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東方記者的“西行漫記”
——獻禮黨新的百年征程

鞏聯(lián)軍

在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前夕，斯諾作為第一位來自西方的新聞記者，以中國之行為主題寫下了著名的《西行漫記》。在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關鍵時期，蘇聯(lián)新聞電影攝影師和導演羅曼·卡爾曼作為第一位來自東方的新聞記者，受斯大林和蘇聯(lián)政府的委派，于1938 年9 月至1939 年9 月來華報道中國的抗戰(zhàn)，以電影膠片和文字續(xù)寫了又一篇“西行漫記”?？柭粌H深入中國西北、西南等地，還親臨抗日戰(zhàn)爭最前線，真實地記錄了日本帝國主義侵華的屠城血證，展示了中華民族英勇悲壯的浴血抗戰(zhàn)。更難能可貴的是，卡爾曼對當年的紅色延安給予了深入解讀，用事實回應了“中國抗日戰(zhàn)爭為什么能勝利”“中國共產(chǎn)黨為什么能成功”的時代之問。

2020 年，羅曼·卡爾曼的紀實作品《在華一年——蘇聯(lián)的電影記者筆記（1938-1939）》（下稱《在華一年》）由人民出版社翻譯出版。本書譯者李輝曾任中國外交部副部長、中國駐俄羅斯大使，現(xiàn)為中國政府歐亞事務特別代表。他曾接受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親自授予的“友誼勛章”，并在回國僅半年后便將這部鮮為人知的譯著呈現(xiàn)給了中國讀者。該譯著再現(xiàn)了原著寶貴的史料價值，有很強的可讀性、帶入感和文學感染力。這部譯著不僅為研究中國抗日戰(zhàn)爭和中共黨史提供了重要而珍貴的歷史文獻,也為促進中俄文化交流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詮釋了中華民族的血肉長城

卡爾曼的《在華一年》全書共十九章，從對中國長城的描寫開篇，最后以高度評價中國人民的鋼鐵長城結尾。第一章《在長城的上空》中，作者以細膩而生動的語言，描繪了在飛機上俯瞰這個東方大國的觀感?！爸袊鵀l臨大洋、河流縱橫、山脈綿延、國土廣袤，橫貫從法國占領下的印度支那熱帶雨林到蒙古沙漠，從太平洋到難以攻克的堡壘西藏高原?！薄爸袊顺錆M智慧，不僅發(fā)明了火藥、造紙技術，還修建了長城……但古老的長城沒有擋住日本侵略者鐵蹄的進犯?！?/p>

上圖：《在華一年》中文版

下圖：《在華一年》俄文版

作者以他在“武漢陷落”“重慶大轟炸”“長沙大火”等重大事件中的親身經(jīng)歷，歷數(shù)了日本侵略者在中國犯下的滔天罪行：在湖南，日軍的飛機把衡陽夷為平地，甚至連市郊的一座古廟都沒放過；在重慶，日軍一次轟炸就造成了四百多平民死亡?？柭€披露了侵華日軍的一些絕密文件，其中就有在華中軍事行動中使用毒氣瓶和毒氣彈的絕密命令。該命令提到，“為了取得戰(zhàn)役勝利，必須組織一支強大的隊伍并大規(guī)模使用毒氣。使用完毒氣后，必須銷毀所有留下的痕跡，用過的空毒氣瓶要深埋地下或者扔到水中。”日軍試圖以此來掩蓋其滅絕人性的罪行。在中華民族的生死關頭，汪精衛(wèi)叛變，而蔣介石則消極抗戰(zhàn)。中國人民以血肉之軀筑起了鋼鐵長城，同日本侵略者殊死決戰(zhàn)。在卡爾曼的筆記和1 萬多米的膠片中，記錄了無數(shù)與日寇血戰(zhàn)到底的英雄群像。

