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李萍萍

【關(guān)鍵詞】家校溝通;留守兒童;關(guān)懷教育;班主任

【中圖分類號】G625.1? 【文獻標(biāo)志碼】B? 【文章編號】1005-6009（2022）07-0075-03

冷遇見暖，就有了雨;春遇見冬，就有了歲月;天遇見地，就有了永恒。我遇見小貝，就有了那一個溫暖的故事。

“老師，我們來晚了?！币粋€夾雜著異鄉(xiāng)口音的聲音打破了教室的平靜。這已經(jīng)是一年級開學(xué)報到日的中午了，小貝，班里最后一個學(xué)生終于來報到了。

只見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奶奶一手抱著一個小男孩，一手牽著一個小姑娘，急匆匆地走進了教室。循聲望去，我便心生疑惑。老奶奶抱在懷里的小男孩穿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圍著西瓜形狀的口水兜，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盯著我，淘氣地笑著;而牽在手里的小姑娘，竟是如此“隨意”：衣服似乎已經(jīng)包不住她的小身體了，鞋帶凌亂地散在鞋子的兩側(cè)，一頭短發(fā)“任性”地散亂著。這個小姑娘從進門就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眼睛在劉海下面躲藏著，看不清她的面容。

“你們好，奶奶請在椅子上先坐會兒哦，小朋友請和我過來?！蹦棠瘫е殞氉讼聛?，我示意小姑娘跟我過來完成報到事項?？墒撬恢本o緊拉著奶奶的衣角，站在椅子旁，低著頭一動不動。我繼續(xù)嘗試邀請道：“小朋友，歡迎你！以后你就是一名小學(xué)生了哦，現(xiàn)在我們一起在名單上找找你的名字，好嗎？”她依舊未動。砰的一聲，老奶奶猛地站起來，一手抱著小寶寶，另一只手直接粗暴地將小姑娘拎到我跟前。收起震驚的表情，我微笑著跟小女孩說：“你好，小朋友！請問你叫什么名字呀？”她仍然是一語不發(fā)，老奶奶在一旁緊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不耐煩的情緒已爬上了滿是皺紋的臉龐。我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捋了捋她前額的劉海，試圖看清那雙躲閃的眼睛，繼續(xù)道：“原來劉海下面藏著這樣一張美麗的小臉蛋啊，寶貝，我是李老師，很高興認(rèn)識你。我猜，你一定有一個動聽的名字?！甭牭健皩氊悺币辉~，我明顯感覺到她愣了一下，隨即又開始呆呆地站著，沒什么反應(yīng)。

老奶奶終于按捺不住，如火山爆發(fā)道：“你這個呆頭呆腦的傻子，趕緊給我把頭抬起來，回答老師的問題，還不快去！”奶奶一邊吼著，一邊用力推了一把。小女孩一個趔趄，我趕忙上前扶了一把。她慢慢抬起頭來，怯色難掩，兩行眼淚像透明的蚯蚓似的爬在白皙的臉上。奶奶懷中的小男孩被這場面嚇到，哇哇大哭起來，她徑直去教室外哄娃了，留下小姑娘在教室里小聲抽泣著。

一股莫名的心疼推著我走近小姑娘，我輕輕抱住了她，柔聲跟她交流道：“老師可以聽到你心里的聲音哦，你剛剛在心里告訴了我，你叫小貝，對嗎？”她終于抬起頭來，把目光投向我，眼神中帶著些驚訝。我指著名單上最后一個還未打鉤的姓名，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時，奶奶也把娃哄好了，再次走進教室，如點燃了一長串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地對著小貝就是一頓數(shù)落，小貝又一次把頭低了下去。報到結(jié)束后，奶奶拉著小貝匆匆走出教室時，小貝突然抬起頭朝我回望了一下。

送走這對祖孫，我陷入了沉思。我忘不了小貝劉海下那雙躲閃的眼睛，是恐懼、怯懦，還是對愛的渴望？忘不了那個戚戚然的小身影，面對責(zé)罵，是無助、傷心，還是麻木？于是，開學(xué)第一天我就去小貝家家訪了。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走出小貝家，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眼眶早已濕潤。原來，小貝媽媽生下小貝后，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孩子，就在產(chǎn)床上永遠“睡著”了。小貝爸爸因此對小貝始終保留著一股復(fù)雜的情緒，至今都沒有抱過她。幾年前，小貝多了一位新媽媽，后來又添了一個小弟弟?，F(xiàn)在，小貝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只留下年邁的奶奶和幼小的姐弟倆。

