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奪冠》講述了以郎平為主人公的中國女排的故事,這部影片不單純是一部傳記片,也展現(xiàn)了幾代女排人經過沉沉浮浮卻始終不屈不撓、頑強拼搏的成長歷程。作品以郎平的個人成長經歷為主線,在敘事手法方面是通過宏觀微觀相結合的方式體現(xiàn),同時作為一部女性傳記片,其展現(xiàn)了強烈的女性主體地位和抗爭地位,懷舊情懷的抒寫體現(xiàn)了民族的文化認同。
關鍵詞:奪冠;女性傳記片;宏大敘事;視聽呈現(xiàn)
一、敘事策略:
個人敘事與宏大敘事相結合
影片《奪冠》以郎平的個人經歷為主線,主要講述了1981年日本大阪世界杯決賽、2008年北京奧運會和2016年里約奧運會三次比賽。但影片并非單純表現(xiàn)女排經歷了奪冠—低谷—再次奪冠的歷程,而是將中國女排和郎平個人的發(fā)展與我國社會環(huán)境和體育價值觀變遷的宏大敘事相結合。
1981年女排奪冠可以被看作是中國向世界證明自己的一張名片。影片的字幕旁白就點明:女排精神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精神,喊出了為中華崛起而拼搏的時代最強音。80年代女排所處的環(huán)境是,中國國內政治、經濟和文化百廢待興,國人需要一種精神力量的鞭策。通過1978年改革開放,中國面對著飛速發(fā)展的世界,中國人渴望找到某種方式,讓世界重新看到自己。這種方式之一就是女排。將中國女排與改革開放的大環(huán)境相結合,改革開放將中國重新帶入世界,中國體育又走在改革開放的前面。經濟和工業(yè)上的差距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趕上,那么中國體育的成功一定程度上就是中國人能向世界證明自己的方式,巨大的壓力就落在了當時中國女排姑娘的肩膀上,她們面對“東洋魔女”日本隊,咬著牙拼盡全力,拿下了1981年大阪世界杯的冠軍。這一場勝利,無疑是一劑強心劑,給當時積貧積弱的國人看到了趕超發(fā)達國家的可能性。這不僅是一場體育賽事的勝利,更給一個國家和民族帶來了希望和值得學習的精神。
郎平的個體成長也與體育價值觀的發(fā)展息息相關。80年代的中國體育訓練條件艱苦落后,李現(xiàn)飾演的國家體委的干事來訓練基地和袁偉民教練說美國現(xiàn)在已經將計算機技術運用到美國女排的訓練當中,可以用來分析我們的動作和線路,而我們國家什么都沒有,對于對手的情況一無所知。為了不讓對手摸清我們的底細,當時女排主教練袁偉民帶領隊員更加拼命地訓練,攔網加高、一個球接一個球地練、千百萬次地練,甚至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對隊員進行加練。就是這樣的訓練讓我們看到了“鐵榔頭”的誕生。
在講究集體主義、追求金牌至上的時代,這樣的訓練不強調個性發(fā)展,所做的全部都是為了集體獲勝,功利主義較強。這在某些程度上壓抑了個人意志的表達。此時的體育價值觀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視野下的價值觀:強調以國家利益為重,為國家做貢獻,為捍衛(wèi)國家地位尊嚴、利益榮譽做貢獻。國家是一切體育運動發(fā)展的最終目標,為了這個目標運動員們愿意不惜一切為之奮斗,為國爭金牌、為國爭成績、為國爭榮譽。為了這個目標放棄自己的一切,絕對的服從國家,以個人服從集體,以集體服從國家,以國家的榮譽為最高[1]。在郎平自傳中提道:“那時候打球已經完全不是我們個人的行為,而是國家大事,我自己不屬于自己。”[2]在那個時代成長起來的第一代女排隊員身上有不懼萬難的韌勁,也成就了中國女排“五連冠”的輝煌。但是刻苦的訓練也給她們帶來了身體上的很多傷痛,有的隊員膝蓋軟骨都磨沒了,郎平自己也由于二十年的運動傷而年紀輕輕就申請到了殘疾證,脖子以下沒有一塊骨頭是好的。
可以說,對于80年代的女排姑娘來說,排球就是生活的全部,生活就是重復的訓練。隨著時代的變遷,大眾慢慢改變了“唯金牌論”的看法,更加尊重運動員的個人努力和接受快樂體育的精神,同時也更加理解和接受運動員的個性回歸,尊重他們作為個體的選擇和表達。此時當代中國的體育價值觀主要是:以人為本;友誼第一:和諧社會的潤滑劑;為國爭光: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追求卓越:時代精神的一面旗幟;公平競爭:改革開放的必要條件;團隊合作:團結互助的優(yōu)秀教材[3]。在這方面,郎平2013年回國任教,也將改革的新思想、新觀念帶回國內。影片通過郎平與專家、官員的圓桌會議對話展現(xiàn)新舊思想的沖突碰撞。體育官員說:“要加強日常管理,抓作風。”而郎平卻明確地提出了“排球是我們的工作,不是我們生命的全部”。因此,在日常訓練中郎平也踐行著新的體育價值觀:鼓勵隊員在訓練后去戀愛,不斷啟發(fā)隊員為什么打球,打球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別人,鼓勵隊員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對于選擇去考大學的隊員也沒有阻攔,更加注重個體層面價值觀的探討。
