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課程建設引領與現實問題解決的結合點

編者按

今年3月下旬，教育部印發(fā)《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2022年版課程標準對2011年版課程標準進行了修訂完善：一是基于義務教育培養(yǎng)目標，將黨的教育方針具體細化為課程應著力培養(yǎng)的學生核心素養(yǎng)，體現正確價值觀、必備品格和關鍵能力的培養(yǎng)要求;二是優(yōu)化了課程內容結構;三是研制了學業(yè)質量標準;四是增強了指導性;五是加強了學段銜接。為了幫助廣大一線教師準確理解把握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新理念和新要求，準確理解把握其變與不變，本期集中刊發(fā)四篇解讀性文章。

上海師范大學中文系鄭桂華提出，較之2011年版課程標準，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課程理念有不少變化，并深入分析了2022年版課程標準課程理念的確定依據、具體要點及要點之間的關系。西南大學榮維東、于澤元對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教學建議”作了較全面解讀，從課程目標、課程內容、情境設計、教學方式和信息技術應用等方面分析了其教學原則和要求。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郭元祥、湯雪平基于2022年版課程標準提出，語文課程發(fā)展學生核心素養(yǎng)、實現學科育人功能，必須樹立學科互涉的語文課程觀或學科觀。西南大學教師教育學院董小玉、李林原較全面地闡述了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不變”與“新變”，并分析了其可能給語文教育帶來的影響。希望這幾篇文章對大家理解、把握并落實2022年課程標準有所助益。

【關鍵詞】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課程理念，語文核心素養(yǎng)，學習任務群

如果說課程標準是一門學科課程建設的綱領，那么課程標準中的課程理念便是綱領的綱領，對學科課程改革起著確定起點、引領方向的作用。與2011年版課標相比，《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課程理念有不少變化，其中圍繞語文核心素養(yǎng)架構課程目標體系，用學習任務群組織課程內容等主張，都有很大的突破。2022年版課程標準中課程理念的確定依據是什么？有哪些具體要點？各要點之間是什么關系？理解這些對正確把握新課標精神、合理進行課程實施無疑有提綱挈領的意義。

一、從課程改革的高位回答語文

課程建設的關鍵問題課程理念作為一門學科課程的建設方向，要回答影響該課程的關鍵問題?；A教育改革的關鍵是回答“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怎樣培養(yǎng)人、為誰培養(yǎng)人”的問題，而語文學科建設則需要進一步思考，在育人的問題上，語文學科面臨什么特殊的背景，應滿足社會對人才素養(yǎng)的哪些新的需求，還應該盡量吸收近一段時期以來課程研究的公共性成果。只有如此，才能使制定出來的課程標準占據課程改革的制高點，為未來一段時期的課程建設提供可靠依據。

1.語文課程設計的社會生活背景

20世紀下半葉以來，人類社會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顯著特征是知識量激增、信息環(huán)境紛繁、社會事務更趨復雜，這給語文學科課程設計及教育規(guī)劃帶來了新課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大幅提升，人類投入知識生產的人口比例大大增加，知識總量呈爆炸式增長，知識傳播方式也發(fā)生了革命性變化。知識量激增與學習時間有限的矛盾日益凸顯，以幫助學生掌握更多知識為目的的課程設計理念遇到了巨大挑戰(zhàn)，因此選擇什么樣的知識、以怎樣的形式把知識組織為語文課程變得比以往更加重要。

信息技術廣泛介入社會生活，人類獲取知識的方式、閱讀的方式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這給傳統(tǒng)語文學習方式帶來挑戰(zhàn)。比如借助網絡媒體，學生可以隨時接觸到新鮮的文本、新銳的說法以及新潮的表達方式，因此以權威文本為閱讀對象、以課堂學習為主要時空、以從教師講解中獲取知識的語文學習方式漸漸失去吸引力和價值。此外，新的傳播媒介、新的交流平臺、新的文本類型不斷涌現，人們接觸的信息渠道多、信息量大、信息內容蕪雜，信息的不確定性也在增加，與之相伴而來的碎片化閱讀、淺閱讀、娛樂化閱讀以及表情包式的新表達大量侵入傳統(tǒng)的語文陣地，因此語文課程如何讓學生學會選擇、學會主動學習，引導學生專注于經典閱讀、投入于主動探究，就變得更加重要。

