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銳超
(陜西理工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陜西 漢中 723001)
北魏《元瞻墓志》,書刻于北魏孝莊帝建義元年(528)。1932年出土于河南洛陽柿園村西,現(xiàn)藏西安碑林博物館。志石正方形,高、寬均為84厘米。文32行,行33字。趙萬里《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1]、趙力光編《鴛鴦七志齋藏石》[2]、朱亮編《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選編》[3]、趙超《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4]、李永強、余扶危主編《洛陽出土少數(shù)民族墓志匯編》[5]等均收有錄文或圖版。該志雖出土已久,著錄較多,隱含的歷史信息重要,但考釋專文一直付諸闕如,各書錄文又或多或少存在錯訛,促使筆者努力綴文成篇,拋磚引玉,以使其作用得到充分發(fā)揮。不當(dāng)之處,敬祈方家批評教示。為行文方便,先錄志文于次:
魏故散騎常侍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光兗雍三州刺史元公墓志銘
公諱瞻,字道周,河南洛陽人也。恭宗景穆皇帝之孫,任城康王第三子,司徒公、尚書令任城文宣王之弟。長瀾浩漾,游氛坱軋,有物憑焉不為夭閼者,固以寄之惇史,不復(fù)詳于茲矣。公資靈川岳,藉氣風(fēng)煙,浥河漢之滄浪,蒂玄圃之蓊蔚,既昭灼于芳鯉,亦蟬聯(lián)于胎教。至乃幽鑒自性,明悟天成,周童恧其奇,魏齔懱其妙。及夫切瑳為寶,佩瑜象德,游演應(yīng)規(guī),相羊適度,架群輦而崚嶒,超流品而苕蒂。雖未符于兆夢,抑相合以魚水也。初為步兵校尉,次轉(zhuǎn)員外散騎常侍。翮毛孤翻,千尋獨遠,操量日暄,芳音稍麝。又遷前軍將軍,顯武將軍。先驅(qū)肅路,途絕囂蹕,部下無違,羽儀攸攝。徙宗正少卿。辨厘族食,而帝宗隱賑。皇胤荴蔬,華萼相資,驕敖難理,公訓(xùn)之以家風(fēng),示之以律慮,令王子興振振之風(fēng),人懷驎角之詠。遂丁重憂,辭宦來寢,徒踴無滄,幾于滅性,情均攀柏,循墓稱在。于時以即默為用奇之邦,成山乃美游之所,遠接沈黎,近交梁部。余皇浮水,或乘我疆;戈船停塢,每伺此隙。緝矛之寄,實屬茂實。爾乃嗟我懷人,以敬俞往。便假公節(jié),督光州諸軍事,龍驤將軍,光州刺史。公遂憑軾而東征,望淄川而舉策。豪右舍周旋而孤逃,污吏投印佩而獨竄。吳人息烽,夜犬莫吠。仍加征虜之號,以旌忠善。還為散騎常侍、左將軍,復(fù)換平南將軍,持節(jié)行兗州事。而高山擁璽,星言遄邁,就拜平東將軍,即真刺史。公乃布愷悌、濟寬猛,體三無以還風(fēng),宣五至以調(diào)俗。百民歡心以戴仰,移死地而無貳。故能翦沈預(yù)之梟情,仆橫尸于萬頃。而特旨褒贊,并金劍雜賜。豈徒持須而稱能,《杕杜》勞旋而已也。公乃系犢言歸,臨軒告逝,輿臥轍而前車,攘抱馬而后去。俄授撫軍將軍,行雍州事。于是新有盩厔之師,繼以涇川之役,民苦虐政,鳥散而叛。公便約法裁章,華夷面化。以世道紛若,心不樂煩,又以金紫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撫軍如故。遂得怡情寂室,逍遙養(yǎng)志。后為汝南王以茂德懿親重臨京牧,妙簡忠良,銓定鄉(xiāng)品,召公為州都,委以選事,區(qū)別人物,涇渭斯敘。公之為性,雅懷亮直,憂公忘私,思賢若渴,執(zhí)志堅厚,不為勢屈,絕跡權(quán)寵之門,息步佞諛之室。故雖居損金市首之價,未逞吳阪九折之氣。方當(dāng)就槐論道,左右分治,而覆匱伊半,為山未極,夢奠先征,殆將奄及。春秋五十一,以建義元年四月十三日薨于位。折柱之悲,事同捐珠;崩維之怨,情深罷市。天子嗟而群龍致惋,褒贈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加散騎常侍,雍州刺史,備物有加,禮也。以其年七月六日窆于京西谷水之北皋。懼圓方改度,舟壑異徙,乃托玄石,語之不朽。其詞曰:
汁光降靈,神女下娉。攸縱自天,重輝疊映。配極居微,物共首政。公其體而,膺茲大慶。洞曉無疆,懸解如圣。惟彼陰鳥,厥聲猶彰。魚水好合,乃陟周行。入言良才,出曰民望。道猷瀾漫,績用芬芳。仁者必壽,顏項不實。夏云盛長,卉木萎質(zhì)。鼎湖事變,魂歸泰一。身贖不追,何為空栗。貴在表庸,終然允吉。
趙超《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的錄文,“應(yīng)規(guī)”的“規(guī)”誤為“頑”,“俞往”的“往”誤為“住”,“杕杜”的“杕”誤為“狄”,“顏項不實。夏云盛長,卉木萎質(zhì)”的“項”“云”“質(zhì)”亦均誤為他字。其他幾種書中的錄文訛誤不再另作說明。
志主元瞻,字道周。《魏書》有“(元)嵩弟贍,字道周”。以歷官對比,可知實為同一人,其人名本元瞻,史籍因字形相近而誤記。這一點張金龍先生已指出過[6]。元瞻《北史》無傳,《魏書》記其歷官及事跡也頗為簡略:
嵩弟贍,字道周。高祖時,自□大夫稍遷宗正少卿,龍驤將軍,光州刺史,散騎常侍,左將軍,遷平東將軍,兗州刺史。頗愛書史,而貪暴好殺。澄深恥忿之,絕其往來。有四子。長子遠,尚書郎[7]。
而志文對其歷官行事等,所記較為詳盡,兩相對照,并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進行分析考證,可對其人及關(guān)聯(lián)史實有更清晰的認識。志文可分為三部分:出身與早年、仕歷與行事、遇害與安葬。銘文亦然。
志文記元瞻“春秋五十一,以(北魏)建義元年(528)四月十三日薨于位”,可知其生于478年(孝文帝太和二年)。其時北魏尚都平城,其籍貫之“河南洛陽人也”,系秉持了孝文帝遷都改制后對南遷代人籍貫稱述的統(tǒng)一要求。元瞻屬恭宗景穆皇帝一系。父任城康王,即拓跋云,系景穆十二王之一。拓跋云三子,澄、嵩、瞻,另知其第五女名純陀[8]。元瞻長兄“司徒公、尚書令任城文宣王”,即元澄。上文提及兩兄弟不相往來,但元澄位高名盛,志文仍特標示出兄弟關(guān)系。孝文帝曾贊譽拓跋云之子澄、嵩:“任城康王大有福德,文武頓出其門?!保?]
