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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朝的內亞特征與元代文學研究的路徑*

    2022-03-28 02:32:52邱江寧
    北方工業(yè)大學學報 2022年1期
    關鍵詞:蒙古人文學

    邱江寧

    (浙江師范大學江南文化研究中心,321004,金華)

    與其他朝代文學研究的成熟、精細程度相比,元朝文學研究顯得要粗獷、豪邁許多。這種粗獷、豪邁,從正面來說,是意味著元代文學研究還有許多可供開鑿的話題與空間;從反面來說,則是指現(xiàn)有元代文學研究由于缺乏對元朝文學的切實梳理和文本的沉浸細讀,顯得粗枝大葉、言不及義。無論是基于什么樣的原因,最核心的問題是,人們是否理解清楚了從元朝產生的文學,它到底有什么特征,從什么樣的路徑才可能有效探究元代文學。

    元朝最顯著的特征是,由蒙古人統(tǒng)治的一統(tǒng)王朝,這一特征也可以稱作是內亞特征?!皟葋啞币辉~,由英文“Inner Asia”而來,①包涵了三層含義。其一,在地理范圍上,有學者將新大陸發(fā)現(xiàn)之前的世界歷史,解釋為歐亞大陸上位于南方的文明國家和北方的游牧民族之間的沖突對抗和交流互動,于是內亞就涵蓋了所有曾經在歐亞大陸上存在的游牧民族的活動地域,西起南俄草原,東到中國東北。在使用過程中,“內亞”逐漸縮小到了中國東北、蒙古、新疆和西藏四大板塊,而以蒙古草原為中心。相對于中原而言,這些地域的共同特點就是遠離海岸線,深居內陸。其二,在政體上表現(xiàn)為游牧統(tǒng)治形式,活動在內亞地區(qū)的游牧民族集團之間存在某種獨特的文化傳統(tǒng),這種傳統(tǒng)相對于華夏文化來說有獨立性和連續(xù)性,其政治、文化均表現(xiàn)出很大的差異性。其三,從區(qū)域文化或文明研究對象的認識看,內亞的“標簽”經歷了從野蠻落后的象征到草原文明核心的過程。[1]在中國歷史上,由來自內亞的族群集團為統(tǒng)治核心的王朝,如北朝、遼、夏、金、元和清,其歷史內容往往有著濃厚的內亞氣息;而那些并非由內亞人群直接建立的王朝,如秦、漢、魏、晉、唐、宋和明等朝代,其歷史的相當一部分也是與內亞背景深刻地糾纏在一起,這些情形說明,中國歷史存在一種不容忽視的內亞性。

    元朝的內亞特征深刻地影響了元朝的社會、政治、文化面貌,是元代文學獨特性形成和元代文學史研究的重要背景,對元代文學的研究路徑有著不容忽略的影響,而這一點被以往的元代文學研究嚴重忽略。圍繞元朝的內亞特征,元代文學的研究路徑可獲得四個方向的深入與拓展:其一是內亞特征與元代文學的獨特面貌及文學史研究;其二是民族視角與遼金元文學研究;其三是世界視角與元代文學的跨境域研究;其四是內亞視角與元明清文學通代研究。

    1 內亞特征與元代文學的獨特面貌及文學史研究

    元朝是崛起于西北的蒙古人通過“并西域,平西夏,滅女真,臣高麗,定南詔,遂下江南”,[2]最終建立起的中國傳統(tǒng)歷史上第一個由北方游牧民族統(tǒng)治的大一統(tǒng)王朝。且不論西域、西夏這些王朝,他們治下的人民在民族上的巨大差異性;僅論蒙古統(tǒng)治者自身,他們就是一個“民族共同體”。[3]所謂“蒙古七十二族”,蒙古人不過是“全體突厥草原部落的一個部落”,但“由于成吉思汗及其宗族的興隆,由于他們是蒙古人,于是各有某種名字和專稱的各種突厥部落,如札剌兒、塔塔兒、斡亦剌惕、汪古惕、客列亦惕、乃蠻、唐兀惕等,為了自我吹噓,都自稱為蒙古人”。[4]理解元朝的一切創(chuàng)作活動或者標記這個時代的所有創(chuàng)作特征都不能脫離元朝的這一社會背景。

