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雨婷
(北京語言大學 語言學系,北京 100089)
漢語屬于孤立語,沒有印歐語形態(tài)變化豐富,因而在表達語法意義時,常采用語序和虛詞這樣的語法手段?!绑w”這一語法意義在漢語中就是采用虛詞來表達的。在結構上,體標記位于屈折層IP 中①。Pollock(1989)[1]提出對IP 結構的分裂,將其分裂成TP和AgrP。在該思想的影響下,許多學者開始注意到IP 內(nèi)部的層級,并從中分裂出許多功能性成分,這些功能性成分都能夠引導自己的最大投射,如TP、AspP、AgrP等。
體標記作為一種功能性成分,處于AspP的核心位置。從體標記的句法表現(xiàn)上看,表達不同語法意義的體標記能夠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句子中,存在連用現(xiàn)象。也就是說,體短語內(nèi)部應該還有一定的層級,這些不同的層級會為不同的體標記投射提供相應的句法位置。
這種層級學界也有很多討論,如Cinque(1999)[2]就將AspP 分成了十多個小類:Asphabitual、Asprepetitive、Aspfrequentative、Aspcelerative、Aspterminative、Aspcontinuative、Aspperfect、Aspretrospective、Aspproximative、Aspdurative、Aspprogressive、Aspprospec-tive、Aspcompletive等。陳前瑞(2003)[3]將漢語體貌系統(tǒng)分了四個層級:核心視點體(未完整體“詞尾‘著’”、完整“詞尾‘了’”)、邊緣視點體(進行體“正在、在、正”、完成體“詞尾‘了、過’、來著”)、階段體(起始體“起來”、延續(xù)體“下來、下去”、短時體“動詞重疊”)、情狀體(狀態(tài)情狀、動作情狀、結束情狀、達成情狀)。Huang(2009)[4]101認為存在兩類體標記,動詞前體標記,如:完成體標記“有”和非完成體標記“在”,以及動詞后體標記,如:“過、著、了”。劉惟(2017)[5]對漢語和英語體標記進行對比研究,認為漢語中的體標記短語分裂為了AspP1 和AspP2,處于動詞前的體標記會進行顯性移位,處于動詞后的體標記進行隱性移位,最終在AspP節(jié)點下匯聚。
這些不同的研究均圍繞體標記的內(nèi)部結構進行,這也反映了體標記內(nèi)部層級的復雜性,本文將從生成語法的制圖理論出發(fā),從實際情況去考察漢語中動詞前的體標記“有、正、在”及動詞后的體標記“過、著、了”內(nèi)部存在的層次問題,并根據(jù)不同功能范疇的共現(xiàn)情況來考察這些體標記所處的實際句法位置。
動詞前的體標記主要包括完成體標記“有”及進行體標記“正”和“在”。這幾個體標記的最大特點就是處在動詞之前,在句法上具有相對獨立性,不需要依賴于其他成分而獨立存在。語音上讀原調(diào),對動詞沒有很強的依附性,在句法操作的過程中,不會吸引下層的動詞向它移位。
這三個體標記雖然都處在動詞的前面,但是句法層級也有一些差別,“有”和“正”所處的位置相對于“在”來說要高一些,這種句法層級上的差異可從實際的語料分析中考察。在表達中,“有”和“在”能夠共現(xiàn),“正”和“在”也能夠共現(xiàn)(文中未注明出處的語料均來自BCC語料庫)[6],如:
(1)天吾至少有在努力。
(2)請問您有在聽嗎?