《元澄墓志》已出土,但殘毀嚴重,有“城康王之嗣子”幾個字[10](可參閔曉丹《試論北魏皇族墓志所反映的宗族關(guān)系》,但并非“僅余‘城康王之嗣子’”幾個字[11])。《元嵩墓志》也已出土,志載元嵩為“魏恭宗景穆皇帝之孫,任城康王之第二子。年卅九,正始四年(507)……薨于州治”[12],可推知元嵩生于469年(獻文帝皇興三年),長其三弟元瞻9歲?!缎蠋n妻元純陀墓志》載“始及七歲,康王薨俎”,而《魏書》載其父拓跋云“太和五年(481),薨于州”,可推知元純陀生于475年(孝文帝延興五年),長元瞻三歲。
志文以較長的篇幅、繁復(fù)的典故,記述其身世、出生和幼年。先敘其源流之貴盛:“長瀾浩漾,游氛坱軋,有物憑焉不為夭閼者,固以寄之惇史,不復(fù)詳于茲矣?!薄坝畏請t軋”,即飄蕩的云氣漫無邊際,形容顯赫的家世綿長久遠。晉潘岳《秋興賦》:“游氛朝興,槁葉夕殞?!薄妒酚洝でZ生列傳》:“大專盤物兮,坱軋無限?!迸狁棥都狻芬龖?yīng)劭曰:“其氣坱軋,非有限齊也?!保?3]坱軋,又作坱圠,茫茫無邊際的樣子。夭閼,即“摧折、遏止”。《莊子·逍遙游》:“(大鵬)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睈罚械滦兄说难孕杏涗?。
次述其出生之不凡:“公資靈川岳,藉氣風(fēng)煙,浥河漢之滄浪,蒂玄圃之蓊蔚,既昭灼于芳鯉,亦蟬聯(lián)于胎教?!逼洳环布日卦从谧嫦群图易宓母哔F,又得之于其家虔誠、顯著的祭祀和其母連續(xù)、獨特的胎教。浥,同“挹”,舀取。河漢,即“銀河”。玄圃,昆侖山的第二級?!端?jīng)注·河水》:“昆侖之山三級,下曰樊桐,一名板桐;二曰玄圃,一名閬風(fēng);上曰層城,一名天庭,是謂太帝之居。”“或上倍之,是謂玄圃之山,登之則靈,能使風(fēng)雨”[14]。蓊蔚,草木茂盛貌。昭灼,顯著、彰明?!胺减帯敝讣漓胱嫦鹊募榔?。謂其家行事依禮,而祖先賜福?!对娊?jīng)·周頌·潛》:“猗與漆沮,潛有多魚。有鳣有鮪,鰷鲿鰋鯉。以享以祀,以介景福?!毕s聯(lián),連綿不斷?!疤ソ獭保芪耐踔柑巫⒅靥ソ?,所以文王生而聰敏有圣德?!读信畟鳌つ竷x傳·周室三母》:“大任(太任)之性,端一誠莊,惟德之行。及其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溲于豕牢,而生文王。文王生而明圣,大任教之,以一而識百,卒為周宗。君子謂大任為能胎教。”
又狀其幼年之聰敏及入仕前之特出:“至乃幽鑒自性,明悟天成,周童恧其奇,魏齔懱其妙。及夫切瑳切瑳為寶,佩瑜象德,游演應(yīng)規(guī),相羊適度,架群輦而崚嶒,超流品而苕蒂。雖未符于兆夢,抑相合以魚水也?!敝芡?,指周文王。恧,慚愧。魏齔,當(dāng)指以幼而聰敏著稱的魏武王曹操之子曹沖。懱,此處為“不如、趕不上”義,通“蔑”?!对裟怪尽罚骸鞍呒еc左瑜,方之蔑然。”[15](王連龍先生此書誤錄“蔑”為“薨”,李海峰《〈新見北朝墓志集釋〉釋文校理》已指出[16])切瑳,即切磋,形容形象氣質(zhì)美好。語出《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淇奧》:“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迸彖は蟮?,美德如佩(珮)如瑜。游演,緩緩地行走游玩。相羊,聯(lián)綿詞,亦作“相徉”,徘徊、盤桓?!冻o·離騷》:“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焙榕d祖補注:“相羊,猶徘徊也?!保?7]架,同“駕”,凌駕。輦,指天子或王室坐的車子。架群輦,指超越宗室諸人。崚嶒,聯(lián)綿詞,比喻特出不凡。苕蒂,聯(lián)綿詞,亦作“迢遞”,高峻貌。劉軍先生認為,“超流品而苕蒂”,正是“宗室中親尊莫二的皇王子孫和異姓元功上勛后裔逸出中正品第,特授超品鄉(xiāng)品”的反映,其鄉(xiāng)品屬于不歸中正管轄的超品[18]。其超品鄉(xiāng)品正與下文其從第三品中(前《職員令》)[19]的起家官品相符。但這里的“超流品”或與“架群輦”一樣,也可能僅為贊語、套語,并非就其中正品第而言。
銘文“汁光降靈,神女下娉。攸縱自天,重輝疊映。配極居微,物共首政。公其體而,膺茲大慶。洞曉無疆,懸解如圣”,是對其出身的總結(jié)和再度贊美。汁光,即北方黑帝汁光紀?!段簳肪砭乓弧缎g(shù)藝傳·張淵傳》:“五座并設(shè),爰集神靈。五座,謂太微宮中五帝座也。黃帝靈威仰位東方,赤帝赤熛怒位南方,白帝白招矩位西方,黑帝汁光紀位北方,黃帝含樞紐位中央?!保?0]汁光降靈,意謂鮮卑拓跋部興于北方。娉,通“聘”,女子出嫁。下娉,即下聘,下嫁。神女下娉,指《魏書·序紀》所載圣武帝媾天女得神元帝,天女告以“子孫相承,當(dāng)世為帝王”,直接宣示拓跋部皇權(quán)來自神意,為天所授[21]。疊映,交相輝映。配極,指元瞻之父拓跋云“陪葬云中之金陵”和配享于宗廟。微,太微,指帝王宮殿。居微,此處也指配享于宗廟。而拓跋云死后的這種待遇緣于“物共首政”,即人們公認為他的為政最優(yōu)。拓跋云曾出任徐州刺史、冀州刺史、雍州刺史,每有善政,頗得民心。例如:
性善撫綏,得徐方之心,為百姓所追戀。送遺錢貨,一無所受。顯祖聞而嘉之。復(fù)拜侍中、中都大官,賜帛千匹、羊千口。出為冀州刺史,仍本將軍。云留心政事,甚得下情,于是合州請戶輸絹五尺、粟五升以報云恩。高祖嘉之,遷使持節(jié)、都督陜西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長安鎮(zhèn)都大將、雍州刺史。云廉謹自修,留心庶獄,挫抑豪強,群盜息止,州民頌之者千有余人。文明太后嘉之,賜帛千匹[22]。
“公其體而,膺茲大慶”,意為元瞻作為拓跋云之子,正應(yīng)該承受其父的功業(yè)和美德所帶來的福慶?!督怪尽酚小拔剡z體”語,意為把治國重任交給兒子[23]。“洞曉無疆,懸解如圣”,可與序文中其幼年之聰敏、其《魏書》本傳之“頗愛書史”相對應(yīng)。
