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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性體悟,詩意考究
      ——林庚楚辭研究的方法

      2022-02-15 08:06:53
      關鍵詞:湘夫人林庚招魂

      李 霖

      (中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林庚是20世紀楚辭學界個性鮮明、特色突出的楚辭學家。林庚所著的《詩人屈原及其作品研究》《〈天問〉論箋》,研究時間均長達數(shù)十年,但篇幅都較簡潔,語言也極精粹。林庚在簡潔、精粹的論述中,辨析楚辭之“體”、校釋楚辭之“文”、考證楚辭之“史”、破譯楚辭之“義”、闡釋楚辭之“美”,完成了對楚辭的多方面審視,且新義頻現(xiàn)、創(chuàng)見迭出。可以說,這兩本楚辭學著作,奠定了林庚在20世紀楚辭學界的地位和影響力。但學界對其楚辭研究成果關注較少,目前將林庚的楚辭研究作為獨立研究對象的僅兩篇期刊論文,分別是徐志嘯的《林庚先生的楚辭研究》[1]和陳長江的《林庚楚辭研究中的“兮”字說》[2]。前者對林庚的楚辭學成果作了系統(tǒng)而全面的疏理與總結,在對林庚的楚辭研究上有重要的開創(chuàng)性意義,為更全面研究林庚的楚辭學打下了基礎。后者切入點較小,是對林庚關于楚辭“兮”字研究的疏理與總結。總體來看,林庚楚辭的研究,還有可拓展的空間。鑒于此,我們挖掘林庚楚辭研究的方法,以期總結蘊含其間的思維習慣與研究特色。

      一、據(jù)詩理校釋

      欲究楚辭深層之“義”,須先知楚辭表層之“意”,字句校釋是楚辭研究的基礎工作。林庚的楚辭校釋,除了對《天問》進行全篇字句詮解外,還對楚辭關鍵篇章的關鍵字句進行校釋。在??庇栣尩倪^程中,林庚的方法特點較為明顯。他注重楚辭文本內證,以??狈椒ㄖ械睦硇7ㄑ芯砍o,彰顯出作為詩人特有的感悟力。

      關于理校,陳垣曾言,“此法須通識為之,否則鹵莽滅裂,以不誤為誤,而糾紛愈甚矣。故最高妙者此法,最危險者亦此法?!盵3]理校法“高妙”而又“危險”,用之者自宜慎之又慎。林庚運用理校法,具體是據(jù)文理而校,即據(jù)楚辭各篇或同一篇之邏輯脈絡、前后內容以及語言形式特征而校,以避其“危險”,顯其“高妙”。

      林庚常根據(jù)楚辭的行文結構、內容的連貫性、人物形象的統(tǒng)一性來??备Z文,如他關于《離騷》中竄文的??薄檎撌龇奖?,現(xiàn)將林庚指出的《離騷》中竄入的文字引述如下:①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按:腰)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榘矱之所同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

      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

      甯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林庚將這十四句分成三段,指出從“民好惡其不同兮”至“謂申椒其不芳”為第一段;“欲從靈氛之吉占兮”至“摯咎繇而能調”為第二段;“茍中情其好修兮”至“齊桓聞以該輔”為第三段。林庚認為,《離騷》在馳驟變化中自有嚴密的結構,可分為陳辭、求女、吉占三大段?!啊愞o’一段所用便全為‘史實’,‘求女’一段所用便全為‘美人’,‘吉占’一段所用便全為‘芳草’?!盵4](P103)通過考究《離騷》的結構、楚辭的韻腳、屈原的形象特征等,林庚指出這十四句乃是竄入的文字。