在追求金牌至上的時代背景下,運動員與國家形象緊密相連,運動員輸?shù)舯荣惙路饋G了國家的顏面,可能會遭到輿論的攻擊和責備。當今大眾對體育比賽更加理性,當代運動員背負的壓力和重擔更小,更能夠去享受體育運動的樂趣。如同今年奧運會期間,大家對于輸?shù)舯荣惖倪\動員更多的是鼓勵,網絡上還發(fā)起了“我們欠劉翔一個道歉”的話題,對十年前不成熟、不理性的輿論進行反思。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我們學會了在勝負之外享受體育本身的魅力。
二、人物塑造:女性主體地位塑造
(一)跳脫男性“他者”視角的女性角色呈現(xiàn)
女性主義理論認為,女性是由男性話語來建構的“他者”,并非是“自然形成”的,這是女性被束縛和壓迫的源頭。而《奪冠》主要從女性視角展現(xiàn)了女性的自塑,跳脫出男性“他者”視角的審視,從兩性平等的角度表現(xiàn)了女性個體奮斗成長的歷程。
《奪冠》使用順敘的線性結構敘事手法展示了主人公郎平從女排隊員到美國隊總教練再到中國隊總教練的身份轉變。首先在郎平青年時期,雖然入選國家隊,但郎平一開始只是一個沒有碰球資格的替補隊員,只有當她負重深蹲達一百公斤時才可以上場,因此她為了能上場,經常在大家訓練之后還獨自在訓練場練習深蹲,甚至在陳忠和對她說“算了,明天我就和教練說你蹲到了”企圖糊弄過去以后,也要堅持自己完成一百公斤的深蹲。從這個角度說,影片中的男性角色反而是作為被邊緣化的“他者”形象出現(xiàn)的。5C182B28-95CB-4A42-A834-CFE1A1F0560F
成為美國隊主教練后,影片通過一組特寫鏡頭,表現(xiàn)了郎平冷靜、堅毅的神情,她果斷地指揮美國隊的打法,她身上所表現(xiàn)出的果斷、理性、冷靜等通常被認為是男性氣質的特性,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表明女性也可以具有傳統(tǒng)意義上“男性美德”的品質。
后來在郎平出任國家隊教練后,面對圓桌會議上男性權威專家、教授的質疑,她侃侃而談,展現(xiàn)出了極高的專業(yè)素養(yǎng)、廣闊的國際視野、與時俱進的管理理念以及不畏強權的性格。與時俱進的女性形象與保守刻板的男性形象形成了強烈對比。在郎平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后,起初成效并不顯著,郎平對于未知的女排前途內心茫然,一次晚上在訓練場自己扣球,陳忠和過來安慰郎平:“因為你是郎平,都相信你會給中國女排帶來暫時的希望。”郎平對陳忠和說:“如果我的出現(xiàn),只給大家?guī)頃簳r的希望,他們就想錯了?!崩善缴砩蠌膩砜床坏酱嗳鯚o助的一面,取得的所有成績也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從來沒有想過依附男性角色,是當代女性獨立精神的最大化體現(xiàn)。
(二)女性掌握身份建構主動權
從女性主義理論代表人物波伏娃的名言“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是逐漸形成的”出發(fā),第二次女性主義浪潮區(qū)分出生物學性別與社會性別,后者并不能被生物學性別所限定,而是通過社會、文化和心理的影像而形成的,而親屬關系與婚姻結構則是社會性別的一部分,是“性別的社會關系的產物”[4]。
《奪冠》與多數(shù)主旋律女性傳記片類似,沒有為主人公郎平安排多余的感情線,影片在處理郎平的個人感情時最多著墨點表現(xiàn)的是她與陳忠和從青年時期相識相知、共同成長的革命友情,而在愛情線和親情線上幾乎沒有體現(xiàn)。郎平雖然是一位母親,但并沒有因為母親的身份束縛住自己而回歸家庭、放棄自己的事業(yè)追求,雖然女兒遠在美國,但郎平還是選擇回到中國執(zhí)教,以期為中國女排帶來新的改變和希望。在男性秩序依然有序運行的當下社會,女性如何進行社會身份的建構,是選擇步入婚姻、回歸家庭,依然按照既有的男性社會秩序完成身份建構,還是堅持獨立的性別身份,走向自由主義女性所追求的兩性平等,是每個現(xiàn)代女性都面臨的選擇。顯然,影片中表現(xiàn)的郎平更傾向于后者,在進行社會性別的建構時,不完全遵從于男性話語的主導體系,而是掌握身份建構的主動權。
三、視聽呈現(xiàn):
懷舊空間的建構與懷舊文化表達
(一)懷舊空間的建構
懷舊電影通常使用畫外音、時間飛地與“飛物”裝飾來進行時間并置的具體體現(xiàn)。
