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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以足言”的中國文學批評話語生成及建構〔*〕

      2023-01-23 04:42:46張利群
      學術界 2022年12期
      關鍵詞:立言文筆文學批評

      張利群

      (廣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 廣西 桂林 541004)

      當前關于中國特色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構建的討論引發(fā)關注,尤其是中國話語體系討論形成學界熱點,從而推動中國文學話語、批評話語、理論話語研究之勢。中國文學批評話語體系建構與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傳統(tǒng)緊密相關。歷代所提“立言”“知言”“無言”“不言”“得意忘言”“言不盡意”“得象以盡意”“言外之意”“言有盡而意無窮”等命題構成言意關系充分體現(xiàn)中國文學話語論特色及傳統(tǒng),提供當下中國文學批評話語體系建構基礎及條件?;诖?,本文立足于中國古代文學批評話語論傳統(tǒng),從“文以足言”研究視角探討言與文關系,梳理與厘清從立言為文到文筆之分,再到論說及評論之體構建的線索與脈絡,以此拓展言與文、言與體、言與論說、言與評論關系的探討,深化文學語言與語境、語用、語體關系的探究,由此從言意關系的語言論擴展為語言交流系統(tǒng)的話語論,形成中國古代文學批評話語系統(tǒng)的構成與邏輯。因此,中國古代文學批評話語論盡管聚焦在“言意之辨”的言意關系辨析上,但并非僅僅于此,而是以此為中心延伸擴展為點、線、面、體的相關概念命題構成的文學批評話語系統(tǒng),形成中國文學批評話語體系建構的基礎、特色及傳統(tǒng)。

      一、“立言”為文:言與文關系辨析

      先秦時期是中華文明軸心時代,諸子紛起、百家爭鳴、學派林立、眾說紛紜,其意旨不僅在于立足于安民治世的現(xiàn)實問題以尋找對策良方,而且著眼于著書立說以“立言”而“不廢”“不朽”之傳世久遠。《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薄?〕所謂“立德”“立功”“立言”盡管分有主次前后,但畢竟統(tǒng)一為“三立”說,故“立言”與“立德”“立功”相提并論,且均能經(jīng)久不衰、永恒不朽,具有超越時空的影響力與傳播力。由此可見“立言”的重要地位及作用,亦可見“言”作為語言文字以及“言”之“立”的話語權構建的重要功能作用與價值意義。

      其一,“言”之含義辨析及“立言”為文意義。《說文解字》:“言,直言曰言。”〔2〕其本義為直接言說,即口頭之言說之說、語、話等,引申及衍生為書面語言之文、文字、文章、文學的言之文,即“文言”或“言文”。從這一角度看,“言”可通“文”?!渡袝虻洹罚骸霸娧灾尽?,其“詩”為寺人之言,其“言”即言說,“志”既為意愿、情志,志向,亦通“誌”,即記載、記誌、記錄。因此,言為所誌即為文。何謂“文”,《周易·系辭下》:“物相雜,故曰文?!薄?〕《說文解字》:“文,錯畫也,象交文,凡文之屬皆從文。”〔4〕原義指交錯刻畫的條紋、花紋,故“文”通“紋”,源自于原始繪畫圖紋,故有“字畫同源”之說,引申及衍生為文字、文采、文章、文學、文化、文明之義,故有天文、地文(地理)、人文之“三文”說以及文為“天地之心”“天地之光”而最終指向人文之“文”。因此,“立言”就不僅具有所立之言辭、言說、言語、語言之含義,而且具有言之所載、言之為文、言之所立的思想、學說、學派及人文精神之含義,由此構成言之文或文之言,即“文言”或“言文”意義。從這一角度看,“立言”關鍵在于所立之言或言之所立,其“立”含有權威性、權力性、主導性的所謂話語權意義,意味著并非所有言均可立,而是既能成一家之言并能獲得一定認同的普遍意義而立言,又能著書立說使其言轉化為文以傳世而立言。故“立言”亦可謂“立文”,“言”與“文”構成相輔相成、互文共生的關系,形成“立言”為文或文以“立言”的命題及結構邏輯,由此從“立言”不朽發(fā)展到立文不朽之說。曹丕《典論·論文》:“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讬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薄?〕劉勰《文心雕龍·序志》:“夫宇宙綿邈,黎獻紛雜,拔萃出類,智術而已。歲月飄忽,性靈不居,騰聲飛實,制作而已。夫有肖貌天地,稟性五才,擬耳目于日月,方聲氣乎風雷,其超出萬物,亦已靈矣。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堅,是以君子處世,樹德建言,豈好辯哉?不得已也?!薄?〕由此可見,為文而“立言”或“立言”為文具有超越時空、超越生命、超越物質的有限性與局限性的精神靈魂永恒不朽之意義。故“立言”以為文,文以“立言”而“不廢”“不朽”。

