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中國共產黨關于共同富裕實現路徑的探索經歷了曲折的歷程:從改革開放前追求“同步富裕”,到改革開放初期實行“效率優(yōu)先,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再到黨的十八大以后“重新審視效率與公平的關系,在高質量發(fā)展中構建‘橄欖型’收入分配格局”。構建“橄欖型”收入分配格局的核心要義是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新發(fā)展階段擴大中等收入群體需要采取“一攬子”有針對性的政策措施:一是要促進經濟的穩(wěn)定增長;二是要堅持就業(yè)優(yōu)先政策;三是擴大居民財產性收入;四是加大再分配調節(jié)力度;五是針對重點目標人群實施“精準擴中”政策。
關鍵詞:中等收入群體;共同富裕;實現路徑;“橄欖型”收入分配格局
中圖分類號:F124-7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101(2022)03-0034-08
2021年12月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正確認識和把握實現共同富裕的戰(zhàn)略目標和實踐途徑”。[1]關于實現共同富裕的戰(zhàn)略目標,黨的十九大提出了兩個階段的安排:到2035年“中等收入群體比例明顯提高,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邁出堅實步伐”,到本世紀中葉“全體人民共同富?;緦崿F,我國人民將享有更加幸福安康的生活”。[2]黨的十九屆五中、六中全會進一步明確和強調了這個戰(zhàn)略目標。
實現共同富裕的戰(zhàn)略目標和步驟已經明確,那么新發(fā)展階段如何把握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2021年8月17日召開的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指出,“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在高質量發(fā)展中促進共同富裕,正確處理效率和公平的關系,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比重,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分配結構”。[3]這是中央第一次把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收入分配結構與共同富裕相聯系,并將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比重作為促進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為新發(fā)展階段扎實推動共同富裕指明了方向。
一、中國共產黨關于共同富裕實現路徑的探索
共同富裕是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人民一直為之奮斗的目標。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關于共同富裕實現路徑的探索經歷了曲折的路程。中國共產黨關于共同富裕的探索,集中表現為從不同歷史時期具體情況出發(fā),解決當時較為突出的現實矛盾和問題,帶有明顯的時代性特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關于共同富裕實現路徑的探索大致經歷了以下三個階段。
(一)1949—1978年:追求“同步富?!笔菍嵺`共同富裕目標的初步探索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是我國共同富裕理論的奠基者,毛澤東在領導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中多次提到共同富裕問題。比如,1953年毛澤東同志在《中共中央關于農業(yè)生產合作社的決議》中首次提出關于農民的共同富裕問題,指出“逐步實現農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使農民能夠逐步完全擺脫貧困的狀況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榮的生活”[4]。毛澤東同志之所以為農民的生活水平著想,強調農民的共同富裕,主要是因為當時農民作為我國建設社會主義的最基本力量還沒有擺脫貧困狀態(tài),他指出“要鞏固工農聯盟,我們就得領導農民走社會主義道路,使農民群眾共同富裕起來,窮的要富裕,所有農民都要富裕”[5]。農民富裕起來了,共同富裕奮斗目標就走出了第一步,就會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形成了凝聚最大社會群體共識的基本力量。20世紀50年代中期,中國完成了對農業(yè)、手工業(yè)、資本主義工商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后,初步建立起門類齊全、種類完整的工業(yè)體系和獨立自主的國防體系,擺脫了落后挨打的不利局面、保障了國家安全和民族獨立,為社會主義建設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這一時期的發(fā)展更加強調結果的公平,在生產方面通過計劃經濟體制配置資源,經濟成果也以較為平均的方式分配。在城市主要體現為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城鎮(zhèn)職工之間的工資差距很小,且較為平等地享受住房、醫(yī)療和教育等福利;在農村主要體現為人民公社化和集體生產、辦公共食堂、吃大鍋飯。因此,城市內部和農村內部居民的收入差距都比較小[6]。
