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瑜
內容摘要:《紅樓夢》中的史湘云雖不屬于金陵十二釵之冠,但其個性很是鮮明,獨具一番動人氣質。無論用古代的眼光去看,還是從當今的角度去審視,她身上都閃爍著動人的光芒,是一個極富藝術特色的文學形象;但其性格又具有矛盾的雙重性,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她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曹雪芹 《紅樓夢》 史湘云 人物形象 性格 命運
《紅樓夢》自成書之日起就很受文人雅士推崇,歷來研究者眾多。關于十二金釵之史湘云,人們在分析其形象時往往強調其樂觀、直率、堅韌、豪放、才思敏捷卻又疏于思考的性格;卻忽略了其性格背后的悲劇命運及其所蘊含的歷史和現(xiàn)實意義。史湘云這一形象雖不及黛玉那樣輕靈,不似寶釵那般沉穩(wěn),也沒有鳳姐那種伶俐,但其個性鮮明,獨具一番動人氣質。無論用古代的眼光看,還是從當代的角度審視,她身上都閃爍著動人的光芒,是一個極富藝術特色的文學形象。然而,史湘云的性格又具有矛盾的雙重性,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她的悲劇命運。
一.用古代的眼光去看
中國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經(jīng)歷了人類社會誕生以來由原始社會向社會主義的今天轉變的復雜過程,不同時代產(chǎn)生了不同的審美文化?!都t樓夢》所反映的是封建社會生活的場面,由于當時等級觀念極其嚴重,女子不僅缺乏自主婚姻的觀念,而且多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古訓的影響,表現(xiàn)出賢淑、閨秀、柔弱之美,只有湘云展現(xiàn)的是一種童真、憨直卻又靈氣十足的美。與《紅樓夢》中其他的貴族小姐相比,她純屬另一種風格,別具另一番美感。作者賦予了她與眾不同的理想人性光輝,女性中有幾分須眉氣質,須眉氣中又不失女子的水一般靈動,不耀眼卻也生輝。
(一)表現(xiàn)魏晉的風度
魏晉時期社會動蕩不安,政治極度黑暗,許多士人常感嘆人生短暫,要及時行樂。他們不談政治,流連于山水,縱情于酒色,追求精神上的解放與自由。后人稱這種處事態(tài)度為魏晉風度。這種魏晉風度對后世的影響也頗為深遠。
《紅樓夢》中的史湘云就是這樣能夠擺脫現(xiàn)時壓抑和痛苦而自得其樂的人。她雖出生于“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的豪門史家,卻并沒有享受過真正的榮華富貴。在沒落的封建貴族家庭里,她勉強倚靠著官運沒落的叔嬸度日;因深得史老太君的喜愛,才能在大觀園中與眾姐妹談詩論詞,度過一段快樂的少女時光。但她從不放棄快樂的機會,她不滿足于偶居賈府的短暫快樂,家人來接時就囑咐寶玉記得經(jīng)常在老太太(賈母)跟前提起她,以便早日再接她來歡聚。大觀園里起了詩社,她顧不得囊中羞澀就搶著做東??梢?,生活的困窘并不能阻擋她快樂的腳步,她是那 “也宜墻角也宜盆”的海棠,是封建社會的逍遙者,難得的超然處世態(tài)度使得她在那個腐朽沒落的封建王國里也能瀟灑自如。
湘云還是個人格平等觀念極顯明的直率女子。她身為小姐卻不擺小姐款,第三十二回,襲人坦言有一雙針線活要史湘云幫忙做,雖是為寶玉而做,但能從襲人口中提出,也可見出湘云是個隨和而沒有大小姐架子的貴族女子。再有三十一回的陰陽之辨中,翠縷的喋喋不體、湘云竟能循循解答,主仆間彌漫著一種宛如姐妹的氣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湘云潛意識里人格平等的觀念。在湘云心里,等級觀念淡薄,襲人、翠縷與寶釵、黛玉并無高低貴賤之分。她曾因稱贊晴雯有黛玉之風,令黛玉當場發(fā)惱。寶釵過生日大家觀戲,她還脫口說出小戲子扮起來像林姐姐(黛玉)的事實,引來一場不小的風波。她的率性而為顯得她毫無城府卻又獨具風格。在那個等級觀念森嚴的賈府里,也只有她敢于沖破壓抑的氛圍直說明笑。