      林庚認為,從《離騷》的結構來看,這十四句雖是寫“吉占”,卻并非以芳草象征生命的高潔,而是單獨以“玉”取譬,因而未與《離騷》行文保持文字上的完整性。從韻腳來看,這十四句中“迎”與“故”、“同”與“調”,都存在問題,其用韻之亂與講求用韻的《離騷》不相符。從屈原形象特征來看,屈原是“少年得志”的貴族,只因懷王“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才“遠逝以自疏”。故而,屈原不滿的情緒不同于“貧士失職而志不平”的宋玉,不同于一般只盼望交好運道的說客文人,因此,第三段所言“呂望鼓刀”等一連串的傳說不符合屈原的形象。林庚進一步指出,在屈原其余作品里,如《九章·抽思》《九章·哀郢》《九章·涉江》《九章·懷沙》等,亦無“平步登天”等盼望交好運道的思想表現(xiàn),因而第三段乃竄入的文字。

      對這從來無人加以猜疑的十四句詩,林庚根據(jù)行文脈絡、音韻特征、人物形象等進行論證并指出這些乃竄入的文字,顯示出他作為詩人所具有的獨到眼光。

      林庚常根據(jù)屈原不同詩篇以及同一詩篇前后詩意的一致性來訓釋字詞,如他對《離騷》中“民”字的解釋。

      《離騷》中“民”字共出現(xiàn)如下六次:

      ①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②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

      ③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

      ④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

      ⑤瞻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極。

      ⑥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王逸將《離騷》中的“民”字統(tǒng)一釋為“萬民”,即一般的勞動民眾;汪瑗《楚辭集解》中句①②③信從唐《文選集注》本,將“民”校為“人”字,并認為,“人心,屈原自謂也”[5](P48-49),從而否定“萬民”說,提出了“屈原自謂”說。王夫之則注解為:“民,人也,謂同列之小人,如靳尚之黨”[6],認為“民”乃指“小人”。上述觀點均只見于注家對相應詩句的解釋中,而無全面且深入的論證。林庚不囿于已有闡釋,于1948年撰寫《屈原的人格美與〈離騷〉“民”字解》一文,對《離騷》中的“民”字進行了具體、詳細解析,得出《離騷》中的“民”字皆應為“人”之泛指的結論,否定了之前已有觀點。

      不同于以往注家多根據(jù)屈原所處時代背景與個人命運來分析“民”字,林庚則深入楚辭文本進行探究。通過列舉對照《離騷》《涉江》《抽思》《哀郢》之含“民”字詩句的詩意,林庚認為,“民”不應作“人民”解。他指出,如《離騷》之“哀民生之多艱”與“民生各有所樂兮”,若釋“民”為“人民大眾”,則“人民大眾”之“多艱”與“各有所樂”是自相矛盾的。又如“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一句,若釋“民”為“人民大眾”,則“屈原似乎與黨人(當時的貴族政治集團)站在一邊,反而與‘人民’對立起來……這里的‘民’字顯然都不是指‘人民’或‘民眾’”[4](P66)。通過引述《大雅·生民》篇中“厥初生民,時維姜嫄”之“民”釋為“人”,《大雅·烝民》篇中“天生烝民,有物有則”之“烝”釋為“眾”,“烝民”作“眾人”解,林庚遂亦以“人”釋楚辭之“民”,發(fā)現(xiàn)處處文通義順,故認為,“民”乃“人”之泛指。游國恩認為,“民生,即人生,本書多以民代人”[7],與林庚之說相同。

      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50年代左右,楚辭學界出現(xiàn)了拔高屈原的現(xiàn)象,多在字詞訓釋、情志批評上宣傳屈原的愛國思想,如對楚辭“民”字釋為“人民大眾”,認為屈原是愛國愛民的模范。林庚未受此影響,堅持深入文本進行解讀。通過打通楚辭不同篇目,考察不同詩句詩意的一致性,并比對外證資料,林庚對《離騷》中“民”字的闡釋,比較符合詩理邏輯。

      因時代久遠,《楚辭》在流傳過程中不可避免會產生竄文錯簡、字句訛誤的問題。在材料不足的情況下,從屈原作品內部尋找證據(jù),注重《楚辭》文本的相互參證,根據(jù)文理對《楚辭》的字句篇章進行審定詮解,也是一條必要的、基本的途徑。林庚以詩人之心,深入《楚辭》文本內部,據(jù)詩理校釋《楚辭》,可謂是其研究楚辭的一大特點。