英勇頑強的中國軍人?？柭榻B了31 歲的愛國將領覃異之，他所指揮的團遭受數(shù)倍日軍的三面進攻，但他和將士們冒著日軍飛機和大炮的輪番轟炸，連續(xù)四晝夜一次又一次地擊退了敵人的進攻。第四天，覃異之頂著日軍機槍的掃射，帶領僅剩的幾十名戰(zhàn)士沖鋒。當他中彈倒下后，有人大喊“團長陣亡了”，此刻他硬是直挺挺地站起來，大喊一聲：“團長與你們同在，沖??！”憑借堅韌的意志和不屈的戰(zhàn)斗精神，覃異之和戰(zhàn)士們再次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并比上級要求多堅守了6 個小時，日軍在這次戰(zhàn)役中損失了2000 余人。臺兒莊戰(zhàn)役中，覃異之指揮一個旅英勇作戰(zhàn)。戰(zhàn)士們沒有一個后退，幾乎全部陣亡。他則帶著衛(wèi)兵繼續(xù)投入戰(zhàn)斗，給日軍以沉重打擊。他的“撼山易，撼中國軍隊難”的名言，代表了中國軍人的堅強信念。

勇敢無畏的巾幗英雄?？柭凇吨袊鴭D女》等章節(jié)中，特別介紹了抗戰(zhàn)女性。書中提到，幾百萬中國婦女與男人一同拿起槍為祖國的自由獨立而斗爭。她們走上了戰(zhàn)火的最前線，甚至為之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在廣西，很多婦女被編入戰(zhàn)地服務隊、衛(wèi)生隊、伙食保障隊、通訊隊、政工隊及其他部門，其中很多人當時還是軍校的學生，她們表現(xiàn)出極強的耐力和鐵一般的紀律性；在太湖沿岸，一名婦女領導的幾千人游擊隊給予日軍沉重打擊，使其遭受重大損失。不幸的是，這位女英雄在與敵人的白刃戰(zhàn)中壯烈犧牲。日軍為泄憤，在她身上砍了8 刀。在延安，女作家丁玲領導著政治工作隊，英勇戰(zhàn)斗在八路軍的斗爭前線。卡爾曼說，“中國特區(qū)（陜甘寧邊區(qū)）和八路軍中的女性所建立的功勛和自我犧牲精神令人贊嘆不已?！?/p>

奮勇殺敵的少年兒童。卡爾曼記錄到，一個3 歲的中國兒童也會表示，“我長大了，也要打日本鬼子！”他詳盡介紹了新安旅行團，這是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兒童革命團體?？箲?zhàn)爆發(fā)后，這個年幼的群體奔赴各個戰(zhàn)場，幫助運送傷員，為士兵們做飯；在城市和村莊宣傳抗戰(zhàn)，號召老百姓參軍，支援前線。此外,卡爾曼還記錄了八路軍中一位小戰(zhàn)士的故事。他曾詢問一個13 歲的“紅小鬼”，“你不害怕嗎？你要是被打死呢？”小戰(zhàn)士說，“那死就死唄。我一個人沒關系，這是為全人類的利益?！笨柭闷娴乜粗⒆幽窍莸男∧?，他寫道，“難道他是把這些詞兒背熟了嗎？不是的，這些話發(fā)自這位小戰(zhàn)士熱火燃燒的心靈深處?！?/p>

在書的尾聲，當卡爾曼即將乘飛機離開中國的時候，他說道，“現(xiàn)在遠望著長城，我明白是時候把這部關于中國的電影取名為《長城》。這個電影沒有綿延幾千公里的長城的磚瓦鏡頭，而是向世人展現(xiàn)了幾千萬中國人攜手共筑的鋼鐵長城。他們?yōu)樽訉O的未來、為生命權、為獨立生存而展開斗爭?！?/p>

表明了紅色延安托起中華民族的希望

卡爾曼清楚知道，要真實全面地反映中國抗戰(zhàn)史實，就必須深入到陜甘寧邊區(qū)，親身感受延安，了解中國共產(chǎn)黨和八路軍的英勇抗戰(zhàn)。于是，就有了全書中最為精彩的一章——《特區(qū)（陜甘寧邊區(qū)）》。作為進入紅色特區(qū)的第一個蘇聯(lián)記者，卡爾曼眼中的延安與消沉、混濁、腐敗的重慶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里陽光明媚，充滿生機和活力。他對紅色特區(qū)、對延安充滿激情地謳歌與描述，即便幾十年過去了，也可使人透過書香在字里行間聞到延安那清新的氣息，感受延安那令人神往的魅力。