      其二,“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之言與志關系?;谘耘c文關系更為深入拓展的探討是介入言者之“志”問題。言者所言之“志”不僅包含情志、志愿、志向之義,而且也包含意愿、意圖、意向之義,從這一角度看“志”通“意”,言者即言志者、言意者,亦即以言言志、以言言意。由此可見,“立言”不僅在于言者,更重要的是在于“立言”者,即言志者、言意者?!抖Y記·樂記》:“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圣,述者之謂明。明圣者,述作之謂也?!薄?〕《文心雕龍·徵圣》則進一步指出:“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鑄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聞,則圣人之情,見乎文辭矣。先王圣化,布在方冊;夫子風采,溢于格言?!笔ト送ㄟ^著書立說以立言,由此延伸為作者即創(chuàng)作者通過文章文學以“立言”。王充《論衡·超奇》:“故夫能說一經(jīng)者為儒生,博覽古今者為通人,采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能精思著文連結篇章者為鴻儒。故儒生過俗人,通人勝儒生,文人逾通人,鴻儒超文人。故夫鴻儒,所謂超而又超者也?!薄?〕所謂“鴻儒”即指精思著文、連結篇章從而超而又超、奇而又奇的“超奇”者,可謂立言者,即言志者、言意者,所立之言含有其志其意的思想、學說、學問之意義,因此“立言”方能“不廢”“不朽”。也就是說,“言以足志”,從作者之言與志關系看,關乎與“言不盡意”相對而立的“言盡意”說?!蹲髠鳌は骞迥辍罚骸爸倌嵩唬骸吨尽酚兄骸把砸宰阒?,文以足言?!辈谎?,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哉!’”〔9〕以“言以足志,文以足言”闡明言可盡志(意)、文可盡言之邏輯,進而在言以“足志”、文以“足言”基礎上推及文以“足志(意)”之理。這一循環(huán)而又開放系統(tǒng)的命題,構成志(意)、言、文三者關系,即言者、言說、文本的話語構成,既形成三足鼎立而又三位一體的結構與構成系統(tǒng),又形成一定的遞進層級及推進過程,不僅立足于從作者創(chuàng)作角度出發(fā)而構成從立意(志)到立言再到立文的序列過程,而且立足于從文本出發(fā)倒推從文之盡意到盡言再到言者之盡意的序列過程,由此將言者之意、言之意、文本之意、闡釋之意統(tǒng)一為整體?!睹献印とf章上》:“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薄?0〕姑且不論所提“以意逆志”之“意”究竟是作者立意之意還是讀者解讀之意,但都必須基于作品語境從而達到作者與讀者的“視界融合”狀態(tài),其前提就是作者創(chuàng)作必須“言以足志,文以足言”,讀者解讀才能循文知言,以言明志。劉勰《文心雕龍·徵圣》提出圣人可徵大體有三,均圍繞“貴文之徵”展開:“是以遠稱唐世,則煥乎為盛;近褒周代,則郁哉可從:此政化貴文之徵也”;“鄭伯入陳,以文辭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舉禮:此事跡貴文之徵也”;“褒美子產(chǎn),則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論君子,則云情欲信,辭欲巧:此修身貴文之徵也”。劉勰“徵圣”主要從“政化”“事跡”“修身”三方面著手強調“貴文之徵”,通過“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之“垂文”為徵驗依據(jù),由此才能“徵圣”。從這一意義上說,“三立”說之“立德”“立功”最終也還是需要通過“立言”作為載體才能傳播與傳承,由此推之“立言”相對而言或許更為重要。

      其三,“文言”的文之言(或言之文)的書面語言生成意義。言之為文不僅是從言到文抑或以文載言而使之從口頭語言到文字記載的書面語言發(fā)展過程,而且也是以文飾言、以文敘言、以文賦能地推動語言文字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不斷加工、美化、提升及改造與創(chuàng)造過程。故“文言”可謂文之言或言之文,既指富有文采、美飾、修辭以及蘊含文化內涵之雅言、美言、妙言,亦指文字化、文本化以及文學化、藝術化、審美化之書面語言及話語蘊藉之文學語言。劉勰《文心雕龍·原道》:“人文之元,肇自太極,幽贊神明,易象惟先。庖犧畫其始,仲尼翼其終。而乾坤兩位,獨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庇纱丝梢姡拔难浴奔囱灾幕蛭闹?,作為“人文”創(chuàng)造產(chǎn)物具有“天地之光”“天地之心”的重要作用及價值意義。言之文或文之言在文學構成中具有重要的功能作用及結構系統(tǒng)意義,白居易《與元九書》以“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比喻形容文學諸要素構成形態(tài),以情為根,以言為苗,以聲為華(花),以義為實(果)。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要素,實際上文學具有以言為本而拓展其工具性與本體性的重要意義,既以言為依托承載情、聲、形、義,亦可以言為本涵蓋其根、苗、華、實的有機統(tǒng)一而構成整體。當然,歷代往往多以言為葉或華,以狀言之枝葉繁茂與絢麗多姿的形態(tài),由此闡發(fā)文學語言的性質特征,從而印證何以為文之言、言之文的“文言”義涵所在。