      二、由詩義考證

      楚辭考證的依據(jù),或在楚辭文本與歷代楚辭研究論著之內;或在楚辭文本以外而與楚辭相關的史料里;或在楚辭文本內外的綜合考察之中。林庚的楚辭考證,思路與依據(jù)主要在“楚辭文本之內”,主要在“詩義”(詩歌思想內容)之中。他考證楚辭的地名、人名、作品篇目及作品中所涉事跡等,皆重文本內證,常通過考究詩歌內容的連貫性與統(tǒng)一性來考證對象所指。

      關于楚辭地名、人名的考辨,林庚主要從詩義的一致性與矛盾性角度切入。

      王逸注《涉江》“步余馬兮山皋,邸余車兮方林”一句中“方林”為地名,林庚結合上下詩句內容以及詩句結構的對應性否定了王逸的觀點。他指出,上句之“皋”意指“邊”,“山皋”即“山邊”,上句即“依山而行”,故而,林庚認為下句應為“傍林而歇”,“方林”并非地名,而據(jù)《廣雅·釋詁》將“方”釋為“大”,將“方林”釋為大樹林。林庚依此法考證詞句的例子還有很多,如在《〈招魂〉地理辨》一文中,林庚對“修門”“廬江”“長薄”等的解釋,均從詩歌創(chuàng)作的視角得出不同觀點。

      對于楚辭人名“彭咸”,在林庚之前已形成三種觀點:一是王逸《楚辭章句》將“彭咸”注解為:“殷賢大夫,諫其君不聽,自投水而死?!盵8]即認為彭咸乃“殷時賢大夫”;二是汪瑗《楚辭集解》注為:“彭咸者,乃屈原之遠祖,而彭咸且當殷之末世,悼其喪亂,遂遁流沙。遭壅君,處亂世,與屈原實相類焉?!盵5](P331)即認為彭咸乃彭祖;三是王闿運《楚辭釋》注為:“彭,老彭。咸,巫咸?!盵9]即認為彭咸乃指老彭和巫咸兩人。林庚否定王逸、王闿運之解,贊同汪瑗之說。

      林庚先是聯(lián)系屈原“被放”“自沉”等時間節(jié)點,分析《離騷》《抽思》《懷沙》等與屈原放逐有關的篇目中有無涉及、是否應涉及“自沉”“彭咸”等內容,從而指出“彭咸”與“自沉”二者之間沒有必然聯(lián)系,并結合東方朔的《沉江》、莊忌的《哀時命》、王褒的《九懷》、劉向的《九嘆》等外證材料,考究其中對“彭咸”“屈原”“沉江”等的描述,指出王逸之前并未有人認為彭咸乃沉江而死。在此基礎上,林庚結合楚辭文本內證,抽繹其他受屈原愛慕的人物的共同特點,以探究彭咸其人。通過將彭咸與楚辭中所描繪的鯀、伯夷、伊尹、姜太公等相對比,林庚認為“彭咸”,一方面是治世之才,另一方面是隱者神話式的人物,具有耿直、不遷的特征,并推測彭咸可能為屈原之先人,指出“鏗”“咸”二字在上古音中極易相混,“彭咸”或即“彭鏗”[4](P76)。