但是,這種追求“同步富裕”的初步探索未能取得預期效果?!俺源箦侊垺备闫骄髁x以及人民公社化“一大二公”的做法限制了生產力的發(fā)展,削弱了社會主義物質基礎,在物質財富的“蛋糕”不能做大的情況下注定無法滿足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新中國建立初期探索實現“共同富?!?,在實踐上追求的是“同步富裕”,但結果并不理想,普遍貧窮的問題依然存在。很顯然是在實踐中過于理想化,違背了經濟發(fā)展規(guī)律。
(二)1978—2012年:效率優(yōu)先,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為解放和發(fā)展生產力,盡快追趕發(fā)達國家的經濟發(fā)展水平,中國實行了市場化改革,在分配上強調“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改革開放后,黨在總結了社會主義建設正反兩方面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對“吃大鍋飯”搞平均主義以及人民公社化“一大二公”的做法進行反思,對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進行了新的探索。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第二代領導集體否定了“同步富?!卞e誤的思想,進一步深化了社會主義關于共同富裕的理論內涵。將做大“經濟蛋糕”作為實現共同富裕的基礎,因此把解放和發(fā)展生產力提到了第一位的高度。1984年10月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7]首次在黨的會議中將“先富—后富—共富”(允許一部分地區(qū)、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動后富,逐步達到共同富裕)作為實現共同富裕的現實路徑選擇確定下來,極大地調動了全體人民的生產積極性。這一決定讓每個人都有擁有致富的機會,個人合法致富也不再是一個敏感問題。1985年,鄧小平同志明確指出,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要消滅貧窮。[8]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充分體現了鄧小平同志的這一思想?!稕Q定》提出要“建立以按勞分配為主體,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的收入分配制度,鼓勵一部分地區(qū)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走共同富裕的道路”。[9]事實證明,這種效率優(yōu)先,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后富的共同富??茖W路徑實現了中國經濟快速發(fā)展,達到了短期內做大“經濟蛋糕”的目的。
當然,“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也有一定不足,主要是“效率優(yōu)先”這一提法只能應用于初次分配,不能應用于再分配領域。因此,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報告對“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的提法做了一些限定。黨的十六大報告提出“堅持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既要提倡奉獻精神,又要落實分配政策,既要反對平均主義,又要防止收入懸殊。初次分配注重效率,發(fā)揮市場的作用,鼓勵一部分人通過誠實勞動、合法經營先富起來。再分配注重公平,加強政府對收入分配的調節(jié)職能,調節(jié)差距過大的收入”。[10]黨的十七大報告進一步提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11]
鄧小平同志關于共同富裕的科學思路在當時社會歷史條件下無疑是正確的,對接下來的歷屆領導人也起了重要的引導作用。
(三)黨的十八大以來:重新審視效率與公平的關系,探索實現共同富裕的新路徑