      此后“文言”更多地用于與“白話”相對而言的中國語言文字表達形態(tài),構成文言文與白話文的分離及對立統(tǒng)一辯證關系,并以之拓展延伸為相關問題之道與器、雅與俗、形上與形下、文字與語言、書面語言與口頭語言、主流與邊緣、廟堂與江湖、文人與世人、精英與大眾等對立矛盾問題的論爭。從這一角度看,“文言”不僅在于從口頭語言到書面語言所形成中國古代文學語言之精致、簡煉、典雅、含蓄、蘊藉、韻味、雋永等特征,而且在于從整體上影響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存在方式、表現(xiàn)方式、傳承與發(fā)展方式,甚至也影響到中華民族的思維方式、思想觀念、世界觀及方法論。尤其是在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不僅在于建立起大一統(tǒng)中央集權制及郡縣制的國家行政制度與統(tǒng)治體制,而且在于統(tǒng)一文字、貨幣、度量衡,加速大一統(tǒng)中國及中華民族統(tǒng)一進程。至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思想意識形態(tài)化與制度化,由此固化文化傳統(tǒng)及形成民族心理的超穩(wěn)態(tài)結構,成為世界文明古國中至今還保留與傳承的中華文明傳統(tǒng)基因的國度。究其原因固然復雜而多元,但其中一個重要因素不得不說與漢語言文字及“文言”之語言文化傳統(tǒng)的傳承有所關聯(lián)。

      二、“文筆之爭”:文體之分與文體語言之別

      “文言”之言之為文及以文飾言,形成“文言”與言的分離及獨立為書面語言,繼而需要進一步探討的是“文言”作為文之言在書面語言表達方式上有何分別及不同言說形式。中國古代文學批評的“言意之辨”與“文筆之爭”盡管分屬語言與文體不同序列的兩個命題,但不可否認兩者之間存在一定的交叉與會通關系,或者說言與體關系,即語言與文體關系。一般而論,文學語言可分為抒情性語言、敘事性語言、散文性語言、戲劇性語言、評論性語言等不同話語形態(tài);文體語言亦可分為詩歌語言、散文語言、駢文語言、小說語言、戲曲語言、評論語言等不同文體語言形態(tài),由此形成基于不同文體的話語形態(tài)及語體特征。文體因其語言之別而區(qū)分,語言因其文體之分而有所區(qū)別。文體之辨固然有諸多方式及角度,但文體語言之辨無疑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因此,從言與體關系角度探討言—筆—文—體的構成關系及內在邏輯是十分重要與必要的。

      基于文學語言與應用語言之別,進而深入到文筆之辨的文體之辨也是順理成章的。文學存在、承載、呈現(xiàn)方式不僅有語言,而且也有文體,在一定意義上說,文體語言是文體辨識的重要標志。所謂“體”,從文之體角度看,文體不僅僅是文之外觀形態(tài)及表現(xiàn)形式,包括體裁、語言、結構、表現(xiàn)方式等形式要素構成,而且也關系到文之表現(xiàn)對象及內容,包括題材、主題、故事、情節(jié)、形象、環(huán)境等內容要素構成。由此可見,“體”不僅為人之本,而且為文之本,具有文學存在方式、承載方式、表達方式及呈現(xiàn)方式的本體論意義。文體與語言對于文學而言具有工具性與本體性、形上與形下、形式與內容的對立統(tǒng)一辯證關系的重要意義。因此,言與體關系問題,無論體之言還是言之體(語體)的探討都值得重視。