      林庚對“彭咸”其人的考證,借助類比聯(lián)想的方法,充分挖掘文本材料,將彭咸與楚辭中其他人物形象進行對比,角度較為新穎,豐富了“彭咸乃彭祖”說的論證。

      關于楚辭篇目的考訂,林庚主要結合文本內容與結構特征來進行,最典型的例子是其關于《湘君》《湘夫人》是否為同一篇詩歌的考證。

      一般認為,《湘君》《湘夫人》是兩篇不同的詩歌,林庚否定此說,指出《湘君》《湘夫人》本為一篇,在詩篇內容和題目上都不可割裂,并列出三方面的理由。其一,《湘夫人》中有關于“九嶷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的神氣描寫,而《湘君》中沒有,這與作為湘水正神的湘君身份不符;其二,《湘君》《湘夫人》描寫的是同一個戀愛故事,內容一致,回環(huán)復沓;其三,《湘君》《湘夫人》敘述連續(xù),不可割裂[4](P141-145)。此外,林庚指出,《湘君湘夫人》作為完整的一篇,不但是一個神的祀禮,而且顯示出地道的民間故事本色[4](P144)。他結合文本詩句,從心理學角度分析湘君、湘夫人的戀愛心理和詩篇所蘊含的“民間的希望與感情”。同時,從內容出發(fā),從戲劇的角度,有層次地將詩篇分成歌劇的兩幕:一幕為《迎神曲》,另一幕為《送神曲》,指出“《湘君湘夫人》也是一個戲劇的雛形”[4](P145)。

      除林庚外,陳子展也認為《湘君》《湘夫人》為一篇。但陳子展是從《湘君》與《湘夫人》的本事,即舜與二妃的故事來切入的。他認為,“舜曾創(chuàng)作過簫,二妃吹簫思舜,寫入作品倒也切合故事……研究這兩篇,當合二為一,勉強分割不得,其道理亦在此?!盵10]林庚對《湘君》《湘夫人》本為一篇之三個方面原因的探討,皆和文本內容有關,是從詩篇敘述結構與內容連貫性的角度來進行的論證。且林庚將詩歌分作歌劇的兩幕來分析《九歌》的戲劇特征,意味著他未流于詩篇考訂的浮泛、膚淺層面,而是深入文本肌理進行審美感悟與嚴密辨析。

      關于楚辭篇目中所涉事跡的考證,林庚也主要著眼于詩篇內容。如他考證《天問》中所涉?zhèn)髡f史實,即主要從文本內容出發(fā)。他根據(jù)《天問》中的六句詩而考證秦民族的歷史傳說,根據(jù)《天問》中的后十句詩而追溯楚國的興衰史。他關于《招魂》中所招對象的具體考證,仍是如此。

      學界對《招魂》所招對象的考證,結論各異。如“宋玉招屈原之魂”說、“屈原招自己的生魂”說、“屈原招楚懷王的亡魂”說等。而林庚則認為,以往各家對招魂對象的考察,“都從一個共同點上出發(fā),就是把《招魂》作為是一個個人哀悼的作品”[4](P92)。他通過細究文本內容,提出了不一樣的看法。

      1948年5月,林庚撰寫《〈招魂〉地理辨》一文,從情調表現(xiàn)、有無個人理想、有無戲劇性的排場等方面,詳細比較《大招》與《招魂》的描寫內容,指出《招魂》是屈原為一典禮而寫。此說在其撰寫于1953年4月的《〈招魂〉解》一文中得以發(fā)展。他根據(jù)《招魂》文本內容,即文中所體現(xiàn)的招魂時間、招魂規(guī)模以及有懷王參與的特征指出,《招魂》這一作品“從多方面說明它本身乃是一個典禮的舉行”[4](P93),并結合《招魂》篇所展示的宮室陳設之富麗、舞樂描繪之鋪張,進一步指出“招魂”所招對象為“貴族武士”[4](P94)。林庚這一觀點,意味著對“宋玉招屈原說”“屈原自招說”“招懷王之魂說”的否定;意味著將《招魂》由“個人哀悼的作品”,轉變定位為“一個典禮的展示”;意味著對以往關于《招魂》性質看法的否定。這都是林庚以其詩人特有的感悟力詳析文本內容的結果。

      林庚的楚辭考證,沿著詩學感悟的定位,深解文本,細辨詩篇,分析問題和闡述觀點皆以文本對象為中心,在研究思維方法上顯示出較強的詩學感悟力,為諸多研究課題提供了新的解析視角。

      三、依詩情批評

      隨著西學東漸,晚清民國的楚辭批評開始擺脫傳統(tǒng)經學的批評局限,轉而融通中西批評思維,綜合時代環(huán)境、文本內容與藝術思維,對楚辭進行文學和審美視角的詮釋。林庚的楚辭批評,也繼承了這種方式。他常從詩人的立場來審視,雖有結合時代背景,但主要是深入文本肌理以體悟詩情(詩本身所蘊含的情境內容與情感蘊涵),從而闡釋楚辭作者之志、作品之美、語言運用藝術之妙,實現(xiàn)與屈原詩心的會通。林庚的楚辭批評,主要包括人格批評與審美批評兩個部分。