湘云又是一個生性豪爽,胸懷寬闊,少有女兒嬌柔之態(tài),獨具男兒不羈風范的女子。大觀園“燒鹿大嚼”,她自辯說“這會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睂氂裆眨齽澣染?,提早地“三”“五”亂叫,俏麗嫵媚中揉進了風流倜儻;臨近尾聲又“醉眠芍藥裀”,引得眾人觀笑。她甚至喜歡偶扮男裝,大觀園里下了大雪,她的打扮與眾不同,乍一遠看,黛玉先笑道:“孫行者來了”;等到得近處脫掉褂子,眾人都笑道“偏他只愛打扮成個小子的樣兒,原比他打扮女兒更俏麗了些?!彼A袅伺拥穆斆綮`秀氣質卻超脫了女子的身份羈絆;擁有了男子的爽朗情懷卻又多了幾分俏麗嫵媚,湘云這一形象因此而更鮮活、更有魅力。
湘云入世的灑脫,號稱美的化身、詩的靈魂的黛玉是沒法比的。黛玉是個完美主義者,她品性高潔,容不得俗世的陳雜與煩擾,面對塵世,她有著無盡的痛苦,把唯一的情感寄托于對寶玉的愛情。黛玉又是個好使小性子以發(fā)泄或消除內心郁結的典型,她為自己父母早亡的身世與無可依靠的將來莫名傷懷;對寶玉的愛情執(zhí)著又多疑,內心的煎熬使得她的小性子更進一步,身體也更嬌弱?!耙荒耆倭眨L刀霜劍嚴相逼”就是她對自己寄人籬下的生存處境的感受。她是世俗社會的叛逆者,極度的自我意識使得她與世格格不入;她又是個悲觀主義者,過人的聰明才智洞悉的也多是人世的凄涼與無奈。她有著《紅樓夢》十二金釵固有的悲劇命運,在短暫的人生中經(jīng)歷的也是極端的痛苦過程。
因此,如果只從情志方面看,黛玉和湘云都既堅持了自己的人格,又保持了自己獨特的個性。但從生存能力與入世情態(tài)方面看,黛玉的嬌病之美就遠不及湘云的快樂灑脫可愛、可敬!
(二)展現(xiàn)道家的逍遙
道家文化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哲學基礎是自然法則,追求的是一種灑脫放達、我行我素、愉悅自適的逍遙人生境界?!肚f子·德充符》中說道“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意思就是:人不要人為地損害自己的本性,而要順應自然。只有不為名利,排除世俗的浮華,才能達到人的自然逍遙境界?!独献印さ赖陆?jīng)》中又言“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边@與莊子所謂超越名利的束縛和羈絆,追求逍遙自在的人格理想是一致的。道家文化在我國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長期以來對人們的生活和思想也有著深遠的影響。
《紅樓夢》中的史湘云毫無顧忌地大說大笑,放任自然地喝酒吃肉情態(tài)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是受到了道家文化的熏陶。她開懷大笑不是因為她的處境比別人好,而是因為她比別人放得開。她處境艱難堪比黛玉,雖有家卻家道衰落,嬸母常以度日艱難責勞得她身心疲憊。父母早亡又無兄弟扶持,在家里一點做不得主,也是個孤苦無依之人。但她卻很少談及自己的不幸,凡事總往好處想,還常勸解黛玉不能總惦念不如意的事情。她待人接物就是如此的真實瀟灑,猶如那紅香散亂的芍藥,憑著坦誠與熱情來打動別人,愉悅自己。湘云醉眠芍藥茵,眾人來扶,口內猶嘟嚷:“泉香而酒冽,玉碗盛來琥珀光,醉扶歸,宜會親友?!边@一段將湘云不拘細節(jié)的性情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湘云受封建女德與封建繁縟禮節(jié)影響很小,在她身上很難找到封建閨閣女子的那種內斂和賢淑特點。她天性爽直,說話不防頭,是個出了名的“話口袋子”。香菱學詩,不敢十分啰嗦寶釵,湘云卻不知晝夜地和她談論起來,惹得寶釵都說她“不守本分”,還打趣道“呆香菱之心苦,癡湘云之話多”。就連“呆木頭”迎春也曾抱怨湘云愛說話。她很少克制得住自己的本性,劉姥姥說出滑稽的酒令,她笑得飯都噴出來;黛玉形容劉姥姥為“母蝗蟲”,她又笑得椅子倒在一邊,逗得眾人更笑個不止。在為賈母祝壽的肅穆場合,她竟也與寶玉悄聲笑語??梢?,湘云的說笑全無節(jié)制,很少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她肆無忌憚的說笑沖破了腐朽的封建禮教的重重束縛,天然純真,有如天籟之音。