      其一,“文筆”概念辨析及文筆之分意義?!拔墓P”作為中國古代文論批評概念“最早見于東漢王充《論衡·超奇》:‘乃其中文筆不足類也?!@是以文章為文筆。到南朝‘文筆’分為兩個詞,《南史·顏延之傳》:‘竣得臣筆,測得臣文。’這是分別‘文’和‘筆’的最早記載”?!?1〕此后“文筆”作為中國早期關于文體分類的“二分法”,著眼于文章語言之有韻或無韻的區(qū)分,即有韻為文,無韻為筆,猶如從文之類型角度看,主要分為韻文與散文兩大類。先秦經(jīng)典在當時統(tǒng)稱為“文”,盡管《詩》《樂》《楚辭》等為有韻之文,《書》《易》《春秋》《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以及諸子百家著述等為無韻之文,然并未以文筆劃分,而統(tǒng)稱為先秦文。至魏晉南北朝之詩、辭、賦盛行,以之強化有韻之文,而其他無韻之文則稱為筆,故有文筆之分及文筆之體別。劉勰《文心雕龍·總術》:“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夫文以足言,理兼詩書;別目兩名,自近代耳?!币簿褪钦f,從先秦文到魏晉南北朝則一分為二之文、筆的二分之體,實則是“文的自覺時代”的一個重要標志。因此,《文心雕龍·序志》:“若夫論文敘筆,則囿別區(qū)分?!睂⑵鋾兴鑫捏w論20篇大體劃分文筆兩類,從《明詩》到《諧隱》10篇為“文”,即詩、樂府、賦、頌、贊、祝、盟、銘、箴、誄、碑、哀、吊、雜文、諧隱等15類文體;從《史傳》到《書記》10篇為“筆”,即史傳、諸子、論、說、詔、策、檄、移、封、禪、章、表、奏、啟、議、對、書、記等18類文體。文筆之分著重從語言文字之有韻或無韻角度進行文體分類固然能夠證明語言對文體影響的重要性,但具體到文體中并非絕對對立或相互排斥的。黃侃《文心雕龍札記》指出:“然彥和雖分文筆,而二者并重,未嘗以筆非文而遂屏棄之,故其書廣收眾體,而譏陸氏之未該。且其駁顏延之曰:不以言筆為優(yōu)劣。亦可知不以文筆為優(yōu)劣也。”〔12〕可知有韻與無韻兼而有之者并非罕見,即如《文心雕龍》以駢體論文,實為文筆相兼。此外,文筆之分也并非僅僅局限于語音的有無聲韻,而且也決定于句式及排列規(guī)則、語言修辭手法及修飾方法、語言文采及情采等諸多因素。為此,劉勰繼而針對顏延之的文筆之論質疑:“顏延之以為筆之為體,言之為文也;經(jīng)典則言而非筆,傳記則筆而非言。請奪彼矛,還攻其楯矣。何者?易之文言,豈非言文?若筆不言文,不得云經(jīng)典非筆矣。將以立論,未見其論立也。予以為發(fā)口為言,屬筆曰翰,常道曰經(jīng),述經(jīng)曰傳。經(jīng)傳之體,出言入筆,筆為言使,可強可弱。分經(jīng)以典奧為不刊,非以言筆為優(yōu)劣也?!秉S侃《文心雕龍札記》:“先序顏延之文筆之分,中舉證以駁之,終述己意以折顏?!w顏氏嘗多論文之辭,而頗多疏失,……猶論文筆見誚于彥和矣。顏氏之分言筆,蓋與文筆不同,故云筆之為體,言之為文也,此文謂有文采,經(jīng)典質實,故云非筆,傳記廣博,故云非言,然《易》明有《文言》,是經(jīng)典亦可稱筆,彥和以此駁之,殊為明快。近世阮氏謂文非經(jīng)史子,而亦引《文言》成說,可謂矛盾自陷,與顏氏異代同惑者矣?!薄?3〕周振甫亦指出:“在當時,顏延年提出言筆文三分法,認為沒有文采而不押韻的經(jīng)書是言,有文采而不押韻的傳記是筆,有文采而押韻的詩賦是文。這里認為文和筆都是文,只是無韻文和有韻文的區(qū)別。……有文采的為文,無文采的為筆,三分法變成二分法了?!薄?4〕以分析劉勰批評顏延之“三分法”存在自相矛盾之處的緣故及理由。盡管如此,但在文筆關系中引入“言”還是有一定意義的,言、筆、文畢竟在文筆二分法基礎上擴大為三分法,從“言”之為體角度看,以“言”統(tǒng)攝先秦經(jīng)典之圣人所言,統(tǒng)稱為“立言”并非沒有一定道理,況且此后詩話詞話、序跋題跋、語錄筆記、小說評點等言說方式未嘗不稱之為體。此外,在文筆之語言的有韻無韻基礎上又加入文采(在一定程度上與語言表達緊密相關)因素應該說可以擴展深化文筆之分的闡釋空間,強調文學語言不同于實用語言的特征,同時也進一步從文學語言角度豐富及拓展了文筆之爭內涵內容。從這一角度看,不僅以有韻無韻作為文筆之分依據(jù),而且以有無文采也可以作為文筆之分依據(jù)。但無論什么文筆其實都應該富有文采,都應該具有文章語言及文學語言的特質特征,才能稱之為韻文與散文之文學作品,即為美文及美言。因此,文筆之體可深化拓展為言、文、筆之體,文筆之論亦可深化拓展為言、筆、文之論,亦可從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生學角度而論,從言到筆再到文的序列發(fā)展過程,實際上也是文學語言不斷分離、生成、提煉、升華、創(chuàng)造的過程,也是文學語言之聲韻、格律、文采、情采、句式、語體、語態(tài)、語式越來越規(guī)范與強化過程,當然也是文學語言及其言意關系更為自由、開放、蘊藉、雋永以及言外之意得以生成過程。更為重要的是,文學語言凸顯聲韻、音韻、韻律的意義在于為文學之“韻”,即更為內在的藝術審美之韻致、韻味、余韻、神韻創(chuàng)造夯實基礎,形成中國文學之意味、意象、意境更為藝術化與審美化特征及傳統(tǒng)。