改革開放極大地解放了生產力,中國的社會總財富迅速增加,“經濟蛋糕”越做越大,2010年中國GDP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國富帶動民富,在經濟總量快速增長的過程中,2012年中國人均GDP超過6 000美元。但與此同時,也出現了居民收入差距過大問題。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和新發(fā)展理念,把共同富裕擺到了重要戰(zhàn)略地位,指出:“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3]黨的十八大以后,面對居民收入差距迅速擴大的問題,中國重新調整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次強調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兼顧效率與公平,把實現社會公平提到了更加重要的位置。這一時期,我們黨把脫貧攻堅作為首要任務,成功帶領中國人民實現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為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F在我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已超過1萬美元,在向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中,需要更加注重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推動全體人民實現共同富裕。
黨的十九大以來,確定了共同富裕的戰(zhàn)略目標和實現方式。黨的十九大報告對實現共同富裕的戰(zhàn)略目標做出了兩個階段的安排:到2035年“中等收入群體比例明顯提高,全體人民共同富裕邁出堅實步伐”,到本世紀中葉“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實現,我國人民將享有更加幸福安康的生活”。[2]黨的十九屆五中、六中全會進一步明確和強調了這個戰(zhàn)略目標。
2021年8月17日習近平同志主持召開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專題研究共同富裕問題,會議指明了什么是共同富裕及新發(fā)展階段實現共同富裕的途徑。會議指出:“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富裕,不是少數人的富裕;是仍然存在一定差距的共同富裕,不是整齊劃一的平均主義同等富裕”。[3]關于新發(fā)展階段共同富裕的實現途徑,會議指出:“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在高質量發(fā)展中促進共同富裕,正確處理效率和公平的關系,擴大中等收入群體,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分配結構”。[3]這是中央第一次把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收入分配結構與共同富裕相聯系,并將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比重作為促進共同富裕的重要途徑,為新發(fā)展階段扎實推動共同富裕指明了方向。
二、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有利于發(fā)揮消費在經濟增長中的基礎性作用,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fā)展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后,世界經濟增速陷入停滯狀態(tài),近兩年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fā)凸顯了國際供應鏈的脆弱性,一些國家采取保護主義政策,逆全球化傾向加劇,我國經濟發(fā)展將面臨多種不確定因素,經濟風險增加。2021年12月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目前國際國內環(huán)境發(fā)生極大變化, 我國經濟發(fā)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1]這表明,新發(fā)展階段我國經濟發(fā)展也越來越受到需求側的制約。因此,實現高質量發(fā)展,要求以擴大內需為戰(zhàn)略基點,特別是增強消費對經濟增長的基礎性作用,構建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huán)相互促進的新發(fā)展格局。
中等收入群體既有消費意愿,也有消費能力,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有利于發(fā)揮消費在經濟增長中的基礎性作用,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fā)展。
(一)中國經濟增長正從投資拉動型轉向消費推動型
消費作為最終需求,在經濟增長中發(fā)揮重要引擎作用[12]。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強調,要“全面促進消費,增強消費對經濟發(fā)展的基礎性作用”。[13]這是為了應對國內外經濟形勢變化、加快培育完整內需體系的需要,也是構建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的新發(fā)展格局的必然要求。同時,對于緩解經濟下行壓力、保持經濟持續(xù)健康發(fā)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當前,在我國構建以國內大循環(huán)為主體的新發(fā)展格局中,要注重需求側管理,釋放消費需求潛力,充分發(fā)揮消費在國內大循環(huán)中的基礎性作用。
