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喀什條約》對我國無障礙出版實踐的影響與啟示*

□文│邵 慧

2013年6月27日，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以下簡稱WIPO）在摩洛哥馬拉喀什通過了世界上第一部版權領域的人權條約《關于為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獲得已出版作品提供便利的馬拉喀什條約》（以下簡稱《馬拉喀什條約》）。目前該條約在國際上共有88個締約方，且數(shù)量仍在不斷增加?？v觀《馬拉喀什條約》的締約方情況，從簽署、提交法律文書到生效，整個周期往往需要數(shù)年時間，這體現(xiàn)了各國在保障閱讀障礙者權利做出的積極探索與長久努力。同樣，我國作為第一批締約方為條約的實施進行了穩(wěn)步推進：2020年11月11日《著作權法》修訂完成，為批準《馬拉喀什條約》做好法律銜接的準備工作；2021年10月23日，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十一次會議表決通過了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批準《馬拉喀什條約》的決定；2022年2月5日，我國向WIPO遞交了《馬拉喀什條約》批準書；2022年5月5日，條約已對中國正式生效。

《馬拉喀什條約》確保了全世界范圍內(nèi)特別是發(fā)展中國家的視障者擁有平等地閱讀、欣賞作品的權利，促進各國之間無障礙格式作品的流動，并適應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方向。[1]我國向來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以負責任的大國形象深度參與全球知識產(chǎn)權治理。在此契機下，我國無障礙出版立足國際視野和我國國情形成中國方案，進一步推動我國無障礙出版的理念建設和政策回應更加立體靈活，明晰“被授權實體”清單，保障“被授權實體”在無障礙格式作品的制作、發(fā)行和跨境交換中的規(guī)范性和可操作性?！恶R拉喀什條約》的批準與生效，保障了我國視障群體分層次、多樣化的文化需求，也是我國出版業(yè)在國際舞臺中承擔大國形象和國際義務的有利契機。

一、無障礙出版的現(xiàn)實困境

注重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是全人類共同的向往與追求，保障殘障人士的各項權益是人權事業(yè)的重要議題。在信息傳播領域，雖然世界各國都在積極保障殘障人士的文化權益，但現(xiàn)實中仍面臨多重困境。就無障礙出版實踐具體而言，主要存在著以下三組現(xiàn)實矛盾。

1.無障礙出版物的書荒與視障群體的多樣性需求之間的矛盾

據(jù)世界盲人聯(lián)盟數(shù)據(jù)顯示，在所有出版物中，可供盲人或低視力者使用的還不到10%。[2]盲文書和大字書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無障礙出版讀物，要求讀者有一定的文化素養(yǎng)跨越閱讀門檻，而這類出版物的制作工藝復雜、成本較高，供給量較小。視障群體包含了盲人、視力障礙者、閱讀障礙者等，群體內(nèi)部身體經(jīng)驗的差異化帶來了信息接收與文化消費需求的多樣性，也進一步加劇了無障礙格式作品的稀缺性。

2.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對版權的不同訴求之間的矛盾

在《馬拉喀什條約》簽署前，已有各種組織在法律允許范圍內(nèi)為盲人及視障群體制作和提供無障礙出版物。各國為維護和保障廣大視障人士的文化權益都做出了多年努力，但由于綜合實力、發(fā)展基礎等多重原因建設和實施程度有所差異，許多發(fā)達國家的版權法或著作權法不允許向外國視障人士提供無障礙格式作品，加上技術能力有限，發(fā)展中國家的視障人士可以閱讀的無障礙格式作品數(shù)量少。[3]在具體實踐中，版權限制合法保護著作權人的利益的同時，又造成了無障礙傳播作品跨境流動的困境。

3.著作權人保護私權的需要與弱勢群體需求之間的矛盾

隨著數(shù)字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各類有聲書和帶讀屏輔助的特殊格式出版物層出不窮，極大地豐富了出版物內(nèi)容生態(tài)，同時為視障人士提供了適應性閱讀的便利。不少國家的版權法或著作權法中有針對特殊群體的版權例外與限制，這體現(xiàn)了社會對人類發(fā)展價值的重視。但無障礙出版物在傳播過程中，存在著被健全人士獲取的可能，這在一定程度上侵蝕了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