      其二,文體之分以文體語言之別為重要標志。文之初的先秦時期是一個詩樂舞一體、文史哲混雜的大文學時代,至魏晉“文的自覺時代”標志文學與非文學的分離,由此構成文學語言與實用語言的區(qū)別。文學語言的形象性、象征性、虛擬性、修辭性、符號性、審美性等性質特征得以凸顯與強化,并逐漸削弱與擺脫語言的實用性、功利性、現(xiàn)實性的功能作用,由此作為書面語言之“文言”也表現(xiàn)在文筆之分的文體類型區(qū)別上。毋庸置疑,文的自覺不僅在于文學的自覺,而且在于文體自覺,故當時文論批評最為關注論文敘筆的“辨體”問題。文體之分文體語言當然有別;同理,文體語言有別,當然就有文體之分。曹丕《典論·論文》:“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薄?5〕明確指出不同文體語言或文學語言或實用語言的區(qū)別。陸機《文賦》:“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而凄愴。銘博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頌優(yōu)游以彬蔚。論精微而朗暢。”〔16〕不僅基于文體區(qū)別指出文學語言與應用語言的不同特點及風格,而且更為具體地描述文學各文體語言的不同特點及風格。劉勰《文心雕龍》文體論20篇針對34種(包括《辨騷》之騷體或辭體)文體進行探討,不僅著眼于“原始以表末,釋名以彰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tǒng)”進行辨析,而且也立足于語言之別以闡明文體之分?!扼w性》:“夫情動而言形,理發(fā)而文見,蓋沿隱以至顯,因內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氣有剛柔,學有淺深,習有雅鄭,并情性所鑠,陶染所凝,所以筆區(qū)云譎,文苑波詭者矣。故辭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事義淺深,未聞乖其學;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從作者之才、氣、學、習之四“性”到作品風格之八“體”而構成“體性”,與語言文辭緊密相關,即“典雅者,镕式經(jīng)誥,方軌儒門者也;遠奧者,馥采典文,經(jīng)理玄宗者也;精約者,覆字省句,剖析毫釐者也;顯附者,辭直義暢,切理厭心者也;繁縟者,博喻釀采,煒燁枝派者也;壯麗者,高論宏裁,卓爍異采者也;新奇者,擯古竟今,危側趣詭者也;輕靡者,浮文弱植,縹緲附俗者也。故雅與奇反,奧與顯殊,繁與約舛,壯與輕乖,文辭根葉,苑囿其中矣?!本唧w到某種文體,因文體有別而文體語言有別?!睹髟姟罚骸肮输佊^列代,而情變之數(shù)可監(jiān);撮舉同異,而綱領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五言流調,則清麗居宗;華實異用,惟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潤,茂先凝其清,景陽振其麗;兼善則子建仲宣,偏美則太沖公幹。然詩有恒裁,思無定位,隨性適分,鮮能通圓。若妙識所難,其易也將至;忽之為易,其難也方來?!庇纱丝梢娫婓w語言的典雅、清麗、華美、圓潤、韻律等風格特征,既有因人而異以呈現(xiàn)個性化語言風格之緣故,又有率性隨情以體現(xiàn)不同語言風格之緣故,更重要的是因詩體自身規(guī)范、形式構成、內在邏輯使然之緣故。

      其三,以“體勢”形成創(chuàng)作之“定勢”。劉勰《文心雕龍》文體論在辨體基礎上進一步提出“體制”“體式”“體勢”之概念及命題,形成“文成規(guī)矩”、體有“定勢”的文勢論觀點。《附會》:“夫才量學文,宜正體制?!薄抖▌荨罚骸笆且岳译s體,功在銓別,宮商朱紫,隨勢各配,章表奏議,則準的乎典雅;賦頌歌詩,則羽儀乎清麗;符檄書移,則楷式于明斷;史論序注,則師范于覈要;箴銘碑誄,則體制于弘深;連珠七辭,則從事于巧艷:此循體而成勢,隨變而立功者也?!薄绑w制”著眼于對文體的規(guī)范及要求,強調撥亂反正、正本清源,以正體排斥繆體、變體、訛體,以期解決當時“文體解散”“文體遂弊”問題?!蹲诮?jīng)》:“稟經(jīng)以制式?!薄扼w性》:“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薄绑w式”立足于文體形式以形成制式、模式、范式,強調文體規(guī)格、格式、樣式,亦即什么樣的文體就應該有什么樣的“體式”,無“式”而不成“體”。《定勢》:“因情立體,即體成勢?!恼麦w勢,如斯而已?!薄绑w勢”即在體制、體式基礎上形成文體表達思想感情之勢頭、趨向、趨勢。也就是說,基于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與創(chuàng)作對象的需要而“因情立體”;基于文體之體式、體制、體態(tài)的規(guī)則要求而“即體成勢”;基于“體勢”而形成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展勢頭及趨勢之文勢?!抖▌荨罚骸胺蚯橹庐悈^(qū),文變殊術,莫不因情立體,即體成勢也。勢者,乘利而為制也。如機發(fā)矢直,澗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圓者規(guī)體,其勢也自轉;方者矩形,其勢也自安;文章體勢,如斯而已。”這說明一定的體制、體式?jīng)Q定了體勢,體勢又在一定程度上決定文勢,“是以模經(jīng)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騷命篇者,必歸艷逸之華;綜意淺切者,類乏蘊藉;斷辭辨約者,率乖繁縟:譬激水不漪,槁木無陰,自然之勢也。”(《定勢》)即什么樣的文體就會形成什么樣的文體體勢,也就有什么樣的文體語言定勢?!扼w性》:“夫情動而言形,理發(fā)而文見,蓋沿隱以至顯,因內而符外者也?!霓o根葉,苑囿其中矣?!薄安判援悈^(qū),文辭繁詭。辭為膚根,志實骨髓。”由此可見,文體語言也是體制、體式、體勢的重要組成部分,構成文體語言與體勢的相輔相成關系,既充分體現(xiàn)出體勢中的文體語言表達之語勢,又以語勢進一步推動體勢的深化拓展,形成情以言發(fā)、言以成體、體以成文的情、言、體、文的內在邏輯構成及相互關系,由此不僅闡明語言在“因情立體,即體成勢”中的功能作用,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只有在情、言、體、文關系中,將言放置于文學系統(tǒng)中定位,才能凸顯文學話語系統(tǒng)的功能作用,才能呈現(xiàn)文學話語體系建構的價值意義。