畫外音通常是追憶視角,通過畫外音的形式,與此刻映演的時空體之間的并置形式。比如2017年上映的《芳華》,電影一開頭就以主人公蕭穗子追憶性旁白并行20世紀70年代的時空影像,這一處理方式類似于給獨立的影像時空體加上了敘事上的套層結構。然而《奪冠》導演在表現(xiàn)1981年女排訓練場景時,以青年陳忠和為第一人稱視角,他推開第二訓練場的大門,帶領著觀眾看到80年代女排隊員的訓練場景。沒有使用任何畫外音,使得這一敘事具有影像的實在,我們彷佛就置身于1981年的漳州訓練基地。
不同于畫外音的有聲無形,空間化的“時間飛地”與裝飾性的時代風物,形成了時間的“可視性”表征,這兩者在既定時空體中的顯性在場,無疑顯現(xiàn)出更具典型性的時間并置特征[5]。就時間飛地而言,許多懷舊電影往往借助封閉的空間,借以體現(xiàn)時間的物質化遺跡。《奪冠》重點展現(xiàn)的就是漳州訓練基地的場景,在這個空間場景中,初代女排隊員揮灑了汗水和青春,墻上留下的一個個擊球的痕跡就是證明。同時,時間飛地也有時間演進的意蘊,第三代女排隊員訓練進入瓶頸期時,郎平帶她們來到了漳州訓練基地,那時老女排留下的擊球痕跡和女排精神一起,就這樣留在了訓練基地,這個場景不僅表現(xiàn)了過去,還表現(xiàn)了現(xiàn)在以至未來的時間接續(xù)。
較之于空間化的時間飛地,時代化風物的影像表現(xiàn)無疑是“可視性”更強的時間表征形式。比如《芳華》中綠色的軍裝、喝水的搪瓷杯、1973年首演的《沂蒙頌》,《奪冠》中訓練基地掛的“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標語、用兩把長椅做成的簡易訓練器材、電影院外懸掛的《廬山戀》海報,都是那個時代特有的時代化風物。極具年代感的時代化風物是反映當時年代的符號,這使影片迅速脫離當下的時間和空間,給觀眾更加直觀的代入感。
(二)懷舊文化與情懷的抒張
懷舊作為一種面向過去的情感消費,通過創(chuàng)造懷舊的審美客體,使觀眾產生懷舊的審美體驗。懷舊情懷一方面面向緬懷逝去青春、追憶過去年代的親歷者,另一方面也面向對過去時代和生活充滿好奇的當代年輕人。
在《奪冠》中,導演著重表現(xiàn)了1981年大阪世界杯中國女排對陣日本女排的比賽,這場比賽開啟了之后的“五連冠”輝煌,是家喻戶曉的一場比賽,對于這場比賽的刻畫更是喚起了大眾的集體記憶。這場比賽的發(fā)球和得分鏡頭基本上與當年的真實比賽一樣,使人仿佛就坐在電視機前,給人身臨其境之感。影片中大家為了收看這場比賽都緊張地坐在電視機前,形成萬人空巷的盛況,足以表明當時的民眾對于女排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和熱情。當中國女排戰(zhàn)勝日本女排后,大家歡呼雀躍,舉著火把跑到大街上,一起慶祝分享勝利的喜悅,從80年代走過來的觀眾的集體記憶被喚醒,形成個體與影像的記憶關聯(lián)。
值得一提的是,“團結協(xié)作、頑強拼搏、永不言棄”的女排精神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已經深深地影響了幾代人。除了經歷過女排五連冠的上一代人,當代年輕人看到老女排隊員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刻苦訓練、取得成績,也會被這種女排精神所鼓舞、所打動。如同影片中郎平帶現(xiàn)役女排隊員回到漳州訓練基地,她們被前輩在墻上砸下的一個個球印震撼一樣,女排精神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在影片中作為懷舊符號出現(xiàn)的“球印”“漳州訓練基地”等,就是女排精神的載體。在這里,懷舊本質上成為一種文化認同的手段,最終以一種想象性的方式參與到民族認同的建構中。
四、結語
《奪冠》作為一部以女性為主角的傳記片,通過個人敘事與宏觀敘事相結合的方式,為個人經歷鋪墊更廣闊和寬厚的社會大背景;通過對郎平角色的塑造,為觀眾展現(xiàn)了一個獨立自強、不卑不亢的新時代女性,突破以往的男性主導的話語體系,展現(xiàn)男女平等的女性主義精神;又通過懷舊空間的視覺呈現(xiàn),建構著女排精神代代相傳的文化認同和民族認同。讓觀眾在新時代也不忘頑強拼搏、永不言棄的女排精神,這種精神不是特定時代的產物,而是薪火相傳的精神延續(x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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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郭新葉,北京信息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傳媒學院碩士研究生。5C182B28-95CB-4A42-A834-CFE1A1F0560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