志文所載仕歷:初為步兵校尉,次轉(zhuǎn)員外散騎常侍;又遷前軍將軍,顯武將軍;徙宗正少卿;假節(jié)督光州諸軍事,龍驤將軍,光州刺史,仍加征虜之號;還為散騎常侍,左將軍,復(fù)換平南將軍,拜平東將軍,兗州刺史;授撫軍將軍,行雍州事;又以金紫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已無實職);召為州都。
可見,首題“魏故散騎常侍撫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光兗雍三州刺史元公墓志銘”中后面的“儀同三司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光兗雍三州刺史”得之于追贈。
志文所載元瞻仕歷,與其本傳相較,大體脈絡(luò)和主要職務(wù)一致,而更為詳明。
1.前期的禁衛(wèi)武職
“初為步兵校尉,次轉(zhuǎn)員外散騎常侍。翮毛孤翻,千尋獨遠,操量日暄,芳音稍麝”。北魏宗室一般十八歲左右入仕[24],則其入仕時間在495年(孝文帝太和十九年)前后,與其本傳“高祖時,自□大夫稍遷宗正少卿”時間上吻合。但其起家官志傳抵牾。志文中并無“□大夫”。而元瞻次兄元嵩的起家官正是中大夫:“高祖時,自中大夫遷員外常侍,轉(zhuǎn)步兵校尉。”[25]所以,元瞻很可能也任過中大夫。中大夫在前《職員令》中是從第三品上,還略高于步兵校尉的從三品中(本文官品皆以前《職員令》為準)。墓志未載,不知何故。根據(jù)劉軍先生以趙超《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的墓志資料作為統(tǒng)計源得出的統(tǒng)計結(jié)果,元魏宗室以二品官品起家者不多[26],所以元瞻的起家官品,已相對較高。員外散騎常侍,從第三品上。操量,德操度量。芳音,美好的聲名。
“又遷前軍將軍(官品闕),顯武將軍(從第三品下)”,這兩者只是軍號遷轉(zhuǎn),而步兵校尉為其實職,職司禁衛(wèi)?!跋闰?qū)肅路,途絕囂蹕”是步兵校尉的職責(zé)。
2.宗正少卿之任
宗正少卿,職司輔助大宗正寺的長官宗正卿,第三品上?!段簳匪d宗正少卿僅數(shù)例,皆為宗室。元瞻任此職的時間應(yīng)在孝文帝后期?!盎守非X蔬,華萼相資,驕敖難理”,即宗室成員眾多,身份貴重,驕傲難管。荴蔬,聯(lián)綿詞,即扶疏,意為繁盛。為此,他采取了一些管理和革新措施。通過“辨厘族食”,即辨別宗支親疏,使近宗變得富有。族食,即族人宴飲?!抖Y記·文王世子》:“若公與族燕,則異姓為賓,膳宰為主人,公與父兄齒。族食,世降一等。”孔穎達疏:“族食,謂與族人燕食也。”“隱賑”,富有。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論說》:“六印磊落以佩,王都隱賑而封。”周振甫注:“隱賑,即殷賑,指富有。”[27]又通過家風(fēng)訓(xùn)示和準則約束,使宗室子弟變得信實仁厚。風(fēng)氣一新,形象大變。律慮,即律呂,古代校正樂律的器具,此處比喻準則、標準?!傲钔踝优d振振之風(fēng),人懷驎角之詠”。振振,信實仁厚貌?!对姟ぶ苣稀胫骸罚骸镑胫?,振振公子,于嗟麟兮?!泵珎鳎骸罢裾?,信厚也?!彬暯?,即麟角,喻珍罕的事物,贊美王子不同凡俗。
《元緒墓志》載北魏樂安王元緒作為宗正卿采取的措施:“君乃端儼容,平政刑,訓(xùn)以常棣之風(fēng),敦以湛露之義,于是皇室融穆,內(nèi)外熙怡?!保?8]
3.丁重憂
“遂丁重憂,辭宦來寢,徒踴無滄,幾于滅性,情均攀柏,循墓稱在?!?/p>
丁憂,遭遇父母去世,特指父或母去世后的三年守喪。丁重憂,第二次丁憂。其父拓跋云早前已去世,《魏書》本傳載拓跋云“太和五年(481),薨于州”[29],元瞻時年僅虛歲4歲(生于478年)。而本次是辭官回家丁母憂。“循墓稱在”是孝母典故,亦為一證。羅小如“重憂謂父母之喪”[30]的說法不確。
踴,頓足、跳腳。凡初死、小斂、大斂皆哭踴,謂之三踴?!痘茨献印ぬ煳摹罚骸肮始漓肴堃詾槎Y,喪紀三踴以為節(jié)?!笨捋x,喪禮儀節(jié),向死者邊跳腳邊號哭,以示哀痛。無滄,應(yīng)即淚盡之意。悲傷過度,眼淚已盡,只能踴而不哭。唐《獨孤炫墓志》有“郁我□志,愴然淚下”一語[31]。愴然,即淚流滿面的樣子。幾于滅性,過哀而幾乎毀滅生命?!抖Y記·喪服四制》:“毀不滅性,不以死傷生也?!?/p>
“情均攀柏,循墓稱在”,典出《晉書》卷八八《孝友傳·王裒傳》:“廬于墓側(cè),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柏悲號,涕淚著樹,樹為之枯。母性畏雷,母沒,每雷,輒到墓曰:‘裒在此?!保?2]
4.任光州刺史
志文以較長篇幅記載和稱頌元瞻在光州刺史任上抑制豪右,懲膺污吏,緝寧邊疆的事跡。其時元瞻或已有“貪暴好殺”之名。在任時間未詳,但當(dāng)在其守喪滿三年之后。
即默,即“即墨”,光州長廣郡郡治。用奇之邦,意即用武之地。奇,軍事術(shù)語,與“正”相對,正面交鋒為正,設(shè)伏掩襲等為奇。成山,光州名勝,位于山東半島東端,漢武帝曾祭日于成山?!稘h書》卷六《武帝紀》:“幸瑯邪,禮日成山。”如淳曰:“祭日于成山也?!保?3]沈黎,沈黎郡。漢武帝定西南夷,以為五郡,沈黎郡為其一[34]。梁部,指南朝梁的州?!斑h接沈黎,近交梁部”,意謂光州與蕭梁的州郡交界。余皇,春秋吳國船名。戈船,載有干戈的大船。二者均指梁戰(zhàn)船。緝,古同“輯”,聚集。緝矛,收起兵戈,即平息戰(zhàn)亂。茂實,德業(yè)盛美之人?!班滴覒讶恕?,發(fā)出嘆息聲,期盼人來此。這里指皇帝期盼選出勝任的光州刺史。此用例如《元淵墓志》:“朝廷吟想大風(fēng),言思巨鹿,嗟我懷人,僉議攸在?!庇嵬Z出《尚書·舜典》。堯帝任命益作“虞”,曰:“俞,往哉!汝諧?!庇秩蚊淖鳌爸茸凇保唬骸坝?,往,欽哉!”這里指元瞻赴任光州刺史前皇帝對其加以勉勵。北魏墓志多見“俞往”用例?!对獊V墓志》:“夫任首三獨,禮均八命,自非外著九功,內(nèi)含一德,俞往之誥,未見其人?!保?5]《元淵墓志》:“乃命啟行,以膺俞往。任當(dāng)分閫,憂在同舟。”[36]