二、《馬拉喀什條約》對無障礙出版實踐的積極影響

“數(shù)字殘疾溝”[4]（digital disability divide）被學者用來描述數(shù)字信息時代殘障人士與健全人在媒介接觸使用中的數(shù)字鴻溝，從技術的角度隱喻著信息環(huán)境對殘障人士的排斥與區(qū)隔。亦有學者認為無障礙傳播 （communication accessibility）研究的“技術中心論”對技術過分強調(diào)，忽視了傳播活動當中人、制度和社會的因素，信息“可及”并不意味著傳播“通暢”。[5]制度建設是無障礙建設的重要影響因素，《馬拉喀什條約》的簽署和生效則是締約方保障視障人士文化權益的重要事件。條約為各締約方提供了行動框架，引領全球各國形成共識，促進各國建立配套保障機制，平衡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的利益訴求，助力無障礙出版物實現(xiàn)跨國交流和協(xié)同合作，完善特殊群體個體利益與公共利益的聯(lián)動和平衡?！恶R拉喀什條約》主要從受眾、傳播者、信息、傳播渠道這幾個方面對無障礙出版實踐產(chǎn)生積極影響。

1.受眾：受益人范圍擴大，重視復雜多元的身體殘障體驗

《馬拉喀什條約》的受益人（beneficiary persons）不僅僅局限于“盲人”，而是擴大至“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6]（以下簡稱“視障群體”）。其中，此類缺陷或障礙的“無法改善”并不需要使用所有可能的醫(yī)學診斷程序和療法，因其他身體殘疾而導致不能進行正常閱讀的群體均被包含在受益人的范疇中。

根據(jù)修訂前《著作權法》的相關規(guī)定，“將已經(jīng)發(fā)表的作品改成盲文出版”屬于合理使用的情形之一。根據(jù)《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保護條例》（2013修訂）的規(guī)定，“不以營利為目的，以盲人能夠感知的獨特方式向盲人提供已經(jīng)發(fā)表的文字作品”也適用合理使用機制?！懊の某霭妗焙汀耙悦と四軌蚋兄莫毺胤绞健币馕吨鴻嘁嬷黧w是盲人，這個范疇相對狹隘，并不涉及“盲人”以外其他任何視力障礙或閱讀障礙的群體。在2020年《著作權法》的修訂中已將第二十四條和第五十條的相應內(nèi)容表述為“以閱讀障礙者能夠感知的無障礙方式向其提供已經(jīng)發(fā)表的作品”。這次修訂為批準《馬拉喀什條約》做好了法律準備，多處調(diào)整的細節(jié)體現(xiàn)了我國《著作權法》對受益人身份復雜性的人性化關照。

2.傳播者：符合締約方國情的“被授權實體”，實施多樣化的建設情況

“被授權實體”（authorized entity）是《馬拉喀什條約》中另一個重要概念，明確了實施主體?！恶R拉喀什條約》要求“被授權實體”是得到政府授權或承認的實體，“以非營利方式向受益人提供教育、指導培訓、適應性閱讀或信息渠道”。[7]但《馬拉喀什條約》并未對“政府授權或承認”的方式和流程進行具體要求。同時，《馬拉喀什條約》第四條第五款對“非營利方式”做了補充說明，關于無障礙格式作品的“限制或例外是否需要支付報酬，由國內(nèi)法決定”，[8]這意味著“被授權實體”在非營利運作模式下仍有向受益人收取合理報酬或獲得其他主體補償?shù)目赡苄浴?/p>

《馬拉喀什條約》在一定的框架下，充分給予了各締約方制定政策和具體法律制度的空間。據(jù)WIPO官網(wǎng)顯示，各締約方“被授權實體”的建設情況大致分為正在建設中、無“被授權實體”具體名單和指定“被授權實體”清單三類（如表1所示）。[9]其中，在無具體名單的類別中，加拿大使用“非營利組織”對其進行寬泛定義，加拿大版權法中的國內(nèi)、進口和出口例外，以及規(guī)避技術保護措施的例外，適用于任何為印刷品障礙/視障人士的利益行事的非營利組織；美國“被授權實體”采取自我認定、無須國家授權的方式，主要是各大高校的圖書館，同時也包含了圖書共享（Bookshare）、學習聯(lián)盟（learningally）、HathiTrust電子圖書館這三個實體。在指定名單的類別中，“被授權實體”主要涵蓋了政府部門（涉及信息文化、教育相關部門等）、高校、公共圖書館、版權機構(gòu)、殘障人士相關的非營利性組織/聯(lián)盟。

