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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求冷戰(zhàn)利益:美國對朝鮮半島普韋布洛危機的應(yīng)對

      2023-01-26 15:05:26
      史學(xué)集刊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陣營約翰遜船員

      鄧 峰

      (華東師范大學(xué) 歷史學(xué)系,上海 200062)

      1968年1月23日,朝鮮半島發(fā)生了一個震驚國際社會的事件——美國海軍普韋布洛號(USS Pueblo)情報偵察船被朝鮮(1)除直接引文外,文中“朝鮮”皆指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人民軍海軍俘獲。朝鮮政府聲稱此事件乃由該船侵入朝鮮領(lǐng)海進行間諜活動而起,而美國約翰遜政府則強調(diào)事發(fā)時該船位于國際水域。雙方因船只的位置爭執(zhí)不休。圍繞該事件,雙方長期存在的矛盾進一步激化。朝鮮半島出現(xiàn)了新的危機,成為中南半島之外新的亞洲熱點地區(qū)。然而在這場危機中對美方不利的是,該船只及其所有船員都在朝方掌控之中,約翰遜政府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使船只及船員安全返回美國。

      有關(guān)普韋布洛危機的現(xiàn)有研究成果較多。(2)關(guān)于普韋布洛事件/危機的較新的研究成果主要有:Mitchell B.Lerner,The Pueblo Incident: A Spy Ship and the Failure of American Foreign Policy,Lawrence: University of Kansas Press,2002; Richard A.Mobley,Flash Point North Korea: The Pueblo and EC-121 Crises,Annapolis,MD: Naval Institute Press,2003; Robert A.Liston,The Pueblo Surrender: a Covert Action by the National Security Agency,Santa Barbara,CA: Mnemosyne Press,2011; Jack Cheevers,Act of War: Lyndon Johnson,North Korea,and the Capture of the Spy Ship Pueblo,New York: NAL Caliber,2013; James Duermeyer,The Capture of the USS Pueblo: The Incident,the Aftermath and the Motives of North Korea,Jefferson,NC: McFarland & Company,Inc.,2018; 梁志:《冷戰(zhàn)與情報:美國“普韋布洛”號危機決策史》,世界知識出版社2014年版。另外,還有著作設(shè)有專門一章或一節(jié)對普韋布洛事件/危機加以研究,例如Daniel Bolger,Scenes from an Unfinished War: Low intensity conflict in Korea 1966-1969,Leavenworth Papers,Number 19,Combat Studies Institute,US Army Command and General Staff College,1991,pp.65-75; Narushige Michishita,North Korea’s Military-Diplomatic Campaigns,1966-2008,New York: Routledge,2010,pp.33-51; Walter S.Poole,History of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 and National Policy,1965-1968,Washington D.C.: Office of Joint History,Office of the Chairman of the JCS,2012,pp.236-246; Edward J.Drea,McNamara,Clifford,and the Burdens of Vietnam,1965-1969(Secretaries of Defense Historical Series,Vol.6),Washington D.C.: Historical Office,Office of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2011,pp.487-494; Van Jackson,Rival Reputations: Coercion and Credibility in US-North Korean Relation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6,pp.24-62; Kyle Longley,LBJ’s 1968: Power,Politics,and the Presidency in America’s Year of Upheaval,Cambridge &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8,pp.32-54.在考察約翰遜政府對危機的反應(yīng)時,以往學(xué)者們主要關(guān)注華盛頓決策層復(fù)雜的決策過程、美國的軍事和外交行動(包括美國與朝鮮的冗長談判),以及美國應(yīng)從中吸取的教訓(xùn)。本文則從冷戰(zhàn)陣營對抗的大視角來解釋約翰遜政府處理危機的行為。同時,不同于以往論著皆強調(diào)越南戰(zhàn)爭對于美國應(yīng)對該危機的影響,本文深入探討制約美國對朝鮮實施軍事報復(fù)的其他具體要素,亦考察為何約翰遜政府沒有輕易向朝方做出讓步以使船員盡早歸國,而是將談判拖延長達約11月之久才最終妥協(xié)。在關(guān)于遣返船員的問題上,美國標榜的人道主義與其具體實踐之間為何存在著較大的反差?這些問題皆可反映美國與朝鮮打交道的策略。緩和朝鮮半島緊張局勢的關(guān)鍵在于美國與朝鮮之間的交涉,希冀本文的研究能夠為深入理解美國對朝行為提供有益的借鑒和參考。

      一、美國的冷戰(zhàn)思維與和平解決危機的行為

      毋庸置疑,1960年代中后期較為緊張的冷戰(zhàn)大環(huán)境,給約翰遜處理普韋布洛危機帶來了較大壓力。居于社會主義陣營領(lǐng)導(dǎo)地位的蘇聯(lián)是否在幕后操縱該事件,成為華盛頓決策層最為關(guān)心的問題。也就是說,在弄清楚事件的實情之前,美國避免輕舉妄動。因此,在得知情報船被扣押之后,美國國務(wù)院立即命令駐莫斯科大使湯普森接觸蘇聯(lián)政府。然而,蘇聯(lián)外交部副部長庫茲涅佐夫明確答復(fù)說,蘇聯(lián)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蘇聯(lián)介入該事件是“不合適的”。(3)Ambassador Thompson details meeting with Kuznetsov on Soviet position on the USS Pueblo incident.Jan 23,1968,United States 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以下簡稱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017176,Farmington Hills,Mich.: Gale,2022.盡管白宮高層對他的矢口否認持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同時也對蘇聯(lián)人聲稱不卷入且不調(diào)停的說辭非常不滿,但令他們感到欣慰的是,蘇聯(lián)人的立場無異于將事件的主導(dǎo)權(quán)讓給了美國。既然蘇聯(lián)不介入美朝紛爭,那么美國對于這起事件既可以大動干戈,也可以大事化小,逐漸平息事態(tài),緩和緊張局勢。即便如此,鑒于朝鮮是兩個社會主義大國蘇聯(lián)和中國的盟友,美國亦不能無所顧忌。更何況在美國總統(tǒng)約翰遜的眼中,冷戰(zhàn)兩大陣營對抗的陰影無時無刻不籠罩著普韋布洛事件,美國深陷越南戰(zhàn)場更是極大的教訓(xùn)。對整個華盛頓決策層來說,倘若貿(mào)然行動,朝鮮半島也許會成為另一個越南,而普韋布洛事件可能就是競爭對手設(shè)置的陷阱。

      因此,蘇聯(lián)領(lǐng)導(dǎo)的社會主義陣營到底是否參與了普韋布洛事件,一直是美國領(lǐng)導(dǎo)人心中巨大的疑問與顧慮。而在越南戰(zhàn)場激戰(zhàn)正酣的背景下,他們推測蘇聯(lián)極有可能參與策劃了朝鮮人的行動。盡管現(xiàn)已解密的俄羅斯及東歐原社會主義諸國的檔案表明蘇聯(lián)與普韋布洛事件無關(guān),但美國方面一直認為二者存在一定關(guān)聯(lián)。1968年1月24日,白宮負責蘇聯(lián)、東歐及聯(lián)合國事務(wù)的總統(tǒng)高級顧問、國家安全委員會幕僚戴維斯(Nathaniel Davis)在致國家安全顧問羅斯托的備忘錄中,一方面提出有證據(jù)表明朝鮮事先策劃了扣押普韋布洛號及其船員,另一方面十分贊同一份國家安全文件所匯報的內(nèi)容,即朝鮮人“在(朝韓)邊境沿線制造轉(zhuǎn)移視線的事件,以阻止韓國人對越南的出兵承諾”。同時,他進一步做出判斷,“非常有可能的是,蘇聯(lián)也鼓勵邊界事件和對韓國的騷擾”。(4)Memorandum to Walt Rostow from Nathaniel Davis regarding evidence that North Korea planned its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 beforehand.Jan.24,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480576.此處戴維斯所要表達的意思很明確,即蘇聯(lián)很有可能參與了朝鮮事先策劃的針對韓國的行動,普韋布洛事件亦不例外。

