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雅琴 江家慧
城市公共設施是城市文化基因的展示媒介,因而以文化基因視角介入公共設施更新設計成為重要的研究課題。上海是城市文化基因解析研究的范例。結合上海城市文化基因的微觀解讀與設計形態(tài)學理論知識闡釋,以舊城公共設施更新為代表的公共設施文化性更新的價值與意義體現在三個方面:以公共設施的文化性設計統(tǒng)領城市意象,提升城市文化傳承力;以舊城公共服務與設施文化性更新助力宜居城市建設,提升市民歸屬感和幸福感;以公共設施構建城市街道空間子系統(tǒng)的內在文化聯系,提升城市文化品牌辨識度。
從黨的十七大提出推動“文化發(fā)展大繁榮”到十八大明確“建設文化強國”,再到十九大強調要“堅持文化自信”,“文化建設是靈魂”已成為社會主義事業(yè)總體布局的重要組成部分。[1]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保護、傳承并發(fā)揚城市優(yōu)秀的歷史文化,成為21世紀中國城市發(fā)展的題中應有之義。
文化基因是決定文化特色的“內在力量”,也是文化代際傳承的基本紐帶。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采用“基因”“文化基因”和“精神基因”等概念論述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央城鎮(zhèn)化工作會議更是提出,要將“尊重場地的歷史文脈精神”與促進城市宜居和諧發(fā)展聯系起來。
因此,從城市文化傳承的視角,充分挖掘、梳理城市文化基因,借助系統(tǒng)設計理論方法構建城市文化基因與城市公共設施尤其是舊城公共設施更新設計之間的內在聯系,通過綜合規(guī)劃與設計來恢復、保持和延續(xù)城市公共設施的文化性,并以此提升城市軟實力建設水平,已成為一個新的研究熱點。
公共設施是城市空間環(huán)境的重要構成要素。作為城市文化發(fā)展的有形載體,城市公共設施承載并體現了城市文化基因。西歐國家為恢復城市人文性,保持和延續(xù)城市歷史和文化,頒布了“倫敦策略指引”“城市更新細則”“大曼徹斯特政策指引”等城市更新策略,來指導公共設施更新升級。我國的城市公共設施文化性設計研究,由于特定歷史時期“大拆大建”的影響,存在研究滯緩的問題。理論研究的缺失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城市公共設施設計的文化特征弱化,以及由城市公共設施的文化缺失帶來的設計同質化和畸形化問題。
城市公共設施是指為城市居民提供公共服務產品的各種公共性、服務性設施。[2]參照過偉敏、史明等人在《城市景觀形象的視覺設計》一書中對一般城市公共設施的定義,可以將其分為:信息設施、衛(wèi)生設施、照明安全設施、娛樂服務設施、交通設施以及藝術景觀設施。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高速發(fā)展,隨著城市社會功能的不斷深化,城市公共設施的建設力度也在不斷加大。然而受“舊城”大拆大建的改造方式的影響,城市建設在較長一段時間內忽略了城市文化基因要素,導致“舊城”公共設施設計個性弱化、趨同,甚至出現了一些畸形化的產物。例如:將國寶熊貓與垃圾箱造型簡單組合后高頻出現在各地的“特色設施”;“地跨南北”卻式樣雷同的鐵盒式公交站臺;無視民族情感與在地文化,盲目照搬國外樣式的“盛唐·小京都”景觀裝飾設施等。