表1 《馬拉喀什條約》各締約方“被授權實體”的建設情況

從表1中對比可見，各國的建設情況存在一定的多樣性。國家的綜合實力對“被授權實體”建設實施情況有較大影響，綜合國力較弱的國家普遍處于建設中或建設存在困難的階段，而綜合國力較強的國家傾向于不對“被授權實體”做出嚴格的限制，以便鼓勵和吸納更多的相關機構(gòu)參與無障礙格式作品的出版、發(fā)行和傳播。

3.信息：作品可轉(zhuǎn)化為無障礙格式版本，傳播和使用過程中要有排他性

如上文所述，《馬拉喀什條約》將受益人的定義擴大至“盲人、視障者和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群體”，無障礙格式（accessible format copies）的定義擴大至盲文書、大字書、音頻書和其他特殊格式等。相應地，《馬拉喀什條約》對“作品”給出了更寬泛的定義范圍。在《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以下簡稱《伯爾尼公約》）第二條第一款所指的作品，即文學和藝術作品的基礎上，不論以文字、符號或相關圖示的形式，不論是否出版或以其他方式通過媒介在公開渠道提供，不論是書面形式或有聲形式存在，都將被納入《馬拉喀什條約》對作品的定義范圍。值得關注的是，《馬拉喀什條約》除了在WIPO官網(wǎng)發(fā)布了中文、阿拉伯文、英文、西班牙文、法文和俄文6種語言版本，還發(fā)布了盲文格式、完整的音頻和DAISY（Digital Accessible Information System，數(shù)字無障礙信息系統(tǒng)）格式，最大程度上減少了《馬拉喀什條約》在傳播中的閱讀障礙。

《馬拉喀什條約》規(guī)定的法定例外必須滿足幾個前提條件：“被授權實體”依法有權使用作品或該作品的復制件、作品被轉(zhuǎn)化為無障礙格式（只能做關于權益人無障礙所需要的修改）、供受益人專用且活動是非營利性。[10]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受益人身份需要進一步明確，以實現(xiàn)無障礙版本作品在傳播過程中進行排他性的非營利活動。

4.傳播渠道：締約方被授權實體之間進行跨境交換，豐富內(nèi)容生態(tài)

《馬拉喀什條約》中的跨境交換（cross-border exchange），是指無障礙格式作品適用法定例外在一個“被授權實體”與另一締約方的受益人或“被授權實體”之間進行單向傳播，也可在各締約方“被授權實體”之間流動，以此豐富無障礙格式作品的內(nèi)容供給，確保各締約方受益人以更高的效率和更低的成本獲取無障礙格式版作品。若締約方的國內(nèi)法中規(guī)定了限制或例外，“被授權實體”可在未經(jīng)權利人授權的情況下向另一締約方的“被授權實體”或受益人發(fā)行或提供受益人專用的無障礙格式作品。

《馬拉喀什條約》強調(diào)締約方的“被授權實體”在收到無障礙格式作品、且該締約方不承擔《伯爾尼公約》第九條[11]規(guī)定的義務時，它可根據(jù)國內(nèi)法確保無障礙格式作品只向管轄范圍內(nèi)的受益人復制、發(fā)行或提供。這意味著條約并不要求締約方在其依該文書或其他國際條約承擔的義務以外采用或適用三步檢驗標準、不要求締約方加入《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版權條約》（以下簡稱WCT）或遵守其規(guī)定的任何義務，但是《馬拉喀什條約》暗含鼓勵締約方加入《伯爾尼公約》與WCT的意圖。[12]關于跨境交換中無障礙格式作品的限制或例外，《馬拉喀什條約》為各國的制度留了下靈活空間，締約方可在國內(nèi)版權法/著作權法中規(guī)定其他限制或例外。