      更值得注意的是,1月24日的一份中央情報局備忘錄指出,“無論目前(美朝)對峙的起因背后隱藏何種真相,從此時開始,所有共產(chǎn)黨人都希望以最大限度削弱美國地位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特別是在越南問題上。這將意味著迫使美國轉(zhuǎn)移在越南的一些軍事努力,但更重要的是增加美國政府在國內(nèi)外所受到的壓力;他們希望的結(jié)果將是使美國更難維持其目前在越南的路線”。(5)Intelligence memorandum regarding possible Communist actions in the event of a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U.S.and North Korea over the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Jan.24,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467209.這份中情局文件得出的結(jié)論是:“我們認為,在現(xiàn)階段,共產(chǎn)黨方面將達成基本共識,即如果可能的話,他們的進一步行動應(yīng)旨在迫使美國屈辱地接受朝鮮的冒犯。共產(chǎn)黨方面可能也會同意,他們應(yīng)該將僵局延長一段時間,或者至少拖延至他們確信美國將采取重大報復(fù)行動之前,例如對朝鮮海軍目標進行空襲。如果在他們看來,無法控制的沖突的危險變得太大,他們可能會采取一些局部步驟來解決普韋布洛事件?!憋@然,這份文件已經(jīng)把普韋布洛事件與兩大陣營對抗的冷戰(zhàn)因素聯(lián)系到了一起。此外,美國國家安全局新近解密的一份絕密報告亦認為,“奪取普韋布洛號對蘇聯(lián)有利,而且有證據(jù)表明蘇聯(lián)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同謀”,只不過“無法確定蘇聯(lián)人參與(朝鮮)奪取(普韋布洛號船只)計劃的確切性質(zhì)以及執(zhí)行(該計劃)的力度”。該報告還宣稱,“蘇聯(lián)人、中國人,最后是朝鮮人在1965—1968年期間使用的策略表明,他們聯(lián)合起來,協(xié)同行動,對付美國的AGER信號情報船”。(6)Robert E.Newton,The Capt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Effect on SIGINT Operations(United States Cryptologic History,Vol.7),Center for Cryptologic History,National Security Agency,1992,p.174.https://www.nsa.gov/Portals/70/documents/news-features/declassified-documents/uss-pueblo/cryptologic-history/US-Cryptologic-History-The-Capture-of-the-USS-Pueblo.pdf(2022-06-11).尤其在美國人看來,間諜約翰·沃克(John Walker)(7)約翰·沃克是美國海軍一級準尉、通訊專家。他從1968年10月起開始充當克格勃間諜,向蘇聯(lián)出售美國海軍的相關(guān)情報。直到1984年他的身份才敗露,并被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逮捕。關(guān)于沃克背叛美國的間諜生涯,詳見John Barron,Breaking the Ring: The Bizarre Case of the Walker Family Spy Ring,Boston: Houghton-Mifflin Company,1987; Peter Earley,Family of Spies: Inside the John Walker Spy Ring,New York: Bantam,1988; Robert W.Hunter and Lynn Dean Hunter,Spy Hunter: Inside the FBI Investigation of the Walker Espionage Case,Annapolis,Md.: Naval Institute Press,1999; John A.Walker Jr.,My Life as a Spy: One of America’s Most Notorious Spies Finally Tells His Story,Amherst,N.Y.: Prometheus Books,2008.出售美國海軍情報或許直接導(dǎo)致了普韋布洛事件的發(fā)生。1967年12月下旬,沃克曾向蘇聯(lián)人提供美國海軍密碼機的密碼資料。(8)Robert E.Newton,The Capt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Effect on SIGINT Operations,p.174.

      更為重要的是,一位美國學(xué)者認為,在沃克泄露美軍情報后數(shù)周,朝鮮人便在1968年1月下旬扣押了普韋布洛號情報船。(9)Pete Earley,Family of Spies: Inside the John Walker Spy Ring, p.5.而中央情報局的歷史學(xué)家基思·梅爾頓(H.Keith Melton)在2013年2月5日美國某電視臺軍事頻道播出的“中央情報局最高機密”節(jié)目中,披露了所謂蘇聯(lián)參與策劃普韋布洛事件的具體原因。他說,“(蘇聯(lián)人)截獲了我們的編碼信息,但他們從未能讀懂。(間諜)沃克提供了密碼卡,這是他們閱讀情報所需的一半條件。他們需要的另一半是機器本身。雖然沃克可以給他們維修手冊,但不能給他們機器。所以,在約翰·沃克自愿擔任間諜后的一個月內(nèi),蘇聯(lián)通過朝鮮人劫持了一艘?guī)в忻艽a機的美國海軍船只,那就是美國軍艦普韋布洛號。1968年初,他們奪取了普韋布洛號,并把它帶到元山港。他們很快就把機器拿走了……送去莫斯科?,F(xiàn)在莫斯科有了解決謎題的兩個關(guān)鍵要素。他們有機器,他們有一個來自美國的間諜,就在諾???Norfolk)(10)諾??耸且粋€港口城市,位于美國弗吉尼亞州,系美國三大海軍艦隊(大西洋、印度洋、地中海)司令部駐扎地,是全世界最大的海軍基地。約翰·沃克在1967年決定向蘇聯(lián)出售情報之前,就在位于諾??说拿绹笪餮笈炾牆撏Р筷牽偛繐沃蛋嘬姽佟_@個地方,用密碼卡破譯信號情報”。(11)參見“John Anthony Walker.”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hn_Anthony_Walker(2019-08-30).顯然,梅爾頓的這番話清晰地道出了普韋布洛事件背后的蘇聯(lián)因素,即蘇聯(lián)因獲取情報的需要而策劃了該事件。如果單純從邏輯上講,這種認知沒有什么問題,只是由于他并未說明所言出處,所以無從確定這到底是歷史事實,還是其憑借推斷而得出的結(jié)論。但無論怎樣,這充分反映了美國人對蘇聯(lián)與普韋布洛事件之間的關(guān)系一直耿耿于懷,即便在冷戰(zhàn)結(jié)束后他們依然相信二者有關(guān),更遑論冷戰(zhàn)氣氛濃郁的1968年。特別是在普韋布洛事件后約一周,越南共產(chǎn)黨軍隊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春節(jié)攻勢,更加深了美國人的上述印象。

      在美國高級官員的眼中,越南共產(chǎn)黨的軍事行動顯然證實社會主義陣營事先協(xié)商了作戰(zhàn)計劃,從而對美國領(lǐng)導(dǎo)的亞洲資本主義陣營造成嚴重威脅。他們幾乎立即認為普韋布洛事件并非簡單的朝鮮半島局部行動,不僅與朝鮮策劃的非常規(guī)戰(zhàn)爭有關(guān),(12)中情局在1968年推測,早在1966年7月,朝鮮人就已考慮通過升級非軍事區(qū)的對抗行動來支持越南共產(chǎn)黨,“金日成似乎已經(jīng)決定在非軍事區(qū)發(fā)起針對韓國和美國的可控小規(guī)模沖突”。參見Directorate of Intelligence,Intelligence Report,Kim IL-Sung’s New Military Adventurism,November 26,1968,ESAU-39,FOIA Electronic Reading Room.https://www.cia.gov/library/readingroom/docs/esau-39.pdf(2022-06-16).而且其主要目的是分散美國在越南的注意力,并阻止韓國增兵援助南越。在普韋布洛事件爆發(fā)翌日,美國駐韓國大使波特就持這樣的看法。(13)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Seoul,January 24,1968,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以下簡稱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19,Washington: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s Printing Office,2000,pp.481-483.同一天,當朝鮮政府迅速公布普韋布洛號船長布徹的認罪懺悔供述時,白宮國家安全顧問羅斯托對此不屑一顧。他推測布徹的“供詞似乎是蘇聯(lián)人寫的。這不是美國船長的語言”。同時中央情報局局長赫爾姆斯告訴總統(tǒng),“看來朝鮮這樣做是為了支持北越”。他還補充說,蘇聯(lián)“正在向朝鮮施壓,要求其幫助減輕越南的一些壓力”。(14)Notes of President’s Meeting with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24 January 1968,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13,pp.460-463.白宮幕僚戴維斯甚至認為中國也需要朝鮮幫助越南共產(chǎn)黨,他向羅斯托匯報說,“朝鮮人在蘇聯(lián)不知情的情況下,響應(yīng)中國的要求,向北越提供了十架飛機和飛行員”。(15)Memorandum to Walt Rostow from Nathaniel Davis regarding evidence that North Korea planned its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 beforehand,January 24,1968, 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480576.但是他并沒有中國參與普韋布洛事件的任何證據(jù)。

      對于約翰遜總統(tǒng)而言,朝鮮半島爆發(fā)的危機無疑與越南戰(zhàn)爭休戚相關(guān)。同白宮幕僚們的主流看法一致,約翰遜強調(diào)普韋布洛事件是社會主義陣營諸國事先合謀的結(jié)果,很可能與越南有關(guān)。他在1968年1月25日的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上指出,普韋布洛事件“可能不僅僅是一次小小的騷擾。據(jù)我判斷,它一定與南越發(fā)生的事情相協(xié)調(diào)”。(16)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6∶30-7∶45 p.m.,SUBJECT: Notes on the President’s Thursday Night Meeting on the Pueblo Incident,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6,p.516.這種軍事動向,與朝鮮半島幾乎同時發(fā)生的青瓦臺襲擊案和普韋布洛事件疊加在一起,加劇了美國總統(tǒng)對亞洲冷戰(zhàn)對抗局勢的焦慮,并使得他堅信這些事件不是孤立的,而是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蘇聯(lián)正在與朝鮮合謀,“以努力使華盛頓把軍隊從越南轉(zhuǎn)移出來——并且迫使?jié)h城也從那里撤走它的部隊”。(17)Geoffrey C.Ward and Ken Burns,The Vietnam War: An Intimate History,New York: Knopf,2017,p.276.1月26日,約翰遜在接受《華盛頓之星》(WashingtonStar)記者杰克·霍納(Jack Horner)采訪時強調(diào):“共產(chǎn)黨在北越遇到了真正的麻煩。這一行動(普韋布洛號被俘)可能與此相關(guān)聯(lián),目的是吸引美國在越南的力量或注意力?!?18)Kyle Longley,LBJ’s 1968: Power,Politics,and the Presidency in America’s Year of Upheaval,p.41.2月2日,約翰遜在答記者問時雖然表示他“沒有證據(jù)可以證明”越南和朝鮮共產(chǎn)黨在普韋布洛事件上協(xié)調(diào)一致,但他強調(diào),“我接觸過的每一位專家都研究了朝鮮、北越和共產(chǎn)主義行動——我想他們都毫無例外地認為他們之間有著明確的聯(lián)系”。(19)Lyndon B.Johnson,The President’s News Conference Online by Gerhard Peters and John T.Woolley,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node/237293(2022-06-16).后來他在回憶錄中也寫道:“當時我們的評估是,他們(共產(chǎn)黨人)知道越南的春節(jié)攻勢……他們試圖轉(zhuǎn)移美國在越南的軍事資源,并向韓國施壓,迫使其撤回在該地區(qū)的兩個師,我相信這一評估在隨后的事件中是站得住腳的?!?20)Lyndon Baines Johnson,The Vantage Point: Perspectives of the Presidency, 1963-1969,New York: 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72,p.535.

