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沒走

孫建偉/文

編者按

在科技發(fā)展日趨成熟的今天，憑借云技術，消防檢查、安全宣傳、訓練比武已經可以從線下轉移至線上，并逐漸形成完善的工作模式。那么，作為消防工作中的重頭戲——滅火救援，是否也能得到科技的助力呢？

其實，隨著消防信息化建設的不斷深入，云技術也正在影響著滅火救援工作。在云環(huán)境下，通過相關軟件工具，消防部門能隨時隨地根據火災事故的相關數據，即時建立全方位的指揮運行模型，快速形成滅火救援方案，并且利用通信手段實時互通，進而把滅火救援的現場指揮、應急救援、進攻作戰(zhàn)等發(fā)揮到更加精準的程度。

云計算可以有效提高指揮的效率與靈活性，但光建設云系統(tǒng)可不夠，還要不斷加強技術應用設備的創(chuàng)新。借助網絡資源，發(fā)揮高新技術產品的最大功用，共同實現傳統(tǒng)條件下無法達成的滅火救援效能。試想一下這樣的場景，消防員背著重量極輕的器具在濃煙中穿行自如，指揮員在場外輕松掌握現場情況進行調度，滅火不用接管通水而是拿出隨身攜帶的裝備即可達成。在高科技的助力下，滅火救援將發(fā)生巨大變革，期待消防員變身“超級英雄”的那一刻不僅僅出現在幻想小說的虛構之中，而是發(fā)生于不遠的將來某個特定時空。

濃煙嗆得人干嘔，漫天黑煙把整幢樓的輪廓都吞沒了。

不斷有消防員攙扶或背著被火災濃煙襲擊的人從樓里出來。

分隊長、現場指揮員周明峰緊緊盯著手機App 移動端，觀察著樓內的人員搶救。智慧消防云平臺獲得的信息顯示，大多數人員已經獲救，但現場搜救信息查詢系統(tǒng)告訴他，樓內仍有個別人員被困。周明峰請求云平臺對被困人員進行災害情景構建。幾分鐘后，他的實時監(jiān)測終端顯示了被困人員方位，他迅速下達指令：三號、四號注意，命你們三分鐘內完成備裝，迅速登樓，搶救被困目標人員。指令重復了兩遍。

兩名消防員很快開始登樓。他們的裝備外觀十分奇特，幾根對稱彎曲的金屬骨架把人體撐起來，整個人就像擁有了鋼筋鐵骨。它有一個奇特的名稱叫外骨架系統(tǒng)。對了，就相當于一個堅固的人體外骨架。當然，它比人體骨架強壯多了。砸不爛，掙不垮，燒不壞。最關鍵的是它可以幫助消防員一點不費勁地登上高樓，二十層三十層的全都不在話下，還可以負重90 公斤。三號和四號消防員還是第一次配置使用這樣的裝備，盡管訓練和實戰(zhàn)的心態(tài)完全不一樣，但現場救援激發(fā)了他們的挑戰(zhàn)欲，他們快速完成了登樓。周明峰在移動終端App 看到他們登樓成功，看了一下表，十六樓僅用時5分鐘。比起原來沿著消防通道再背著沉重的救援器械往上跑，簡直是身輕如燕了。不過由于外骨架系統(tǒng)還在試驗應用階段，所以其他隊員仍然只能跑步上樓。

