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耳聽（組詩）

文 李郁蔥

春風(fēng)里

但路沒有盡頭是因為春風(fēng)浩蕩

花香在夜色里咆哮：它讓我們成為背景

山巒起伏，樹枝斜逸向寺院深處的空漠

風(fēng)會穿過，那些窗欞和枝椏。生活的

罅隙，紋絲不動在他們低頭時

如果春花遙迢，包裹著動物的碎夢

月朗星稀，兩個影子拉長

壓在這路上重疊為一個。綻放的花

被鼓勵和放縱的風(fēng)微有些涼意？

斑駁的聲音能夠抵達我們漫步時的

漣漪，即使縱酒也無法再騎上青春的駿馬

即使那疲頓的皮囊里灌滿了明日黃花

微醺間握住這夜色，不過就是今天

在傾聽和講述中忽略了的

那些交換的火，以及吹散了的星辰

或有一日我有如此的微瀾，像月光

打在夜鳥驚飛時未熄的瞳孔里

植物寂靜，卻依然有讓它眷戀著的煙火

野櫻花合唱團

需要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候，她們

突然燦爛。仿佛云霞，漫山遍野

以至于忘記早已錯過了花期

或者說，曾經(jīng)，當(dāng)寒冷的哈氣

如鏈條席卷，在這陡峭和黑暗

雙重擠壓的云層之下，那陰翳

那驚蟄時遲遲沒有到來的雷聲

如果光禿禿的枝條定義著風(fēng)的洶涌

越過這些柵欄和陰影，花

返回到這些枝葉的記憶里。這些

在緘默中醞釀了多久的壯麗

這些過早被封閉于時間里的夭亡者

這些雪中的身影，和泥濘里的鮒魚

能夠相忘于另外一種不曾開始的生活里

我們可以衡量一朵花瓣的輕重

在她被抖落時，我們能夠

摸到這株樹的根底：她的家園

是扎根在肥沃的土層中，還是緊緊

被巖石所束縛？或能夠在

那輕盈的鳥鳴聲中緩緩舒展

而不是在巨大的雷鳴聲里，為了

繁衍那記憶的種子在匆促中成熟

——就像這空曠山谷中的櫻花樹

承受一個夜晚的黑暗之后，她們

用各自的姿態(tài)加入這短暫的合唱

用來回應(yīng)稍縱即逝中的愉悅

過河

踟躕著，也就是這么一個片段

已經(jīng)融入對岸的那片密林

哦，不，已是此岸。白鷺飛起

但并不是馭鳥而行：我走近，它飛起

這廣闊時代的夜景，需要

從這一端往回看，像是無法修復(fù)的底片

背景模糊？帶著往昔的遺址和風(fēng)

從回憶的視野里辨認出枯萎之花？

隨河水而來，但有船才可渡過

（有人喜歡在月光下的游泳

像是古老之物從水底蘇醒過來）

如今一座橋改變這想象的空間

它從虛到實，卻也從實返虛

我將放棄去描述這城市輪廓的勇氣

如果這密林已經(jīng)是被馴服的影子

沒有人會驚訝于那造作中的咆哮

傾耳聽

并沒有沙漠或者有空中樓閣

值得你彎腰去聽，傾耳聽？并沒有

更多值得你放開自己的耳蝸

去接受，去述說，去見證這片沉默

這廣袤的沉默，人群中的喧囂

如果你聽到尖銳的那一聲

它來自于你所忽略的

那些臉龐的背后，有著繚亂地鳴囀

聽吧，這微顫，你的姿態(tài)

專注于一種被拋棄了的，而不是你所

放棄：踟躇于荒涼星球的火星車

讓我們聽到聲音中寂靜的秩序

它是顛簸的，即使你置若罔聞

它是遼闊的，即使你小如螻蟻

我們所聽到的并不能挽留：

承諾、謊言，如果那聲音鐫刻

鏈

聯(lián)系我們之間的冷而堅固

能夠在碰撞中淬出火，卻在

這樣的沉默里喑啞如虎

這古老的動物，和古老的

從巖石里提取出的物質(zhì)

它是智慧？彎曲？還是陰影尖銳？

它們打敗了我，在冬日和春天的

罅隙間，猛然有雪落，仿佛

一種無盡的遮掩：如果一環(huán)

鎖住另一環(huán)，它鎖住青春的遺失

和成為詛咒的循環(huán)。它們

是一面鏡子，映出我們內(nèi)心的山水

那些破碎和凌亂的記憶，能夠

吹向我們每一個完整的人

但風(fēng)是缺失中的，它讓鐵鏈

在嗚咽中把激情償還給夜色

那冰冷的孤獨，那在影子里

打撈月亮的人：那么冷燙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