——是的,我有在聽。
(3)看在他有在“懺悔”的份上,又照顧了她好幾天,她就寬宏大量點好了。
(4)我有在反省了。
例1 至例4 是完成體標記“有”和進行體標記“在”共現(xiàn)的例子,從中可以看出,“有”總是出現(xiàn)在“在”的前面,距離動詞更遠。從句法的角度來看,“有”所處的句法位置應該比“在”高,我們將“有”所處的AspP 表達為AspP1,將“在”所處的AspP 表達為AspP2。從樹形圖上看,它們的大致位置應該如圖1所示:
圖1 “我有在聽”結構圖
“正”的語法化程度比“有”高,“有”仍處在語法化的過程中,“正”和“在”共現(xiàn)的用法比“有”和“在”共現(xiàn)的用法更常見,在實際表達中使用得較多,如:
(5)真正意義上的區(qū)域經(jīng)濟體正在形成。
(6)兩人趕到醫(yī)院,慶春的父親已經(jīng)打完了吊針,正在喝粥。
(7)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這個東西正在咬她。
(8)人們的思想觀念正在發(fā)生深刻變化。
從例5至例8“正”和“在”共現(xiàn)的情況可見,“正”比“在”距離動詞更遠,處在結構的更上層,并且“正”和“在”的內(nèi)部結合得較緊密,中間一般不能插入其他成分。據(jù)此,可以對“正”和“在”所處的位置進行大致判斷,“正”應該處于AspP1的位置,如圖2所示:
圖2 “人們的思想觀念正在發(fā)生深刻變化”結構圖
綜合以上語料分析,動詞前的體標記至少能夠分裂出兩個核心供“有”“正”和“在”投射,其中“有”和“正”處于互補分布的狀態(tài),應該處在一個核心節(jié)點Asp1 之下,而“在”的句法位置又相對較低,能夠與“有”和“正”共現(xiàn),它應該處在較低層的Asp2之下。
明確分析出動詞前體標記的二層投射之后,我們還需對這兩層體標記在句中所處的具體位置進行界定。要弄清楚這兩個功能核心在句法上的相對位置,就必須考察“有、正、在”所處的句法環(huán)境。從例句中能夠看出,這些體標記能夠與其他功能核心范疇共現(xiàn),以下是“有”“在”和“把”的共現(xiàn)情況:
(9)你有把它帶在身上嗎?
(10)我一直有把小信放在心上。
(11)他們始終在把政治作為達成經(jīng)濟目的的手段。
(12)有一種什么力量在把他推到她們那邊去。
生成語法中,“把”屬于表達致使義的功能語素,在句法上能引導自己的最大投射CausP,占據(jù)核心Caus的位置。例9、例10是“有”和“把”共現(xiàn)的情況;例11、例12 是“在”和“把”共現(xiàn)的情況。其中“有、在”距離動詞較遠,“把”總是出現(xiàn)在這些體標記之后,距離動詞更近。所以在句法層次上,致使范疇Caus的位置應該位于動詞前Asp的下層。
這些體標記不僅能夠和致使范疇Caus 共現(xiàn),還能夠與被動范疇Pass共現(xiàn),如:
(13)我之前雖然有被公司男性約出去吃飯過,可是這一輩子的正式戀愛經(jīng)驗就那么一次。
(14)他們一言為定,終生合好。間或也有被父母所阻攔,生出來許多波折。
(15)我總覺得自己在被人窺探,似乎什么東西或什么人悄聲呼吸著。
(16)他看起來好像是在被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暗暗折磨著。
例13 至例14 是“有”和“被”共現(xiàn)的情況;例15至例16 是“在”和“被”共現(xiàn)的情況。在樹形圖上,被動范疇的位置高于致使范疇,而從共現(xiàn)的情況來看,體標記的位置處在比被動范疇還要高的位置。
除了能夠與致使范疇標記和被動范疇標記共現(xiàn)之外,這些體標記還能夠與否定標記共現(xiàn),如例18至例21 中的“沒”和“有”“在”的共現(xiàn)。當否定詞和體標記同時共現(xiàn)的時候,否定詞距離動詞更遠,這就說明這些體短語都比否定短語NegP 的句法位置要低一些。
(17)我一個誓也沒有發(fā)。
(18)提問的才能!我從來沒有丟棄過。
(19)你沒在勉強自己吧?