目前,由于大型城市老城區(qū)的中心存量土地開發(fā)成本極高,土地二次開發(fā)經濟效益低下,各地舊城區(qū)公共設施的升級配套長期處于被忽視的邊緣狀態(tài),部分不合格的公共設施甚至已成為城市居民生活安全的潛在威脅。作為基層社會治理的難點與痛點,城區(qū)公共設施的升級改造在關注功能實現、管理維護成本、配置數量等實用性問題之外,還應對陳舊、同質化和惡質化的外觀造型進行文化性設計。
國內已有城市開始在政府決策層面認識到城市文化基因對城市發(fā)展的重要性,陸續(xù)開展了有益的探索。如:上海較早地認識到城市文化基因在輻射城市公共空間規(guī)劃和建設方面具有重要的意義,先后出臺了《上海市“十三五”時期文化改革發(fā)展規(guī)劃》及《上海市城市更新實施辦法》,提出努力建設全國文化中心、國際文化大都市的目標。上海還在以舊城街區(qū)和社區(qū)為基礎進行的存量空間小規(guī)模改造與整治過程中,重點關注并挖掘上海優(yōu)秀的文化基因,持續(xù)推進上海舊城區(qū)域公共設施文化性建設,促進城市文化資源的傳承與發(fā)展。北京在推動老城整體保護與復興、建設國家歷史文化保存?zhèn)鞒欣玫浞兜貐^(qū)的過程中,挖掘京味文化,對代表老北京生活精華的胡同展開了一系列城市公共空間改造提升工程。在北京上斜街及金井胡同改造提升項目中,以會館文化為基因,胡同空間為載體,將城市公共設施文化性設計與居民公共活動行為需求結合,重點提升了7個公共服務節(jié)點,從細微處提升居民生活品質,在傳承地域歷史文化的同時,打造高品質胡同公共空間體系。江西萍鄉(xiāng)素有“贛西文化堡壘”之稱,其將紅色文化融入公共文化設施建設中,借助公共文化設施的傳導,將當地紅色文化轉化為精神驅動力,指導當地公共文化服務發(fā)展,并初步形成了具有萍鄉(xiāng)特色的公共文化服務發(fā)展模式。
城市是人類社會發(fā)展到一定階段所形成的地域文明體。從文化生命體延續(xù)的視角來看,一個城市的發(fā)展就是城市文化基因傳承與肌理構建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城市承載了文化,而文化又賦予城市生機。
文化基因又稱謎米(Meme),是在生物學“基因”內涵基礎上提煉出的一種形容文化核心屬性的概念。[3](P11)20世紀50年代,英國生物學家和行為生態(tài)學家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其《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一書中,將文化基因定義為“一個文化傳播或模仿單位”[4](P48),這也是今天關于“文化基因”表述的主要源頭。在柯林斯詞典中“文化基因”被解釋為:通過非遺傳方式(尤指通過模仿)而代代相傳的文化觀念或社會行為要素。因學科背景、研究視角的不同,對文化基因存在方式的研究逐漸形成了包括模仿復制論、思維方式論、因素因子論、動因動力論和類型實體論等多個基本論斷。其中,基于類型學的類型實體論研究路徑,可針對城市街道文化基因的具體情況,圍繞對象與意義之間的關系展開討論,進而歸類與推演出最為接近或貼切的基因組構分類和符號提取方法。[5]因此,以類型學為指導展開公共設施與城市文化基因的傳承研究更加可行。