    深處內亞地帶的蒙古民族,在尋求生存與發(fā)展的過程中,曾借助西征與東進犬牙交錯的武力方式不斷擴大自己民族的影響力。與之前遼、金王朝主要與兩宋王朝對峙的情形大為不同的是,在大一統(tǒng)元王朝的建構進程中,蒙古人面對西域、西夏、女真、西遼、高麗以及南宋等多個王朝和部落的文化、思想以及技術等,以此,文明程度甚低的蒙古人,以原始宗教——薩滿教“萬物有靈”的包容態(tài)度對待其征服區(qū)域的各種宗教和思想文化,這其中也包括對待華夏文明。蒙古人這種“教諸色人戶各依本俗行者”[5]的原則對于身處元代的中原文化精英而言,自然難免產生巨大心理落差。如果依舊沿承傳統(tǒng)的中原文化精英視角,用單一民族的標準來梳理與評價元代文學發(fā)展史,則可能大大偏離其本來的面貌。最直接的一個事實是,蒙古人建立大蒙古國時既沒有文字,也不使用文字表達:“韃人本無字書……雖無字書,自可立國”,[6]“今韃之始起,并無文書,凡發(fā)命令,遣使往來,止是刻指以記之”。[7]蒙古人對文字文明極其陌生,對宗教所具有的社會統(tǒng)攝力量卻非常重視,在面對他們治下的多族群體,他們也往往先選擇接近和信任宗教人士。這是元代全真教獲得巨大發(fā)展機會的重要前提。1219年5月,成吉思汗派劉仲祿赴山東邀請丘處機。1220年末,丘處機接受成吉思汗的詔請,1221年2月,丘處機率弟子西行覲見遠在大雪山(今阿富汗興都庫什山)駐營的成吉思汗,丘處機等人的西行改變了全真教的命運,全真教因此成為最早獲得蒙古統(tǒng)治者信任的漢地宗教。全真教對于蒙古治下時期的北方文學以及元代文學發(fā)展格局有著深遠的影響。如以下兩段元曲:

    仙呂·點絳唇

    〔寄生草〕但得黃雞嫩。白酒熟。一任教疏籬墻缺茅庵漏。則要窗明炕暖蒲團厚。問甚身寒腹飽麻衣舊。飲仙家水酒兩三甌。強如看翰林風月三千首。[8]

    仙呂·村里迓鼓

    我向這水邊林下。蓋一座竹籬茅舍。閑時節(jié)觀山玩水。悶來和漁樵閑話。我將這綠柳栽。黃菊種。山林如畫。悶來時看翠山。觀綠水。指落花。呀。鎖住我這心猿意馬。

    〔元和令〕將柴門掩落霞。明月向杖頭掛。我則見青山影里釣魚槎。慢騰騰閑瀟灑。悶來獨自對天涯。蕩村醪飲興加。

    〔上馬嬌〕魚旋拿。柴旋打。無事掩荊芭。醉時節(jié)臥在葫蘆架。咱。睡起時節(jié)旋去烹茶。

    〔勝葫蘆〕藥爐經卷作生涯。學種邵平瓜。淵明賞菊在東籬下。終日飲流霞。咱向爐內煉丹砂。

    〔游四門〕我則待散誕逍遙閑笑耍。左右種桑麻。閑看園林噪晚鴉。心無牽掛。蹇驢閑跨。游玩野人家。

    〔青歌兒〕呀??匆击煸粕皆粕饺绠嫛6说氖蔷拔锞拔锟翱?。剩水殘山向那答。心無牽掛。樹林之下。椰瓢高掛。冷清清無是無非誦南華。就里乾坤大。(盛世新聲)[9]

    引文是元曲中常見的表述主題與表達內容。但需要指出的是,這兩支曲子歌詠的人生理想都是全真教道士們的追求,更有意味的是,前一支曲子是色目貴族不忽木的作品,后一段是色目貴族貫云石的作品。由于蒙古統(tǒng)治者對全真教的重視,致使全真教在元初的北方社會極為盛行,有人描述道:“一時達官聞人,翕然歸仰,四方學徒,不可勝數”,[10]“天下翕然宗之。由一以化百,由百以化千,由千以化萬,雖十族之鄉(xiāng),百家之閭,莫不有玄學以相師授,而況大都大邑者”。[11]這兩位色目貴族留下的曲子對全真教教旨的反映,既說明全真教在元初社會的深入情形,又說明理解元代文學的多元復雜性要考察到元朝內亞文化背景下,多族群共處,不同文化背景的差異性和融合情形。

    全真教所宣揚的思想是包括元曲在內的元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主題。而全真教對元代文學格局的影響,不僅體現(xiàn)于全真教徒創(chuàng)作的作品占有相當的比重,更值得指出的是,全真教作為較早與蒙古最高統(tǒng)治者密切往來的宗教教派,少數全真教徒有機會前往蒙古統(tǒng)治者活動的中亞及嶺北區(qū)域,并留下了不少紀行作品,這是當時絕大多數作者無法實現(xiàn)的。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時代獨特性層面上,丘處機、尹志平、李志常等全真教徒的西游紀行創(chuàng)作與同時期的耶律楚材父子等人的相關紀行創(chuàng)作儼然“非復中原之風土”,[12]這種表現(xiàn)“非中原風土”的創(chuàng)作在蒙古人建立一統(tǒng)南北的元朝之后更成為這個時代相當典型且獨特的內容,就這個意義而言,全真教的創(chuàng)作翻開了蒙元、元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新篇章,而這或許是他們創(chuàng)作中最具時代意義的貢獻所在。