(20)四周靜悄悄的,似乎根本沒在舉行什么宴會。
在對完成體否定形式“沒有”的研究上,學界大都將其作為一個整體進行處理。王士元(1990)[7]認為“沒有”實際上是一個語素復合體,由否定標記和體標記組合在一起形成的序列。李瑩、徐杰(2010)[8]認為“沒有”實際上是否定標記“沒”和完成體標記“有”的融合體,這種融合是在謂頭位置上發(fā)生的,位于AspP的核心位置。如圖3所示:
圖3 “我沒有悄悄地回過家”結構圖(李瑩、徐杰,2010)[8]
王晨(2019)[9]也注意到了“沒有”用法上的差異,他認為在標準普通話中,作為體標記的“有”只能與否定前綴“沒”一起出現(xiàn),所以在對“沒有”進行處理的過程中,也如同李瑩一樣,將其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統(tǒng)一處理,位于AspP的核心位置。
我們贊同他們對“沒有”包含的否定標記和完成體標記的分析,但并不認為這里的“沒有”是作為一個整體投射在AspP 的spec 位置。這里的“沒”和“有”應該是分開的,都有自己的最大投射,“沒”處于NegP 的核心位置,“有”位于AspP 的核心位置。因為表示否定的“沒”并不是只能和完成體標記“有”共現(xiàn),它還能與進行體標記“在”共現(xiàn),如例(20)“似乎根本沒在舉行什么宴會”中的“沒”和“在”。所以我們不能簡單地將“沒有”處理成一個體標記的否定表達,共同位于AspP的核心位置。
如果堅持了“沒”能夠引導自己的最大投射NegP 之后,我們就能夠根據(jù)“沒”和“有、在”的共現(xiàn)情況來推測“有、在”的具體句法位置了。從它們共現(xiàn)情況來看,“沒”所處的句法位置都比“有”和“在”所處的句法位置高,所以AspP 在句法上的位置比NegP的位置低。
動詞后的體標記主要包括未完成體標記“著”及完成體標記“了”和“過”。這幾個體標記相較于動詞前的體標記有很大的區(qū)別。在表達中,這類體標記通常都是出現(xiàn)在句子的后面,緊挨著動詞出現(xiàn)。在句法和語音上,它們具有很強的黏附性,通常讀輕聲,不能夠脫離動詞而獨立存在。這類體標記由于具有詞綴性質(zhì),所以必須吸引下層的動詞向它核心移位,滿足其黏附性要求。其語法化程度要比動詞前的幾個體標記高一些。
(21)我沒有去過那種地方。
(22)姑娘的眼睛里還保留著一點點那正向天上飛去的靈魂之光。
(23)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的雙腳繼續(xù)移動。
(24)我沒有做過調(diào)查研究,但是我也有三十多年的經(jīng)驗。
例句中的“過、著、了”不同于上文討論的“有、正、在”。因為這里的體標記通常讀輕聲。熊仲儒(2008)[10]提出了“輕聲功能范疇強制性左向依附”這一限制條件。根據(jù)這一限制條件我們也能夠解釋為什么“著、了、過”會吸引下層的動詞向它移位。因為“著、了、過”屬于表達體意義的功能范疇,通常讀輕聲,所以它為了滿足自身的左向依附,就必須吸引下層的動詞性詞語向它移位。當然,對于動詞后的體標記究竟處于何種句法位置,有沒有自身的最大投射,學界的看法存在一定差異。
對于動詞后的體標記,學界存在著不同看法。主要分為兩種:第一種認為這類體標記屬于黏著的詞綴形式,沒有自己的最大投射,占據(jù)輕量動詞短語的中心語輕量動詞的位置,會吸引動詞上移與之結合,如圖3所示。持這種觀點的學者有李梅、趙衛(wèi)東(2008)[11]。他們認為:“在”表現(xiàn)為小品詞,源生于AspP 的中心語位置,“著、了、過”表現(xiàn)為體后綴,源生于動詞身上。鄧思穎(2003)[12]也認為體標記是出現(xiàn)在輕量動詞上,檢視輕量動詞表示的事件,突出事件過程。李瑩、徐杰(2010)[8]認為動詞后的體標記“著、了、過”位于輕量動詞節(jié)點下,是不能獨立存在的黏著語素,所以能吸引動詞上移與之結合。