“假公節(jié)督光州諸軍事,龍驤將軍,光州刺史”,是授其“假節(jié)、都督光州諸軍事、龍驤將軍、光州刺史”的簡稱。龍驤將軍,第三品上,軍號上升。憑軾,人立于車中,俯身按著車軾,以示莊重。淄川,指光州一帶。吳人,指梁人?!皡侨讼⒎椤保谠叭喂庵荽淌菲陂g,光州一帶與蕭梁沒有發(fā)生大的沖突?!叭约诱魈斨枺造褐疑啤?,征虜將軍,亦為第三品上。
5.任兗州刺史
“還為散騎常侍,左將軍,復(fù)換平南將軍,持節(jié)行兗州事。而高山擁璽,星言遄邁,就拜平東將軍,即真刺史”。“換……將軍”,該句式史籍未見,與其同義的“轉(zhuǎn)……將軍”則多見。由“左將軍”到“平南將軍”,確實屬于平級轉(zhuǎn)換,兩者均屬從第二品上。星言,及早,急速。遄邁,快速前進。璽,璽書,皇帝的詔書。高山擁璽,即使者翻越高山,持送和宣讀任其為平東將軍、兗州刺史的詔書。
吳廷燮《元魏方鎮(zhèn)年表》(收于《二十五史補編》,以下簡稱“《年表》”)根據(jù)《魏書·任城王澄傳附弟元贍傳》等資料,將元瞻出任行兗州刺史的時間系于永平二年(509)[37],又將此前正始四年(507)的兗州刺史系于員標,其依據(jù)是《元顯魏墓志》“息女仲容,年廿,適南陽員彥,父標,故兗岐涇三州刺史,新安子,謚曰世”[38]。但已可證明系于員標是一個錯誤結(jié)論。據(jù)1964年出土于寧夏彭陽縣的北魏《員標墓志》(首題“兗岐涇三州刺史新安子員世墓志銘”)“兗岐涇三州刺史新安子姓員諱標,字顯業(yè)……星寢宵泯,華景盡淚,以大魏景明三年歲次壬午……”的記載[39],可確知員標在北魏正始四年(507)之前的景明三年(502)即已去世,正始四年(507)及其前后的兗州刺史必另有其人。另,員標史籍無載,其“兗岐涇三州刺史”應(yīng)非實職,而是贈官,可將其從《年表》排除。
今據(jù)《元瞻墓志》作推測,或可將元瞻始任兗州刺史的時間再往前提至正始年間(504年正月-508年八月)的某一年月,前與陸昕之的任期銜接?!段簳肪硭末枴蛾戧恐畟鳌罚骸吧酗@祖女常山公主……景明(500—504年正月)中,以從叔暐罪免官。尋以主壻,除通直散騎常侍。未幾,遷司徒司馬,加輔國將軍,出為兗州刺史。尋進號安東將軍,治有名績,仍除青州刺史。在州著寬平之稱。轉(zhuǎn)安北將軍、相州刺史。永平四年(510)夏卒?!保?0]陸昕之在兗州刺史任上“治有名績”,在任時間不會太短,且在青州“著寬平之稱”,時間也比較長,其510年已去世,所以在兗州的時間系于510年前幾年為宜。
元瞻卸任兗州刺史的時間可以確定。永平三年(510),李憲到任,記載明確?!段簳だ顟梻鳌罚骸坝榔饺辏?10),出為左將軍、兗州刺史?!保?1]元瞻卸任。所以,元瞻接替陸昕之,在職時間很可能是510年前的連續(xù)幾年,時間較長,而不是僅在永平二年(509)。《年表》此處可作修正。
“公乃布愷悌、濟寬猛,體三無以還風(fēng),宣五至以調(diào)俗”。愷悌,亦作“豈弟”,和樂平易?!对姟ご笱拧s酌》:“豈弟君子,民之父母?!睗鷮捗?,寬猛相濟?!叭裏o”與“五至”,均語出《禮記·孔子閑居》:“孔子曰:‘夫民之父母乎,必達于禮樂之原,以至五至而行三無,以橫行于天下……’孔子曰:‘無聲之樂,無體之禮,無服之喪,此之謂三無?!笨追f達疏:此三者,皆謂行之在心,外無形狀,故稱無也。“孔子曰:‘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至焉。哀樂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志氣塞乎天地,此之謂五至?!薄爸廖逯炼腥裏o”,是儒家對地方官的要求。還風(fēng),恢復(fù)好風(fēng)氣。
“百民歡心以戴仰,移死地而無貳。故能翦沈預(yù)之梟情,仆橫尸于萬頃”。此謂元瞻率兗州之軍參與了對梁作戰(zhàn)。此戰(zhàn)應(yīng)屬魏、梁邊境(東線)之戰(zhàn)(503—511)的組成部分。510年前數(shù)年間發(fā)生在兗州及其周邊的大的戰(zhàn)事,主要有兩次。前一次是505年梁將桓和攻拔兗州固城等地,不久被北魏安東將軍邢巒擊??;后一次是509年梁將王神念攻南兗州,被北魏輔國將軍長孫稚率五軍擊敗。根據(jù)后文可知,元瞻在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不久即離任,從時間上判斷,其所參與的戰(zhàn)事應(yīng)是后一次。且此戰(zhàn)的梁軍主將王神念原為北魏將領(lǐng),叛魏投梁,并引軍攻魏,以“沈預(yù)之梟情”喻之,可解釋得通?!段簳肪戆恕妒雷谛涞奂o》:“永平元年(508)春正月戊戌,潁川太守王神念奔于蕭衍?!薄岸辏?09)春正月,蕭衍遣王神念寇南兗。詔輔國將軍長孫稚假平南將軍為都督,率統(tǒng)軍邴虬等五軍以討之”[42]。梟情,即梟獍,又作梟破鏡。舊說梟為惡鳥,生而食母;獍為惡獸,生而食父。比喻忘恩負義之徒或狠毒之人?!段簳ざ餍覀鳌ず顒倐鳌罚骸霸鵁o犬馬識主之誠,方懷梟鏡返噬之志?!保?3]“仆橫尸于萬頃”,說明戰(zhàn)事規(guī)模較大。元瞻所率兗州之軍,或為長孫稚所統(tǒng)五軍之一。“移死地而無貳”,說明元瞻是帶兵離開兗州出去作戰(zhàn)的,而本次戰(zhàn)事發(fā)生在南兗州。