作為研究文化傳承、發(fā)展及變遷的一種新的思維模式,文化基因研究也廣受中國學者關注。盡管國內研究起步較晚,但理論與實踐研究正處于快速發(fā)展階段。眾多專家、學者就文化基因在城鄉(xiāng)規(guī)劃學、建筑學、景觀學、設計學等領域的研究和應用展開了廣泛討論。文化基因與設計融合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應用發(fā)展迅猛,在多個城市積累了豐富的應用案例。相關理論研究多由宏觀城市規(guī)劃角度入手,主要關注歷史街區(qū)的保護更新、舊城更新、區(qū)域文化保護等方面。如:錢玨等提出,優(yōu)秀的文化基因可作為連接傳統(tǒng)文化與現代設計的橋梁,在設計理念中應保持傳統(tǒng)與現代雙軌并行。[6]同時,有關文化基因與設計融合的實踐則多集中在文化基因的分類、特征提取、表現形式和具體設計應用中。如:姚瑤與胡慧結合獨山革命舊址群個案,提取當地紅色革命文化基因以支持地域性的導視系統(tǒng)設計。[7]茍秉宸等明確了文化基因在設計中的地位與作用,以半坡彩陶文化基因的設計應用實例驗證了文化基因融入產品設計的可行性,為文化基因庫在民族文化性產品中的應用提供了參考。[8]方新等對地域文化基因在產品設計中的轉譯與物化進行了系統(tǒng)的闡釋,并以徽州地域文化在現代產品設計中的應用進行了實踐驗證。[9]
城市是具有社會屬性的社會文化空間。受“新城市主義”“城市可持續(xù)再生”“城市復興”等理念為代表的多元化現代城市設計理論的影響,我國在舊城更新改造方式的選擇和策略制定中開始引入文化性建構的內容。在被譽為21世紀指導中國城市建設重要準則的《北京憲章》中明確提出:“文化與城市發(fā)展密不可分,文化是歷史的沉淀,不僅存留于城市和建筑之中,也融匯在人們的生活之中?!保?0]《北京憲章》強調了文化之于城市建設的重要性,指明以城市的文化生產能力和文化生產水平來評價城市生活空間質量,這將成為判斷城市發(fā)展質量優(yōu)劣的重要指標。
對于城市文化的涵蓋范圍,現有研究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上說,城市主人在城市發(fā)展過程中創(chuàng)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都可被稱為城市文化。狹義的內涵剔除了廣義概念中“物”的成分,城市文化僅涉及精神活動及其產物。本文中的城市文化是指廣義的城市文化,包含了物質文化、行為文化、觀念文化三個層面。
城市文化的積累是城市文化基因不斷傳遞擴散和遷移重組的過程,是各種文化資源和文化信息世代延續(xù)的結果。城市文化基因,則是指城市文化所表達的城市特有并可被傳承的信息,它是一個城市歷史與現代文明有機融合的結果,也是城市靈魂的名片。
城市文化基因的傳承需要實體的承載。城市中隨處可見的街道景觀、建筑造型和城市家具等有形實體,均以直觀的視覺形體向市民展示城市文化肌理。在各種承載實體中,公共設施是矗立于城市街道公共空間中的基礎服務設施,其不僅在人們目之所及處展示城市文化魅力,而且以多樣化的功能向城市居民提供公共服務。它是城市文化基因的天然展示窗口,更是城市文化性建設中落實居民實際生活需求、落地城市生活圈文化建設目標的良好載體。
在城市快速化的進程中,不少城市的核心區(qū)域均在不同程度上出現了地方傳統(tǒng)文化喪失、街區(qū)風貌趨同、特色文化文脈斷裂等問題。在“建設文化強國”的總體目標指引下,為實現現代化城市文化性建設目標,在城市建設中彰顯優(yōu)秀文化基因,提升城市內涵品質,實現舊城公共設施與城市文化基因的設計融合,首要工作即是對城市文化基因的分析與解碼。在類型實體論的研究基礎上,可重點從主體基因、附著基因、混合基因、變異基因四個角度對城市文化基因進行梳理,并以文化基因譜系研究中常用的“物質文化基因”與“非物質文化基因”分類方法進行進一步解析。
與北京、萍鄉(xiāng)等傳統(tǒng)歷史名城、特色文化城市一以貫之的文化基因傳承相比,上海在其近代發(fā)展歷程中,歷經了多次外來文化的輸入和嫁接,城市文化基因曾屢次面臨“衰頹”“翦滅”的窘境。隨著近年“上海文化”品牌打響,城市文脈“基因”被激活,海派文化、紅色文化、江南文化在上海共生共榮。經歷文化沖突又在新時代煥發(fā)生機的上海,無疑是城市文化基因解析研究的范例。