青少年的學習環(huán)境及整個成長環(huán)境發(fā)生了許多變化，對語文課程造成了多重影響。一方面，隨著物質生活的豐富和觀察視野的開放，新一代青少年個人發(fā)展的選擇更多，生活觀念比前幾代人也更多元，這給整齊劃一的學習目標、學習方式帶來沖擊;另一方面，還存在以市場為主導的現代生活對人的精神生活空間造成的擠壓，生活變革節(jié)奏加快帶來的與傳統(tǒng)文化的疏離，跨文化交流增多帶來的文化認同等問題。因此，語文課程充分發(fā)揮“人文性與工具性統(tǒng)一”的優(yōu)勢，更好地承擔起文化育人的功能，既可助力學生的個性選擇和精神成長，又利于傳承整個民族的優(yōu)秀歷史文化，也是語文課程的重要職責所在。

20世紀下半葉以來，認知科學的發(fā)展也帶動了學習理論和課程觀的嬗變。對學科課程建設影響最大的無疑是20世紀末流行起來的建構主義和21世紀初的機器學習理論。建構主義認為，“學習是意義建構的過程，而不是知識傳授的過程”;“意義建構是活動參與者之間的社會協(xié)商過程”，“學習就是對話”;意義建構與環(huán)境有關，人們“關于世界的信念和知識受到共同體及其信念和價值觀的影響”。[1]以建構主義為主的理論催生出諸如探究性學習、情境學習、對話理論、學習共同體等探索熱點。2016年和2017年，采用新算法設計的機器人阿爾法狗（Alphago），經過簡短自我學習便先后輕松戰(zhàn)勝兩位人類最強棋士。這一事件預示，在一個開放的知識體系中，以窮盡知識為目的、以線性知識排列為路徑的課程建設思路已經走到盡頭，代之而成為主流的是以優(yōu)化策略為主要目的的自我主動學習，由此帶動了深度學習理論、關聯(lián)理論的流行。

2.課程標準設想的應對之策

20世紀末以來國際課程改革的總體趨勢是，課程目標更強調概括性和生成性，學習內容更強調豐富性和整合性，學習環(huán)境更強調情境性和實踐性，學習過程更強調自主性和關聯(lián)性，所有這些特點又都指向育人需要。新時代背景下的語文課程不可避免地要對這些問題作出回應，而課程理念的針對性和解決問題的可能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課程的價值。88FC1879-83E7-43F5-8934-B5810FDB5406

2022年版課程標準在課程理念中明確提出：“以促進學生核心素養(yǎng)發(fā)展為目的，以識字與寫字、閱讀與鑒賞、表達與交流、梳理與探究等語文實踐活動為主線，綜合構建素養(yǎng)型課程目標體系”，從學習目標的層面回應了時代與社會的要求;“以學習任務為載體，整合學習內容、情境、方法和資源等要素，設計語文學習任務群”，從課程內容組織層面回應了時代與社會的要求;“注重課程內容與生活、與其他學科的聯(lián)系，注重聽說讀寫的整合，促進知識與能力、過程與方法、情感態(tài)度與價值觀的整體發(fā)展”，從學習內容和資源層面回應了時代與社會的要求;“從學生語文生活實際出發(fā)，創(chuàng)設豐富多樣的學習情境，設計富有挑戰(zhàn)性的學習任務……促進學生自主、合作、探究學習”，從學習方式層面回應了時代與社會的要求。[2]課程理念還專門強調了課程評價的導向作用，要求“重視過程性和整體性”，以保證核心素養(yǎng)課程理念的落實。在五條理念中，關于核心素養(yǎng)培養(yǎng)的課程目標理念居于核心地位，其他如整體規(guī)劃課程內容的理念、促進學習方式變革的理念、以課程評價促進學生學習的理念，也才會具有實際意義。

“素養(yǎng)”的界定是學校教育從“知識傳遞”轉向“知識建構”的信號，標志著我國學校的課程發(fā)展進入了新的階段。[3]2017年高中語文課標和2022年版義務教育語文課標都以培養(yǎng)語文核心素養(yǎng)為核心理念，也意味著我國的語文課程建設從整體上邁入核心素養(yǎng)階段。

二、在繼承以往語文課程建設經驗的基礎上創(chuàng)新

語文核心素養(yǎng)和學習任務群是2022年版課程標準中的兩個新概念，它們所代表的目標、課程整合、實踐取向、自主學習等課程理念，其實早有萌芽，從課程建設歷程中可以看出清晰的發(fā)展脈絡。理解這一點，不僅能更準確地把握課程標準的精神，還能減少教師對新課標的陌生感，找到新課程實施與既有經驗的結合點。

