信夾濰水陳……信使人決壅囊，大水至。龍且軍大半不得渡，即急擊，殺龍且。”[14]2621因此，寒浞圍剿斟灌斟尋殺害夏帝相那場“舟楫大戰(zhàn)”不可能發(fā)生在“濰水”流域，而是在“漯水”流域。

最后，《今本竹書紀年疏證》載：“澆伐斟尋，大戰(zhàn)于濰，覆其舟，滅之?！彼坪鯇ⅰ皾卜フ鍖ぁ钡膽?zhàn)爭定位在“濰水流域”，其依據(jù)可能出于《太平寰宇記》?！短藉居钣洝贰败炜h”條引《淮南子》云：“濰水出覆舟山?！盵10]501原來“濰山”有三個名稱：濰山、箕屋山和覆舟山。《太平寰宇記》可能將“覆舟山”誤為“覆其舟”。

五、結語

根據(jù)上述考證和分析，夏王朝從太康失國到少康復國近八十年間，可分為三個歷史階段：一是太康失國階段，二是夏帝相被驅(qū)逐和被弒殺階段，三是少康復國階段。縱觀此三個階段，其斗爭的核心地區(qū)或主要戰(zhàn)場曾發(fā)生在三個地區(qū)。第一階段，夏王朝與后羿篡逆勢力斗爭的核心在河洛地區(qū)；第二階段，寒浞圍剿斟灌斟尋和殺害夏帝相的戰(zhàn)場在豫北、魯西交界地區(qū)；第三階段，帝少康，夏老臣靡，斟灌、斟尋二國之余燼與寒浞的勢力決戰(zhàn)戰(zhàn)場則轉(zhuǎn)移到魯北地區(qū)。與之相對應的是：第一階段斟尋地望在鞏義市，斟灌在清豐縣；第二階段斟灌仍在今清豐縣，斟尋則遷徙至今鄄城縣舊城鎮(zhèn)；第三階段斟尋、斟灌則分享了剿滅寒浞領地寒國的勝利果實，重新被分封到魯北地區(qū)，即今濰坊市和壽光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