主體基因作為其他類型文化基因的母體,是文化基因譜系中的核心要素。一旦作為母體的主體基因缺失或消亡,地域文化就無從談起,地域特色也便不復存在[11]?,F有研究多以地域主導性原則辨析主體基因?!昂E晌幕笔巧虾L赜械牡赜蛭幕L格,它是在傳統(tǒng)吳越文化與異質文化不斷碰撞與融合的過程中逐漸產生的一種特殊城市文化氛圍與城市氣質。在“海納百川、追求卓越、開明睿智、大氣謙和”的城市精神影響下,海派文化至今仍具有很強的傳承性與生命力。因此,可將海派文化作為上海城市文化的主體基因對其進行物質文化基因和非物質文化基因的提煉。其中,海派文化的物質文化基因具體內涵可包括:以石庫門建筑、里弄建筑群和蘇州河沿岸景觀帶等為代表的海派建筑文化;以海派旗袍、西服為代表的海派服飾文化;以上海本幫菜和海派點心小吃共同組成的海派飲食文化;以“西式中做”為主要特征的海派家具文化等。海派文化的非物質文化基因則可借助滬劇、上海派歌舞、海派文學、海派書畫等海派民俗文化的語言、文字和藝術媒介來進行展現。
附著基因是依附于主體基因而存在并對主體基因起進一步強化作用的文化基因。對于以海派文化為主體基因的上海城市文化基因而言,其城市物質文化附著基因同樣具有多種文化符號。其中比較典型的物質文化附著基因有:以石發(fā)券門頭、拱券、“新海派”密丹公寓的大象形體仿生立面造型為代表的建筑構件;以“迪考藝術”風格的面料紋樣、“西洋風格”的鐵藝老門花飾為代表的裝飾圖案等。非物質文化附著基因則以“滬劇”與“滬語”中特有的語音語調和用詞習慣、文學類型中鮮明的寫作手法和文學題材為代表。具體表現為:細膩流暢的“十八轍”唱調、中英混合的“洋涇浜語”、《海上花列傳》中常見的“穿插藏閃”之法、《官官的補品》中人性欲望的主題選擇等。可以說,知識分子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通俗文化的共生,也是上?!昂E伞蔽幕奶卣髦?。[12]
混合基因指兩種或兩種以上、同地區(qū)或不同地區(qū)的文化基因融合后形成的文化基因。由于混合基因不為某個地域所特有,因而其在城市文化基因中具有平衡地域特色文化和增加文化多樣性的重要作用。就上海而言,其城市文化混合基因主要包含了吳越文化與紅色文化。
吳越文化亦稱“江南文化”,其文化輻射區(qū)基本涵蓋了上海和蘇錫常都市圈。吳越文化因其開放性的特征,成了上海城市文化中較為典型的混合基因。上海城市物質文化混合基因包含有“貼水成街,就水成市”的吳越建筑文化、“飯稻羹魚”的吳越飲食文化等;上海非物質文化混合基因則包含有吳越民俗文化(民俗技藝中的海鹽滾燈)、吳越語言文化(吳越同音共律的吳儂軟語)等。
紅色文化是指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我國在朝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目標發(fā)展過程中所積累的物質與精神財富。[13]中國幅員遼闊,紅色文化在不同城市中各具特色。上海紅色資源豐富、文化基因厚實,相關物質文化基因包括: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紅色歷史建筑、上海毛澤東寓所紅色舊址、上海紅色泥城主題館、無名英雄紀念墓遺址等612處紅色資源。以線上線下相結合的《上海紅色文化地圖》地圖服務以及紅色民間傳說故事、紅色連環(huán)畫等構成的非物質文化基因也在近幾年被重點挖掘。