1.語文核心素養(yǎng)：二十年來語文課程目標的提煉與重構

回顧我國語文課程發(fā)展史尤其是二十年來的探索史便可發(fā)現，語文課程目標從知識向素養(yǎng)的轉變并非始自今日，課程理念對素養(yǎng)的表述明顯經過了三個階段。為了糾正教學大綱時期課程存在的知識取向的偏差，2001年版課程標準的課程理念中首次使用“語文素養(yǎng)”概念;2011年版課程標準沿用了“語文素養(yǎng)”概念，但對具體內容作了一定調整;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理念部分直接表述為“核心素養(yǎng)”。從語文素養(yǎng)到核心素養(yǎng)，其實不僅是修飾語的變化，其內涵也有不小的轉變（詳見表1）。

“語文素養(yǎng)”超越知識框架的優(yōu)點是內容整合與指向發(fā)展，即“語文學習指向學生終身發(fā)展的目的特點，它提醒人們應超越單純的某項學習內容和具體學習活動的優(yōu)劣得失之爭，而更關注于關鍵的、綜合的素養(yǎng)，利于學生未來的發(fā)展”[4]。從上述三版課程標準對語文素養(yǎng)內涵的具體表述中，則能看出認識上的變化。

2001年版課程標準中關于語文素養(yǎng)的描述要素多，涉及面比較廣，但其不足是：第一，要素的平行羅列較明顯，結構性差，尤其是對語言能力的表述比較零碎，與語文素養(yǎng)的定義不盡相合，實施中便容易加重學習負擔;第二，沒有實施路徑的要求;第三，是從課程的角度表述目標，沒有體現學生的主體地位。

2011年版課程標準中的語文素養(yǎng)基本上繼承了2001年版的表述，主要變化是：對語言能力作了適當歸并，并補充了學習方法和學習習慣，對語言能力的表述更凝練;補充了文化育人的目標和要求，語文素養(yǎng)的要素更全面。其不足是實施路徑與學生主體仍然缺失，也沒有完全解決結構化不足的問題。

2022年版課程標準將語文素養(yǎng)進一步凝練為文化自信、語言運用、思維能力、審美創(chuàng)造四個方面，并強調四個方面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綜合體現，結構性更加突出，這也是之所以稱核心素養(yǎng)的真正意義，“它提醒人們在知識爆炸、信息化時代背景下，在課程架構和教學內容選擇如何透過紛繁的語言現象去選擇材料、提綱挈領地組織教學內容的意義”[5]。

2.學習任務群：高中課程內容的借鑒與改造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語文學習碎片化、學生主體地位缺失等問題便引起了社會的批評，而倡導學習方式改變，鼓勵綜合學習、重視學生主體地位的主張便不斷成為熱點。從課程理念來看，2001年的課程標準理念第三條便是“積極倡導自主、合作、探究的學習方式”，第四條“努力建設開放而有活力的語文課程”也與此存在高度關聯(lián);從教學實踐層面看，90年代末以來語文教育中相繼出現的探究性學習熱、對話式教學熱、翻轉式課堂熱等，都是朝這一方向的努力。但是，這些努力的成效總體上難以盡如人意。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如果沒有以學習內容組織方式為抓手和依托，學習方式的改變不可能抽象地發(fā)生，學習的碎片化、脫離學生語言生活實際的問題也難以得到根本解決。而要克服這一局限，課程標準在學習內容組織方式上既要體現引導性，還要有一定的規(guī)定性。

2017年版高中課程標準在課程內容規(guī)劃上進行了大膽嘗試，其一是把課程目標與課程內容分開，其二是用十八個學習任務群結構課程內容。從幾年來的課程實施情況看，這一創(chuàng)舉在推動學習方式改革上產生了積極作用。2022年版課程標準充分借鑒了高中課標的經驗，明確“以生活為基礎，以語文實踐活動為主線，以學習主題為引領，以學習任務為載體，整合學習內容、情境、方法和資源等要素，設計語文學習任務群”的課程內容建設理念[6]。