消費對經濟發(fā)展的基礎性作用,體現在消費占GDP的比重(消費率)以及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率的大小。中國經濟增長正從投資拉動型向消費推動型轉變。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數據,從拉動經濟增長的“三架馬車”來看,2014年以來最終消費對GDP增長的貢獻率已經明顯超過了投資的貢獻率(見圖1)(由于疫情的沖擊,2020年最終消費額大幅下降,最終消費對GDP增長的貢獻率降為-22%,低于投資的貢獻率,不具代表性,因此剔除了2020年數據)。2014—2019年最終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平均為62.6%,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平均為37.2%,兩者相差25.4個百分點。因此,可以說我國消費需求對經濟增長開始發(fā)揮主導作用,中國經濟增長正從投資拉動型向消費推動型轉變[14]。
相關研究表明,與投資拉動型經濟增長相比,消費推動型經濟增長有利于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fā)展。一是有利于國民經濟的穩(wěn)定;二是有利于提高經濟增長質量;三是有利于長期經濟增長;四是有利于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15]157-159。
(二)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會產生顯著的消費促進效應
中等收入群體既有消費意愿,也有消費能力,與高收入群體相比消費傾向更高。低收入群體的消費傾向要高于中等收入群體,但低收入群體的消費能力有限,他們的收入在滿足消費需求之后,已所剩不多。所以,盡管低收入群體的消費者有比較強的消費欲望,但他們的經濟實力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有太高的消費水平。高收入群體盡管他們在一般商品消費上幾乎不存在預算障礙,但由于消費存在生理極限,他們的收入增長只能帶來很小的消費增長,因此消費傾向較低。中等收入群體的平均消費傾向介于高收入群體與低收入群體之間[15]123-127。
中等收入群體的收入已達到一定水平,消費觀念也較為時尚,因此具有較強的消費能力。低收入群體成為中等收入群體之后會產生顯著的消費促進效應。低收入群體成為中等收入群體之后,收入增長將會帶來兩種效應:一是價格效應,即低收入群體成為中等收入群體后,收入的提高會使其消費傾向下降;二是收入效應,即由于收入的提高產生消費的增長。但收入效應顯著大于價格效應,也就是說低收入群體成為中等收入群體之后會產生顯著的消費促進效應。相關研究顯示,如果低收入人群中有20%成為中等收入群體,總消費會提高約8%,如果有50%成為中等收入群體,總消費將會提高21%左右[16]。
擴大中等收入群體除了會產生顯著的消費促進效應之外,還有利于促進消費升級和引導社會消費。這與中等收入群體的消費特點密切相關。中等收入群體由于更加追求消費的個性化和消費品質,對商品和服務的質量要求更高,服務型和享受型消費占比較大[17]。因此,中等收入群體的擴大,會帶來汽車、教育、住房、旅游和新興服務業(yè)的旺盛需求。這不僅會促進消費升級,也有利于引導社會消費,產生規(guī)模巨大的市場購買力,促進消費成為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
目前,我國中等收入群體的人口規(guī)模已經超過4億人,約占全國人口的30%,但中等收入群體消費支出總額占全國總消費的46.5%。其中,居住消費支出占全國的47.7%,醫(yī)療支出占全國的43.2%,教育支出占全國的45.2%[16]。而且,近年來我國中等收入群體消費升級較快,已成為推動消費結構從物質消費向服務消費轉變的引領者。隨著我國中等收入群體的進一步擴大,中等收入群體的消費需求潛力將會進一步釋放。
三、我國中等收入群體的基本狀況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快速發(fā)展,特別是進入21世紀以來,伴隨著經濟的高速增長和社會全面發(fā)展,為我國中等收入群體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基礎,中等收入群體數量快速增長,但從國際比較來看,我國中等收入人群占比仍然明顯偏低,同時在內部結構和收入結構上也存在著不平衡。
(一)中等收入群體比重增長迅速,但占比仍然較低,內部結構不合理