      三、“論者倫也”“評者平也”的批評論說話語建構

      文學批評作為文學評價與文學研究的一種言說方式及話語形態(tài),無論口頭言說還是文字記載,也無論是“立言”為文還是著書立說,都需要言之于文,形之于體,形成文學批評的存在方式及表達方式。中國古代文學批評文體及語體既具有更為靈活、自由、開放、兼容的多樣性與豐富性,又具有文學批評“評者平也”“敘理成論”的特征及其文體的特殊性。這不難從歷代詩話詞話、詩品詞品、序跋雜記、詩文評、小說評點以及借助文學之詩詞辭賦以評詩論文等文類樣式中窺見端倪,更能從司馬遷《史記·太史公自序》《屈原列傳》、王逸《楚辭章句序》、曹丕《典論·論文》、陸機《文賦》、劉勰《文心雕龍》、鐘嶸《詩品》、蕭統(tǒng)《文選序》等批評經(jīng)典中可見其“論說”“評論”體式及話語言說方式。

      其一,“立言”之文學批評的口頭言說方式。先秦“三立”說之“立言”盡管所指為圣人著書立說之思想、學說、學問的含義,但不妨也可理解為“立言”之口頭言說方式。針對文學批評言說方式而論,以口頭言說方式進行文學批評,尤其是在文學批評發(fā)生早期是較為普遍的表達方式。當然,所謂口頭言說之批評,倘若不為文字所記載,或許早已湮沒無聞;倘若為文獻所記載恰好印證其“立言”的價值與意義,因此,先秦文論批評以口頭言說方式所記載從而才能“不廢”“不朽”。被朱自清稱之為中國文論批評“開山的綱領”的“詩言志”說就來自口頭言說?!蹲髠鳌は骞拍辍罚骸皡枪釉齺砥福堄^于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薄墩撜Z》記載孔子言行,孔子論詩:“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薄白釉唬骸∽雍文獙W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笨鬃诱摌罚骸白釉邶R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薄白又^《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笨鬃诱撐模骸白釉唬骸|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本浴白釉弧钡目陬^語言方式進行文藝評論?!睹献印氛撛娞岢觥罢f詩者”這一概念,所指為論詩者,廣義即文藝評論者?!肮收f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17〕先秦所言“說詩者”以指稱論詩者外,其“者”還可冠以相關范疇,如引詩者、誦詩者、用詩者、觀詩者、學詩者、觀樂者等?!墩撜Z》:“不學詩,無以言。”(《季氏》)“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子路》),等等。這些口頭言說批評方式通過文字記載成為一種書面文本形式,形成一種具有口語化、通俗化、簡潔性、對話性的批評方式及語錄體批評文本形式,為此后詩話詞話、詩品詞品、序跋雜記、詩文評、小說評點等文學批評樣式產(chǎn)生奠定基礎。從這一角度看,文學批評也可謂“立言”的一種方式,無論口頭言說還是文字記載,更何況著書立說,其言之立當然可謂“不廢”“不朽”。劉勰《文心雕龍·序志》:“生也有涯,無涯惟智。逐物實難,憑性良易。傲岸泉石,咀嚼文義。文果載心,余心有寄?!闭瞧谕晕膶W批評的著書立說之“立文”而能夠永垂史冊、流芳百世。

      其二,“理形于言,敘理成論”:“論說”之評論體。歷代詩文評作為文學評論,往往歸屬于文學類,而從其闡釋論說的語體特征而言屬于論說文之列。文學批評能否獨立為體,劉勰《文心雕龍》文體論以《論說》篇有所闡述。就其“論說”概念看,廣義所指論說文體,狹義亦可指評論文體。

      先言“論”?!罢摗敝疄轶w:一是“圣哲彝訓曰經(jīng),述經(jīng)敘理曰論。論者,倫也;倫理無爽,則圣意不墜。昔仲尼微言,門人追記,故仰其經(jīng)目,稱為論語。蓋群論立名,始于茲矣”。以強調“論者,倫也”之“倫理”,要求立論明確,論證嚴密,論述清晰,條理分明。二是“詳觀論體,條流多品:陳政,則與議說合契;釋經(jīng),則與傳注參體,辨史,則與敘引共紀。故議者宜言;說者說語,傳者轉師;注者主解;贊者明意;評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辭:八名區(qū)分,一揆宗論”。以強調“論文敘筆,則囿別區(qū)分”,論體類型雜多,功用具體,異質同源,殊途同歸,雖各有偏重,但交叉互體。其中所提“評者”即名副其實的評論者,評之為體以“平理”為其本質特征。三是“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以“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強調論點鮮明,論之成理,敷理舉統(tǒng),遞進深入的論證邏輯及論述過程。此外,《序志》:“夫銓序一文為易,彌綸群言為難。”意在指出“銓序一文”之重在“評”與“彌綸群言”之重在“論”的難易程度的差異性以及評與論相互關系。四是“原夫論之為體,所以辨正然否;窮于有數(shù),追于無形,跡堅求通,鉤深取極;乃百慮之筌蹄,萬事之權衡也”。以“辨正”“權衡”強調評論的價值導向、窮追精神、權衡準則對于研通對象、發(fā)掘內涵、揭示意蘊的功能作用。五是“故其義貴圓通,辭忌枝碎:必使心與理合,彌縫莫見其隙;辭共心密,敵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論如析薪,貴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橫斷;辭辨者,反義而取通:覽文雖巧,而檢跡如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以曲論哉?”以“論如析薪”為喻強調“破理”的重要作用,其中基于心與理關系而提出“心與理合”;基于義與辭關系而提出“義貴圓通,辭忌枝碎”;基于心與辭關系提出“辭共心密”,形成“斤利”與“破理”的關系及邏輯。針對文學評論,劉勰《知音》中還提出“知音”“博觀”“圓照”“曉聲”“識器”“見異”等概念命題,提出“無私于輕重,不偏于憎愛,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辭如鏡”等觀點及要求,亦是對論之為體分析的豐富完善。