“語文任務群”是語文學習任務的集合，以任務群組織學習內容之所以有改變學習方式的作用，關鍵在于“任務”的性質?！叭蝿铡睂儆谏鐣钤捳Z，生活中的所謂“任務”，一般都有這樣的共同特點：第一，都是滿足真實的生活需要、為解決實際問題，不是為做而做;第二，各個環(huán)節(jié)有機關聯(lián)，指向同一個目的，不是零碎地東一把西一把;第三，都要在真實情境中通過實踐完成，不是抽象的知識認知;第四，都要綜合若干知識、能力、經驗，很少單用某一項技能;第五，都是完成自己的分內職責，不是被動地為他人。從這些突出特點來看，基于任務的學習集中了綜合學習、情境學習、探究學習、基于問題的學習、學習過程以及自主學習等學習方式的特點，便有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矯正語文學習脫離生活實際、學習過程不連貫、缺少實踐與綜合以及缺少學習者主體的偏差，從根本上提高課程的綜合性和實踐性。88FC1879-83E7-43F5-8934-B5810FDB5406

而“群”的理念考慮的是不同學習任務之間的關系。按照任務群的整體理念，語文學習主要是學生完成自己的學習任務，一個學習任務內的各種要素和完成過程要有內在聯(lián)系，不同學習任務的內容和學習過程之間也應該有內在關系。任務群的層級結構圍繞語文核心素養(yǎng)培養(yǎng)目標，而核心素養(yǎng)培養(yǎng)又指向人的發(fā)展，由此帶來語文學習乃至整個語文教育的新面貌。

當然，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任務群設置，并不是完全照搬高中語文課標，而是根據義務教育階段的具體情況進行改造，將學習內容劃分為六個任務群，并將其確定為基礎型、發(fā)展型與拓展型三種功能類型，不同學段的學習內容與要求既有共性也有差異，希望通過課程內容的變革帶動學習方式的突破。

3.針對現實中的突出問題，優(yōu)化課程評價思路

基于語文核心素養(yǎng)和學習任務群建構語文課程，為未來我國語文課程及教育改革展示了一幅理想圖景。這一理想要得以實現，當然還有賴于持續(xù)的課程政策、適用的語文教材、優(yōu)質的教師隊伍以及合宜的課程評價作為保障。尤其是課程評價，會對課程理念的落實效果起到很大的制約作用。

2001和2011年版課程標準的四條課程理念，分別指向語文課程目標、語文課程功能、語文學習方式和語文教學樣態(tài)，對課程實施起著重要影響的課程評價環(huán)節(jié)缺少闡述，關于課程評價的內容則放在課程設計思路以及實施建議中。為了彌補以往課標的短板，2022年版課程標準的理念部分專門增加了一條針對課程評價的內容，其中幾層意思值得關注：第一，將課程評價從一般實施建議、評價技術要求上升為課程理念層面，突出了評價在課程要素中的地位;第二，要求圍繞核心素養(yǎng)確定評價內容，注重考查學生的語言文字運用能力、思維過程、審美情趣和價值立場;第三，強調評價方式與核心素養(yǎng)培養(yǎng)的針對性，比如“抓住關鍵，突出重點”便與語文核心素養(yǎng)有關，“關注學生的學習過程”就與任務群學習有關。當然，課標雖然將評價要求提升為課程理念，探索適于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評價方式仍然要排除許多障礙，其中，如何將過程性評價與終結性評價聯(lián)系起來的問題、中高考測試如何體現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問題，便都是難點。不過，近年來中高考試卷在按專題設置板塊、情境化試題命制、整本書閱讀測試等方面已經出現由知識向素養(yǎng)取向轉變的苗頭，因此后續(xù)探索也值得期待。

學科課程理念是對課程目標、課程結構、課程內容、課程實施及課程評價的總體設想，這些設想有的會直接表述在課標的具體內容中，比如語文核心素養(yǎng)觀便體現在課程目標體系中;有的則會主要落實在教材編寫環(huán)節(jié)，比如語文學習任務群的理念;有的則主要反映在教學環(huán)節(jié)和評價環(huán)節(jié)，比如關于實施的理念與評價的理念。但不管哪些內容、側重于哪個環(huán)節(jié)，都應注意課程的整體性，因為其中不少主張如課程綜合理念、轉變學習方式、加強過程評價等，已經屬于語文教育界的共識，如果零碎地落實，往往會阻力重重，對語文課程改革未必能產生多少推動作用。只有把這些理念與相應的做法置于課程改革的整體環(huán)境下統(tǒng)合落實，才能使其發(fā)揮出整體效應。88FC1879-83E7-43F5-8934-B5810FDB5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