    如前所述,元朝的內亞特征深刻地影響了元代生活的各個方面,作為最直接反映元代社會情狀的元雜劇,元朝的內亞特征被方方面面地呈現(xiàn)于其時雜劇作家們的筆下,為元曲創(chuàng)作的繁榮提供了豐富的創(chuàng)作養(yǎng)分。以元雜劇經典《竇娥冤》為例。在傳統(tǒng)文化背景影響下的理解里,關漢卿的戲劇作品深刻地揭示了元朝官府的黑暗,下層民眾如竇娥者背負了極大的冤屈;而竇娥的反抗精神和沉冤得雪的結果又揭示出這種階層對抗所展示出的巨大影響力等等。但是,如果意識到《竇娥冤》的作者是活躍于大都的關漢卿,那么事實上,大都突出的內亞特征為《竇娥冤》劇情的獨特張力和人物性格張力提供了很豐厚的土壤,相當程度地推動該劇成為元曲中最具代表性的經典作品。劇中,張驢兒父子的囂張和狡黠,以及放高利貸的蔡婆面對他們非常矛盾的軟弱可欺態(tài)度,是竇娥悲劇發(fā)生的重要前提。借助內亞視角來看,則張驢兒父子可能是蒙古人,或者是裝成蒙古人的漢人或南人,②也正是張驢兒父子的出身成為推動劇情發(fā)展的關鍵。錢大昕在《蒙古語》一條中寫道:

    元人以本國語命名?;蛉☆伾?,如察罕者白也,哈剌者黑也,昔剌者黃也(亦作失剌)……或取數目,如朵兒別者四也……乃蠻者八也……明安者千也,禿滿者萬也。或取珍寶,如按彈者金也……納失失者金錦也……帖木兒者鐵也……或取形相,如你敦者眼也,赤斤者耳也……或取物類,如不花者牯牛也,……丑驢、和尚、六哥、五哥、七十、八十之類,皆是俗語。或厭其鄙僿,代以同音之字,如“奴”之為“訥”“驢”之為“閭”“哥”之為“格”。[13]

    根據錢大昕的這段探討知道,蒙古人取名或取于顏色,或取于數目,或取于形相以及吉祥、物類、部族以及外來語如畏吾語、俗語等,劇中張驢兒父子的稱謂可能就是蒙古人名字的漢譯。[14]另外,又據《元史·地理志》載大都的興建情形云:“四年,始于中都之東北置今城而遷都焉。九年,改大都。十九年,置留守司。二十一年,置大都路總管府。戶一十四萬七千五百九十,口四十萬一千三百五十?!盵15]難免令人尋思的是,那些遷入大都人戶的成分。像張驢兒父子這種流浪于城市角落的情形,他們可能是隨蒙古統(tǒng)治者征戰(zhàn),并隨之進入大都的蒙古軍民,在政府不能很好安置,而他們也缺少適應城市生活的技能的情況下,便成為城市的流民,他們或附依豪強,或集結成群,不但小民受欺,甚至官府亦為所侮。[16]基于內亞文化特征來看《竇娥冤》,則可能會發(fā)現(xiàn),在元朝,當作為游牧民的蒙古人,他們憑借武力成為大一統(tǒng)王朝的統(tǒng)治者,深入到農耕文明的腹心地帶,將他們的氈帳百姓、文化素養(yǎng)、價值理念等等東西一起裹挾著涌入城市。如果簡單地認為關漢卿以張驢兒之名來表明他對反面人物的丑化態(tài)度,忽略這個名字所可能包含的內亞文化背景,則不便有效理解為何張驢兒父子可以強行進駐蔡婆家并能在打官司的過程中,令官員偏袒偏信等等情節(jié)設置的合理性;也無法理解弱小如竇娥何以會爆發(fā)出那么強烈的反抗意愿等等。而這些理解也可能最終深刻影響或看輕關漢卿作為元朝最偉大的劇作家,以及《竇娥冤》作為最偉大的元曲代表作的深刻時代意義。

    明人在談及元朝社會時,每每云“元世祖起自朔漠,以有天下,悉以胡俗變易中國之制”,[17]這個表述既夸張又籠統(tǒng),但不可否認,來自內亞區(qū)域的蒙古游牧民族以及他們的大一統(tǒng)統(tǒng)治方式迥異于以往任何一個中原王朝,甚至也大不同于那些由游牧民族所建立的王朝。如果再習慣于以往那種用中原王朝的特點和漢族中心立場來表述和評價這個時代的創(chuàng)作面貌,則可能較容易遮蔽和簡單化許多屬于元代文學自身的獨特性,并在元代文學史研究中忽略很多基于元朝社會現(xiàn)實復雜性所帶來的多樣生態(tài)。

    2 民族視角與遼金元文學研究

    作為典型的內亞政權,元朝在政體上“以國朝之成法,援唐宋之故典,參遼金之遺制”[18]為特征,雖然它接受了一些漢法制度,但在總體上以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國法度,參考遼金的舊制,因俗而治。在元朝,最具代表性的政治制度就是沿承遼、金的捺缽制度而實施的兩都巡幸制度。

    所謂“捺缽”,是契丹語的譯音,意為遼帝的行營,相當于漢語中表示皇帝出行所居之處的“行在”或“行幸宿頓之所”。[19]《遼史·營衛(wèi)志上》:“有遼始大,設置猶密,居有宮衛(wèi),謂之斡魯朵,出有行營,謂之捺缽。”[20]《遼史·營衛(wèi)志中》又解釋“行營”說:“遼國盡有大漠,浸包長城之境,因宜為治。秋冬違寒,春夏避暑,隨水草就畋漁,歲以為常。四時各有行在之所,謂之‘捺缽’?!盵21]《契丹風土歌》描述契丹人的“捺缽”風俗寫道:

    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車如水馬若龍。春來草色一萬里,芍藥牡丹相間紅。大胡牽車小胡舞,彈胡琵琶調胡女。一春浪宕不歸家,自有穹廬障風雨。平沙軟草天鵝肥,胡兒千騎曉打圍。皂旗低昂圍漸急,驚作羊角凌空飛。海東健鶻健如許,韝上風生看一舉。萬里追奔未可知,劃見紛紛落毛羽。平章俊味天下無,年年海上驅群胡。一鵝先得金百兩,天使走送賢王廬。天鵝之飛鐵為翼,射生小兒空看得。腹中驚怪有新姜,元是江南經宿食。[22]

    習慣了姜夔清空蘊藉的婉約風格,此詩直截明朗的寫實氣質頗令人意外。據載,宋高宗紹興十一年(1161)九月,金人大舉南侵,曾做過忠州團練使的契丹人蕭鷓巴降宋,因其負責過一方軍事,故稱蕭總管。姜夔與蕭總管結識后,根據蕭總管的描述創(chuàng)作了這首民族特色詩。站在傳統(tǒng)漢文化中心視角,人們對姜夔創(chuàng)作的欣賞與探究,往往基于南方士大夫的審美趣旨來觀照其措辭用意是否醇雅;鮮少意識到作為飽受內亞游牧民族困擾的兩宋時期文人,他們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不可避免地要揉入內亞游牧民族文化的痕跡。這種痕跡不僅是創(chuàng)作的背景,更是創(chuàng)作的內容,誠如詩中最后一句所表達的混融主題“腹中驚怪有新姜,元是江南經宿食”,契丹人“捺缽”風俗必不可少的天鵝,作為冬候鳥,年年帶著江南地域生活的氣息飛往北方,成為北方游牧民族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遼朝滅亡后的契丹軍官投降南宋與南宋文人混跡一處,用各自的文化習俗浸潤對方。而且,“捺缽”制度的起源與契丹民族的營地遷徙和游牧射獵等活動密切相關,當遼朝皇帝帶著腹心貴族們進行四季狩獵時,所有契丹大小內外臣僚以及漢人宣徽院所屬官員都必從行,以此軍事活動的決策以及高級官吏的除拜等重要事務往往在冬夏“捺缽”時進行。也正因為“捺缽”這一附帶而生的政治功能,在遼朝,因俗而治的南北面官制使得更善于文字表達的南方官員鮮少參與“捺缽”活動,詳實反映“捺缽”風俗以及海東青捕殺天鵝過程的作品也非常少。就這個意義而言,姜夔的這首《契丹風土歌》尤其具有時代典型意味。

    元朝兩都巡幸制是參照遼、金“捺缽”制而形成,與忽必烈建立元朝的復雜政治背景密切相關。如史所詳,忽必烈在與弟弟阿里不哥爭汗位獲得勝利之后,將征服與統(tǒng)治重心移向漢地及南宋,以中原區(qū)域為中心建立元朝。為了控制中原,忽必烈放棄蒙古國舊都和林,選最接近開平和蒙古的大都作為首都,并將開平府改名上都,從元世祖中統(tǒng)四年(1263)開始實行兩都巡幸制,到至正十九年(1359),上都宮殿被紅巾軍燒毀為止。每年皇帝皆率領“后宮諸闈、宗藩戚畹、宰執(zhí)從寮、百司庶府”[23]到上都度過四到六個月時間。元朝前期,關于上都的吟詠作品也不多,但到了元朝中期,由于文宗皇帝的原因,文人大量扈從上都,正像揭傒斯所云:“自天歷、至順以來,當天下文明之運,春秋扈從之臣,涵陶德化,茍能文詞者,莫不抽情抒思,形之歌詠”,[24]反映“兩都巡幸”的詩文成為其時館閣文人的典型創(chuàng)作,在館閣文人的影響下,上京紀行詩文成為元代中期詩文創(chuàng)作的一大興奮點,是元代詩歌獨特風貌形成的一大標志。[25]