中等收入群體的概念最早來自西方“中產階級”。中產階級是一個多維度的概念,判斷中產階級家庭的標準不僅涉及到收入、財產,還涉及到職業(yè)、社會地位、生活方式等。在西方,中產階級家庭除了具有較高的收入之外,同時還需滿足“有體面的工作”“有舒適的居住條件”“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等條件。中等收入群體的概念與中產階級的概念有很大的不同。我們認為“中等收入群體”應該是從收入角度來區(qū)分社會群體的分化狀態(tài),家庭(人均)收入應該是主要衡量標準。因此,我們所說的中等收入群體是指在一定時期內處于中等收入水平區(qū)間內的所有人員的群體。關于中等收入群體的概念,學者們有著大致相同的認識,但由于對“中等收入水平區(qū)間”缺乏權威統(tǒng)一的界定標準和數據基礎,因此許多學者對中等收入群體比重測算的結果存在較大差異,但可以通過比較、分析得出大致的估計。李春玲根據世界銀行經濟學家布蘭科·米蘭諾維克(Branko Milanovic)和什洛莫·伊茨哈克(ShlomoYitzhak)中等收入界定標準,基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數據,計算出2019年我國中等收入群體占比已達到33.9%[18]。王一鳴(2020)以全球人均GNI中位數的67%~200%作為中等收入者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上下限,測算出2019年我國中等收入群體規(guī)模約為4億人,占比28.6%[19]。李實基于CHIP數據,依據4種不同界定標準分別估算了我國2018年中等收入者占比,結果由低到高分別為24.7%、29.4%、29.4%、54.2%[16]。綜合各最新研究成果,目前我國中等收入群體規(guī)模估計已超過4億人,占總人口的比例為30%左右,這一結果與國家統(tǒng)計局2019年公布的官方數據基本一致[20]。以李春玲研究結果為例,2001年我國中等收入者比重為2.5%,2008年上升到8.2%,2013年繼續(xù)上升到17.1%,2019 年達到33.9%,我國中等收入群體比重近年來呈不斷擴大的趨勢(見圖2)。與此同時,經濟困難群體比重則快速下降。2001年經濟困難者比重高達62.2%,而2019年該比例降至14.3%[18]。
從數量上看,目前中國已經成為了中產人數最多的國家,但在總人口中占比仍較低,離發(fā)達國家還有不小差距。從國際比較看,我國中等收入群體占比仍明顯低于發(fā)達國家50%~75%的水平,尚未形成“橄欖型”社會結構[19]。
從內部結構上看,理想的中等收入群體的層級構成形態(tài)應該是中間收入者成為中等收入群體中的主流,而中低收入者和中高收入者占比低于中間收入者。我國絕大多數中等收入者都集中于中低收入水平,升入中間收入群體和中高收入群體的人很少。2019年我國中等收入群體中的中低收入者比重接近70%,而中間收入者在中等收入群體中的比重不到25%[18]。
(二)中等收入群體收入結構中工資性收入比重偏高,財產性收入比重偏低
從收入結構上看,我國中等收入群體工資性收入比重偏高,財產性收入占比偏低。由于缺乏中等收入群體工資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的相關數據,這里以《中國統(tǒng)計年鑒》公布的全國人均工資性收入和人均財產性收入數據近似替代中等收入群體的人均收入結構數據,所得結果也基本能夠反映出中等收入群體的收入結構變化情況。2020年我國人均工資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在可支配收入中的占比分別為55.7%和8.7%,其中城鎮(zhèn)和農村人均工資性收入占比分別為60.2%和40.7%,人均財產性收入占比分別為和10.6%和2.5%(見圖3、圖4)。城鎮(zhèn)和農村工資性收入均為可支配收入的主要來源,財產性收入比重明顯偏低。從發(fā)展趨勢上看,無論是全國還是城鎮(zhèn),工資性收入占比呈下降態(tài)勢,但降幅較慢。農村居民工資性收入比重呈緩慢上升趨勢。此外,城鄉(xiāng)居民財產性收入占比越來越大,在居民收入結構中占據著越來越重要的地位,這可能與我國資本市場的不斷完善和人們理財意識的提高有密切關系。與2013年相比,2020年我國居民人均財產性收入在人均可支配收入中的占比提高了0.93個百分點,其中城鎮(zhèn)居民人均財產性收入比重提高了0.96個百分點,農村人均財產性收入比重提高了0.43個百分點。
上述數據表明,目前我國城鄉(xiāng)居民收入結構處于不斷優(yōu)化和完善過程之中,但整體變化速度還較為緩慢,城鄉(xiāng)居民收入結構中工資性收入占比偏高,財產性收入占比偏低問題仍很突出。目前這種收入結構不利于中等收入群體的穩(wěn)定和壯大,因為工資性收入受宏觀經濟狀況、經濟增長速度、就業(yè)狀況等外部因素的影響較大,一旦這些外部因素發(fā)生不利變化,對居民工資性收入將會產生較大影響。而財產性收入受外部因素影響相對較小,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穩(wěn)定劑作用。因此,提高居民財產性收入比重對穩(wěn)定和擴大中等收入人群具有重要意義。
四、推進共同富裕進程中擴大中等收入群體的政策選擇
筆者認為,新發(fā)展階段擴大中等收入群體需要采取“一攬子”有針對性的政策措施,包括宏觀經濟層面的“穩(wěn)中”“擴中”政策以及針對重點目標人群實施 “精準擴中”政策[21]。
(一)保持經濟的穩(wěn)定增長
發(fā)達國家經驗證明,擴大中等收入群體的基礎是促進經濟的穩(wěn)定增長[22]。要確保經濟實現穩(wěn)定增長,保持經濟運行在合理區(qū)間,這直接影響到中等收入群體的占比變化。相關研究測算了在不同經濟增速的情況下,到2035年我國中等收入群體占比變化情況:如果2020—2035年我國經濟平均增速達到6%,到2035年中等收入群體占比將達到44.3%,如果平均增速降至4%,到2035年中等收入群體占比將降到35.4%[16]。在當前我國經濟發(fā)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下,如何采取措施穩(wěn)定經濟增長,使經濟增速保持在合理區(qū)間內尤為重要。保持經濟運行在合理區(qū)間,按照2021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要求,要繼續(xù)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wěn)健的貨幣政策。積極的財政政策要提升效能,更加注重精準、可持續(xù),穩(wěn)健的貨幣政策要靈活適度,保持流動性合理充裕。