民主的政府?？柭敱M地記錄了陜甘寧邊區(qū)的發(fā)展歷史、政治結構以及經(jīng)濟文化狀況?？柭貏e記錄了在普選基礎上產(chǎn)生的民主管理機構和政府成員的生活條件（包括工資、服裝、工作等），他們與邊區(qū)其他居民毫無二致。此外，書中還提到，邊區(qū)政府通過發(fā)展經(jīng)濟和大力加強文化教育，改善人民生活，提升人民覺悟和素質(zhì)?？柭鼘Υ烁叨仍u價：“中國這個邊區(qū)（特區(qū)）建立了真正的民主管理模式?！?/p>

人民的領袖。對于卡爾曼來說，毛澤東這個名字，籠罩著勇敢、不屈不撓的意志、英雄主義、平易近人等傳奇光環(huán)。卡爾曼在書中寫道，“見到毛澤東之前，在我去過的大學、小學、幼兒園以及每一孔窯洞，所見到的一切都使我感受到這位天才的組織者、領袖、思想家的精神，他的名字被熱烈地到處傳誦?！泵珴蓶|十分樸素，他生活和工作的窯洞極為簡陋：一張寫字臺，一張用粗糙木板釘制的床，幾個放滿圖書的書架和一把藤椅。書架上擺放著各種經(jīng)典著作以及很多領域的書籍。其中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著作被擺在了特殊位置?？柭涗浵屡c毛澤東交談時的情形，“毛澤東睿智的笑容和求知友善的眼神，使談話對方感到溫暖?！边@與卡爾曼筆下對蔣介石的描述“看著周圍的人，他那雙眼睛很小，眼珠深暗，他的眼神則是帶著疑問和對人不信任”及“他所做的手勢簡單且拘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卡爾曼眼中，毛澤東既是一位充滿智慧的偉大戰(zhàn)略家，也是一位與中國人民血肉相連、貼近群眾的平民領袖。他能和工人同桌吃飯，與農(nóng)民親切交談?？柭溺R頭記錄下了這樣一個難忘的瞬間：有一次在山里，我們偶然遇見剛從田地里收工的一伙農(nóng)民。他們像朋友一樣跟毛澤東打招呼，停下來跟他說話。他們告訴他一些自己的需要、一些農(nóng)民的事情。毛澤東叉著雙腿，一手撐腰，一手朝前，向農(nóng)民詢問一些事，給他們出主意。農(nóng)民們把毛澤東圍得越來越緊，大家都聚精會神地交談著，不時發(fā)出愉快的笑聲?！懊珴蓶|是這樣的平易近人！”卡爾曼對此感到十分驚訝。農(nóng)民看到毛澤東，臉上毫無驚訝的表情，與他聊土地、水、種子的事情。他們與毛澤東告別時與見面時一樣隨意，然后扛起鐵鍬繼續(xù)趕路。

抗大的青年?？柭Q延安是“一座青春城市，一座抗日青年的城市”。大批懷抱理想、信念堅定、愿為中華民族解放事業(yè)獻身的熱血青年，從全國各地成群結隊地來到延安。他們的衣服上沾滿灰塵，腳下穿著用繩子做的涼鞋，步行數(shù)千里來到抗大這所享譽全中國的大學。他們明明知道，千里奔波之后，艱苦的生活在等待著他們；也明明知道此后血與火的戰(zhàn)場和殘酷的敵后游擊戰(zhàn)斗在等待著他們。但是，他們都充滿渴望，堅定前行、義無反顧。

卡爾曼詳盡地記錄了抗大的歷史、發(fā)展規(guī)模以及教學內(nèi)容和辦學特色?？勾髮W生不僅要學理論、進行軍事訓練，還要參加勞動?？柭蜗蟮孛枋隽饲嗄陚冊诼犆珴蓶|作報告時那如饑似渴的表情。“臺下座無虛席，年輕人一雙雙眼睛閃亮發(fā)光，一張張嘴巴半合半閉，記錄講話的手半懸著，不時地發(fā)出一陣陣愉快的笑聲?！笨柭f，“青年人用充滿激情的目光看著毛澤東，看著自己熱愛的、永遠感到親切、英勇無畏的毛澤東，他們將跟隨他赴湯蹈火。”卡爾曼認為，“世界上這樣的大學生絕無僅有”，他們是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兒女，是中華民族的未來與希望。