另外，在多重配套制度的保障之下，《馬拉喀什條約》將隱蔽的特殊群體的困境凸顯出來，將全球范圍內(nèi)社會中的多種相關行動主體匯集在這個顯在的公共議題中協(xié)同配合，進而達成兩組平衡來疏解困境：①實現(xiàn)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對無障礙格式作品不同需求的平衡，即《馬拉喀什條約》通過強制性義務確立了各締約方對視障人士獲取無障礙格式作品的限制和例外，鼓勵作品進行跨境交換；②保障視障群體的文化可及性與著作權人合法權益之間的平衡，版權法/著作權法維護了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保障了知識產(chǎn)品生產(chǎn)的創(chuàng)新激勵機制；同時法律設定了著作權的權利限制機制——合理使用制度，也就是將向視障群體提供無障礙格式作品的行為置于合理使用機制之下，消除了無障礙格式作品提供者的制度風險和障礙，可進一步提高視障人士獲取作品的可及性。這是知識產(chǎn)權私權與公共利益之間達成平衡的必然要求，也是在社會發(fā)展中兼顧法律公平和人類發(fā)展的普適價值。

三、《馬拉喀什條約》在我國的實施與展望

根據(jù)無障礙出版實踐中的現(xiàn)實困境，以及《馬拉喀什條約》對無障礙出版實踐的影響，我國在《馬拉喀什條約》的具體推進的實踐中應堅持以全球共識解決共性問題，并立足我國具體國情與特色解決本國個性問題。

1.在國內(nèi)外傳播中發(fā)揮國家主體動員作用，保障特殊群體的信息公平

新時代美好生活的發(fā)生以現(xiàn)實為原點，從人的需要和訴求中逐漸生成。[13]美好生活是全體個體向往的理想生活圖景，自然包含著從細微處關照特殊群體、在承認和正視差異的基礎上追求平等的發(fā)展樣態(tài)。作為《馬拉喀什條約》第一批締約方，我國向來堅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以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積極推動條約的締結(jié)與生效，與世界各國攜手共同推進版權保護與例外，堅持開放包容、平衡普惠的原則促進視障人士無障礙地享受全球優(yōu)秀文化成果。在國際傳播中，我國要做好議程設置，通過多渠道發(fā)聲傳播精選內(nèi)容，注重實施成效，通過講述具體場景和典型案例來傳播我國政府為批準條約所做的努力。[14]在國內(nèi)傳播中，我國以法律制度保障視障人士的信息公平和文化權益，推動國內(nèi)法的轉(zhuǎn)化，完善保障機制與監(jiān)管機制，動員多元主體協(xié)同促進無障礙傳播；同時，還要平衡著作權人權益和公共利益之間的關系，尤其是要對特殊群體利益予以重點關注，才能對新時代美好生活作出有實質(zhì)內(nèi)容的具體闡釋。

隨著《馬拉喀什條約》的批準生效以及各國國內(nèi)法的落實，因此受益的每一位視障人士都將與其他群體一樣平等地獲取信息，以豐富的無障礙格式作品資源拓展對外部世界的認知，進一步豐富精神文化生活。這是我國人權事業(yè)發(fā)展的重大議題，是我國綜合國力提升的縮影，更是宏大議題之下鮮活而真實的個人敘事。

2.受益人更加廣泛，無障礙傳播理念與政策回應要更立體靈活

《馬拉喀什條約》將受益人從盲人擴大至更大范圍的視障群體，強調(diào)對特殊群體內(nèi)部身體經(jīng)驗多元性和復雜性的重視。“盲人”這一稱呼對視力殘疾程度的人群進行了無差別的泛稱，單一的身份標簽忽視了群體內(nèi)部客觀存在的差異性、且無法對復雜而多樣的身體殘障經(jīng)驗進行準確描述。盲人在盲文閱讀能力、先天/后天致盲原因、文化審美等各方面都存在差異。此外，不同程度的視力殘損深刻影響了這部分特殊群體對世界的認識與感知，醫(yī)學上的生理診斷和分類標準是其重要的判斷依據(jù)，但殘障人士在社會活動中受到的行動限制、心理阻隔也是重要的影響因素。