變異是源自生物遺傳學的概念。在異質文化因素的影響下,文化基因會因變異而產生包括良性變異基因和惡性變異基因在內的文化基因。近代上海城市文化良性變異的起因主要是21世紀初上海對殖民地歷史時期因各國文化聚集、融合而產生的租界建筑群的改造。這些改造在保留原有建筑肌理的基礎上融合了當代文化元素,形成了以“新天地”“田子坊”等具有上海新時代特征的文化地標和上海城市文化良性變異基因。而上海城市文化惡性變異基因則源自城市粗放型發(fā)展時期上海中心舊城區(qū)拔地而起的大量超高層建筑。這類建筑對傳統(tǒng)歷史文化保護區(qū)域形成了侵入性的破壞,產生了“以港興市”的一系列拆建,以及南外灘十六鋪被拆除、上海電影工業(yè)發(fā)祥地之一的虹口大戲院被拆除等爭議性事件。
在“遵循歷史與文化”“與城市景觀協(xié)調”和“體現人本主義”[14](P35-36)等城市公共設施設計原則的指引下,各個城市正對國內文化惠民工程中配套的各類城市公共設施積極有序地開展“更新與提升”設計。作為我國沿海經濟最發(fā)達的城市之一,上海始終走在現代化城市建設和文化軟實力建設的前列。為建設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社會主義國際文化大都市,上海提出全面加強城市文化的全球認知符號建設,率先在全國基本建成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在全市布局網格化覆蓋的“小而美”基層公共文化設施,并為此展開了一系列探索。因此,我們可以結合上海的實際案例,具體分析城市文化基因與公共設施的內在關系及城市文化基因應用于公共設施設計的有效路徑。
在城市文化品牌塑造的視域下,城市文化基因于宏觀層面引領公共設施文化內涵精神,于中觀層面規(guī)范實體設施的文化性建設行為,于微觀層面影響公共設施文化性設計的具體表現形式和藝術風格。
公共設施是城市文化基因價值化的知覺體現,并作為城市宏觀政策指導下營建的公共產品,隨著城市的建設和發(fā)展不斷地更新完善。除具備基本的服務功能外,它還兼具城市文化傳承的歷史性和時代性。優(yōu)秀的公共設施設計能夠汲取城市文化基因中具有“識別力”的設計符號,以文化性設計傳承城市文化。系統(tǒng)化展開的公共設施文化性建設行為是展示城市文化基因特色與魅力的有效宣傳手段,精煉后的公共設施城市文化內涵則是強化城市文化基因、提升城市文化品牌識別力的良好著力點。
城市主體文化基因和混合基因是頂層設計中引領城市公共設施在多元文化浸染中仍彰顯獨特的“文化品牌”精神的關鍵。在《上海市“十四五”時期社會主義國際文化大都市建設規(guī)劃》和《全力打響“上海文化”品牌 深化建設社會主義國際文化大都市三年行動計劃(2021-2023年)》中,上海市政府明確提出要全力推進紅色文化、海派文化和江南文化等三大城市文化品牌建設。在以上海城市文化基因為抓手實施的基礎公共設施文化性建設工程中,中共一大會址作為“黨的誕生地”,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上海重點打造的弘揚紅色文化基因的陣地。從強化、維護城市文化基因的角度出發(fā),中共一大會址周遭的各項公共設施也與遺址一道進行了同步文化性升級,新的公共設施在設計中運用了如石庫門紋案式樣、青紅磚交錯配色和紅色宣傳標語等文化元素,在確保功能完備之余,兼顧設施形式風格的文化性。在江南文化基因和海派文化基因的帶動下,上海蘇州河黃浦段濱水區(qū)設施也被修葺并重新服務于“有內容的、有記憶的、有活力的”海派風情博覽帶。位于海派風情博覽帶沿岸區(qū)域內的公共基礎設施在文化性更新設計中融入了“母親河”建筑文化場景以及“上海”“SHANGHAI”中英文字樣。這些煥然一新的公共設施依托上海城市文化基因,傳承與發(fā)揚紅色、海派和江南文化,在實際建設改造中設施與空間景觀緊密融合,展示上海城市文化特色與魅力,經由市民體驗,于街道中傳播城市的歷史文化和精神內涵,是上?!伴_放、創(chuàng)新、包容”城市品格提升的強有力的支撐。