      正因為相信冷戰(zhàn)陣營對抗的因素在普韋布洛事件中發(fā)揮了作用,所以約翰遜在處理該事件引發(fā)的危機時顯得尤為小心謹慎。通讀有關(guān)普韋布洛事件的美國政府解密檔案,(21)美國國務(wù)院歷史學(xué)家辦公室編輯出版的《美國對外關(guān)系文件集》(1964—1968)第29卷中有一個涉及普韋布洛事件的專題檔案集,共有119份文件,而且這一卷中有關(guān)朝鮮半島問題的其他檔案也包含與普韋布洛危機有關(guān)的文件,參見https://history.state.gov/historicaldocuments/frus1964-68v29p1(2022-06-16)。此外,USDDO和DNSA(數(shù)字化國家安全檔案)兩個大型電子數(shù)據(jù)庫,以及約翰遜總統(tǒng)圖書館皆存有大量關(guān)于普韋布洛事件的解密檔案??梢园l(fā)現(xiàn)約翰遜從來就沒有產(chǎn)生過沖動性的、對朝鮮實施報復(fù)性軍事打擊的想法。他自始至終堅持利用外交手段和平解決危機。正如當時美國國務(wù)卿臘斯克所言,“約翰遜總統(tǒng)不想與朝鮮開戰(zhàn)。他迅速做出決定,試圖通過外交手段而不是軍事手段奪回這艘船及其人員”。(22)Lyndon Baines Johnson Library Oral History Collection,Dean Rusk,Secretary of State—Interview Ⅲ,Tape 1-19,Indonesian policy.http://usspueblo.org/Pueblo_Incident/US_Reactions/Dean_%20Rusk_LBJ_Library_Oral_History.htm(2022-09-23).此外,在事件發(fā)生后,當美國太平洋司令部調(diào)兵遣將準備前往朝鮮營救情報船和船員時,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惠勒在1月25日致電太平洋艦隊總司令夏普:約翰遜總統(tǒng)選擇使用外交而非軍事行動以使船只和船員返回,不要通過“最后通牒或可能被解釋為最后通牒序幕的軍事行動與朝鮮人及蘇聯(lián)人對抗”,避免為外交解決途徑制造障礙。(23)John Prados and Jack Cheevers,eds.,“USS Pueblo: LBJ Considered Nuclear Weapons,Naval Blockade,Ground Attacks in Response to 1968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Navy Vessel,”January 23,2014,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 Electronic Briefing Book No.453,Document 2,Cable,General Wheeler-Admiral Sharp,January 25,1968.https://nsarchive2.gwu.edu/NSAEBB/NSAEBB453/(2022-06-16).

      在2月2日的白宮新聞發(fā)布會上,約翰遜明確對記者說,“我們正在探索可以利用的一切外交手段……我們正在采取被認為符合軍事形勢的預(yù)防措施”。(24)Lyndon B.Johnson,The President’s News Conference Online by Gerhard Peters and John T.Woolley,The American Presidency Project.https://www.presidency.ucsb.edu/node/237293(2022-06-16).在此他一方面表明美國利用外交方式化解危機的意愿,另一方面強調(diào)美國采取軍事行動只是輔助手段,即防御性措施,防止朝鮮向南方發(fā)動攻擊。也就是說,約翰遜不僅沒有打算對朝鮮實施報復(fù)性軍事打擊,反而擔心朝鮮人民軍借韓國國內(nèi)比較混亂的局勢趁機向南發(fā)動攻擊。這種局面看起來有些匪夷所思,超級大國美國居然預(yù)測朝鮮將向美韓聯(lián)軍發(fā)動軍事攻擊,但當時的情況的確如此。美國軍方專門針對朝鮮可能發(fā)動的攻擊制訂了應(yīng)對方案。(25)這些應(yīng)對方案還涉及美國對朝鮮動用核武器的“自由落體”作戰(zhàn)計劃,參見John Prados and Jack Cheevers,eds.,“USS Pueblo: LBJ Considered Nuclear Weapons,Naval Blockade,Ground Attacks in Response to 1968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Navy Vessel,”January 23,2014,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 Electronic Briefing Book No.453,Document 17,Memorandum for the Chairman,Joint Chiefs of Staff,“Possible Responses to North Korean Attack on the Republic of Korea,”May 14,1968.https://nsarchive2.gwu.edu/NSAEBB/NSAEBB453/(2022-06-16).當然不可否認的是,美國軍事行動的主要意圖是向朝鮮方面施加強大壓力。

      然而,與美國總統(tǒng)的小心謹慎態(tài)度形成鮮明對比,華盛頓決策層中不乏對朝鮮實施報復(fù)性軍事打擊的意見。尤其是總統(tǒng)的軍政幕僚班子提供了多達十幾種應(yīng)對危機的方案,其中絕大多數(shù)系軍事報復(fù)選項,例如派遣美國裝甲部隊越過非軍事區(qū)發(fā)動突襲、封鎖朝鮮海軍部隊、在元山港布雷、扣押朝鮮船只、出動韓國空軍空襲朝鮮非常規(guī)作戰(zhàn)部隊的7個訓(xùn)練中心等。(26)Report of an Advisory Group meeting regarding U.S.operational alternatives to protest the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 off its coastline,January 29,1968,Declassified Documents Reference System,Document Number: CK3100514706; John Prados and Jack Cheevers,eds.,“USS Pueblo: LBJ Considered Nuclear Weapons,Naval Blockade,Ground Attacks in Response to 1968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Navy Vessel,”January 23,2014,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 Electronic Briefing Book No.453,Document 4,“Index of Possible Actions,”Undated.https://nsarchive2.gwu.edu/NSAEBB/NSAEBB453/(2022-06-16).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其中一份提出12項行動方案的文件中,美國所有應(yīng)對措施的最后一個部分皆為“對共產(chǎn)黨反應(yīng)的評估”,(27)John Prados and Jack Cheevers,eds.,“USS Pueblo: LBJ Considered Nuclear Weapons,Naval Blockade,Ground Attacks in Response to 1968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Navy Vessel,”January 23,2014,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 Electronic Briefing Book No.453,Document 4,“Index of Possible Actions”,Undated.https://nsarchive2.gwu.edu/NSAEBB/NSAEBB453/(2022-06-16).沒有單獨提到朝鮮,而是把社會主義國家看作一個整體,冷戰(zhàn)陣營對抗的思維躍然紙上。對于幕僚們提出的軍事選項,約翰遜總統(tǒng)僅僅選擇了在朝鮮附近海域炫耀武力的行動方案,(28)美國炫耀武力的行動方案包括“戰(zhàn)斗之狐”(Operation Combat Fox)和“編隊之星”(Operation Formation Star)兩個行動計劃,共向朝鮮半島調(diào)動28支空軍和海軍作戰(zhàn)部隊,包括后備役人員,共計14 787人和372架飛機。詳見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6∶30-7∶45 p.m.,SUBJECT: Notes on the President’s Thursday Night Meeting on the Pueblo Incident,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6,pp.514-519; Walter S.Poole,History of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 and National Policy,1965-1968,p.241; Annie Jacobsen,Area 51,London: Orion Publishing,2011,pp.272-273; Daniel Bolger,Scenes from an Unfinished War: Low intensity conflict in Korea 1966-1969,p.71.其余皆被其否決。同時,美國派遣總統(tǒng)特使塞勒斯·萬斯前往漢城,極力壓制憤怒的盟友韓國,避免后者對朝鮮采取報復(fù)性軍事行動。(29)在2月上旬,當韓國領(lǐng)導(dǎo)人威脅要把駐越南的韓國軍隊撤回以應(yīng)對朝鮮半島危機時,萬斯坦率地告訴他們,如果韓國從越南撤軍,那么美國就從韓國撤軍。據(jù)萬斯向約翰遜總統(tǒng)的匯報,韓國總理“臉色蒼白”,“這真的震撼了他”。參見Notes of the President’s Meeting With Cyrus R.Vance,Washington,February 15,1968,6∶06-7∶00 p.m.,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180,Washington: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s Printing Office,2000,pp.376-383.有關(guān)萬斯特派團阻撓韓國領(lǐng)導(dǎo)人對朝鮮采取報復(fù)性軍事行動的情況,詳見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164,169,174,175,176,178,179,180,181,182.美國駐漢城大使波特在2月27日致助理國務(wù)卿邦迪的信中稱,“萬斯訪問的直接后果是緊張局勢有所緩解”。(30)Letter From the Ambassador to Korea(Porter)to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State for East Asian and Pacific Affairs(Bundy),Seoul,February 27,1968,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182,pp.392-395.不僅如此,早在2月初,當蘇聯(lián)方面對美國在朝鮮附近海域部署強大兵力的行動提出抗議后,約翰遜致信蘇聯(lián)領(lǐng)導(dǎo)人柯西金,表示他已經(jīng)令美國空軍和海軍不要進一步集結(jié)力量,同時命令“企業(yè)號”航空母艦特混艦隊向南撤退,離開有關(guān)海域,緩解朝鮮半島緊張局勢。(31)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Seoul,February 8,1968,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161,pp.343-345;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30,1968,1∶08-2∶50 p.m.,SUBJECT: Notes of the President’s Foreign Affairs Luncheon,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48,pp.571-575; 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the Soviet Union,Washington,February 6,1968,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68,pp.609-610.另一方面,美國在國際社會采取了解決普韋布洛危機的系列和平外交舉動:請求蘇聯(lián)出面斡旋、向聯(lián)合國秘書長求助、請國際紅十字會及與朝鮮有友好關(guān)系的國家調(diào)停等等。(32)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9,1968,1∶40-3∶25 p.m.,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44,pp.562-568.在這些措施都沒有奏效后,美國不得不與朝鮮在板門店舉行會談。毋庸置疑,約翰遜政府所做的這一切已排除對朝鮮實施報復(fù)性軍事打擊的行動選項,而這顯然源于華盛頓決策層所固有的冷戰(zhàn)陣營對抗的思維。正如白宮高級顧問小組在1月29日午餐會上所達成的普遍共識:美國密切關(guān)注普韋布洛危機的主要目標是讓船員和船只回國,不影響韓國人向越南戰(zhàn)場派遣增援部隊的意愿,同時“避免在亞洲出現(xiàn)第二條戰(zhàn)線”。(33)Report of an Advisory Group meeting regarding U.S.operational alternatives to protest the North Korean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 off its coastline,January 29,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514706.