還有史料可力證元瞻任兗州刺史的時間是在504至510年的某一時段?!段簳份d徐踐、李遺元曾前后任兗州平東府長史,時間為504至510年之內(nèi)的某段,而他們的府主可推知正是平東將軍、兗州刺史元瞻?!段簳肪砭乓弧缎g(shù)藝傳·徐謇傳》:“正始元年(504),以老為光祿大夫,加平北將軍,卒……子踐,字景升,小名靈寶,襲爵。歷官兗州平東府長史、右中郎將、建興太守?!保?4]《魏書》卷三六《李順傳附熙孫遺元傳》:“(李季主)子遺元……為愉所親,逼與同反。愉敗,遺元逃竄,會赦乃雪。復(fù)除兗州平東府長史?!保?5]元愉在冀州謀反稱帝是在永平元年(508)八月,九月即兵敗被殺。李遺元被赦免后任兗州平東府長史的時間當(dāng)去此不遠。由徐踐、李遺元二人在504至510年之間先后任兗州平東府長史,可推出元瞻擔(dān)任兗州刺史亦在504至510年之間的某一時段。
“而特旨褒贊,并金劍雜賜。豈徒持須而稱能,《杕杜》勞旋而已也”。戰(zhàn)后,元瞻雖蒙受“金劍雜賜”和“《杕杜》勞旋”的待遇,但并未獲得官爵之封賞,說明功勛其實有限。終其一生,并未獲得任何爵位。“持須而稱能”,典出《三國志》注引《吳錄》:“(朱)桓奉觴曰:‘臣當(dāng)遠去,愿一捋陛下須,無所復(fù)恨。’(孫)權(quán)馮幾前席,桓進前捋須。曰:‘臣今日真可謂捋虎須也?!瘷?quán)大笑。”此典謂君臣相得,親密無間[46]?!皷m杜勞旋”,語出《詩經(jīng)·小雅·杕杜》:“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苣据轮?,女心悲止,征夫歸止!”這是一首慰勞戍役歸來的將士的詩篇。《晉書》卷二一《禮志下》:“太常蔡謨議曰:‘……古者,天王饗下國之使,及命將帥,遣使臣,皆有樂?!衷唬骸恫赊薄芬郧仓?,《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皆作樂而歌之。’”[47]元瞻率兗州之軍從南兗州前線凱旋。勞旋雖未真奏《杕杜》,但北魏時期仍然傳承了先秦詩經(jīng)時代的軍禮的精神則是無疑的?!段簳肪矶簧稀陡哧柾跤簜鳌份d元雍給宣武帝的上表,認為計算將士服役時間,也應(yīng)將路途上所用時間包括在內(nèi),并引《小雅·杕杜》等為理據(jù):“《詩》云‘王事靡盬,不遑啟處’,又曰‘豈不懷歸,畏此簡書’。依依楊柳,以敘治兵之役;霏霏雨雪,又申振旅之勤。若折往來日月,便是《采薇》之詩廢,《杕杜》之歌罷?!保?8]
“公乃系犢言歸,臨軒告逝,輿臥轍而前車,攘抱馬而后去”。系犢言歸,把車套好告知將離開。軒,一種有圍棚或帷幕的車?!拜浥P轍”,將臥轍者抬走?!叭帘яR”,將抱馬者推開?!芭P轍”,典出《后漢書·侯霸傳》:“更始元年,遣使征霸,百姓老弱相攜號哭,遮使者車,或當(dāng)?shù)蓝P。皆曰:‘愿乞侯君復(fù)留期年。’”[49]后用為喻百姓挽留離任好官之典?!氨яR”,典出《后漢書》卷四七《班超傳》:東漢班超在疏勒時,朝廷下詔征還,“超還至于闐,王侯以下皆號泣曰:‘依漢使如衣父母,誠不可去?!ケСR腳,不得行”[50]。后“抱馬”亦用為民眾挽留受愛戴的官員之典。元瞻系犢才言歸,臨軒方告逝,但臨走時仍然被聞訊而來的百姓臥轍抱馬,盛情挽留,難以離開。這一描寫,與史籍元瞻“貪暴好殺”、其長兄元澄“深恥忿之,絕其往來”的記載截然不同,應(yīng)是撰志者套語式的溢美之詞。元瞻510年離開兗州時年僅33歲,此后實際上賦閑多年,至527年被起用為“行雍州事”時,年已50歲(推斷見下文)。
6.行雍州事
“俄授撫軍將軍,行雍州事。于是新有盩厔之師,繼以涇川之役,民苦虐政,鳥散而叛”?!段簳繁緜鞑o元瞻曾任“行雍州事”的記載。志文所載,可補史闕,且可補《年表》雍州刺史部分之闕[51]。
元瞻任“行雍州事”的具體時間,當(dāng)在孝昌三年(527)原雍州刺史蕭寶夤叛魏之后。此前“新有盩厔之師,繼以涇川之役”,關(guān)隴起義如火如荼。盩厔,北魏屬雍州扶風(fēng)郡,在黑水(今陜西周至縣的黑河,渭水支流)之畔?!埃ǘ亓x軍首領(lǐng)莫折念生)遣(莫折)天生率眾出隴東,攻沒汧城,仍陷岐州,執(zhí)元志、裴芬之等,遂寇雍州,屯于黑水”[52]。但莫折天生軍不久被蕭寶夤擊敗?!埃ㄐ⒉?,525年春正月)癸亥,蕭寶夤、崔延伯大破秦賊于黑水,斬獲數(shù)萬。天生退走入隴西,涇、岐及隴東悉平”[53]?!氨T厔之師”,即蕭寶夤等所率鎮(zhèn)壓關(guān)隴義軍的北魏軍隊,其中必有許多被征發(fā)的雍州之民。此役雖勝,雍州之民亦必代價沉重。
“涇川之役”,指蕭寶夤挾戰(zhàn)勝莫折天生義軍之威,為對付在涇州的另一支義軍——高平胡琛、萬俟丑奴義軍,率雍州之軍赴涇州作戰(zhàn)。孝昌元年(525)四月,“胡琛據(jù)高平,遣其大將萬俟丑奴、宿勤明達等寇魏涇州,將軍盧祖遷、伊甕生討之,不克。蕭寶寅、崔延伯既破莫折天生,引兵會祖遷等于安定,甲卒十二萬,鐵馬八千,軍威甚盛”[54]。結(jié)果卻曠日持久,大敗而退?!埃ㄐ⒚鞯坌⒉辏?27年)正月,“蕭寶寅出兵累年,將士疲敝,秦賊擊之,寶寅大敗于涇州……關(guān)中大擾。雍州刺史楊椿募兵得七千余人,帥以拒守”[55]。這里的“秦賊”,實為萬俟丑奴的高平義軍,而非莫折念生的二秦(秦州、南秦州)義軍,兩者是不同系統(tǒng)[56]。遠途擊涇州之?dāng)常酁楸U嫌褐莅踩?。但?zhàn)事頻仍,雍州賦役繁重,人民難以承受,不得不紛紛逃亡,“民苦虐政,鳥散而叛”。
孝昌三年(527)十月雍州刺史蕭寶夤反魏自立,朝廷失去了對雍州大部的控制,元瞻應(yīng)該是在這一特殊背景下被朝廷啟用任“行雍州事”、負責(zé)料理朝廷尚能控制的雍州局部地區(qū)的民政的。“公便約法裁章,華夷面化”,是對元瞻任“行雍州事”的功績的概括。事實上,在這種形勢下,元瞻恐怕是只有空銜,難有作為。攻討蕭寶夤的軍事行動則由長孫稚指揮?!段簳肪矶濉堕L孫稚傳》:“雍州刺史蕭寶夤據(jù)州反,復(fù)以稚為行臺討之……寶夤出走,雍州平。除雍州刺史?!保?7]雍州平定后,朝廷即正式任命長孫稚為雍州刺史,時間是武泰元年(528)二月[58]。此時元瞻卸任,還朝退隱,“以世道紛若,心不樂煩,又以金紫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撫軍如故。遂得怡情寂室,逍遙養(yǎng)志”。紛若,混亂,多而雜。