(二)堅持就業(yè)優(yōu)先政策
穩(wěn)定的就業(yè)是中等收入者的地位保障,失業(yè)率上升必將直接沖擊中等收入群體的穩(wěn)定。從國際經驗來看,就業(yè)參與率偏低的經濟增長極有可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導致貧富分化,無法培育穩(wěn)定堅實的中等收入群體。因此,堅持經濟發(fā)展就業(yè)導向,有利于促進中等收入群體成長。尤其是在當前經濟增長放緩、預期轉弱時期,更需要堅持強化就業(yè)優(yōu)先政策,擴大就業(yè)容量,提升就業(yè)質量,促進充分就業(yè)。市場主體承載著數億人的就業(yè)問題。我國的市場主體特別是中小微企業(yè)經營者、個體商販占全社會就業(yè)人群的很大比重,他們大部分是中等收入人群中的“脆弱者”,有的仍是低收入人群。鞏固和發(fā)展這些市場主體,一是要繼續(xù)對市場主體實施減稅降費,重點是降低制造業(yè)和中小微企業(yè)的增值稅稅率,為市場主體減負紓困、恢復發(fā)展。二是進一步改善民營經濟發(fā)展環(huán)境,依法保護民營企業(yè)主體產權和合法權益,政策要一視同仁、平等對待。
(三)擴大居民財產性收入
財產性收入占居民總收入的比重,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條件,也是一個國家居民富裕程度的一個重要參考指標。2019年中國居民人均財產凈收入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8.5%,而同期美國的人均財產性收入占比達到23%[23]。擴大居民財產性收入,一是要進一步拓寬城鄉(xiāng)居民財產性收入渠道,探索通過土地、資本等要素使用權、收益權增加中低收入群體要素收入;二是提供更多的居民可投資金融產品,拓寬居民股息、紅利等增收渠道;三是通過建立公平、規(guī)范、透明的基礎制度框架,打造透明、公正、法治化的金融市場環(huán)境,防范金融風險,保障居民的投資安全;四是培養(yǎng)城鄉(xiāng)居民多渠道投資意識,提升居民的理財水平和抗風險能力。
(四)加大收入再分配調節(jié)力度
近年來,我國居民收入差距有所縮小,但仍處于較高水平,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收入再分配政策的調節(jié)力度不夠。這一點從我國初次分配與再分配后居民收入差距的變化可以明顯的顯示出來。一些相關研究對我國居民再分配前的市場收入和再分配后可支配收入差距的狀況進行了估計,其結果顯示,經過政府的稅收、轉移支付等各種再分配調節(jié)措施以后,基尼系數下降了11%左右[24]。相比而言,大多數OECD國家在初次分配階段的收入差距與中國相差不大,但是經過各種再分配調節(jié)之后,最終可支配收入的差距都出現了大幅度的縮小,與初次分配相比,可支配收入差距平均降幅為30%左右[25]??梢姡覈氖杖朐俜峙淞Χ扔写M一步加大。造成我國收入再分配調節(jié)效果不明顯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國稅制結構不合理。當前,中國的稅制結構仍以間接稅為主,2020年我國直接稅占比為34.9%,間接稅占比為65.1%,直接稅占比遠低于歐美發(fā)達國家的占比水平,甚至低于同屬金磚國家的巴西和俄羅斯[26]。這種以間接稅為主體的稅收結構造成了我國稅收整體的累退性,使得稅收負擔更容易被轉嫁,造成越是低收入群體交稅的比例越大[27]。因此,在居民稅負不變的情況下,改革現有的稅種結構:提高直接稅的比重,降低間接稅的比重;注重針對存量,即財富的稅收調節(jié),開征房地產稅、遺產稅、資本利得稅等。這樣一方面可以提高直接稅的比重,另一方面也能夠合理調節(jié)高收入,增進稅收公平,打破階層固化,促進共同富裕。
(五)針對重點目標人群實施 “精準擴中”政策
擴大中等收入群體還需要針對重點目標人群,實施“精準擴中”政策。一是“農民工”。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數據,2020年我國農民工總數為2.85億人①,農民工是未來中等收入群體的主要來源,他們從“潛在的”成為“實際的”中等收入群體需要相關的政策條件?!稗r民工”進入中等收入群體的基本條件是“農民工”的戶籍城鎮(zhèn)化,使他們在勞動就業(yè)、子女就學、社會保障、住房保障等方面享有同等權力和機會。因此,要積極推進戶籍城鎮(zhèn)化,全面落實國家有關農業(yè)轉移人口市民化的政策,通過戶籍制度改革等措施加快農業(yè)轉移人口市民化。二是高校畢業(yè)生。他們掌握比較系統(tǒng)和專業(yè)的知識和技術,大多數也有比較穩(wěn)定的工作,主要困難是住房問題壓力較大,特別是對于從農村和小城鎮(zhèn)進入大城市工作的大學生,買房和租房都很困難,原生家庭能給予的幫助有限。如果能通過廉租房、免首付、共有產權房等方式,就能減輕家庭負擔,使這些人盡快進入中等收入群體行列。三是產業(yè)工人。據人社部、工信部發(fā)布的《制造業(yè)人才發(fā)展規(guī)劃指南》顯示:2020年中國制造業(yè)人才缺口達到1 900萬人以上,到2025年制造業(yè)人才缺口將達到3 000萬人,缺口率高達48%②。