翻進樓道，濃煙中傳來一個男孩嘶啞的哭叫。三號把消防頭盔上的高速熱感攝像頭對準前方，向它發(fā)出指令：聲音定位。一幅綠色圖像立即呈現在他眼前。他循著聲音看到，屋里一個小男孩趴在一個中年男人身上，吃力地搖晃著，喊叫著，但男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四號抬起腳要踹門，三號阻止了他，他掏出一個帶著熒光的小管筒，按動電鈕，對準門鎖上下一劃，門瞬間被打開。兩人迅速沖進去，嗆人的濃煙如莽漢一般撞擊而來。四號一把抱起男孩，然后從隨身設備中掏出一塊濕巾輕輕給他捂上，男孩本能地叫著，但已經十分無力了。三號對四號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帶著男孩趕快離開。四號將男孩安置在前胸，翻出窗口原路返回地面，正等待接應的救護車立刻將男孩往醫(yī)院疾駛而去。三號俯下身看中年男人。男人的眼睛、嘴巴緊閉，再把手探到他的鼻孔處，也似無氣息。三號立即對他實施心肺復蘇。幾分鐘后，男人細細呼出一口氣，繼續(xù)復蘇按壓，這口氣又粗了一些。三號欣喜地蹲下身，想把他背起來，但立刻意識到，自己穿戴的外骨架會硌著這個孱弱無力的身體。三號向周明峰發(fā)出解救成功的消息，然后卸下外骨架，背著男人從消防通道下來。樓道里彌漫著嗆人的煙霧，臺階模糊，稍有不慎，就會增加背上男人的生命危險。這時周明峰的命令到達了，三號，三號，注意樓道煙霧對被救人員的二次傷害，立即啟動現場導航方案，并注意自身安全。三號回答收到，從隨身裝備中抽出一根繩子，往地上一擲。這是一根熒光導線，瞬間煙霧中閃起一根晶亮的光柱，引導著他下樓。周明峰再次發(fā)出指令，五號隊員迅速接應三號。

樓內還有幾個明火點。為了提高救援有效度，減少消防員發(fā)生意外，周明峰向智慧云平臺發(fā)出請求，要求迅速調動波紋軟管氣壓水槍到救援現場。設備很快抵達現場，一組消防員在周明峰的指揮下迅速登樓，毫不費力地澆滅了幾個明火點。

小男孩在醫(yī)院很快蘇醒。他的父親因為吸入濃煙過多導致昏厥，搶救后生命體征明顯改善，漸漸康復。

第一次與剛到戰(zhàn)斗班的新隊員交流，班長程功林講了這么一個故事。

“班長，這聽上去好像一個動畫游戲，除了三號隊員把那個昏厥的男人背下樓，費不了多少勁啊?！?/p>

程功林說：“就是費不了多少勁嘛?！?/p>

“這是真的？”

程功林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是真的？”

那個隊員縮了回去，但并沒有解除疑惑。

另一個隊員又說：“班長，你說的那個外骨架系統(tǒng)在哪里，我們怎么沒見過？”

程功林不看提問的隊員，站起來望著遠方，然后說：“快了，我和你們一樣，很快就會見到，并且用上它們的。到時候，我們消防員就變身蜘蛛俠了?！?/p>

又一名隊員說：“班長，我是應聘加入消防的。之前我對消防一點概念都沒有，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事消防，但今天聽你這么一說，我覺得滅火救援并不可怕，就想馬上試試了。”

“好，那說明我講的故事還不錯?！?/p>

“班長，你講的這個故事……你的意思是，這不是真的？”

“故事嘛，真真假假，有真實也有虛構，需要你們自己去揣摩，去想象?！?/p>

隊員們若有所思。

程功林說：“我再給你們講個故事吧?！?/p>

記不清是哪一年了，但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那個冬夜。那個小區(qū)雖然不是很老，但因為違建設施擠占，使車行道變得狹窄，消防車進不去。我們只能現場鋪設消防水帶，因為天寒地凍，又耽誤了些時間。雪片噗噗地落在我們的消防服上，又迅速在我們的體溫下融化。我和班長趕到發(fā)生火災的那家門口，只能聽到一個男孩嘶啞地哭叫：“爸爸，爸爸……”但沒有任何回應。濃煙從門縫里徐徐蔓延到整個樓道。那時候我和班長剛到十六樓，還背著幾十公斤的消防器材，我們喘著粗氣，體力正在進一步消耗。但由不得半點遲疑了，我倆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大力踹開門。室內烈焰灼烤，與室外的寒徹隔成了兩個世界。

我抱起小男孩，他已經喊得精疲力盡。突然而來的撫慰使他一下子癱軟在我身上，沒聲息了。他就是憑著不停的叫才堅持下來的，他不知道叫爸爸是不是有用，他完全是出于本能。我心里一陣灼痛，輕輕地用一塊濕巾捂上他的嘴。班長對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快點帶著男孩走，然后朝男人俯下身去。我知道，早一分鐘把男孩送到醫(yī)院就多一份救治的希望。我邊走邊對班長喊了一聲，班長你小心啊。