史籍闕載元瞻任“行雍州事”的原因,應(yīng)為元瞻在任時間極短且州治被叛軍占領(lǐng)。與之類似的有長孫稚之出任涇州刺史。《辛術(shù)墓志》載長孫稚曾出任涇州刺史:“府王出臨涇牧,召督平?jīng)隹な??!保?9]但正史及《年表》闕漏,《年表》僅記“按《爾朱天光傳》涇州時方為萬俟丑奴所據(jù),有賊涇州刺史侯幾長貴”[60]。實際上北魏朝廷仍有委任的涇州刺史。就如上文提及的崔延伯當(dāng)時任岐州刺史,而實際上此前岐州已被義軍占領(lǐng),原刺史裴芬之被擒殺,岐州已不在朝廷控制中。長孫稚出任涇州刺史,當(dāng)在其528年卸任雍州刺史之后,至529年(永安二年)十一月前再度出任雍州刺史之前[61]??裳a入《年表》。
“俄授撫軍將軍,行雍州事”的“俄”,應(yīng)僅指其“撫軍將軍”之授距其離任兗州刺史不久。撫軍將軍,第二品下,較其原平東將軍(從第二品上)軍號上升。
7.任司州州都
元瞻的最后職任是司州州都,由時任司州牧汝南王元悅委任,時間當(dāng)在528年二月其卸任雍州刺史后至528年四月河陰之變發(fā)生之時。
州都是中正的一種。北魏中正可分為中央中正與地方中正,地方系統(tǒng)的中正組織則分為州郡縣三級,州一級一般稱州都,由刺史辟任,為州府屬佐,偶有以現(xiàn)任中央官兼領(lǐng)者[62]。元瞻所任州都由司州牧元悅辟任,且元瞻此時已無實職,其所任“州都”顯為地方系統(tǒng)的之州中正。州都職司品評士人的中正品第,即墓志所謂“銓定鄉(xiāng)品”,“區(qū)別人物”,州府再依據(jù)鄉(xiāng)品聘任。張旭華先生認為,鄉(xiāng)品就是中正品第,《元瞻墓志》的“鄉(xiāng)品”用例,表明在兩晉南北朝時期,鄉(xiāng)品是當(dāng)時南北通行的慣用語,這一記載“不僅可以彌補正史記述缺遺,而且也為我們提供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將中正品第稱為‘鄉(xiāng)品’的又一例證”[63]。作為州都的元瞻也負有舉薦之責(zé)。《魏書》卷二七《穆崇傳附觀從孫子弼傳》:“會司州牧、咸陽王禧入,高祖謂禧曰:‘朕與卿作州都,舉一主簿?!疵鲋]之”[64]。所以,作為司州州都,權(quán)寵者提出無理要求和佞諛者巴結(jié)賄賂的情況,必然會遇到,不為勢屈、公正無私、為國求賢的品質(zhì)非常重要和可貴。司州州都員額不止一人。《魏書》卷五六《鄭道昭傳》:“廣平王懷為司州牧,以道昭與宗正卿元匡為州都?!保?5]
損金市首之價,猶言最為貴重、最為杰出?!稇?zhàn)國策·郭隗說燕昭王求士》載有郭隗給燕昭王講述的“損金市死馬”的故事。古人為求千里馬,連死去的千里馬之骨,也不惜以重金購買。意在讓燕昭王向天下表明不惜代價招賢的決心?!熬訐p金市首之價”,即以千里馬喻之。吳坂,亦作虞坂,在春秋虞國(今山西平陸縣)境內(nèi),道狹而險,傳說商賢相傅說曾隱于此?!拔闯褏勤婢耪壑畾狻?,即在國家危難求賢若渴之際,并沒有一直隱居不出。指元瞻在魏末大亂之際,結(jié)束多年的閑居,任“行雍州事”后,雖“心不樂煩”,但沒有再回歸隱居狀態(tài),仍然就任司州州都之職。
汝南王元悅,孝文六王之一,其正史本傳脫略嚴重,記載多有錯訛,本志文對進一步厘清其歷官及行事大有裨益,亦可補正《年表》司州牧部分[66]。
由志文“汝南王以茂德懿親重臨京牧”語,可知元悅兩任司州牧。而《年表》將孝昌年間的司州牧全部系于元欽,僅將528年河陰之變前的一段系于元悅,不夠準確。且元悅的第一次任司州牧的任期則沒有顯示。
先確定一下元欽的任期?!段簳肪硪痪派稀蛾柶酵跣鲁蓚鞲窖艿軞J傳》“衍弟欽,字思若……尋除司州牧?!蟪究展忖犉娇h公”[67]的記載過簡,但其墓志隱含著其任司州牧的具體時間信息?!对獨J墓志》:
既如隴右匪民,荊蠻蠢服,蔓草將延,望根待滅。皇帝酬咨鷹揚,僉屬攸歸,遂以公為大將軍、二道都督……長旌西指,豳雍風(fēng)靡,秉鉞南麾,荒夷草偃。洪勛茂積,簡在帝心。振旅旋旆,除司州牧……三河六輔之民,敬之如神明;七相五公之家,畏之如雷電。以病乞解,蒙授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68]。
隴右匪民,指正光五年(524)四月起于高平的胡琛、萬俟丑奴義軍,及正光五年六月起于二秦(秦州、南秦州)的莫折大提義軍等。這些義軍短時間內(nèi)都沒有被鎮(zhèn)壓下去。荊蠻蠢服,應(yīng)指孝昌初(525年初,實即正光五年初,六月改元孝昌)元法僧據(jù)徐州反叛,引南朝梁為援,梁武帝遣陳慶之等率軍接應(yīng),后又護送豫章王蕭綜入鎮(zhèn)徐州。五月,北魏朝廷調(diào)李憲、安豐王元延明、臨淮王元彧等進討徐州。元欽所部應(yīng)在其中?!段簳だ铐槀鞲绞阶討梻鳌罚骸霸t(李)憲為使持節(jié)、假鎮(zhèn)東將軍、徐州都督,與安豐王延明、臨淮王彧等討之。會蕭衍遣其豫章王綜據(jù)彭城,俄而綜降。徐州既平……”[69]元欽作為都督,由西北戰(zhàn)場轉(zhuǎn)戰(zhàn)徐州,當(dāng)年六月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即被任命為司州牧。另有元譚也是此戰(zhàn)結(jié)束后不久即被任命為“行南兗州事”的?!段簳肪矶簧稀囤w郡王干傳附謐弟譚傳》:“元法僧外叛,詔譚為持節(jié)、假左將軍、別將以討之。徐州平,遷光祿少卿、行南兗州事、征虜將軍、涇州刺史。”[70](《元譚墓志》為“行兗州事”[71])所以,元欽是525年六月后開始擔(dān)任司州牧的,任期未滿,“以病乞解”,又由元悅再次擔(dān)任。根據(jù)上文元悅聘任元瞻為司州州都的時間,基本可以將元悅的第二任司州牧的時間定在528年2月至4月,則元欽的任期為525年6月至528年2月。