      二、制約美國采取軍事報復(fù)行動的諸多因素

      在處理普韋布洛危機時,以約翰遜總統(tǒng)為首的華盛頓決策層始終秉持和平原則,沒有挑起戰(zhàn)端。他們固有的冷戰(zhàn)陣營對抗思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這只是影響其行為的潛在的、無形的因素。與此同時,尚存在諸多具體的、有形的因素,制約著美國對朝鮮實施報復(fù)性軍事打擊的選擇。其中任何一項因素若處理不當,則很可能損害美國在冷戰(zhàn)競爭中的利益。

      第一,根據(jù)美國情報機構(gòu)對朝鮮政府戰(zhàn)備狀況的評估,美國不敢輕舉妄動。

      普韋布洛事件爆發(fā)后,中央情報局不停地搜集相關(guān)信息并向決策層提供情報備忘錄和其他各種情報報告,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內(nèi)容當屬朝鮮國內(nèi)的狀況。1月26日,中情局動用A-12型高空偵察機對朝鮮的許多地方進行拍照偵察,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非軍事區(qū)的朝鮮一側(cè)有大量隧道、洞穴和地下設(shè)施”,這使得美國情報部門對朝鮮“部隊和裝備水平的評測變得困難”。而最引起美國人忌憚的是,“朝鮮的地對空導(dǎo)彈基地可能已經(jīng)完全投入使用,似乎處于高度戒備狀態(tài)”。所有的導(dǎo)彈基地都部署了導(dǎo)彈發(fā)射器,而且在這些發(fā)射器上都已安裝好了1~3枚導(dǎo)彈。(34)Preliminary assessment of BLACK SHIELD,Mission No.6847,January 29,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491541.這說明朝鮮已做好應(yīng)對美國空襲的作戰(zhàn)準備。

      除軍事準備外,朝鮮政府還做好了應(yīng)對戰(zhàn)爭的全面準備工作。朝鮮最高領(lǐng)導(dǎo)人金日成在3月份發(fā)表題為“針對當前形勢,做好戰(zhàn)爭準備”的講話,針對美國炫耀武力的行動做出指示,“我們絲毫不能放松,要保持緊張狀態(tài),徹底做好一切準備,以隨時應(yīng)對戰(zhàn)爭”。他還指出,即使沒有發(fā)生普韋布洛事件,因為發(fā)生戰(zhàn)爭的危險時常存在,所以朝鮮人也要做好和美國打仗的準備。(35)[朝]金日成:《金日成著作集》第22卷,朝鮮外國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68頁。這實際上表明,自普韋布洛危機爆發(fā)以來,朝鮮方面一直在從事各種備戰(zhàn)行動。對于這一點,美國方面十分清楚。約翰遜在1月25日的午餐會議上曾提醒與會幕僚注意:“攔截的信號情報顯示朝鮮正在進行全面動員?!?36)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SUBJECT: Notes of the President’s Luncheon Meeting,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5,pp.505-513.俄羅斯解密檔案也證實,朝鮮在事件發(fā)生后很快就“宣布全面動員;生活,尤其是城市的生活,以軍事備戰(zhàn)方式發(fā)生了變化;平壤的人口、行政機構(gòu)、工業(yè)和工廠開始撤離”。(37)“On the current problems of the international situation and on the struggle of the CPSU for the unity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st movement,” Excerpt from a speech by Leonid Brezhnev at the April(1968)CC CPSU Plenum,9 April 1968,Russian State Archive of Recent History(RGANI),fond 2,opis 3,delo 95,listy 50-58,Wilson Center Digital Archive.https://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10507(2022-06-16).顯然,朝鮮政府為戰(zhàn)爭所做的全面準備工作,對美國方面來說是一個較大的震懾。如果美國人在朝鮮做好一切準備的情況下發(fā)動軍事襲擊,則完全可能得不償失,遭受重大損失。當時約翰遜總統(tǒng)亦認為:力圖通過軍事行動營救船員和船只是不可能的。元山附近有朝鮮最大的空軍基地,武裝營救的任何嘗試都將會導(dǎo)致美軍遭受“巨大的損失”。(38)Randall Bennett Woods,LBJ: Architect of American Ambition,Cambridge,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7,p.823.

      第二,80多名美國船員未被遣返,約翰遜政府需要顧及他們的生命安全。

      普韋布洛危機與朝鮮半島其他數(shù)次危機相比,一個最大的區(qū)別在于此次危機中美國有80多名船員被朝鮮海軍俘獲,這些人員實際上成為朝鮮方面所掌控的人質(zhì)。華盛頓決策層十分清楚,倘若對朝鮮發(fā)動報復(fù)性軍事攻擊或出動軍隊營救船員,很可能會導(dǎo)致非常嚴重的后果,即普韋布洛號上的80多名船員也許將無法返回美國。在事件爆發(fā)后,約翰遜面臨著美國國內(nèi)要求政府報復(fù)朝鮮的巨大壓力。不少國會議員和公眾要求約翰遜“采取強有力的行動”。然而這位總統(tǒng)的頭腦十分冷靜,他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們知道如果想讓我們的人活著回家,必須使用外交手段。如果訴諸軍事手段,我們可能會得到尸體?!?39)Lyndon Baines Johnson,The Vantage Point: Perspectives of the Presidency,1963-1969,p.536.國務(wù)卿臘斯克也說過類似的話。他后來為制作口述史而接受采訪時說:“我們面臨的事實是,如果你試圖用軍事力量營救那些人,你可能會得到尸體,不會獲得活著的人,而且很可能在我們不希望朝鮮和韓國之間爆發(fā)戰(zhàn)爭之時挑起戰(zhàn)爭。所以我們決定努力保持克制,試圖通過外交手段把這些人帶回來,這需要做大量的工作。”(40)Lyndon Baines Johnson Library Oral History Collection,Dean Rusk,Secretary of State—Interview Ⅲ,Tape 1-19,Indonesian policy.另外,危機剛爆發(fā)時,約翰遜專門否決了美國海軍制訂的奪回船只的作戰(zhàn)計劃。在討論該計劃的白宮高級會議上,一名與會者回顧說:當時幾乎沒有辯論,“這一次,沒有鷹派,沒有鴿派。大家取得了一致意見。除了與朝鮮發(fā)動另一場戰(zhàn)爭的危險之外,總統(tǒng)和他的顧問們明顯認為軍事手段營救的努力幾乎肯定會導(dǎo)致普韋布洛的船員立即死亡”。(41)“Investigations: Pueblo and LBJ,” Time,February 14,Vol.93(1969),No.7,p.22.

      其實,約翰遜和臘斯克所表達的想法在某種程度上被朝鮮領(lǐng)導(dǎo)人的言論所證實。金日成在2月8日的講話中申明,“如果美帝國主義者繼續(xù)企圖用武力威脅和恫嚇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那么,他們絕不會從中得到什么東西。如果說能得到的話,那只能是尸首和死亡”。(42)金日成:《金日成著作集》第22卷,第6頁。畢竟,面對幾十名未被遣返的美國船員,約翰遜政府除了采取外交措施(包括與朝鮮舉行談判)之外絕無其他更好的選擇。專門負責處理危機的副國務(wù)卿卡岑巴赫的想法亦是如此。他后來對采訪者說,約翰遜政府“真的無能為力。如果你去轟炸了他們(朝鮮人)的一個城市或者類似的地方,你就不會把這82個人救回來,就會冒著發(fā)動戰(zhàn)爭的風(fēng)險。所以除了談判我們沒什么可做的”。(43)卡岑巴赫口述史,參見http://www.lbjlibrary.net/assets/documents/archives/oral_histories/katzenbach/KATZENB3.PDF(2022-07-11).