湘云對生活興味盎然,充滿熱情,有一種淡泊名利的俠義古道熱腸。她很少能將事情放在心里,有口無心的自然情態(tài)使得她這一人物形象在瀟灑中又多了一份別致的可愛,更加豐滿、真切。寶琴來到賈府,她十分喜愛,不僅不嫉妒賈母對寶琴的特別寵愛,還提醒她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是非多而去不得??梢娤嬖频男臒峥谥薄T儆腥悍忌涓驳挠螒蛑?,香菱慌亂得應付不過來,其他人都笑觀其狼狽狀,只湘云比自己的事還著急,甚至不惜偷將謎底傳給香菱,結果當場被黛玉揪出。邢岫煙和寶玉、寶琴、平兒一天生日,別人誰也不提起,也只有史湘云當場說明,才讓這個平民女子順勢過了個排場的生日。她總是能發(fā)現(xiàn)那個社會里自己身邊的弱者的處境,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并及時慷慨伸出援手。她不遵循什么具體的處事原則,只是隨性地展現(xiàn)真實自我,卻留給我們更多快樂。
湘云的無為與超然精神,堪稱封建淑女典范的寶釵是沒法比的。寶釵是個忠實的封建衛(wèi)道者,她表面熱情、內心冷漠,做事總是先從自己的角度權衡利弊。金釧兒跳井自殺,她急著去看的是王夫人,還說出金釧兒的死“不為可惜”,“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她幾兩銀子發(fā)送她,也就盡了主仆之情了”的話去安慰王夫人。鳳姐抱病,她協(xié)助處理榮國府事務,施小惠而全大體,贏取府中上下人的好評。她是“艷冠群芳”,的牡丹,美得高高在上,卻極注重權勢和名利,“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就是她內心的真實寫照。她進京為的是進宮陪讀,還再三勸說寶玉走“仕途經(jīng)濟”的道路,以至于寶玉不但不領情,反說她“好好的一個清白女子,也學的沽名釣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她的世俗圓滑讓她表面上贏得了更多的尊重與贊譽,實質卻掩蓋了她內心的苦痛與悲劇的命運,她得結局也不過是一場空。
因此,表面看來,湘云的胸懷與待人性情近似寶釵,但實質上卻決然沒有寶釵那般巧奪贊譽與名望的工于心計,她是以最本真的狀態(tài)來出世面對世人,呈現(xiàn)給我們的也是一個隨性的真實自己。
(三)顯現(xiàn)赤子的本真
“赤子”一詞本指嬰兒?!妒琛罚骸白由嗌?,故言赤子”?!睹献?離婁下》中有:“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這只是“赤子”的本意,后來卻多引申為人性中最熱忱、最本真,最純善的品質,明代的“童心說”就發(fā)展了這一意義,所謂童心,就是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因而赤子般的心就是不揉雜俗世雜念與功利意圖的純善之心、本真之心。
《紅樓夢》中的史湘云無疑懷有這樣的赤子之心的,她多言而不多心。寶玉生日,她一時興起,行酒令說道“這丫頭不是那鴨頭,頭上沒有桂花油”,惹得晴雯等一干人當場罰酒回擊;但平日里她又是特把丫頭們放心上的一個人,她來賈府總不忘記給襲人她們帶禮物;香菱要學詩,向湘云請教,她便“越發(fā)高興了,沒晝沒夜,高談闊論起來?!彼男闹笨诳斐3J顾擞龅讲环令^的尷尬,給自己造成被攻擊的困境。但人人也都知道她是個表里如一的直性子,很快就能冰釋前嫌,諒解她的小瑕疵,重新與她暢懷歡笑。