    上京濃郁的民族風情是館閣文人們共同題詠的主題,像“詐馬宴”,就是上京紀行詩文中的代表主題,凡是親臨現(xiàn)場的文人,都會或點或面地描述詐馬宴的盛況。所謂“詐馬宴”,王袆解釋說:詐馬宴又稱“質孫(濟遜)宴”,“‘奓(zhà)馬’者,俗言其馬飾之矜衒也;‘只孫’者,譯言其服色之齊一也”。[26]而蒙古語“Juma”意為煺光毛的整羊或整畜,在蒙古族歷史上,喜慶大典或隆重祭祀上,會舉行“Juma”宴。從成吉思汗時期開始,“Juma宴”被定為蒙古國宴禮制,從窩闊臺時期的選汗大會開始,要求與會貴族著一色服赴詐馬宴,而忽必烈建立元朝后,詐馬宴成為蒙古統(tǒng)治者兩都巡幸過程中的重要宮廷大宴。值得注意的是,蒙古語Juma與波斯語“衣服”Jumaha的發(fā)音相近,是較為典型的同音異意現(xiàn)象,[27]而漢人聽蒙古語Juma,波斯語Jumaha,則頗類似于“奓(zhà)馬”、詐馬的發(fā)音,這也非常符合他們觀看詐馬宴的感受,所以都從夸馬的角度來表現(xiàn)詐馬宴會的盛況。值得指出的是,中國傳統(tǒng)歷史的發(fā)展進程有著較為突出的內亞性特征,中原王朝每每受到內亞游牧民族的深刻糾纏。這個過程中,讓中原王朝深感困擾、或者說讓他們總處于劣勢的根本原因,就是缺馬。游牧民族尤其是蒙古人憑借著良弓快馬以及人、馬的高效配合,所向披靡,“以不超過一百萬人口的國家,征服了那些總人口加在一起一億多的眾多國家”,[28]最終建成多元文明糅融的大一統(tǒng)元朝。對于中原文人來說,13—14世紀上京紀行詩文中的“詐馬宴”,就是不再騎馬去征略世界的蒙古人盛裝夸馬的大宴,展示的是和中原皇帝一樣的“典章文物之盛事”,[29]而這或許是中原文人對馬以及騎馬者最期待的鏡像投射。

    自10世紀契丹人崛起之后,直至14世紀下半葉蒙古人退出中原為止,在長達近500年的遼宋金元發(fā)展進程中,由內亞游牧民族建立的遼、金、元王朝與典型的中原王朝——兩宋之間一直相互制約、相互利用,政治、軍事、經濟、外交力量的較量總是犬牙交錯、錯綜復雜,而與此同時,文化、思想、風俗以及語言、文學等方面也相互滲透、相互碰撞和交融,他們實際上共同參與也共同建構了中華傳統(tǒng)文學,固執(zhí)于華夏中心的研究路徑,忽視遼、金、元等王朝的相近相承獨具特色的多民族特征,則遠不能真切地探究這個時期的文學面貌與文學特征。

    3 世界視角與元代文學的跨境域研究

    與所有游牧民族一樣,蒙古人以武功起家,試圖將“日出日沒”處,凡是“有星的天”“有草皮的地”盡看做長生天對成吉思汗家族和蒙古人的賜與。這種“無閫域藩籬之間”,[30]沒有邊界意識的愿景推動了蒙古人近百年的世界征略進程。從1206年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國到1259年蒙哥去世之際,蒙古人三次西征以及對西夏、金、南宋所發(fā)動的戰(zhàn)爭以及征略的地域包括天山南北、中亞、西亞、印度、歐洲東部、伊朗高原至阿拉伯以及俄羅斯、波蘭、匈牙利等地。[31]帝國就疆域面積而言,東濱阿姆河,西臨地中海,北界里海、黑海、高加索,南至波斯灣;所控制區(qū)域北起蒙古高原,南達東南亞,西至匈牙利平原,東瀕日本海,亞歐大陸首次在一個游牧汗國的控制下被聯(lián)結為一個整體。蒙古帝國控制的區(qū)域與國家大致相當于今天的南、北朝鮮,越南,緬甸大部,老撾大部,巴基斯坦東北部,印度北部,阿富汗,伊朗,伊拉克大部,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格魯吉亞、阿塞拜疆、亞美尼亞、土耳其大部、俄羅斯、烏克蘭、白俄羅斯、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等,總面積約4 500萬平方公里,誠可謂“征塵落盡即為家”。由于蒙古人的征略活動,世界格局發(fā)生了直接明顯的改變,“很多獨立的公國、王國、汗國和蘇丹國在蒙古帝國崩潰之后都消失了。在50年之內,歐亞版圖無可挽回地改變了”。[32]而歐亞大陸自東向西所并存的四個大文化圈:即東亞以中國為中心的漢文化圈、中亞和西亞的伊斯蘭文化圈、南亞的印度文化圈以及東地中海與歐洲的基督教文化圈[33]也因此與中國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廣泛接觸,元代文學研究的格局和研究的路徑也由此獲得一次很大的解放。

    蒙古人的征略行為推動了東、西方人員的大規(guī)模流動與遷徙,這其中西域人的大舉東遷對包括元代文學格局在內的元代社會帶來了極為深遠的影響。馬建春在《元代東遷西域人及其文化研究》中所指出:“蒙元時代西域人的大量東遷,不僅導致了西域人在中土聚合高潮的出現(xiàn),而且大大影響了這一時期中國的民族構成,并促成了元朝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的形成?!盵34]對于元代文學格局而言,西域作家群體是改變元代文學創(chuàng)作面貌的一個不容忽略的群體。元末戴良有一段非常著名的評述:

    我元受命,亦由西北而興。西北諸國若回回、吐蕃、康里、畏吾兒、也里可溫、唐兀之屬,往往率先臣順,奉職稱蕃。積之既久,文軌日同,而子若孫,皆舍弓馬而事詩書。至其以詩名世,則貫公云石、馬公伯庸、薩公天錫、余公廷心其人也。論者以馬公祖常之詩似商隱,貫公、薩公之詩似長吉,而余公闕之詩則與陰鏗、何遜齊驅而并駕。他如高公彥敬、巙公子山、達公兼善、雅公正卿、聶公古柏、斡公克莊、魯公至道、三公圭輩,亦皆清新俊拔,成一家言。[35]