      關于屈原的“人格”,20世紀以前的楚辭批評中未明確提出“人格”這一概念,但已涉及對屈原品性的闡發(fā)。梁啟超在其《屈原研究》中率先提出并詳細闡述屈原“人格”,其后楚辭學者在梁啟超的研究基礎上進行了多種論述,林庚即為其中之一。他在《屈原的人格美與〈離騷〉“民”字解》一文中,結合屈原文本中所體現(xiàn)的思想情感,總結出屈原的人格美具體體現(xiàn)為:清醒的情操、堅定不移的求索精神、強烈的民族意識[4](P68-69),并明確指出屈原對這一品格,“用了無數(shù)華貴的詩句,無數(shù)純潔的比喻,這些都流為后人辭藻的裝飾;然而在屈原卻不是裝飾;他只是一種自然的呼喚……因此感動了無數(shù)的人們”[4](P69)。在林庚看來,應從屈原作品出發(fā)認識屈原人格,屈原偉大崇高的人格,無疑是表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上,從那些作品里認識了這位詩人之后,這詩人便成為一首無言的詩,由此感覺到其人格的存在[4](P61)。

      林庚將屈原詩篇視為屈原對人格的呼喚與追求,將屈原人格與詩篇統(tǒng)一起來,這便在精神層面對屈原其人、其作予以了高度肯定與認同。在對屈原人格的具體批評中,林庚注重從橫向和縱向兩維視角出發(fā),且始終以文本為中心,將屈原作品與屈原人格相結合。

      從橫向視角上,林庚結合屈原作品內證,對比屈原思想與孔孟思想的異同,指出屈原與孔子性格相反而與孟子性格相投,并從時代因素上考察屈原人格思想的形成。

      林庚指出,《離騷》中雖然屢次提到禹、湯、堯、舜,但未提及孔子最崇拜的周公;孔子贊美《詩經》“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屈原之作卻哀且傷。因此,屈原與孔子在思想上并不相投。他又指出,孟子之“浩然之氣”,即屈原所謂的“中正”;孟子之“塞于天地之間”,即屈原所說“與天地兮比壽”,因而屈原與孟子在思想上相投。他進一步指出,“孔子是生于先秦思想剛開始的時期……多少還有一點保守的色彩……至于孟子的時代則完全是進取的;這所謂進取,也就是對于真理的徹底的追求?!盵4](P63)故林庚認為屈原思想即是受到時代的感染,“無保留的、把全副的誠意放在真理的認識上”[4](P63)。通過結合屈原作品內容,探究屈原思想與孔孟思想之間的關系,林庚在屈原人格溯源上較為細致,在屈原與儒家思想之關系的探究上較為充分。

      從縱向視角上,林庚將屈原思想放在歷史影響的層面來考察。他指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自秦漢以來,曾受荀子、莊子、《楚辭》這三種力量的支配:荀子支配了漢代,莊子支配了魏晉,《楚辭》則自“建安”以至“盛唐”莫不受它的支配。唐代能于先秦之后,獨成一個燦爛的文化時期,那正是《楚辭》的力量,在說明著屈原人格帶來的啟示[4](P63)。

      林庚突出屈原人格的價值,突出《楚辭》的力量,將屈原人格與屈原詩歌緊密聯(lián)系起來,這是對屈原借作品以表現(xiàn)人格的肯定,是對詩歌本身表現(xiàn)人格功能的重視與推崇。

      綜上而論,林庚深入文本探討屈原人格、將作品與作者相結合的批評方式,沒有倫理道德等外在批評標準的局限,而是視屈原作品本身為“純粹的文藝的創(chuàng)作”[11](P55)。他重視屈原作品之“有意的追求”[11](P56),重視通過體會屈原作品中的情感流露,從而考究屈原人格的表現(xiàn),這表明林庚已注意到屈原詩歌對于“自我”的展示。而林庚視屈原為詩的作者,視屈原本身為詩,強調詩歌本身的“表現(xiàn)性”,也體現(xiàn)出林庚作為詩人評論詩歌的本色所在。