湘云還是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卻有著“咬舌”小毛病的女子。第五十二回,寶玉、黛玉、寶琴等人商議作詩,寶釵正要打發(fā)小螺去叫湘云,只聽湘云笑問:“那一個外國的美人來了?”第二十回卻有黛玉打趣她“‘愛哥哥,‘愛哥哥…”“么愛三”的情形,形象地再現(xiàn)了她“咬舌”的小疵。她說話雖然也有出言驚人的警世雅句,如盧雪庭吃鹿肉,黛玉打趣她是“花子”,她竟能說出“是真名士自風流”的話來回說寶釵、黛玉是假清高。不過呢,湘云說話更多時候顯得冒冒失失,如寶琴到得賈府,賈母甚為喜愛,她卻直言于寶釵有人會不高興,琥珀先笑說是寶玉,后又指黛玉,她卻先說寶玉不是那樣的人,后又笑看黛玉不作聲。
湘云是《紅樓夢》中唯一不僅敢于放聲暢笑,而且有著天真爛漫的逗笑本領的女子。她能笑得噴飯,笑得歪倒椅子,可見她笑得盡興,笑得痛快,笑得引人發(fā)笑!她亂穿衣服,竟敢披著老太太的大紅猩猩氈斗篷和丫頭們在后院里撲雪人,還曾穿了寶玉的衣服騙老太太玩。大觀園賞雪,黛玉打趣她是“孫猴子”,她還一般的裝出個騷韃子樣來逗大家開心。她無論是言語或者情態(tài)都自然而然引人開心,發(fā)笑。她的獨特魅力就在于她言行上的開拓性,她的形象打破了她所處的那個封建社會的審美范疇,令人回味無窮。
《紅樓夢》中另一個未見形,先聞聲的能說能笑者是鳳姐,不過她的說笑留給我們的印象卻與史湘云留給我們的截然不同。鳳姐出語凌厲,無人能擋,大觀園里起了詩社,李紈與眾姐妹去看望她,她便猜著是詩社要花銷,便笑說李紈:“虧你還是大嫂子呢!……你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子,……又有個小子,足足又添了十兩,一年中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兒,……通共算起來,一年也有四五百銀子?!@會子你怕花錢,調唆她們來鬧我,我樂得去吃個河落海干,我還不知道呢!”。她的語言俗而利己,完全沒有湘云的直率純真,如賈赦要娶鴛鴦做妾,惹得賈母生氣,她陪著打牌,故意輸牌,還玩笑說賈母錢柜里的錢在向她的錢招手,把她的錢給哄走了,逗得賈母終于開懷。鳳姐是出了名的“辣”,她往往語伏機關,笑里藏刀。賈璉娶了尤二姐和秋桐為妾,她明里護著尤二姐,笑勸秋桐先讓著尤二姐,暗里卻挑起事端,準備著把她倆都除掉。她笑的時候,有些人可以放聲一起笑,有的人則不得不暗地叫苦。她的乖巧伶俐與才干自是沒的說,但她用心與結局卻實難讓人開懷,“聰明累”的她看似一生熱鬧風光,卻很少有機會展露真實的自我。
因此,論膽識與多言,湘云與鳳姐有相比之處;不過論才情,鳳姐卻是萬不及湘云的,湘云作詩即興而發(fā),來得又快又多。蘆雪庭聯(lián)句,竟出現(xiàn)寶釵,寶琴,黛玉三人力戰(zhàn)湘云的局面;詠海棠詩中湘云奪魁。鳳姐雖能言善辯,但要舞詞弄賦,不只是因為她不識字不及湘云,更是因她的處世不夠淡定而疏于情懷,才無法趕上湘云的情趣與意境。
《紅樓夢》中的女性個個精妙無雙,無論從文學形象,還是從人物本身的角度看,都不能單一地以美丑來比較評價,這里之所以將史湘云與林黛玉、薛寶釵、王熙鳳的某些方面做一簡單的比較,并無褒貶之意,只是為了更加全面地分析史湘云這一人物形象。我們不難看出,《紅樓夢》中的史湘云是個才思敏捷、豪放不羈卻又疏于思考、安于現(xiàn)狀的人。在那個沒落的封建大家庭里,她一樣沒有逃過“千紅一窟,萬艷同杯”的女子悲劇命運。她的白海棠詩“自是霜娥偏愛冷”,凹晶館與黛玉聯(lián)詩所吟“寒塘渡鶴影”,第五回判詞和曲子“湘江水逝楚云飛”,都是其身世的真實寫照。她的一生就如同那寒塘白鶴、那湘江水、那楚地云雖灑脫自如,但卻只是黑暗的封建社會中稍縱即逝的一抹亮色,她留在我們的心中的人性光輝始終蒙上了一層濃濃的悲劇的意蘊。
二.從當代的角度審視
史湘云形象的價值決不能僅僅停留在古代,停留在《紅樓夢》里,而是可以走出大觀園,具有超時空現(xiàn)代意義的。如果說大觀園中的史湘云是封建牢籠里的一抹亮色,那么走出大觀園,走出那個腐朽的封建王國,我們可以看見一個更加鮮活,更加具有開拓精神的,勇于面對生活的史湘云。