元欽前接高陽王元雍的第二個任期。高陽王元雍始任司州牧在宣武帝時期?!笆雷诔酢涸诙?,微有聲稱。入拜驃騎大將軍、司州牧……肅宗初,詔雍入居太極西柏堂,諮決大政……領(lǐng)軍于忠擅權(quán)專恣,仆射郭祚勸雍出之。忠怒……將欲殺雍,以問侍中崔光,光拒之,乃止……肅宗覽政,除使持節(jié)、司州牧、侍中、太師、錄尚書如故”[72]?!懊C宗覽政,除使持節(jié)、司州牧”,說明此前并不是司州牧。即之間還有一任。這一任很可能就是元悅?!懊C宗覽政”,應(yīng)即“正光元年(520)……秋七月丙子,侍中元叉、中常侍劉騰奉帝幸前殿,矯皇太后詔,歸政遜位……辛卯,帝加元服,大赦,改元”[73]。即520年七月之前的一個時段,元雍不是司州牧,而是元悅??梢宰鞒鲞@樣的推斷:元雍(516年—)→元悅(—520年7月)→元雍(520年7月—525年6月)→元欽(525年6月—528年2月)→元悅(528年2月—4月)。這一推論也不同于劉軍先生的結(jié)論:高陽王元雍(516—524年)→元欽(525—527年)→汝南王元悅(527)[74]。
河陰之變發(fā)生時,時任司州牧的元悅應(yīng)因某種原因不在現(xiàn)場,驚聞此訊后立即孤身奔梁。《魏書》卷二二《汝南王悅傳》:“及爾朱榮舉兵向洛。既憶入間。疑俄而聞榮肆毒于河陰,遂南奔蕭衍。”[75]因本傳缺損嚴重,疑團頗多,易形成誤解。如楊龍先生即認為河陰之變時,元悅正外任徐州刺史,“(元悅)擔(dān)任司州牧和徐州刺史的先后順序卻難以確知。值得注意的是,建義元年河陰之變發(fā)生之時,元悅得以逃奔蕭梁,若不是身在洛陽之外,元悅恐難逃河陰被屠之命運。以此推之,元悅可能先為司州牧,后任徐州刺史”[76]。陳爽先生也認為,“河陰之變消息傳到地方,郢州刺史元顯、汝南王元悅、臨淮王元彧、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荊州刺史元志等皆舉州降梁,北魏對南朝的防衛(wèi)近乎完全崩潰”[77]。也誤將汝南王元悅作為接壤南朝的邊州刺史。(另,引文中元志當(dāng)為“李志”之誤)
元悅當(dāng)時正任司州牧,并非徐州刺史,至于他當(dāng)時為何不在河陰之變現(xiàn)場,則隱在“……既憶入間。疑俄而聞榮肆毒于河陰……”中,成為了歷史迷霧。元悅從未外任過徐州刺史,這一點王新邦先生已有令人信服的考證[78]。事實上,將相關(guān)史料排比一下,已基本可以得出元悅未曾任過徐州刺史的結(jié)論。史料的混亂緣于正史缺損后,《通志》誤引,而《北史》中華書局點校者又據(jù)《通志》誤補本傳,造成《北史》紀、傳自相矛盾[79]。今《元瞻墓志》中汝南王元悅在河陰之變發(fā)生前不久仍在任司州牧的記載,為王新邦先生的觀點再添一直接證據(jù)。
而河陰之變發(fā)生時的在任徐州刺史應(yīng)為安豐王元延明。《魏書》卷二〇《安豐王猛傳附子延明傳》:“遷都督,徐州刺史。頻經(jīng)師旅,人物凋敝,延明招攜新故,人悉安業(yè),百姓咸附。莊帝時,兼尚書令、大司馬?!保?0]其由徐州刺史回京任尚書令,已到孝莊帝朝。則河陰之變發(fā)生時,元延明正在徐州刺史任上。《元延明墓志》:“而神鉦告警,釁起邊陲,竊寶叛邑,爰自徐部,御侮招攜,非公誰托……全州蕩蕩,咸為寇場。公智力紛紜,一麾席卷,以茲文德,成此武功。增封二千六百戶,仍以本大行臺本官行徐州事,仍除使持節(jié)、都督三徐諸軍事、本將軍、徐州刺史,侍中、大行臺、仆射如故。復(fù)除使持節(jié)、都督雍州諸軍事、本將軍、雍州刺史。俄間復(fù)除徐州刺史,仍侍中、本將軍。尋加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給后部鼓吹。公視下如傷,愛結(jié)氓庶……東土著神君之聲,南鄰有靈人之懼。仍除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lǐng)國子祭酒,兼尚書令。位鄰三事,任首六官,儀表都野,隆替是屬?!保?1]可見,元延明在平定原徐州刺史元法僧的反亂后,長期擔(dān)任徐州刺史。其間曾短暫轉(zhuǎn)任雍州刺史,不久即回任。而據(jù)楊昱本傳及墓志,元延明轉(zhuǎn)任雍州刺史后,徐州刺史一職應(yīng)即由楊昱調(diào)任,但楊昱不久即改任河南尹,徐州刺史一職復(fù)由元延明擔(dān)任?!稐铌拍怪尽罚骸肮晿I(yè)既隆,委誠彌洎,除撫軍將軍、度支尚書、鎮(zhèn)東將軍、七兵尚書?;淬艚髱?,彭、沛攸屬,除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徐州刺史,曾不期月,龕虜萬計,信服淮夷,義流異域。除右光祿大夫、河南尹……”[82]《年表》將建義元年的徐州刺史系于楊昱[83],恐亦為一誤。
銘文“惟彼陰鳥,厥聲猶彰。魚水好合,乃陟周行。入言良才,出曰民望。道猷瀾漫,績用芬芳”,是對元瞻在朝和三次外任刺史的仕歷功績和行事聲望的總的概括。陰鳥,鳴陰之鳥,因其將雨則鳴,故稱。“惟彼陰鳥,厥聲猶彰”,聲名美好,傳揚四方。周行,大路?!棒~水好合,乃陟周行”,受到皇帝重用,步入仕途。“入”,指其曾任朝職和司州州都?!俺觥?,指其曾三度出任刺史?!懊裢?,指有德行、才能而享有聲望的人?!翱冇谩?,功用。
“方當(dāng)就槐論道,左右分治,而覆匱伊半,為山未極,夢奠先征,殆將奄及。春秋五十一,以建義元年四月十三日薨于位”。
就槐論道,指成為三公?!吨芏Y·秋官司寇·朝士》:“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狈种?,分別治理?!洞呵锕騻鳌肪砣峨[公五年》:“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薄案矃T伊半,為山未極”,最后未完成為政宏愿,功虧一簣?!渡袝ぢ瞄帷罚骸盀樯骄咆穑μ澮缓??!薄皦舻臁迸c“殆將”,均語出《禮記·檀弓上》:“孔子蚤作,負手曳杖,消搖于門,歌曰:‘泰山其頹乎·……予疇昔之夜,夢坐奠于兩楹之間。夫明王不興,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將死也?!w寢疾七日而沒?!?/p>