      次言“說”?!墩撜f》:“說者,悅也;兌為口舌,故言資悅懌?!眲③膶ⅰ罢f”體主要理解為口舌之說,也就是指“說”為口頭語言之論說,側重于針對問題的爭執(zhí)論辯,旨在通過對話交流解決具體問題及實際問題。當然,從文體分類而言,既然將“說”體列為文體,就肯定要有書面語言形式,否則就很難辨認和把握??陬^語言之“說”之所以成為文體,一方面是在“說”后有所文字記錄,通過書面語言固定下來;另一方面是基于“說”之為體而為文,帶有口頭言說、通俗簡練、具體針對性較強的“說”之“文”特征?!罢f”體在歷代文類中頗多,如韓愈《師說》、柳宗元《捕蛇者說》等??梢?,“說”既可以是口頭語言,也可以是書面語言,如果將“說”視為一種文體,而且是“論說”體的話,一般應以書面語言固定下來。因而,“論”與“說”有緊密聯(lián)系,合為“論說”體也在理?!罢f”之為體:一是以義理為本,“凡說之樞要,必使時利而義貞;進有契于成務,退無阻于榮身。自非譎敵,則唯忠與信,披肝膽以獻主,飛文敏以濟辭,此說之本也”。二是以言說話語為根基,作為一種口頭語言的書面文字表達方式,是以語言文字作為工具手段的一種言說論辯方式,因而語言在“說”體中是非常重要的,是“說”體的關鍵所在及本質特征。三是“善說”,強調以說悅人,以理服人,“說之善者,伊尹以論味隆殷,太公以辨釣興周,及燭武行而紓鄭,端木出而存魯,亦其美也”,認為“說”之語言修辭及修飾須文學化、藝術化、審美化,不僅以理服人,而且以說悅人。四是“信說”,言說要真實可信,而不能讒說妄言,“過悅必偽,故舜驚讒說”,以說者的誠信決定所說內容及語言表達的真實可信,才能取悅于聽者以達“說”的效果。五是“巧說”,可謂一言九鼎,“暨戰(zhàn)國爭雄,辨士云涌;縱橫參謀,長短角勢;轉丸騁其巧辭,飛鉗伏其精術;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實,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六印磊落以佩,五都隱賑而封”,戰(zhàn)國百家爭鳴不僅在于辨士能說會道,而且在于著書立說、成派成家,因此成就諸子學說。

      劉勰雖將“論說”分而述之,但綜合而言,“論”重在論證、分析、評論;而“說”重在語言表達,剛好構成內容與形式的統(tǒng)一,從綜合性、整體性闡明了“論說”體的特征和功用。劉勰指出:“理形于言,敘理成論”,從而將“論”與“說”統(tǒng)一為一體,構成理—言—論的發(fā)展線索,也構成對“論說”的完整理解和闡釋。從劉勰作為文論家、批評家而言,在“論”體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論說文中的評論文體了。從廣義評論角度而言,劉勰所言的八種論文類型都涉及或帶有評論的涵義和作用。無論是議事議政,或是釋經(jīng)辨史;無論是評詩論文,還是說理析義,都可謂廣義的評論,都是作者針對某一對象而闡明事理,表明態(tài)度,給予評價。從狹義的評論而言,指文學評論,“論”體中無疑也包括有這類文學評論文體,諸如傳、注、贊、評、序、引等文類,都包括有文學評論,只不過因評論對象才能具體確定其評論的性質。評論對象是文學或文論的,如“釋經(jīng)”可以解說《詩經(jīng)》,“辨史”可以分析《史記》;“詮文”可以評論《典論·論文》;“傳注”可以注解《離騷》。當然,文學評論的文體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文學評論難以規(guī)定和局限在某一種文體中,而是可以通過各種文類表現(xiàn)出評論的內容。魏晉文論和批評就有賦體、詩體、序跋等不同文體形式。