封建社會解體到社會主義制度建立,女性解放這個話題從未停止過。在以男性為中心的“家國同構”的社會體系里,女性的價值必須通過她們所依附的男性來體現(xiàn)。女性遭受的壓迫,最嚴酷不過為對人性的摧殘和對自由意識的毀滅。如果說《紅樓夢》中的薛寶釵作為封建社會的衛(wèi)道者,她的悲劇代表的是當時社會對人性的摧殘;林黛玉作為封建社會的叛逆者,她的悲劇代表了自由意識的被毀滅;那么史湘云的悲劇代表的則是美好人格和個性被摧毀的悲劇。她的人生沒有刻意的、詩化的清高,也沒有過于執(zhí)著的、世故的守拙;她襟懷坦蕩,平等待人,處世有魏晉風度,無拘無束。在社會給她提供的生存范圍里泰然自處,她的悲劇只是當時社會發(fā)展的必然,是社會的腐朽沒落淹沒了她的人性光輝。
近代以來,東西方文化不斷碰撞、交融,婦女解放也經(jīng)歷了從人身解放到思想觀念和精神世界解放的過程。黛玉般的女性需要經(jīng)歷過多的理性沉思,才能完成這一痛苦的精神轉變。寶釵般的婦女需要極端的形式迫害——舊社會的徹底毀滅,才會尋求新的出路。史湘云不羈的性格卻使得她能及時地自然覺醒。雖然,這樣的覺醒可能沒有黛玉般的深刻,不及寶釵般的徹底,但卻正如她的詩興一樣來得快、來得多,是一股不可缺少的大眾力量。在群體無意識的文化背景下,婦女解放,最終是要體現(xiàn)為價值觀念和人格的解放上的。這一點上,湘云形象具有明顯的超越性,《紅樓夢》里她就襟懷坦蕩,能夠平等待人。她的這種性格與當時固有的文化必然有一些沖突,但跨越時空,她超然的本性卻給我們以更為深刻的印象,啟發(fā)我們在女性解放的路上更加明確女性自我人格解放的意義。
當前,社會高速發(fā)展,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日趨改善,社會的各個領域、各大行業(yè)無不有女性大展風采。社會為女性提供了寬廣的平臺,女性的價值完全可以通過自己的聰明才智與自身的努力來體現(xiàn)。在這樣一個全新的時代里,黛玉的清高孤傲不能入世成就自我;寶釵的精明衛(wèi)道難于讓自己幸??鞓?鳳姐的貪求名利不免讓她再次受聰明所累;唯獨湘云的才情與入世的姿態(tài)才能夠緊隨時代的步伐,及時尋求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在努力實現(xiàn)自己人生價值的同時,擁有屬于自己的真正快樂,放射出更加耀眼的人性光芒。
當然了,湘云的形象也不是沒有缺陷的,她安于現(xiàn)狀、風風火火的性格與糊涂的處世哲學,即便是生活在今天的社會也難免會走許多的人生彎路。她在認識上沒有黛玉般的人通透,處世學問上又不及寶釵般的人深厚,精明才干方面也斷不如鳳姐般的人超群。但湘云不沽名釣譽,腳踏實地的處事原則卻一定還會讓她過得比別人快樂,走得比別人更遠。她是個實實在在的現(xiàn)實主者,黛玉的清高需要高貴的門第才能寄生,寶釵的功利需要豪華的外表才可以掩飾,而湘云的曠達灑脫則只會讓她在新的環(huán)境里更加忠于生活,忠于自己的真性情,在追求真實中把握自己的幸福快樂,享受別一番的人生自然情趣與美妙滋味。
可見,史湘云這一人物形象閃耀著超越時空的理想女性光輝,不論是以古代的眼光看,還是從現(xiàn)代的角度審視,她都是一個聰明伶俐,開朗豪爽的性情中人,不僅能與時俱進,還能啟發(fā)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她是古今女子個性解放的典范,健康、明朗,猶如一道清新秀麗的風景線。新時期的女性更不應該繼續(xù)將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一些不真實的幻想里,而應活出史湘云風范,勇敢地走出“大觀園”,沖破陳舊思想的禁錮,在社會的大舞臺上與須眉男兒一爭高低,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獲取屬于自己的人生價值和幸??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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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江寧區(qū)江寧初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