      第三,約翰遜被國內(nèi)外諸多棘手事務(wù)搞得焦頭爛額,已無暇他顧。

      在約翰遜任職總統(tǒng)期間,困擾他的最大的國際事務(wù)非越南戰(zhàn)爭莫屬。普韋布洛危機發(fā)生后不到10天,因越南春節(jié)攻勢爆發(fā),他不得不同時應(yīng)付朝鮮半島和中南半島發(fā)生的事情。他的注意力因越南戰(zhàn)場形勢突變而轉(zhuǎn)移到越南,至于普韋布洛事件的相關(guān)事宜,則完全交給國務(wù)院去處理。

      除了需要應(yīng)對越南戰(zhàn)爭外,約翰遜在國內(nèi)面臨的問題也非常之多。一位學(xué)者指出,約翰遜在1968年1月中旬所做的國情咨文演講,反映了美國的“疲憊和焦慮,這個國家在國外陷入了一場看似無休止的戰(zhàn)爭,而國內(nèi)的分裂和混亂日益加劇”。(44)Irwin and Debi Unger,LBJ: A Life,New York: John Wiley & Sons,1999,p.445.美國國內(nèi)的情況主要是民眾的反戰(zhàn)運動。越南戰(zhàn)爭長期持續(xù),讓美國政府在人力、物力和財力上遭受了巨大損失。美國民眾厭倦戰(zhàn)爭的情緒十分強烈,反戰(zhàn)運動從1965年開始,到1968年初朝鮮半島危機爆發(fā)時已達到最高潮?;粮駥懙?,“隨著戰(zhàn)爭死亡人數(shù)的上升,抨擊美國外交政策的論調(diào),由挑戰(zhàn)政策的有效性轉(zhuǎn)為質(zhì)疑其必要性——由攻擊美國在越南的作為,進而抨擊美國在全球的作為”。(45)[美]亨利·基辛格著,顧淑馨、林添貴譯:《大外交》,海南出版社1998年版,第616頁。

      盡管美國民眾對普韋布洛事件感到擔憂,但在越南戰(zhàn)場激戰(zhàn)正酣之際,大多數(shù)人并不想在朝鮮半島引發(fā)另一場戰(zhàn)爭。在2月初進行的一項民意調(diào)查中,雖然幾乎所有人都支持采取一些行動(只有5%的人主張無動于衷),但76%的人認為美國應(yīng)該更努力地通過談判要回人質(zhì),僅有25%的人支持轟炸朝鮮的一個城市,22%的人贊成與朝鮮方面開戰(zhàn),11%的人希望美國扣押一艘蘇聯(lián)間諜船作為回應(yīng)。與此同時,一項蓋洛普民意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47%的人認為有可能發(fā)生戰(zhàn)爭,只有38%的人認為不會發(fā)生戰(zhàn)爭。在此次調(diào)查中,只有25%的人支持各種軍事選項,大多數(shù)人希望至少從談判開始。(46)有關(guān)普韋布洛事件的美國國內(nèi)民意調(diào)查,參見https://ropercenter.cornell.edu/blog/tensions-north-korea-1968-pueblo-incident(2022-07-11).另有民意調(diào)查顯示,僅3%的受訪者支持對朝鮮的軍事報復(fù),即使面臨戰(zhàn)爭風(fēng)險也在所不惜,47%的受訪者支持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問題。(47)Narushige Michishita,North Korea’s military-diplomatic campaigns, 1966-2008,p.46.即使是華盛頓決策層中也幾乎無人愿意看到美國在亞洲卷入另一場戰(zhàn)爭。臘斯克后來無奈地告訴采訪者,“朝鮮戰(zhàn)爭的重新爆發(fā)將是最令我們感到沮喪的事情,因為我們已經(jīng)受夠了東南亞的戰(zhàn)斗,我們不想在朝鮮遭遇第二場戰(zhàn)爭”。(48)Lyndon Baines Johnson Library Oral History Collection,Dean Rusk,Secretary of State—Interview Ⅲ,Tape 1-21.http://www.lbjlibrary.net/assets/documents/archives/oral_histories/rusk/rusk03.pdf(2022-09-23).顯而易見,國內(nèi)外諸多棘手事務(wù)在約翰遜任職總統(tǒng)的最后一年嚴重困擾著他,令其無力在朝鮮半島重啟戰(zhàn)端。在普韋布洛危機持續(xù)期間,一位美國學(xué)者甚至判斷,因國內(nèi)外諸多事務(wù)的困擾,約翰遜本人已喪失了繼續(xù)進行越南戰(zhàn)爭或擔任總統(tǒng)的意志。(49)Mitchell B.Lerner,ed.,A Companion to Lyndon B.Johnson,Oxford: Wiley-Blackwell,2012,p.376.

      第四,華盛頓決策層十分忌憚朝鮮與蘇聯(lián)、中國締結(jié)的同盟條約。

      約翰遜政府在應(yīng)對普韋布洛危機時還需要認真考慮一個因素——朝鮮同蘇聯(lián)和中國這兩個社會主義大國在1961年締結(jié)了友好互助同盟條約。如果美國對朝鮮采取軍事報復(fù)行動,那么,根據(jù)蘇朝和中朝條約,蘇聯(lián)和中國很可能被卷入與美國的戰(zhàn)爭,從而導(dǎo)致朝鮮半島局勢愈發(fā)失控。這對正在越南作戰(zhàn)的美國人十分不利。按照美國國務(wù)院情報評估備忘錄的判斷,“朝鮮人可能不得不做出反應(yīng),或者打擊非軍事區(qū)沿線的韓國人或美國人,或者攻擊韓國的機場。在這種情況下,蘇聯(lián)和中國可能會越來越難以限制自身的參與。雙方都認為該地區(qū)涉及重要的安全利益,都與朝鮮簽訂了互助條約”。該備忘錄的結(jié)論是,美國的軍事報復(fù)似乎不太可能導(dǎo)致情報船和船員被遣返,而且“會大大增加危機擴大的風(fēng)險”。(50)Memorandum Regarding Communist Reactions to Various Possible Courses of Action the U.S.May Take,January 26,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139418.美國情報人員判斷,一旦美朝開啟戰(zhàn)事,蘇聯(lián)和中國很可能被卷入其中,朝鮮半島危機將進一步擴大。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普韋布洛危機爆發(fā)后數(shù)日內(nèi),蘇聯(lián)官員曾兩次暗示,萬一普韋布洛事件導(dǎo)致敵對行動出現(xiàn),則蘇聯(lián)對朝鮮負有義務(wù)。第一次是蘇聯(lián)外交部的一名官員于1月26日向加拿大駐莫斯科大使轉(zhuǎn)達的,另一次發(fā)生于同一天駐華盛頓的蘇聯(lián)武官告訴前美國駐莫斯科武官,與蘇聯(lián)有共同防務(wù)協(xié)議的朝鮮,與同蘇聯(lián)沒有簽署此類協(xié)議的越南是不同的。(51)Pueblo Situation Report No.19,January 29,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127629.其言外之意非常清楚,即在美國攻擊朝鮮時,蘇聯(lián)將會履行與朝鮮的條約。

      除蘇聯(lián)之外,約翰遜政府也知曉中國對朝鮮的公開聲援。中央情報局外國廣播信息服務(wù)處在1月28日的報告中稱,中國新華社發(fā)表了中文版評論:“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都在密切關(guān)注局勢的發(fā)展……美帝國主義的任何戰(zhàn)爭挑釁和威脅都不會嚇倒朝鮮人民?!?52)Korean Task Force Situation Report on World Support Regarding the Pueblo Incident.January 28,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121287.同一天,中央情報局向決策層提交了有關(guān)普韋布洛形勢的第16號報告?zhèn)渫?,強調(diào)中國發(fā)出了新的更強烈的支持平壤的表態(tài),“中國政府和人民堅決支持朝鮮的正義立場”。盡管這份文件認為“中國對朝鮮的支持似乎不像蘇聯(lián)那么強烈”,但它注意到,“北京方面的新聲明試圖將普韋布洛事件描述為美國計劃擴大越南戰(zhàn)爭的進一步證據(jù)”。同時,它還提到中國的聲明強烈譴責美國在日本海的軍事集結(jié),并警告說“美帝國主義忘記了在朝鮮戰(zhàn)爭中得到的教訓(xùn)”。(53)Pueblo Situation Report No.16,January 28,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493735.無論蘇聯(lián)人所言在道義和意識形態(tài)上有義務(wù)幫助朝鮮是否為真實想法,以及1968年中朝關(guān)系處于何種狀態(tài),對于約翰遜政府而言,蘇聯(lián)和中國對朝鮮的公開支持皆產(chǎn)生了強大的威懾力??紤]到朝鮮和蘇聯(lián)、中國的條約關(guān)系,約翰遜總統(tǒng)告訴其幕僚團隊,“我們不希望與中國和蘇聯(lián)開戰(zhàn)”。(54)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6∶30-7∶45 p.m.,SUBJECT: Notes on the President’s Thursday Night Meeting on the Pueblo Incident,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6,pp.514-519.