      其三,“評論”與批評:中國文學批評特色。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具有文、評、論一體化的特點,即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批評、文學理論的緊密結合,形成批評理論化、理論批評化的批評與理論融為一體現(xiàn)象,故無論稱為“中國古代文學批評”還是“中國古代文學理論”“中國文學批評史”“中國文學理論史”都未嘗不可。“文學批評”是20世紀初從西方引入而相應于中國古代文學“評論”的概念。按照韋勒克對文藝學下屬分支的文學理論、文學史、文學批評的劃分方式,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是有所分別的。羅根澤《中國文學批評史》認為:“中文的‘批評’一詞,既不概括,又不雅馴,所以應當改名‘評論’?!浴u’字括示文學裁判,以‘論’字括示批評理論及文學理論?!薄?8〕也就是說,中國古代文學批評通常稱謂就是“評論”一詞,為“評”與“論”的合成詞,作為文學評論概念的狹義所指為文學作品(作家)評價、裁判、鑒賞;廣義所指涵蓋文學理論、文學研究、文學史等對象內容。所謂“評”,《辭源》:“品論是非高下?!逗鬂h書》六八《許劭傳》:‘初劭與(從兄)靖俱有高名,好共覆論鄉(xiāng)黨人物,每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赌鲜贰ょ妿V傳》:‘嶸品古今詩為評,言其優(yōu)劣?!彼^“評論”,“批評議論?!妒勒f新語·德行》:‘武帝謂劉仲雄,’注引王隱《晉書》:‘劉毅字仲雄,……亮直清方,見有不善,必評論之,王公大人,望風憚之。’”〔19〕羅根澤列舉“評論”用詞之例:“至‘評論’二字的連為一詞,在漢末魏晉便已屢見不鮮。如王符潛夫論交際篇云:‘平議無埻的?!羁导艺]引司馬昭云:‘天下之至慎者,其唯阮嗣宗乎!每與之言,言及玄遠,而未嘗評論時事,臧否人物’(引見世說新語德行篇注)……都是指的人物評論。至指文書評論者,如范曄獄中與諸甥姪書云:‘詳觀古今著述及評論,殆少可意者。’顏之推家訓文章篇云:‘學為文章,先謀親友,得其評論,然后出手。’后來說到文學評論的更多,不一一列舉?!迸c“評論”相關概念還有“品”以及品評、品論、品藻、品第等,“鑒”以及鑒評、鑒賞、鑒別等,“論”以及評論、論說、論述、理論等。因此,“評”與“論”既有相輔相成、互文同構的聯(lián)系,又有所差別及區(qū)分。猶如劉勰《文心雕龍·序志》所言:“夫銓序一文為易,彌綸群言為難,雖復輕采毛發(fā),深極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遠;辭所不載,亦不勝數(shù)矣。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舊談者,非雷同也,勢自不可異也;有異乎前論者,非茍異也,理自不可同也?!贝篌w上可以說,“銓序一文”為評,“彌綸群言”為論。“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故“理形于言,敘理成論”(《文心雕龍·論說》)。劉勰在《論說》篇中還專門針對“評”之體論述“評者平理”;《知音》對評者一方面要求“圓照”“博觀”“六觀”“見異”“深識鑒奧”,以正確把握運用批評方法,“斯術既形,則優(yōu)劣見矣”;另一方面要求“無私于輕重,不偏于憎愛,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辭如鏡矣”,強調評者公平、公正、實事求是的評論態(tài)度及原則,才能做到“良書盈篋,妙鑒乃訂”。由此可見,評論之評論性在于評之鑒別、論之成理,基于其評論性質及功能作用所在,評論具有論說性、評價性、分析性、邏輯性、理論性等特征,依據(jù)評論體語言特征,形成中國古代文學評論文體及語體特色及傳統(tǒng)。

      綜上所述,中國文學批評的發(fā)生發(fā)展,從“立言”之“不朽”所揭示立言為文的“文言”之語體形成,構成言與文相輔相成關系,以及文言文與白話文的分離,由此闡發(fā)言之文的文學語言功能作用;進而基于言意之辨與文筆之爭拓展到言與體關系辨析,以有韻為文與無韻為筆的文體與筆體之辨,闡明文體之分在一定程度上構成文體語言的不同表達方式特點,不僅形成“因情立體,即體成勢”的文章寫作與文學創(chuàng)作之文勢,而且形成文體語言豐富多彩的表現(xiàn)方式與呈現(xiàn)形態(tài);再到“文的自覺時代”文學批評崛起,“論說”體以“理形于言,敘理成論”不僅凸顯評論的功能作用,而且闡發(fā)評—論—理的層次序列與言—理—論的關系邏輯,形成“評者平也”“論者倫也”“說者悅也”的中國文學批評話語特征及傳統(tǒng),奠定中國文學批評話語體系建構基礎,至今仍然具有可供參考及啟發(fā)的理論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

      注釋:

      〔1〕〔9〕《左傳》,長沙:岳麓書社,1988年,第226、232頁。

      〔2〕〔4〕〔漢〕許慎:《說文解字》,天津:天津市古籍書店,1991年,第51、185頁。

      〔3〕《周易》,楊天才、張善文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638頁。

      〔5〕〔15〕〔三國魏〕曹丕:《典論·論文》,郭紹虞主編:《中國歷代文論選》第一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159、158頁。

      〔6〕〔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序志》,范文瀾注:《文心雕龍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第725頁。以下所引該書引文均見于此,不再贅注。

      〔7〕《禮記·樂記》,陳戍國點校:《周禮·儀禮·禮記》,長沙:岳麓書社,1989年,第426頁。

      〔8〕〔東漢〕王充:《論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212頁。

      〔10〕《孟子》,《諸子集成·孟子正義》(1),上海:上海書店,1986年。

      〔11〕《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文筆”辭條,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6年,第927頁。

      〔12〕〔13〕黃侃:《文心雕龍札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209、215頁。

      〔14〕周振甫注:《文心雕龍注釋》,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473頁。

      〔16〕〔西晉〕陸機:《文賦》,郭紹虞主編:《中國歷代文論選》第一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171頁。

      〔17〕《孟子·萬章上》,郭紹虞主編:《中國歷代文論選》第一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31頁。

      〔18〕羅根澤:《中國文學批評史》(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8-10頁。

      〔19〕《辭源》,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年,第15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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