據(jù)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官網(wǎng)顯示，殘疾人證的辦理流程是申請—受理—評定—公示和審核—發(fā)放—進度查詢—評價。[15]其中評定環(huán)節(jié)需要申請人到居住地縣級殘聯(lián)指定的機構(gòu)進行殘疾評定。相對應地，《馬拉喀什條約》中對受益人的特征進行了描述，對視覺功能缺陷或障礙的認定并未嚴格說明，只是人性化地表達了對相關缺陷障礙的“無法改善”不意味著必須使用所有可能的醫(yī)學診斷程序和療法。相比醫(yī)學評價體系注重造成閱讀缺陷或閱讀障礙的原因分析和醫(yī)學意義上的功能性評判，《馬拉喀什條約》更關注受益人是否存在閱讀缺陷或閱讀障礙的實然客觀狀態(tài)。在國內(nèi)配套法規(guī)制度的推行中，受益人的評定方式還需進一步明確，以確保無障礙格式作品在發(fā)行和傳播的過程中實現(xiàn)排他性。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要在突顯對視障群體人性化關照的前提下，推行切實可行、而非機械冷漠的申請方式和程序。

每位個體在衰老的過程中都會遭遇人體重要器官的退化和身體功能的損傷，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越來越多以往不曾遇到的限制。在人口老齡化社會來臨之際，重視這些隱而不見的身體經(jīng)驗更顯重要。消弭“健全—殘障”的二元區(qū)分和對立是現(xiàn)代社會更人性化地理解、更好地幫助這一特殊群體的前提，將殘障問題回歸到殘障者本身，注重殘障人士身體經(jīng)驗的特性，盡可能讓視障人士與健全人之間的隔閡疏離形成連通和解，如此才能全面保障視障群體的特殊利益，為無障礙格式作品的傳播制定緊貼實際、靈活多元的制度保障。

3.根據(jù)國情分析無障礙傳播基礎和現(xiàn)實需求，進一步明晰“被授權實體”清單

《馬拉喀什條約》對“被授權實體”的性質(zhì)、作用進行了描述，但并沒有具體限制組織形式、政府授權或承認的方式。如上文所述，各締約方“被授權實體”的建設情況不一，主要有正在建設中、無“被授權實體”具體名單和指定“被授權實體”清單這三種形式。就現(xiàn)有信息分析，《著作權法》（2021）第二十四條第十二款“以閱讀障礙者能夠感知的無障礙方式向其提供已經(jīng)發(fā)表的作品”，對比之前版本中“將已經(jīng)發(fā)表的作品改成盲文出版”的表述，明顯的變化是從作品的“出版”變更為了“提供”。這個變動意味著“被授權實體”的主體從出版機構(gòu)擴大至更加多元的組織機構(gòu)，體現(xiàn)了我國在保障視障群體權益方面的努力。

關于“被授權實體”的討論，曹陽認為公共圖書館符合《馬拉喀什條約》對被授權實體在性質(zhì)上是非營利的要求，同時在功能上具備制作、復制、發(fā)行和跨境交換無障礙格式作品的能力。[16]匡文波等認為行政管理部門對出版社提供無障礙閱讀服務履行備案制，但新增設的相關實體組織要經(jīng)過國家的審批，具備一定的出版資質(zhì)和出版能力方可從事無障礙閱讀服務。[17]王遷等認為，基于我國國情可采用多重協(xié)調(diào)保障機制，具體由國務院著作權主管部門和圖書館等文化機構(gòu)負責“被授權實體”的設立、運營，在國家層面設立無障礙格式文件的保存平臺，在微觀上細化無障礙格式作品的制作環(huán)節(jié)。[18]這三種主流的提法相輔相成，從不同的角度完善了我國對“被授權實體”的可行方案：政府主管部門對現(xiàn)行具備“被授權實體”要求的單位（如公共圖書館、出版社等）進行備案審核，對新增的其他組織機構(gòu)進行審批，明確“被授權實體”清單，并需要進一步在法規(guī)或指導性文件中明確“被授權實體”的組織機構(gòu)形式、工作方式、權利義務、資格認定、監(jiān)管方式等。在明確“被授權實體”清單后，各締約方還應秉持合作共贏的理念促進“被授權實體”相互確認、共享信息，為無障礙格式作品的跨境交換提供便利。