第二種認為這類體標記有自己的最大投射,處在AspP的中心語位置,如熊仲儒(2013)[13]認為“著、了、過”是在AspP 的中心語位置Asp 處參與合并,并吸引動詞跟它融合。持這種觀點的學者,在對句子中體標記的推導過程的分析上,又有不同的說法。大致有三種觀點:
一是動詞提升說,認為處于AspP 核心的“過、著、了”會吸引下層VP 中的核心向其核心移位(head movement),留下的語跡會受到先行語的嚴格管轄。后來學界認為這種分析不能解釋有方式狀語修飾動詞的句子,如:
(25)他大聲唱著歌。
*他唱著大聲歌。
(26)我悄悄地回了家。
*我回了悄悄地家。(Huang,2007)[4]102
“大聲”和“悄悄地”都是方式狀語,附加在v’之上,如果“唱”受到核心移位的操作移走之后,那方式狀語只能出現(xiàn)在“唱著”的后面,整個句子只能是“他唱著大聲歌”的線性語序,這顯然不符合漢語的自然表達。一些學者為了解決方式狀語的問題,就放棄了這種分析,而采用另外一種“詞綴下降”的分析方法。
二是詞綴下降說,認為體標記“過、著、了”會經(jīng)過詞綴下降依附于動詞之上,之后在邏輯層面再回到AspP 內(nèi)部。這種說法能夠很自然地解釋例(25)中“*他唱著大聲歌”這類不合語法現(xiàn)象,不用擔心方式狀語會出現(xiàn)在動詞之后。但是這種操作程序過于繁瑣,違背了句法操作的經(jīng)濟性原則,同時缺乏一定的理論根據(jù)。因而詞綴下降說也存在一定的缺陷,算不上完美的分析。
三是體標記和動詞緊密結合。該觀點認為,動詞和體標記“過、著、了”從一開始就是作為整體參與句子的句法推導,所以不需要動詞或者體標記移位,只需要在邏輯層面接受特征核查。但這種說法也存在一些缺陷,即不能夠解決句子中體標記疊用的情況②。另外,這種分析方法也不能解釋句法合成詞的現(xiàn)象,如:
(27)坐在了拜廳上。
這一句子中的動介式合成詞“坐在”是由動詞“坐”和介詞“在”合成的。如果動詞“坐”和體標記“了”是從一開始就作為整體參與句法推導,那么“坐在了”中的“在”是如何插入到動詞和體標記中間的?這顯然也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③。
這幾種不同的方法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別的方案所不能解決的問題,但這些方案仍然存在一定缺陷。在對動詞后的體標記句法投射的分析上,筆者支持第二種看法,認為動詞后的體標記有自己的最大投射AspP。但要堅持第二種看法,就必須解決體標記提升之后方式狀語應該怎樣處理這一問題。如果我們能夠對這一問題作出合理的解答,那么動詞提升說的觀點仍然站得住腳。
方式狀語是對動詞動作行為的修飾和限定,一般出現(xiàn)在動詞之前,學界普遍認為方式狀語是作為附加語附加在vP 之上的修飾性成分。這里的“過、著、了”作為一個功能性成分有自己的最大投射AspP,當下層的核心V 向體標記“著”核心移位之后,就會出現(xiàn)“*他唱著大聲歌”這樣不合語法的句子。為了生成合格的句子,必須弄清楚動詞移位之后,方式狀語所處的相對位置。我們?nèi)匀徽J為方式狀語最初是附加在vP 之上,在動詞向Asp 核心移位的時候,方式狀語也會跟著動詞移動,因為方式狀語是對動作行為方式的修飾限定,必須要緊挨著動詞。
方式狀語之所以能夠移位,主要是生成語法能夠允許成分移位。移位一般分為核心移位和非核心移位。核心移位主要指核心向核心的移位,如“唱”屬于VP 的核心成分,“著、了、過”等體標記屬于AspP 的核心成分,體標記吸引動詞向其進行的移位就屬于核心移位;“他”是“唱”的論元,由輕動詞引進,之后會移位到TP 的spec 核查格,這種移位就屬于非核心移位?!按舐暋睂儆诟郊诱Z,附加在短語之上不改變短語的身份。生成語法允許成分移位的操作給方式狀語的移位提供了可能。對于狀語移位的問題,學界也有所討論。