    這段話描述了從各氏西域人大量東遷、入職中土的背景,西域人逐漸“學于中夏,慕周公、孔子之道”,[36]且于“所有中國之聲明文物”,“羨慕之余,不覺事事為之仿效”[37]的過程;以及“皆舍弓馬而事詩書”的社會普遍現(xiàn)象;進而才有了西域作家群出現(xiàn),優(yōu)秀者以創(chuàng)作名世、人們見多不怪的結果,可以讓人較為清晰地看到元代西域作家群的總體形成背景與影響概貌。

    在元朝,西域人對于元朝的影響極大,所謂“百漢人之言,不如一西域人之言”,[38]西域作家群體憑借其創(chuàng)作及社會地位所給予元代文章“通經顯文”風格定型的意義就是一個非常有意味的現(xiàn)象。據延祐首科進士許有壬記載,趙世延作為延祐首科的主考官,曾因文章風格的取向不同而與另一主考官李孟頗有爭執(zhí):

    趙世延(1261—1336),色目雍古氏,他家世顯赫,究心于儒者體用之學,是元廷漢法派的重要支持者。虞集在《趙平章加官封制》中概述趙世延的政治態(tài)度寫道:“方嚴而精明,果毅而詳縝。卓以櫜鞬之胄,儼然韋布之風。始事世皇,即拜御史;多歷年所,遍踐臺司。閱實簡書,每先幾而扶直;作新風紀,必正色以摧奸。常依日月之光,不改冰霜之操。洊在政府,蔚為名臣。”[40]世延“喜讀書,究心儒者體用之學”,“于儒者名教,尤拳拳焉。為文章波瀾浩瀚,一根于理”。[41]而李孟(1255—1321)“生而敏悟,七歲能文,倜儻有大志,博學強記,通貫經史,善論古今治亂”, “為文有奇氣,其論必主于理”,[42]他是元文宗非常尊敬的老師。至于許有壬,他后來成為趙世延的女婿,他的文風云:“雄渾閎雋,涌如層瀾,迫而求之,則淵靚深實”,[43]四庫館臣稱許有壬文章“雄渾閎肆,饜切事理,不為空言,稱元代館閣巨手”。[44]比較而言,許有壬與趙世延的風格更趨一致。值得注意的是,李孟在1315年,延祐首科之后不久就“以衰病不任事,乞解政權歸田里,帝不得已從所請”,[45]1321年,李孟即去世。而趙世延于1336年去世,歷事凡九朝,揚歷省臺50余年,仁宗朝后更位至中書平章政事,秩至光祿大夫,爵至魯國公;許有壬歷事七朝,活至1364年,元代中期以后的文壇風氣多有趙世延與許有壬的影響,基本體現(xiàn)為由通經而顯文,主理而雄渾,較少李孟那種倜儻而有奇氣的風格。

    元代西域作家群“出現(xiàn)在本來只屬于漢族文人的中原文壇”,“成為一道特殊風景線”,[46]這不僅是討論元代文人群體結構不能忽略的問題,也可以說是認知與評價元代文壇格局的重要維度。西域作家“學于中夏”,能用漢文寫作,作為一個獨特的創(chuàng)作群體,他們以其自身不可替代的獨特性對于元代文學乃至傳統(tǒng)文學生態(tài)所具有的意義與影響,可以說,典型而著明地昭示了中華文明包括文學特征的形成,其實是多族文人藉由多元文明交流融匯形成的成果。

    另外,盡管蒙古人的世界征略軍事行動給世界人民和世界文明帶來巨大災難和毀滅,但也使得東、西方世界之間實現(xiàn)了極為廣泛且密切的交流?!懊晒湃宋髡?,將以前閉塞之路途,完全洞開,將各民族集聚一處。西征最大結果,即使全體民族,使之互換遷徙”,[47]這不僅僅指蒙古人打破了各個政治統(tǒng)轄的疆界,更指蒙古人對于東、西道路拓通的貢獻。在蒙古人的大型軍事行動之前,東、西方世界的政權國家和區(qū)域長期處于“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tǒng)一”[48]的割據之態(tài);蒙古時代開啟之后,“他們在國土上遍設驛站,給每個驛站的費用和供應作好安排,配給驛站一定數量的人和獸,以及食物、飲料等必需品”,[49]這些拓通的驛路在蒙古人的征略大軍過去之后,“開放給商人、傳教士”,“使東方和西方在經濟上和精神上進行交流成為可能”。[50]與3—9世紀的漢唐以陸路為主,10—12世紀的兩宋偏重海上,15—19世紀明清時期的相對被動開放相比,元朝所在的13—14世紀,中國以海、陸絲綢之路為紐帶,第一次實現(xiàn)了沙漠與海洋兩大出口的全球性開放格局,其開放的主動程度和交流的頻繁程度都達到了一個曠古未聞的巔峰狀態(tài)。13—14世紀海、陸“絲路”的全面拓通,也帶來了其時“絲路”紀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大繁榮。其中獨立成卷的“絲路”紀行作品約計百余種,漢文文獻近80種,外文文獻近30種,另有紀行詩文約計2 000余篇,其數量之豐富,遠超自漢拓境西域至宋以來九個多世紀所有紀行創(chuàng)作數量的總和。③數量突破的同時,還產生了一批紀行經典作品如《真臘風土記》《馬可·波羅游記》《伊本·巴圖塔游記》《東游記》《島夷志略》等等,尤其著名的是《馬可·波羅游記》。誠如西方研究馬可·波羅的學者莫里斯·科利思(Maurice Collis)所指出:“《馬可·波羅游記》不是一部單純的游記,而是啟蒙式作品,對于閉塞的歐洲人來說,無疑是振聾發(fā)聵,為歐洲人展示了全新的知識領域和視野。”[51]由于《馬可·波羅游記》對東方形象尤其是中國形象的夸譽和塑造,激發(fā)起了歐洲世界對東方文明極大的好奇心,很大程度而言,西方世界的文明覺醒緣起于對東方中國的好奇與探秘。