展現(xiàn)了中蘇兩國人民的偉大友誼

在原書扉頁上，卡爾曼赫然寫著：作者謹以此書獻給英雄的中國人民！他在書中多處表示，我們蘇聯(lián)人對偉大、友好的中國人民深懷好感，因為他們?yōu)樽约旱莫毩⑦M行著英勇斗爭。

中國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蘇聯(lián)政府積極援助。自1937 年11 月至1939 年底，蘇聯(lián)向中國出售軍用飛機1235 架，還向中國派遣1200余名空軍飛行員，其中221 名在中國對日作戰(zhàn)中犧牲。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卡爾曼受命來華。他不辱使命，于1939 年分別制作了兩部紀實電影《戰(zhàn)斗中的中國》《中國特區(qū)（延安）》，第三部紀錄片《在中國》于1941 年6 月制作完成，《在華一年》的俄文版也于1941 年5 月出版。通過這些紀實作品，卡爾曼向蘇聯(lián)人民和國際社會展現(xiàn)了中國人民同仇敵愾、全民參戰(zhàn)、英勇抗擊日本侵略者的英雄事跡和頑強精神，并向全世界宣告，中國人民一定能贏得戰(zhàn)爭的最后勝利?？梢哉f，卡爾曼為中國抗日戰(zhàn)爭作出了杰出而獨特的貢獻。

在拍攝長沙大火時，火車站附近被夷為平地。傷員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呻吟。卡爾曼說，拍攝這樣的場景令人十分難受。感同身受的他不禁想起蘇聯(lián)人民也曾經(jīng)歷過的痛苦?？柭f，“作為蘇聯(lián)人，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和同情為生存權而斗爭的人們所經(jīng)歷的苦難?！?/p>

卡爾曼還記錄了中國人民對蘇聯(lián)的濃厚興趣、對蘇聯(lián)人民的深深敬意以及對蘇聯(lián)所代表的社會主義新生活的熱烈向往。他在書中寫道，“在延安我居住的窯洞里，一直人來人往。有大學生、記者、指戰(zhàn)員和那些喜愛蘇聯(lián)古典與現(xiàn)代文學的青年詩人。他們都希望能夠更多地了解蘇聯(lián)，了解蘇聯(lián)的文學、劇院、電影院和農(nóng)業(yè)、憲法，我講述的一切都令他們感到新鮮。”在延安，卡爾曼不僅收到了毛澤東親筆書寫的《七律·長征》這一珍貴禮物，還收到了延安小朋友請他帶給蘇聯(lián)小朋友的禮物，其中有延安兒童送給蘇聯(lián)兒童的畫作和一封信。信中寫道，“在決定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鍵年頭，我們得到了你們巨大的道義支持。親愛的朋友，我們?yōu)榇讼蚰銈兩畋砀兄x。我們的國家正在進行抗日戰(zhàn)爭，這是一場爭取世界和平的戰(zhàn)爭，你們在1917 年開始了愉快而幸福的生活，世界上所有小朋友都羨慕你們的生活。當這場戰(zhàn)爭結束時，我們不僅要把日本人趕出去，還要建設一個新的快樂和幸福的中國。親愛的蘇聯(lián)朋友們，全世界兒童都應該攜起手來，勇敢地前進，在整個地球上建設新生活?！?/p>

延安的一切，都深深地感動著卡爾曼。離開延安時卡爾曼依依不舍，“告別延安，告別這些優(yōu)秀的人，我感到很難過。今后，在遙遠的莫斯科，我將會銘記在這里度過的歲月，回憶這些難忘的會見?！迸R行前，抗大副校長羅瑞卿把一枚抗大建校三周年的琺瑯像章別在他胸前，并對他說“戴上吧，記著我們，別忘記延安”?？柭拥靡痪湓捯舱f不出來，只是緊緊地與大家逐一握手告別。

“我絕不會忘記你，延安！”這是卡爾曼在書中所表達的心聲和對中國共產(chǎn)黨人同志般真摯而美好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