熊仲儒(2013)[14]在對指賓狀語句的句法分析中,就認為指賓狀語的初始位置有兩類,一類是表示賓語的結果狀態(tài)的狀語,位于受賓語成分統(tǒng)制的補足語位置;一類是表示動作方式的狀語,位于附加語位置。并認為表示方式的附加語會隨著允準它的動詞的移位而發(fā)生移位,如:
(28)他把茶熱熱的喝了。
——他熱熱的喝了一杯茶。
(29)桌子上有一杯茶熱熱的放著。
——桌子上熱熱的放著一杯茶。
(熊仲儒,2013)[14]
熊文認為狀語“熱熱的”移位的動因是它必須要受到有語音形式的動詞性短語的允準,所以必須要放在動詞的前面,動詞移動的結果必然也會導致修飾它的狀語也要跟著移動,如果動詞沒有發(fā)生核心移位,那狀語也就不需要移位了。
按照這種思路,處理“他大聲唱著歌”這類的句子就很容易了,“唱”向“著”核心移位之后,得到的句子為“他唱著大聲歌”,之后“大聲”又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允準條件,會跟著移位到動詞之前,得到目標句式“他大聲唱著歌”。這一允準性的移位動因能夠很好處理“動詞提升說”所不能解決的方式狀語的問題。在句法推導上,就不需要再用“詞綴下降說”那么繁瑣的程序,同時也就不需要設定一個輕量動詞來解釋“過、著、了”的句法位置,這樣,動詞后的體標記“著、了、過”就能滿足其能引導自己最大投射的設定。
解決了方式狀語位置的問題,“動詞提升說”的觀點就能站得住腳了。動詞后的“過、著、了”也能夠實現(xiàn)自己的最大投射AspP。這類AspP 在句法中所處的位置與AspP1、AspP2 有所不同,因為它們能夠在一個句子中共現(xiàn)。如例(4):我有在反省了?!坝小薄霸凇薄傲恕钡墓铂F(xiàn)表明:“了”應該還有自己的一層投射,可以將其標記為AspP3。AspP3 所處的句法相對位置也能夠根據(jù)與其共現(xiàn)的功能范疇去判斷。如:
(30)掌柜的嫌我飯量大,還嫌我眼珠子太黑,就把我給攆了出來。
“把”作為致使性功能范疇的語音實現(xiàn),位置較高,距離動詞更遠,“給”也是屬于表被動的功能范疇,熊仲儒、石玉(2018)[15]對被動范疇進行研究時,認為漢語存在兩種被動范疇,高位被動范疇和低位被動范疇,前者有“被”這樣的語音實現(xiàn),后者的語音實現(xiàn)為“給”。例(30)中“給”是一個低位被動范疇,“出來”作為一個補語,由達成范疇Bec 所選擇。從以上分析來看,“AspP3”的位置應該是低于致使范疇和低位被動范疇,高于達成范疇④。
無論是動詞前的體標記還是動詞后的體標記,在深層結構中,它們的句法位置都比動詞高。這些體標記處在一個嚴密的句法層級中,有自己的最大投射。我們主要就體標記可能所處的句法位置進行了考察和界 定,最終確定了“AspP1”“AspP2”“AspP3”的大致位置,如圖4所示:
圖4 漢語體標記的句法相對位置圖
綜上,我們將動詞前的體標記及動詞后的體標記分為了三層,并從這些體標記的使用情況及其與其他功能范疇的共現(xiàn)情況確定了它們的句法相對位置。其中“有”和“正”的位置最高,“在”次之,“有、正、在”的位置高于致使范疇和被動范疇。位置最低的是處在動詞后的體標記“過、著、了”,這三個體標記的位置高于VP 層,在達成范疇Bec 的上面,但是低于致使范疇與低位被動范疇。
注釋:
①Rizzi(1997)將句法結構分為三個層次:詞匯層VP(lexical layer)、屈折層IP(inflectional layer)、標句詞層CP(complementizer layer)。
②詞綴下降說、動詞提升說、體標記與動詞緊密結合這幾種不同分析方法的介紹可以參見李瑩、徐杰(2010),李梅、趙衛(wèi)東(2008),劉惟(2017)的相關文章,細節(jié)部分本文不展開討論。
③與動介式合成詞相關的句法推導可參見熊仲儒的《當代語法學教程》(2013:51)。
④熊仲儒在《當代語法學教程》(2013:84)也對漢語中的一部分功能范疇進行了排序,感興趣的學者可以進行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