      第五,約翰遜政府正在追求與蘇聯(lián)緩和關(guān)系,不想在亞洲挑起另一場戰(zhàn)爭。

      為了緩解在國內(nèi)外面臨的各種困境,約翰遜政府在1960年代后期一直在嘗試與蘇聯(lián)實現(xiàn)冷戰(zhàn)緩和。從1966年秋季開始,美國和蘇聯(lián)展開秘密談判,最終在1968年締結(jié)了《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同時,為了減輕長期軍備競賽造成的經(jīng)濟和技術(shù)負擔,在約翰遜政府的不斷提議下,蘇聯(lián)于1968年6月決定討論戰(zhàn)略武器控制和裁軍問題。(55)Letter From Chairman Kosygin to President Johnson,Moscow,June 27,1968,FRUS,1964-1968,VOLUME XI,ARMS CONTROL AND DISARMAMENT,Document 249,Washington: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s Printing Office,1997,p.624.鑒于約翰遜總統(tǒng)一直渴望與蘇聯(lián)領(lǐng)導(dǎo)人會面并舉行軍備控制會談,他不可能為了一艘情報船及其船員而挑起戰(zhàn)爭。如果那樣做,蘇聯(lián)很有可能被迫卷入戰(zhàn)爭,加之越南戰(zhàn)爭本身對美蘇緩和進程的影響,美國先前為緩和與蘇聯(lián)關(guān)系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變得毫無意義。因此,朝鮮半島局勢越緊張,就越不符合美國的冷戰(zhàn)利益,約翰遜政府就愈要動用外交手段化解危機。美國十分警惕有可能引向第二次朝鮮戰(zhàn)爭的任何風(fēng)險。正如副國務(wù)卿卡岑巴赫所言:“任何報復(fù)、軍事威脅或諸如此類的事情,在朝鮮和韓國人皆渴望與對方開戰(zhàn)的情況下都太危險了;如果我們卷入其中,就會有一場戰(zhàn)爭,但現(xiàn)在已有一場(越南戰(zhàn)爭),這已經(jīng)夠了?!?56)卡岑巴赫口述史,參見http://www.lbjlibrary.net/assets/documents/archives/oral_histories/katzenbach/KATZENB3.PDF(2022-07-11).候任國防部長克利福德亦主張采取接近蘇聯(lián)、利用聯(lián)合國等外交手段,“而不是采取可能導(dǎo)致我們陷入另一場戰(zhàn)爭的行動。一艘間諜船被捕獲,不值得我們?nèi)ゴ蛘獭薄?57)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6∶30-7∶45 p.m.,SUBJECT: Notes on the President’s Thursday Night Meeting on the Pueblo Incident,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6,pp.514-519.

      三、美國堅持談判不讓步的原因

      由于朝鮮方面拒絕任何第三方介入普韋布洛事件的談判之中,所以美國不得不和朝鮮展開直接會談。從1968年2月2日到12月22日,雙方在板門店一共舉行了28次談判。朝鮮代表堅持要求美國政府承認普韋布洛號情報船侵入朝鮮領(lǐng)海從事間諜活動并為此向朝方道歉,且保證不再侵犯朝鮮領(lǐng)海。然而美國代表堅稱該船位于國際水域,美國不會為它未做過的事情道歉。由于雙方都不肯做出讓步,美朝談判陷入僵持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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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門店談判長期毫無進展,令約翰遜總統(tǒng)感到很沮喪,他也經(jīng)常表述自己的這種糟糕情緒。他在回憶錄中寫道:“如果我必須選擇一個象征著我們經(jīng)歷了1968年動亂的日子,我想1月23日便是那一天——普韋布洛被(朝鮮人)俘獲的早晨?!彼€十分無奈地抱怨,“雖然我們盡了一切努力,盡管我們耐心地試圖在堅定與理智間尋求平衡,盡管我們采取了無數(shù)個外交行動,但在普韋布洛號獲得自由之前,悲慘的11個月過去了。其中的每一天……那些人的境況都困擾著我”。(58)Lyndon Baines Johnson,The Vantage Point: Perspectives of the Presidency,1963-1969,pp.532-533,536-537.在此可以清晰地看到,約翰遜本人對于普韋布洛事件遲遲未得到解決而感到異常痛苦。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同意美方盡早與朝鮮達成妥協(xié)方案呢?或者說,為什么他不決定讓美國談判代表盡早向朝方做出讓步呢?原因一方面在于他領(lǐng)導(dǎo)的美國政府低估了朝鮮方面對其談判立場的堅持力度,另一方面源自相比于情報船船員的個人利益,約翰遜政府更在乎的是冷戰(zhàn)對抗環(huán)境中的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即使美國追求與蘇聯(lián)緩和冷戰(zhàn)對抗,但其并未影響美國對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的堅持。

      經(jīng)過談判桌上的漫長博弈,美國人發(fā)現(xiàn)對朝鮮堅持己方談判立場的做法已無計可施,對朝鮮人無可奈何。他們一開始就對談判面臨的困難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更對朝鮮人堅持要求美國認錯道歉的決心預(yù)估不足,原以為利用數(shù)次談判便可解決問題,可實際情況遠非其料想得那么簡單。面對朝鮮方面的堅定立場,美國人一籌莫展,這從雙方在板門店的談判可見一斑。2月16日,朝方代表在第七次會議上打消了美國人企圖要回情報船的想法,他們只同意談判遣返船員的問題。(59)根據(jù)美國駐漢城大使波特發(fā)回國務(wù)院的電報,朝鮮談判代表樸正國表明的立場是:“歸還船只不能成為討論的主題,理由是歸還用于間諜活動的設(shè)備沒有先例。樸說:‘因此最好不要再提船只了?!睂τ谶@種情況,華盛頓決策層無可奈何,朝鮮事務(wù)特別工作組組長伯杰十分沮喪地告訴國務(wù)卿臘斯克:美國還要和蘇聯(lián)接觸,將所有七次會議的記錄稿都交給多勃雷寧大使,希望蘇聯(lián)當局知道事情的進展;美國應(yīng)在下次談判會議上“靜觀其變,等待時機”。參見Telegram From the Embassy in Korea to the Department of State,Seoul,February 16,1968,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77,pp.626-627; Information Memorandum From the Director of the Korean Task Force(Berger)to Secretary of State Rusk,Washington,February 16,1968,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78,pp.627-628.美國人此后亦不在談判中提及索要船只一事。另外,金日成在3月21日對朝鮮勞動黨中央副部長以上干部和道黨委第一書記的講話中,明確了朝鮮對美談判的立場和底線——“不管美帝國主義者玩弄什么花招,我們?nèi)詫猿炙麄冊趯懻J罪書之前,絕不放回‘普韋布洛’號船員的堅定立場”。(60)金日成:《金日成著作集》第22卷,第67頁。美國國務(wù)院后來設(shè)計了多種索要船員的方案,皆在金日成確立的這項談判政策面前鎩羽而歸。朝鮮方面嚴格按照金日成所做指示,只要美國談判代表不謝罪,不在朝鮮擬定的認罪書上簽字,他們就堅決不妥協(xié)。恰如金日成所言:“如果美帝國主義者向我們謝罪,我們就可以把‘普韋布洛’號船員放回去;如果不肯謝罪,就決不放他們回去,直到美方謝罪時為止。既然抓住了侵犯我國領(lǐng)海的家伙,我們就絕不把他們白白地送回去,我們的這一立場不會有絲毫的改變?!?61)金日成:《金日成著作集》第22卷,第67頁。在這一點上,金日成確實說到做到。實際上,美國面對俘獲了80多名美方船員的朝鮮人,處境十分被動。候任國防部長克利福德曾沮喪地認為美國的“選擇目前很有限”,美國“沒有什么選擇余地”。他實在不知道“讓船只和船員得以返回的最好方法是什么”。(62)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6∶30-7∶45 p.m.,SUBJECT: Notes on the President’s Thursday Night Meeting on the Pueblo Incident,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6,pp.514-519.但約翰遜政府在沒有多少選擇余地的情況下,仍在談判桌上堅決不讓步,低估了談判對手的意志和決心,為其對朝方立場的誤判付出了代價。

      當然,美國人拒不道歉并使談判久拖不決的更深層次原因在于,他們更重視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而非其在國際社會標榜的人道主義精神、維護船員及其家屬的個人利益。

      首先,就維護陣營利益而言,華盛頓決策層時刻保有兩大陣營對抗、與社會主義諸國進行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固有思維。他們十分擔心朝鮮會和越南、古巴等社會主義國家緊密配合,破壞美國的冷戰(zhàn)戰(zhàn)略,從而影響美國在陣營對抗中的國際地位。事實上,美蘇在國際上明爭暗斗,皆為爭奪世界霸權(quán)而努力。倘若朝鮮的抗美策略的確產(chǎn)生了效果,則美國實力的削弱對蘇聯(lián)全球戰(zhàn)略而言無疑是十分有利的。即便蘇聯(lián)不愿意看到朝鮮半島出現(xiàn)緊張局勢,但其與美國共處的過程中無處不存在著競爭和斗爭。蘇聯(lián)是否參與策劃此次危機,并不影響朝鮮等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利用此事,打擊并挫傷美國爭奪世界霸權(quán)的野心。