    《馬可·波羅游記》的產生與影響,不僅僅是因為意大利馬可·波羅的表述,它更應該歸功于13—14世紀海、陸絲路的暢通。如西方學者所指出:“中國在13世紀世界體系中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為它連接著北方的陸上商路和同樣重要(甚至更為重要)的印度洋海路。當這兩條線路同時充分地發(fā)揮作用時,特別是當中國處于統(tǒng)一狀態(tài),因而成為連接兩條線路的‘暢通無阻的溝通媒介’時,世界貿易線路是完整的?!盵52]如果說,處于13—14世紀的元朝最不能被忽略的一部分內容是它與域外不可分割的關系,那么圍繞著開放的海、陸絲綢之路,對這個時期中國文學的觀照,需要有世界視角。

    4 內亞視角與元明清文學通代研究

    如前所述,中原王朝一直都受到來自內亞族群的威脅和影響。就元明的關系而言,誠如牟復禮所指出:“元朝野蠻化的世界的重要性在于,她是明朝第一代統(tǒng)治者和臣民成長的世界,正是以這種方式,她參與了明王朝的基調和特征的形塑。”[53]這個說法非常值得重視。就明初的政治與文化生態(tài)而言,元明王朝更迭的時間節(jié)點對于明朝統(tǒng)治者而言就是一個不小的陰影,這是明初統(tǒng)治者形成“元正統(tǒng)論”的心理基礎,這一心理基礎對于明初上層的文學創(chuàng)作態(tài)勢和格局深有影響。1368年正月,朱元璋在應天府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明”,建元洪武;而據《元史·順帝本紀》記載,1368年7月丙寅,元順帝率眾離開北京,退入漠北;8月庚午,明兵入京城,元亡。這說明朱元璋宣布大明朝成立的時間比元順帝逃出北京的時間早半年多,而且順帝逃出北京,回到蒙古本部之后,駐扎于應昌府,以元為國號,因地處塞北,故稱“北元”。針對以北元勢力代表元王朝而存在的現(xiàn)實情形,明初統(tǒng)治者提出了“元正統(tǒng)論”,認為元朝雖起于草野,卻勘定朔方,入主中華,實乃天意所擇。不過,“胡虜無百年之運”,元朝在中華大地上統(tǒng)治過百年,于是天更元運,讓明朝代元而興。明朝統(tǒng)治者的“元正統(tǒng)論”,直至“土木堡事變”之后,精英階層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反“元正統(tǒng)”民族情緒日漸高漲,統(tǒng)治者論調才有所更張。到嘉靖年間,明朝與北元的局勢更為緊張,嘉靖皇帝對北元勢力至為厭憎,嘉靖二十九年(1550)“庚戌之變”,俺答大軍攻掠大同,由密云陷懷柔、順義直至通州,再至于京城東直門外,令京師大震,士林的反“元正統(tǒng)論”也達到高潮。明代文學的更張才由此展開,而明代文學格局之大變即此而起。

    明初最高統(tǒng)治者對“元正統(tǒng)論”的弘揚,使得明初文壇的懷元情緒非常值得關注。可以說,原張士誠治下的吳中文人群體如“據明一代詩人之上”的高啟,“國初詩人之冠”的袁凱以及顧瑛、張羽、徐賁、王逢、王行、楊基等等作家,他們的成就與情感基本屬于入明前的張士誠治下時期。他們在“元正統(tǒng)論”的護翼下,創(chuàng)作中的懷元情緒與現(xiàn)實環(huán)境擠壓后的獨特鏡像值得更仔細地梳理與重新解讀。一些與元朝相關的作家作品,他們在明初文壇占得一席的情形很值得注意,例如張昱在朱元璋的鼓勵下作《輦下曲》百首,回憶和渲染元朝大都的繁榮景象和多元文化氣息。另外,為歷來明代文學研究者所忽略的富有元朝指稱意味的意象如“白翎雀”“天魔舞”“北人”“海東青”等更值得細致爬梳以發(fā)見明初文壇與元朝的無間性。可以來看看張羽的這首《聽老人琵琶》:

    老來弦索久相違,心事雖存指力微。莫更重彈白翎雀,如今座上北人稀。[54]