      對于楚辭的審美批評,林庚也是深入文本體悟詩歌情境。而林庚對詩歌情境的感悟,主要是基于詩歌語言的暗示性。他曾指出,語言的暗示性“仿佛是概念的影子,常常躲在概念的背后”[12](P194);且林庚認為,詩歌語言暗示性的獲得,在于犧牲一部分邏輯,“(邏輯)本來是我們自己為了方便而規(guī)定的……人類的可貴即在于能規(guī)定也能解放”[13]。為獲得這份“解放”,林庚跳脫出了語義訓詁的范疇,而上升至詩性體悟的層面,即主要體悟語言背后潛在的“情境美”。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為其對《湘夫人》“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一句中“木葉”的分析。

      “木葉”的“運用場合”為一個“秋風葉落”的季節(jié),“木葉”的形象是在蕭索凄清的秋景中得以創(chuàng)造出來。林庚結合語言的暗示性,借由聯(lián)想和想象,通過將“樹”與“木”、“木葉”與“落木”進行比較,從而體悟“木葉”這一形象所獨有的藝術特征,及其與“惆悵凄清”之情感氛圍的契合所在。

      林庚指出,“樹”本身枝葉繁密,可使人產生濃密的聯(lián)想,“木”則更多使人聯(lián)想起樹干,仿佛本身即含“落葉”的因素[12](P194-195)。他認為,“樹”與“木”所暗示的顏色性不同?!皹洹钡念伾c葉較相近,一般為褐綠色,“木”則不同,其蘊含著落葉的微黃感、干燥感[12](P195)。對于“木葉”與“落木”的區(qū)別,林庚指出,“落木”不含“葉”的綿密之意,更顯空闊?!澳救~”既富有“葉”的綿密之意,又蘊含“木”的疏朗之感,于蕭瑟秋風下,更添柔情,有助于塑造《九歌》中湘夫人之迢遠情深的美麗形象,正與“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之“于蕭索凄美中企盼又惆悵”的情境氛圍相契合。

      語言的審美、文本情境的體悟以及潛在力量的發(fā)掘,是對楚辭中所凝聚的美學精神與藝術靈性的珍視,而這有賴于詩人的詩性敏感與詩性修養(yǎng)。林庚發(fā)揮其特有的優(yōu)勢,深入文本,以詩心感悟楚辭的語言形象,使楚辭語言形象中所蘊含的情境氛圍、豐富活潑的表現(xiàn)力、潛在的審美效果得以挖掘出來。故林庚運用詩性體悟之法進行楚辭批評,有其合理性與價值。

      四、結語

      林庚的楚辭研究之所以創(chuàng)見迭出,主要在于其是詩人,善于想象且深諳詩理,并將此特性融入楚辭研究,以“詩性體悟”之法研究楚辭。當同時代的許多學者重視運用歷史學、考古學、宗教學、民俗學、文化人類學等方法來研究楚辭,注重從外圍來研究楚辭時,林庚則始終以其特有的詩性感悟力,立足于屈原作品內部,深入至文本肌理層面來研究。林庚憑借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經驗,以詩人之眼光,注重打通屈原各篇作品、綜合審視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疏理作品結構脈絡與主要內容,進而對楚辭進行校釋、考證及批評。經由詩性感悟,林庚對楚辭文本內證進行了充分的、獨到的挖掘,為諸多研究課題提供了新的思路。林庚的楚辭研究向我們證明:“詩性體悟”在楚辭研究的不同層面皆具有重要價值,學術研究可于理性之中注入詩性的藝術。此即林庚楚辭研究的重要價值所在。

      [注釋]

      ①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林庚認為楚辭中的“兮”字是“表音不表情”的“句逗”字,因此,他對屈原詩作的標點斷句和通常的迥異,一律將兩句斷句標點為一句。這是我們要特別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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