其實，憑我十余次現場滅火的直覺，那個男人多半已經沒救了。

后來推斷，班長對他施救了不下十分鐘。雖然知道他已經不行了，但是不甘心。一定是小男孩的哭聲在提醒班長不能放棄，班長執(zhí)著地把男人背下樓來。我和幾個隊員再次回到那個樓棟，一路緊趕上樓，跑到六樓，發(fā)現了背著男人的班長。兩個人都已經不動了。男人戴著班長的呼吸面罩。我搖著班長，喊他，他仍是不動。有人發(fā)現他們身下裸露的電線。大家都明白，火災現場的電路和電氣設備絕緣層被燒毀，沒有切斷的電源導致他倆觸電身亡了。后來法醫(yī)鑒定證實，男人的死亡時間是在火災現場，也就是說，我當時的直覺是對的。那個晚上，我哭腫了眼睛。我后悔沒有把班長一起拉下樓，沒有叫他放棄，沒有告訴他……

分隊長周明峰對我說，你也不要自責了，我明白你的痛苦。正是你執(zhí)行了班長的命令，才及時救了小男孩。你要知道，你救下的是一條鮮活的、年幼的生命。你做了一個消防員應該做的。你是好樣的。

道理誰都知道，但我很長時間沒有釋懷。巨大的陰影罩著我，使我感到抑郁、躁動，不得安寧。班長朝男人俯下身去……班長兩手張開抓著男人的雙腿……緊貼在班長身上的呼吸面罩……那些場景跳躍著向我襲來，我神思恍惚，頭痛欲裂，我使勁揪著自己的頭發(fā)。無數個黑夜，我就是在這種思念和痛苦的撕扯中度過的。實在睡不著了，我就走出營房，抬頭仰望，班長，你會不會變成一顆星掛在上面，知不知道我在想你。

兩年后我接任班長，卻加重了我對老班長的思念。后來我無意中看到了消防黑科技。我整天想著讓班長“起死回生”，整天想當時如果有這些新科技，我們的救助就會更迅速，也更安全，最重要的是班長就不會這么走了。據說還有個叫“噴氣背包”的東西，這是一個由火箭推進器推進，以控制器控制噴氣推力，達到相應速度和高度的消防新器材。“背包”的噴射口會噴射出高熱量氣流，消防員腳踏背包，“騰云駕霧”一般，以最快速度進入火災現場，這樣消防員可以不受任何交通堵塞、通道狹窄或者老舊住宅小區(qū)消防車不能進入的限制，進入到事故現場及時處置。

我用這個“臆想”的故事寄托我對班長的緬懷，這樣才能使我平靜下來。你們說這故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有時連我自己都覺得在真實和虛構中徘徊。但有一點絕對是真的，班長成了烈士，你們可以在總隊和我們站的宣傳欄看到他的事跡。有時我會長時間站在宣傳欄前，看班長的照片，這張照片在我眼里就變得越來越大。至于這個黑科技，你們自己去開腦洞吧。

一名隊員大聲說，程班長說得太好了，我就看過一個很厲害的腦洞，一個叫“火焰之聲”的“聲波飛碟”，聽這名字就知道這黑科技有多黑。它能用煙霧傳感器和熱像儀尋找危險的火苗，依靠內置聲學滅火器放射出低頻率聲波，在火焰?zhèn)鞑ブ熬桶阉鼫缌?。所以特別適用于預防和撲救森林火災。

程功林說，是啊，我們隨時與火神打交道，消防黑科技使這份工作變得更有趣，更富有創(chuàng)意。我們正在做的是一份充滿挑戰(zhàn)也是充滿想象的職業(yè)，你們別覺得這是瞎想，我跟你們打個賭，不需要多久，這些東西都會在我們的實戰(zhàn)中用起來的。消防員離不開赴湯蹈火，但我們并不希望總是與“悲壯”“慘烈”相伴，將來我們的消防英雄也會像“超人”一樣出現在人們面前，消防員也可以酷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