    這首詩題目是《聽老人琵琶》,從詩歌內容來看寫的應該是新的時期,但放在元明背景中來理解則非常有意味。就詩意而言,老藝人是舊王朝過來的,年歲已大,沒有彈撥琵琶侍弄新朝客人的力氣了。而即使是彈奏,也只會白翎雀等舊朝的流行曲?!鞍佐崛干跒趸杆纺?,雄雌和鳴,自得其樂”,[55]是蒙古人用于比作堅貞的象征,《元史·太祖本紀》載:“初,帝與汪罕合軍攻乃蠻,約明日戰(zhàn)。札木合言于汪罕曰:‘我于君是白翎雀,他人是鴻雁耳’?!盵56]元朝時大江南北流傳有《白翎雀曲》,張羽在詩里說莫彈《白翎雀》曲,因為北人已經退出中原了,帶有很濃重的傷懷意味。我們再看看張羽的生平。張羽(1333—1385),字來儀,江西潯陽人,與高啟、楊基、徐賁并稱為 “吳中四杰”,至正末,與友徐賁約,卜居吳興,領鄉(xiāng)薦為安定書院山長,再徙于吳。洪武四年(1371)征至京師,因應對不稱旨,放還。再征,授太常司丞。洪武十六年(1383)洪武帝曾親述滁陽王事實,命張羽撰寫廟碑。洪武十八年(1385),因坐事謫放嶺南,未半道召還。羽自知不免于難,遂自沉龍江,卒年53歲。張羽在明初自殺的結局與他之前吳中的生活背景關系密切。朱元璋與張士誠在元末時期是割據勢力的死對頭,而朱元璋軍隊在破吳之際遭到了吳中軍民的抵死反抗,所以朱元璋在得天下之后,對吳中士紳打壓得極為厲害,貝瓊所謂“三吳巨姓,享農之利而不親其勞,數年之中,既盈而覆,或死或徙,無一存者”,[57]由此,吳中的富庶與自由都在明初朱元璋的打擊下,消磨殆盡。所以張羽的這首詩既是在懷念元朝,也是在追憶元朝時候美好、自由的生活。而這也說明元朝帶給元代文人和元代文學的影響并不僅是過去研究中所認為的疏離和厭棄成分。

    類似于張羽這樣的作品當然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是,中原王朝在受到內亞族群的侵擾和威脅下的各種舉措,以及在內亞性影響下的一些統(tǒng)治思維和社會布局會較為深刻地波及到文學領域,改變創(chuàng)作群體的流動以及創(chuàng)作主題、創(chuàng)作風貌等等方面的內容,最終當然也改變著文學史的評裁。像明朝,它的前朝是內亞族群建立的元朝,它的后繼又是內亞族群建立的清朝,而元朝一統(tǒng)江南之前,既繼承了遼金的政治遺產,又接受了南宋留下來的不少東西,同時還帶來非常多有自身特質的內容;清朝在一統(tǒng)中國后,它的內亞特征,以及對漢文化的吸收、改造和融匯,等等,借助內亞視角,很值得將元明清文學作長時段的觀照和會通研究。

    綜合上論,從內亞視角深入思考元代文學研究的路徑,不僅是因為目前元代文學研究還有許多值得努力開拓的地方,更因為,元代作為中國傳統(tǒng)時代第一個由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大一統(tǒng)王朝,它自身發(fā)祥的地理特征、民族特征以及它帶給中國傳統(tǒng)疆域格局和世界格局的深遠影響,使得元代文學研究的格局可以橫溢出自己的時代,與整個傳統(tǒng)文學發(fā)展貫連打通,既改變著元代文學研究現(xiàn)有的境況、改寫許多既定的結論,又由此打破與之關聯(lián)的民族、朝代乃至國家的文學研究框架,也推動傳統(tǒng)文學研究格局的改變。

    注釋:

    ① 內亞是“內陸亞洲(Inner Asia)”的簡稱,但因“內陸亞洲(Inner Asia)”“內陸歐亞(Inner Eurasia)“中央歐亞(Central Eurasia)”三者在涵蓋的最大地理范圍意義上比較相近,均被理解為以歐亞草原為中心,包含不同種族、語言、文字、生產和生活方式的地域,故三詞亦存在著混用的情況。

    ② 按:據張帆、李鳴飛《鄭介夫生平事跡考實》指出,大德時期的浙江開化人鄭介夫,便用蒙古名字鐵柯。鐵柯乃遼、金、元時期阿爾泰語系人常用的名字,蒙古文為“tege”,意思是“巖羊”。鄭介夫在大德四年(1300)成為怯薛。怯薛作為元代宮廷宿衛(wèi)組織,其成員一般由蒙古人、色目貴族子弟擔任,而鄭介夫竟以普通南人身份混入宮廷成為怯薛,這既反映出元政府這方面管理不嚴,也說明鄭介夫這種以南人冒稱蒙古人的情況在當時可能很普遍。參見:姚大力,劉迎勝,主編.清華元史(第一輯)[C].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92-123。

    ③ 主要以張星烺《中外交通史料匯編》、楊鐮主編《全元詩》、李修生主編《全元文》為統(tǒng)計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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