4.無障礙格式作品需要兼顧受益群體的排他性和跨境交換的通用性

隨著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技術重新定義了“閱讀”的內(nèi)涵并為其提供了多種實現(xiàn)形式。無障礙格式作品早已不僅局限于盲文版和大字版作品，有聲讀物及各類無障礙格式出版物極大地豐富了視障人士的文化資源。以喜馬拉雅FM為代表的國內(nèi)音頻分享平臺，不僅為視障群體提供了海量的有聲作品，而且在不斷優(yōu)化特殊人群的產(chǎn)品體驗（如賬號登錄、搜索、播放等）。但這些有聲作品是面向大眾的，并不是特殊群體所獨有，在視障人群版權的例外和限制方面將會帶來實操問題。因此，設置無障礙格式作品的排他性，一方面要從硬件接入的方式上設置符合視障人群特征的門檻，另一方面要從受益群體的角度由國家補貼特殊人群對無障礙格式作品的接觸與使用。

《馬拉喀什條約》的愿景是保障全世界視障群體無障礙地享受文化權益。在跨境交換中，“被授權實體”要推動我國無障礙格式作品的制作與發(fā)行的標準與國際接軌，從而確保無障礙作品資源的有效流動。我國無障礙出版實踐應遵循無障礙圖書聯(lián)合會（The Accessible Books Consortium）推行的“自始無障礙”（born accessible）EPUB3技術來生產(chǎn)制作無障礙出版物。這意味著要確保新的電子書自創(chuàng)作之日起即是無障礙格式，而不是簡單將圖書轉(zhuǎn)換為無障礙格式版，從而確保電子書在創(chuàng)建時就包含無障礙功能。[19]在解決技術的通用性之外，還要推動整個工作鏈路采用無障礙標準，提升利益相關者對無障礙政策和無障礙理念的把握程度，以便進一步實現(xiàn)跨境交換的暢通性。

注釋：

[1]王遷.論《馬拉喀什條約》及對我國著作權立法的影響[J].法學，2013(10)

[2]《馬拉喀什條約》官網(wǎng)[EB/OL].https://www.wipo.int/marrakesh_treaty/en/

[3][14]鄭寧.《馬拉喀什條約》的人權保障內(nèi)涵與國際傳播價值[J].中國出版，2021(23)

[4]Gerard Goggin, Christopher Newell. Digital disability: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Disability in New Media [M].Lanham, Maryland: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03

[5]李東曉，熊夢琪.“可及”之后：新媒體的無障礙傳播研究與反思[J].浙江學刊，2017(6)

[6][7][8][10]《關于為盲人、視力障礙者或其他印刷品閱讀障礙者獲得已出版作品提供便利的馬拉喀什條約》文本[EB/OL].https://wipolex.wipo.int/zh/treaties/textdetails/13169

[9]世界知識產(chǎn)權組織《關于跨境無障礙問題的調(diào)查問卷》[EB/OL].https://www.wipo.int/marrakesh_treaty/

[11]《伯爾尼公約》第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本同盟成員國法律得允許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復制上述作品，只要這種復制不損害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致無故侵害作者的合法利益。

[12]曹陽.《馬拉喀什條約》的締結(jié)及其影響[J].知識產(chǎn)權，2013(9)

[13]項久雨.新時代美好生活的樣態(tài)變革及價值引領[J].中國社會科學，2019(11)

[15]殘疾人證“跨省通辦”換領服務指南[EB/OL].https://www.cdpf.org.cn/fwpt1/cjrz2/index.htm

[16]曹陽.《馬拉喀什條約》對公共圖書館服務視力障礙者的影響[J].中國圖書館學報， 2014， 40(1)

[17][19]匡文波，葉文芳.中國批準《馬拉喀什條約》對出版業(yè)的挑戰(zhàn)與對策[J].出版廣角，2021(20)

[18]王遷，陳紹玲.落實《馬拉喀什條約》背景下“被授權實體”的協(xié)調(diào)保障機制研究[J].中國出版，20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