      拋開蘇聯(lián)不談,社會主義陣營的朝鮮、越南和古巴等國與“美帝國主義”斗爭的熱情十分高漲。在華盛頓決策層看來,他們完全可以利用普韋布洛事件來損害美國在國際社會的地位,進而也對美國在資本主義陣營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帶來負面影響。即使蘇聯(lián)一再表明沒有在幕后指使朝鮮捕獲普韋布洛號,但約翰遜、羅斯托和臘斯克等主要決策者仍將信將疑,并未打消其冷戰(zhàn)對抗的思維。按照基辛格的說法,約翰遜政府“深信北越襲擊南越是中蘇在全球謀求主導(dǎo)權(quán)的前奏,美國必須出動軍隊進行抵制,以免東南亞落入共產(chǎn)黨的控制”。(63)[美]基辛格著,胡利平等譯:《世界秩序》,中信出版社2015年版,第388頁。約翰遜政府一貫將亞洲某個社會主義國家的行為看作社會主義陣營整體行動的一部分,朝鮮亦不例外。在美國解密的關(guān)于普韋布洛危機的檔案中,文件起草者在考量相關(guān)問題時,常常把朝鮮的對外行為和社會主義陣營其他國家的對外行為聯(lián)系在一起。當然,不容置辯的是,在東亞的社會主義陣營中,朝鮮和越南是緊密合作且利用革命手段抗擊“美帝國主義”的典型國家,而且朝鮮派遣飛行員支援越南共產(chǎn)黨抵抗美國。華盛頓決策層對此是知曉的。(64)Memorandum To Walt Rostow From Nathaniel Davis Regarding Evidence that North Korea Planned Its Seizure of the USS Pueblo and Its Crew Beforehand,January 24,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480576.在普韋布洛事件爆發(fā)后約一周,中央情報局的一份報告判斷,“無論捕獲普韋布洛號涉及何種程度的預(yù)謀,平壤現(xiàn)在顯然把扣押我們的船只視為轉(zhuǎn)移美國注意力進而支持河內(nèi)的一種方式”。該報告還稱,最近幾個月,朝鮮的宣傳越來越關(guān)注將駐越南和駐韓國的美軍行為聯(lián)系在一起。(65)Psychological and Political Analysis of USS Pueblo Commander Lloyd Bucher’s Statements while in Captivity in North Korea,January 29,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545814.這就是說,美國至少已相信,朝鮮的所作所為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配合越南共產(chǎn)黨的抗美革命事業(yè)。如果朝鮮人在美朝談判中獲勝(贏得美國人的讓步并迫使美國謝罪),那么這必將為越南和古巴等國家樹立一個榜樣,使其增強對美斗爭、抗擊對手的經(jīng)驗和信心,尤其對正在東南亞戰(zhàn)場與美軍作戰(zhàn)的越南人而言,朝鮮在普韋布洛事件上的勝利就顯得更有價值和意義。所以,出于陣營對抗的考量,在看不見硝煙的國際戰(zhàn)場上,美國無論如何都不愿向朝鮮低頭。圍繞著普韋布洛事件的美朝板門店談判,即使考慮到人質(zhì)問題,約翰遜政府亦不可能輕易做出讓步。

      于是,臘斯克領(lǐng)導(dǎo)的美國國務(wù)院堅持不讓步、不向朝鮮人道歉的談判立場。如果不是約翰遜總統(tǒng)支持此種立場,美國國務(wù)院不可能將談判拖延長達10個多月之久。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也支持對朝鮮采取強硬態(tài)度。他在事發(fā)后兩天的國家安全會議上提出,雖然“沒有真正的證據(jù)證明……普韋布洛事件和越南發(fā)生的事情相關(guān)”,但是他“非常認真地看待這種情況”,認為美國“必須避免的巨大危險是,蘇聯(lián)和北越將把我們(美國)做的事情解釋為軟弱的表現(xiàn)。如果我們表現(xiàn)出軟弱和不堅定,我認為這將大大延長越南戰(zhàn)爭”。(66)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6∶30-7∶45 p.m.,SUBJECT: Notes on the President’s Thursday Night Meeting on the Pueblo Incident,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6,pp.514-519.顯然,在麥克納馬拉看來,美國對朝鮮的強硬,同時也是為了威懾蘇聯(lián)和北越。哪怕存在很多制約因素使美國不能發(fā)動軍事報復(fù),但必須對朝鮮表現(xiàn)出強硬態(tài)度,在談判桌上不能退縮和讓步。

      其實,能夠盡快無條件地使船只和人員得以返回,當然是約翰遜最愿意看到的事情,同時也能夠使美國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最大化。但這只能是一廂情愿的想法。朝鮮方面不可能無條件地遣返船只和船員。對約翰遜政府而言,無條件要回船只和船員是一回事,而有條件(即美國謝罪)遣返他們則是另外一碼事。美國顯然不愿意為了使船只和船員返回,而滿足朝方羞辱美國的要求。約翰遜在2月7日向盟友樸正熙“保證”:美國不會為了讓對手釋放船只和船員而“使自己或韓國政府蒙羞”,美國絕不會輕易做出讓步。(67)Telegram From the Department of State to the Embassy in Korea,Washington,February 7,1968,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159,pp.339-341.

      作為超級大國,美國的國際聲譽受損自然意味著國家利益遭到削弱,尤其是這種創(chuàng)傷居然源自于一個社會主義小國,考慮到美國在越南的經(jīng)歷,約翰遜政府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對朝鮮的道歉和讓步。對美國而言,如何處理普韋布洛危機及與朝鮮人談判,越南無疑可作為一個典型的參照系。一位美國學(xué)者強調(diào),越南確實是冷戰(zhàn)的一個關(guān)鍵戰(zhàn)場。根據(jù)他的認識,面對蘇聯(lián)領(lǐng)導(dǎo)的社會主義陣營在國際上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美國只能通過介入越南戰(zhàn)爭來捍衛(wèi)其國際信譽。(68)Michael Lind,Vietnam: The Necessary War: A Reinterpretation of America’s Most Disastrous Military Conflict,New York: Free Press,1999.實際上朝鮮半島對于美國來說亦是如此。盡管迫于國內(nèi)外各種因素的制約,約翰遜政府無法對朝鮮采取報復(fù)性軍事行動,但在處理朝鮮事務(wù)和越南事務(wù)時美國對于國家利益的考量是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有美國學(xué)者認為約翰遜極大地提高了越南地區(qū)在全球戰(zhàn)略中的重要性,(69)Mark Moyar,Triumph Forsaken: The Vietnam War,1954-1965,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而實際上在美國的冷戰(zhàn)戰(zhàn)略中,雖然朝鮮半島在戰(zhàn)略價值上不能和越南地區(qū)相比擬,但在處理二者事務(wù)時,前者所涉及的美國國際威信和國際聲譽同樣不可忽視。就如何處理普韋布洛危機,美國國家安全顧問羅斯托在致總統(tǒng)的備忘錄中強調(diào),“問題是如何以最大的尊嚴”來解決普韋布洛問題。(70)Walt Rostow Outlines a Plan of Action for the President for Settling the Pueblo Incident,January 27,1968,USDDO,Document Number: CK2349022478.約翰遜政府對美朝談判的考量由此可見一斑。

      最后,約翰遜政府在維護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之余,才顧及船員及其家屬們的個人利益。

      在美朝談判的過程中,約翰遜政府為了維護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沒有迅速讓步并滿足朝方的謝罪道歉要求以使船員盡早歸國。即使談判經(jīng)常陷入僵局,美方也牢牢克制己方行動,沒有動用強大軍事力量逼迫對手讓步。這與華盛頓決策層更注重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密切相關(guān)。

      1968年1月26日,在普韋布洛事件爆發(fā)后,約翰遜在白宮接受《華盛頓之星》報社記者杰克·霍納的采訪。這位記者當時提出了一個問題:美國外交努力失敗時應(yīng)該怎么辦?這無疑是最困擾美國總統(tǒng)的問題,也是約翰遜最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不過,他還是將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置于船員及其家屬的個人利益之上。他告訴霍納:“我希望沒有必要使用武力。對此我既不樂觀也不悲觀。也許我們會失去這艘船和船員們,盡管我甚至不想去考慮這一點。”(71)Kyle Longley,LBJ’s 1968: Power,Politics,and the Presidency in America’s Year of Upheaval,pp.41-42; Jack Cheevers,Act of War: Lyndon Johnson,North Korea,and the Capture of the Spy Ship Pueblo,p.121.而國防部長克利福德在國家安全會議上更是直言不諱地說:“我對這艘船和80多個人深感抱歉,但我認為這不值得重啟朝鮮戰(zhàn)爭?!?72)Notes of Meeting,Washington,January 25,1968,SUBJECT: Notes of the President’s Luncheon Meeting,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25,pp.505-513.更何況在約翰遜看來,所有秘密情報行動的背后皆暗藏一個事實——“投身于這項工作的人應(yīng)隨時準備犧牲生命”。他在1月31日會見國會領(lǐng)導(dǎo)人時坦率地說:“當你派出一個間諜時,他有時不會回來?!?73)Jack Cheevers,Act of War: Lyndon Johnson,North Korea,and the Capture of the Spy Ship Pueblo,p.126.這清楚地反映了他的想法,即為了國家利益,美國從事情報工作的人員不應(yīng)顧及個人利益。由此可見,美國寧可失去情報船和船員,也不能因小失大而開啟第二次朝鮮戰(zhàn)爭,從而使美國在亞洲兩線作戰(zhàn)。鑒于美國在越南戰(zhàn)場投入巨大的人力和財力且前途未卜,卷入另一場風(fēng)險更大的朝鮮戰(zhàn)爭,顯然既不符合美國所在的資本主義陣營的利益,亦不符合美國國家利益。約翰遜對記者所言清晰地表明了他的一個想法:寧可犧牲船員們及其家屬的個人利益,也不許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受到損害。當然,約翰遜等人無論在公開還是私下場合,時常搬出人道主義大旗,利用采取武力行動會導(dǎo)致船員無法返回的說法,為美國不實施軍事報復(fù)做辯護。然而事實上,那些美國船員及其家屬的個人利益并未成為美國政府的首要考量。