建義元年四月十三日,正是河陰之難發(fā)生的日子。爾朱榮“乃害靈太后及幼主,次害無上王劭、始平王子正,又害丞相高陽王雍、司空公元欽、儀同三司元恒芝、儀同三司東平王略、廣平王悌、常山王邵、北平王超、任城王彞、趙郡王毓、中山王叔仁、齊郡王溫,公卿已下二千余人”[84]。作為司州州都的元瞻沒有顯爵高位,史籍未列名其中。志文僅言“以建義元年四月十三日薨于位”,敘述隱晦,未能揭露死因,這緣于其時爾朱榮主政,且其已通過朝廷實施了給遇害官員追謚、追贈等補救措施來安撫遇害者家屬?!疤鯛栔鞓s上表,請追謚無上王為皇帝。余死于河陰者,諸王、刺史贈三司”。屬于刺史級別的元瞻被“褒贈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加散騎常侍,雍州刺史”,符合其制。
“折柱之悲,事同捐珠;崩維之怨,情深罷市。天子嗟而群龍致惋,褒贈車騎大將軍,司空公,加散騎常侍,雍州刺史,備物有加,禮也”?!罢壑迸c“崩維”,語出《淮南子·天文》:“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本柚?,淚滴如珠落,形容十分悲傷。以“捐珠”與“罷市”形容士民男女對有德政的官員去世的悲痛,北魏墓志用例頗多。如《元淵墓志》:“于是內(nèi)外士女,遠近華夷,莫不泣涕捐珠,行哭罷市。”[85]《元誘墓志》:“捐珠之悲既切,罷市之慕逾酸?!保?6]《元壽安墓志》:“于時大小撫膺,如失慈父,雖鄭女捐珠于子產(chǎn),荊人罷市于巨平,無以過也?!保?7]群龍,指眾賢臣?!逗鬂h書》卷三〇下《郎顗傳》:“顗又上書薦黃瓊、李固,并陳消災(zāi)之術(shù)曰:‘……昔唐堯在上,群龍為用?!崩钯t注曰:“群龍喻賢臣也?!保?8]惋,惋惜。
“以其年七月六日窆于京西谷水之北皋。懼圓方改度,舟壑異徙,乃托玄石,語之不朽”?!熬┪鞴人备蕖?,應(yīng)為拓跋云子孫在洛陽的家族葬地?!对阅怪尽份d元嵩“窆于河陰縣谷水之北崗”?!度纬峭蹂钍夏怪尽份d其“乃永窆于京西”[89]。元澄世子元彝、庶長子元順亦遇害于河陰,亦葬于此?!对湍怪尽罚骸耙晕涮┰晁脑率辗钣庅嬘诤愉?,忽逢亂兵暴起,玉石同焚,年廿三而薨逝?;浺越x元年歲次戊申七月丙辰朔六日辛酉葬于京西谷水之北皋?!保?0]與元瞻同日葬?!对樐怪尽罚骸盎浧淠昶咴卤剿肺迦崭赀w窆于京西谷水之北崗?!保?1]葬日早一天?!皥A方”,天地?!佰种邸?,比喻事物在不知不覺中不斷地變化,語出《莊子·大宗師》:“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p>
銘文“仁者必壽,顏項不實。夏云盛長,卉木萎質(zhì)。鼎湖事變,魂歸泰一。身贖不追,何為空栗。貴在表庸,終然允吉”是對元瞻被害及其葬禮的概括和感慨?!叭收弑貕邸?,語出《論語·雍也》:“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顏”,孔子弟子顏淵?!绊棥保棙?,春秋時人,少而聰慧?!稇?zhàn)國策·秦策五·文信侯欲攻趙以廣河間》:“甘羅曰:‘夫項槖生七歲而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歲于茲矣!’”但項槖不幸早亡。錢穆先生在《論語新解》中注“子罕篇”曰:“項橐又稱大項橐……其人聰慧不壽如顏回,故古人常以顏、項并稱。”[92]北魏《宇文善墓志》:“以君長兄東宮直后,字元慶,器均顏項,命亦如之,未有紹嗣,弱年不永,君既居次子,襲社承茅,拜襄樂縣開國男?!保?3]此處以“仁者必壽”與“顏項不實”對比,反襯“仁者必壽”之虛妄?!跋脑剖㈤L”,即夏日盛長,“云”為虛詞。“卉木”,草木?!拔|(zhì)”,草木的根本枯萎,喻人死亡?!岸伦儭?,指皇帝去世,這里指河陰之變?!稘h書·郊祀志上》:“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故后世因名其處曰鼎湖。”[94]“泰一”,亦作“太一”,傳說中的居于紫宮的天帝。“魂歸泰一”,指遇害。“身贖”,語出《詩·秦風(fēng)·黃鳥》:“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庸”,功勞、業(yè)績。《國語注·晉語七》:“臣聞之曰:‘無功庸者,不敢居高位。’”韋昭注:“國功曰功,民功曰庸?!薄敖K然允吉”,語出《詩經(jīng)·鄘風(fēng)·定之方中》:“卜云其吉,終然允臧?!?/p>
《魏書》本傳載元瞻“有四子。長子遠,尚書郎”,但墓志末未列名。元氏墓志多如此?!吧袝伞睉?yīng)是當(dāng)時元遠在北齊的在任官職。
作為元氏宗室的一員,志主元瞻的主要功業(yè),是出任三州刺史,置身于與蕭梁或義軍軍事斗爭的前沿。但就其總體表現(xiàn)而言,并無突出政績和功勛,且長時間賦閑及在國家危難之際轉(zhuǎn)任清閑的“州都”,雖可能是屬于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斗爭加劇下的無奈,但不排除是無力回天心態(tài)下的逃避,暴露出北魏末期元氏貴族整體上的腐朽。其最終在遠離前線的職任上遇害,再現(xiàn)了北魏末年政治軍事斗爭的慘烈。本志提供了一個元魏宗室的成長樣本和仕歷路徑,一定程度上也描畫出了其在國家危機日重情勢下的心路歷程,而通過與其他史料結(jié)合,對收入《二十五史補編》的吳廷燮所著《元魏方鎮(zhèn)年表》中兗州刺史、雍州刺史及司州牧等多個部分均可作出重要補正,而這更是該志的寶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