面對這位奶奶簡單粗暴的隔代教育，面對這個被命運捉弄的留守兒童，我一時間除了心疼，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夜里總是輾轉(zhuǎn)反側(cè)?？蓱z的孩子，可怕的困境，我能為她做些什么呢？

想了許久，我決定再次家訪。顯然這個家庭并不希望我因小貝的事情而過多的“打擾”到他們，小貝奶奶在電話里直接拒絕了我的家訪請求。也許在他們觀念里，只要小貝在學(xué)校“安分守己”就足夠了。一個星期后，我撥通了小貝爸爸的電話，邀請他來學(xué)校談一談。剛開始，他以在外地工作為由，條件反射般地拒絕了，但在我的再三勸說下，最后還是勉強答應(yīng)了。我松了一口氣，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幾天后，小貝爸爸終于抽出時間來了學(xué)校。談話中，我先感謝了他這次的到來，隨即開門見山地講了小貝目前的狀態(tài)，強調(diào)小貝作為一個7歲的孩子，非常需要家人的關(guān)愛與陪伴，哪怕是一個電話，對于小貝來說也是一種慰藉。其間，小貝爸爸多次陷入沉思，又多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只要小貝爸爸愿意坐下來一起聊聊，那么這份蒙上薄霧的愛終將會重新清明透亮起來。最后，我建議這位和小貝同樣被命運死死壓著的爸爸回家后給小貝一個“愛的抱抱”，希望小貝的奶奶和現(xiàn)在的媽媽也能多抽出時間來關(guān)心一下孩子，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更不要給孩子的童年留下遺憾。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樣在教室里帶著學(xué)生朗讀。輪到小貝時，她雖然讀得很輕，但發(fā)音很標(biāo)準(zhǔn)，我便抓住機會大力表揚了她。然后，我又假裝隨意地問她昨天爸爸有沒有和平時不一樣，小貝沉默片刻后，臉上漾出了一絲甜蜜，她輕聲說道：“吃晚飯時，爸爸給我夾了一塊雞肉，還夸我很乖，但是他吃完飯后又去外地工作了?！蔽蚁?，小貝爸爸遲來的擁抱應(yīng)該也在“路上”了。隨后，我又與小貝的奶奶進行了多次溝通，雖然成效并不明顯，但我知道天底下哪有不愛孩子的家長，只是生活不易，諸多無奈只能化作一個狠心的決定。

校園生活中，我忍不住對小貝多了一份關(guān)注。每周兩節(jié)的校園活動課，是學(xué)生們最期待、最喜歡的課程。學(xué)生們總會一臉天真地拉著我玩各種游戲，或是觀察一只螞蟻，或是撿拾一片落葉。唯獨小貝，總是一個人默默站在墻角，或是雙手抱膝蹲在樹旁。每當(dāng)這時，我總會真誠地邀請她加入我們的游戲，牽起她的手，捕捉她每個淺淺的笑容。課堂上，我也對小貝也多了一份“偏愛”。語文課上，我常常喊她起來回答問題，鼓勵她勇敢地表達自己。

新學(xué)期的第一次家長會上，我組織了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和家長代表進行心得交流活動，還開展了一系列的親子互動活動。我特地邀請了小貝家長，希望他們可以克服時間與距離上的困難，和小貝一起參加這次的活動。當(dāng)小貝看到爸爸和奶奶都來到了班上時，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在家長會上，我特意加了一個“爸爸（媽媽），我想對你說”話心聲環(huán)節(jié)，小貝是最后一個上場的，她拿起話筒，沉默了幾秒，深呼吸后鼓足勇氣抬起頭，眼神無比堅定地望向家人，說道：“親愛的爸爸、奶奶，我也想要一個擁抱，就像你們抱弟弟那樣，我希望你們可以像愛弟弟一樣愛我，哪怕是一天也好，我會乖乖聽你們的話，聽老師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話音未落，只見小貝奶奶嘀嘀咕咕地沖上臺去，小貝像一只可憐的“小雞崽”被奶奶夾在腋下帶回座位，隨后小貝奶奶又一把抱住了小貝……這猝不及防的舉動引來家長們的一陣哄笑，小貝也在奶奶的懷里開心地笑了起來。

每一場遇見，都會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或深或淺的印記，對我們的人生產(chǎn)生或大或小的影響。我和小貝的遇見，是故事的開始，往后的日子，希望她可以有更美好的遇見。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吳江區(qū)盛澤實驗小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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