解決制造業(yè)人才缺口的有效途徑是強化技術工人的職業(yè)技能培訓,同時提高技術工人的工資待遇,這也是使產業(yè)工人成為中等收入人群的重要途徑。四是退休的老年人。提升養(yǎng)老保障水平,確保中等收入者在退休后不會掉出中等收入人群。2021年我國60歲以上老年人人口有2.67億,占總人口的18.9%③。伴隨著老齡化社會的到來,我國老年人口數量還將繼續(xù)增長。如果邁入老年期的中等收入者因收入水平下降或養(yǎng)老金過低而無法維持中等收入生活水平,將不利于穩(wěn)定中等收入者隊伍。因此,要持續(xù)提升社會保障水平,使老年人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不讓他們有后顧之憂。
注釋:
①③資料來源于國家統(tǒng)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
②資料來源于人社部、工信部發(fā)布的《制造業(yè)人才發(fā)展規(guī)劃指南》(2021),https://wenku.baidu.com/view/31d10eb02c3f5727a5e9856a561252d381eb20b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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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武玲玲
Expanding the Size of the Middle-Income Group: The Important Way to Achieve Common Prosperity
Xu Yongbing
(Journal Editorial Department, Hebei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 Shijiazhuang Hebei 050061, China)
Abstract:Common prosperity is the essential requirement of socialism. 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CPC)'s exploration of the way to achieve common prosperity has gone through a tortuous course: from pursuing "simultaneous prosperity" befor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to implementing the policy of "giving priority to efficiency and letting some people get rich first" at the early stage of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and then to "re-examin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fficiency and fairness, and building an 'olive-shaped' pattern of income distribution in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after the 18th CPC National Congress in 2012. The core essence of constructing "olive-shaped" income distribution pattern is to expand the size of middle-income group. In the new stage of development, it is necessary to adopt a package of targeted policies and measures to expand the size of middle-income group: the first is to promote stable economic growth; Second, we must adhere to the employment priority policy; The third is to expand residents' property income; Fourth, we should increase redistribution adjustment; The fifth is to implement the policy of "targeted expansion of the middle-income group" for the key target groups.
Key words:the middle-income group; common prosperity; the way of implementation; "olive-shaped" pattern of income distribu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