      對約翰遜政府而言,資本主義陣營利益與美國國家利益其實是一致的。對社會主義陣營集體行動的判斷促使約翰遜政府堅定了一定要和對手較量下去、堅決不讓步的信念。這就是美國不急于索要船員的深層次原因,與朝鮮展開曠日持久的談判成為一種必然。而縱觀長達數(shù)十年的美蘇冷戰(zhàn)史,普韋布洛事件只不過是美國力圖與社會主義陣營展開博弈的一個局部環(huán)節(jié)。

      美朝談判直到約翰遜總統(tǒng)任職即將結(jié)束之際才達成妥協(xié):美方在朝方準備的道歉文書上簽字,朝方則同意美方在簽字前發(fā)表關(guān)于簽字的說明——出于使普韋布洛號船員得以釋放的人道主義考量,美國不得不在朝方文件上簽字,但其并不認可該文件的內(nèi)容。此舉看起來十分荒唐,但在約翰遜政府看來,這是其在萬般無奈之下解決普韋布洛問題的最佳辦法:美國既滿足了朝鮮方面的道歉要求,又在某種程度上挽回了顏面。

      實際上,美朝談判持續(xù)長達約一年時間,而美國遲遲未通過談判使己方船員返回美國,這對超級大國美國而言已經(jīng)是十分屈辱之事。雖然美國在簽字前發(fā)表了一個解釋性的聲明,但其在對方準備的文件上簽字這一舉動,已難掩其對朝交涉失敗的事實。正如時任蘇聯(lián)駐平壤大使蘇達利科夫在其日記中做出的判斷:美國人最終向朝鮮投降了。(74)Record of Conversation between Sudarikov and Ri In-Gyu,the Head of the Department of the Foreign Ministry of the DPRK,December 21,1968,Russian State Archive of Contemporary History,fond 5,opis 61,delo 466,listy 57-59,Wilson Center Digital Archive.http://digitalarchive.wilsoncenter.org/document/134211(2022-07-11).從1968年的普韋布洛危機到1969年的EC-121危機,再到1976年的板門店危機,美國在和朝鮮打交道時始終無計可施,被迫吞下失敗的苦果。其結(jié)構(gòu)性原因在于美國作為資本主義陣營的領(lǐng)袖,在冷戰(zhàn)期間四面出擊,與蘇聯(lián)領(lǐng)導(dǎo)的社會主義陣營展開全球?qū)?,不得不處理各種難以應(yīng)對的國際事務(wù),而同時美國又需要解決國內(nèi)涌現(xiàn)的諸多政治、經(jīng)濟及社會問題,從而導(dǎo)致在解決類似普韋布洛事件這樣的危機時,面臨掣肘因素太多,不可避免地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這無疑最為真實地反映了超級大國美國力量的局限性。

      結(jié) 語

      縱觀1968年美國對普韋布洛危機的處理,總統(tǒng)約翰遜、國務(wù)卿臘斯克、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繼任者克利福德)和中央情報局局長赫爾姆斯等主要決策者皆表現(xiàn)出了頗為濃郁的冷戰(zhàn)陣營對抗的思維。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內(nèi)外交困的約翰遜政府持十分謹慎的態(tài)度來處理危機。盡管蘇聯(lián)方面極力表示其政府沒有參與對普韋布洛事件的策劃,但華盛頓決策層并未完全相信這一點,只是對蘇聯(lián)人無可奈何而已。無論如何,在復(fù)雜的全球冷戰(zhàn)大環(huán)境中,制約美國對朝鮮采取報復(fù)性軍事打擊行動的因素頗多。約翰遜總統(tǒng)自始至終秉持利用外交手段和平化解危機的態(tài)度,不敢有絲毫沖動在朝鮮半島重啟戰(zhàn)端。美國面對朝鮮時幾無選擇余地,不得不和朝鮮展開談判。然而,出于冷戰(zhàn)陣營利益和國家利益的考量,即便在美朝談判時無甚籌碼,約翰遜政府亦不能輕易地向朝鮮做出讓步。所以,普韋布洛號船員們的個人利益在美國應(yīng)對危機的考量中被置于最底端,使得美朝談判久拖不決。

      如今我們再來審視美國的談判行為,可能覺得不解——簡單的道歉行為即可換取本國船員的早日歸來,為什么美國不肯這樣做?近期一位學(xué)者還在撰文要求美國吸取普韋布洛事件的教訓(xùn)。他認為,普韋布洛危機的“真正悲劇也許是美國人沒有盡快采取行動,讓他們的同胞回國”。(75)David Patrick Houghton,“The Pueblo Hostage Crisis,”March 20,2017.https://www.wilsoncenter.org/blog-post/the-pueblo-hostage-crisis(2022-09-23).然而,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一旦冷戰(zhàn)陣營對抗的因素滲入華盛頓決策層的談判思維之中,問題就變得異常復(fù)雜。資本主義陣營唯一的超級大國和領(lǐng)袖既需要維護陣營利益(不能在冷戰(zhàn)對抗中落了下風(fēng)),又需要維護國家利益(不能使國家威信和聲譽在國際上受損),當然不愿意向朝鮮認罪道歉。早在1968年3月初,助理國防部長沃恩克(Warnke)提議美國不妨先簽署道歉文件讓人員返回,然后再根據(jù)船員證詞公開聲明撤回致歉,但遭到主管談判事務(wù)的國務(wù)院的斷然否決。(76)Memorandum From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Defense for International Security Affairs(Warnke)to Secretary of Defense Clifford,Washington,undated,SUBJECT: Future Steps Regarding the Pueblo Incident,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92,p.655; Memorandum From the Assistant Secretary of Defense for International Security Affairs(Warnke)to the Deputy Secretary of Defense(Nitze),Washington,March 11,1968,SUBJECT: Legal and Tactical Considerations in Pueblo Case,FRUS,1964-1968,VOLUME XXIX,PART 1,KOREA,Document 295,pp.658-661.事后看來,此種方案對美國聲譽的損害比約翰遜任職即將結(jié)束時匆匆向朝鮮讓步要小得多。不過,美國主要決策者未能擺脫當時歷史環(huán)境對其思想的局限。美國在談判中的僵化立場是長期以來美蘇冷戰(zhàn)競爭在局部性國際問題上的必然反映。

      美國學(xué)者米切爾·勒納(Mitchell Lerner)批評約翰遜政府在普韋布洛事件甫一爆發(fā)時便將之與蘇聯(lián)陣營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誤判了朝鮮行為的獨立性。(77)參見Mitchell B.Lerner,The Pueblo Incident: A Spy Ship and the Failure of American Foreign Policy,Lawrence: University of Kansas Press,2002; Mitchell B.Lerner,“A Failure of Perception: Lyndon Johnson,North Korean Ideology,and the Pueblo Incident,”Diplomatic History,Volume 25,Issue 4,October 2001.應(yīng)當看到,他對歷史的這種認識明顯存在問題,因為他沒有從歷史主義的視角出發(fā)來看待當時的國際狀況。在1968年,越南戰(zhàn)爭持續(xù)僵持,出現(xiàn)此種情況的主要原因在于這場戰(zhàn)爭實際上是兩大陣營的較量。當社會主義陣營的朝鮮捕獲美國情報船時,華盛頓決策層自然將此事與國際冷戰(zhàn)局勢聯(lián)系在一起,不僅懷疑和蘇聯(lián)有關(guān),而且推測與越南有關(guān)——社會主義陣營為了支援越南革命、減輕越南共產(chǎn)黨的軍事壓力而刻意為之。若把美國人的猜想放到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中去考量,就能夠理解其邏輯。不能因其具有冷戰(zhàn)思維,而認為上述判斷是美國應(yīng)對普韋布洛事件失敗的主要原因。約翰遜政府在與朝鮮交涉時最終無奈屈服,不得不在對方準備的致歉文書上簽字,這是美國長期對朝政策的必然結(jié)果,其中蘊含著結(jié)構(gòu)性的原因,而不應(yīng)簡單地歸結(jié)為華盛頓決策層對蘇聯(lián)和朝鮮行為的誤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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