公共設施是城市文化基因的有形載體,其文化性更新設計與一般工業(yè)產品的迭代設計存在較大差異。在現代設計語境下,在公共設施的更新和提升過程中進行城市文化基因的融合和具有文化特性的符號語意與設計理念的植入,可考慮運用設計形態(tài)學的理論及方法,從外延功能語意轉化和內涵情感語意遷移兩個方面著手。外延功能語意轉化主要包括對造型、色彩、圖案、材質和結構等外在表象的文化性建構。內涵情感語意遷移則主要是指在設計過程中運用象征性語意或情感語意進行情感體驗設計。
以曾經遍布上海城市街頭的公共服務標志性設施——紅色公用電話亭的文化性更新設計為例。在紅色文化、海派文化和江南文化等三大城市文化品牌的引領下,徐匯區(qū)新設立的“紅色文化亭”和南翔老街試點運營的“新話亭”,用行動踐行著上海建設社會主義國際文化大都市的發(fā)展理念。新亭不僅繼承、發(fā)展了原亭的歷史功能,還在更新、迭代功能的同時,講述“永不消逝的電波”故事,呼應了原亭作為普羅大眾聯絡情感的物質載體的功能,有著凝心聚力的重要功用。
就外延功能語意轉化而言,經文化性更新設計后的“有故事的紅色電話亭”,亭體造型以近現代海派地標建筑“和平飯店”為原型,在吸收、融合傳統(tǒng)江南“花轎”結構的基礎上,結合了紅旗、火焰、“石庫門”等文化符號。由公用電話亭變身為“紅色文化亭”,它們以不同時期紅色故事圖案宣傳、講述著上海發(fā)展的歷史脈絡,以及城市不斷煥發(fā)的生命力。
就內涵情感語意遷移而言,在對公共設施進行文化性更新優(yōu)化時,考慮到舊城公共設施是城市居民集體記憶的重要物質載體,經歷過城市快速發(fā)展與公共服務變遷的城市居民對上海中心城區(qū)公共服務設施有著深刻的印象。因此,在進行內涵情感語意遷移的過程中,可運用知覺設計、通感設計和敘事設計等設計方法激發(fā)市民的情感共鳴,通過建立公共設施的外在物質文化基因符號與公眾愉悅的體驗記憶之間的呼應,引發(fā)市民群體對新亭的情感反思,從而達到提升市民歸屬感、文化凝聚力和增強城市文化軟實力的最終目的?;诠妼ι虾9秒娫捦v史文化的情感寄托,“紅色文化亭”和“新話亭”均沿用了上海老式電話座機的造型表現形式,在具體接聽交互方式上保留了原有電話聽筒的造型。從使用習慣著手,促使市民由“提起電話聽筒”的生理本能動作產生聯想或主觀移情體驗,刺激并喚醒用戶的集體記憶,最終達到上海城市文化基因的正向傳遞和延續(xù)。
為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城市是人民的城市,人民城市為人民”重要精神,在我國新時代城市建設進程中,用“以人為本”理念對城市公共設施尤其是舊城公共設施進行更新改造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同時,就城市文化基因的傳承與發(fā)展而言,在強調城市文化軟實力建設的時代背景和國家戰(zhàn)略下,將文化性更新這一理念落實到舊城公共設施更新中是必要的。城市各個單元模塊對城市文化基因的記憶、表達與再生是城市文化基因不斷豐富發(fā)展的基礎。進一步更新與完善特色突出、內涵豐富、文化感知識別度高的公共服務設施,對于傳承與發(fā)展城市文化、提升城市居民文化自信、打造本土城市文化品牌具有重要的價值。
在運用城市文化基因元素進行公共設施的更新設計時,既要運用差異化的表達手段,打造地區(qū)特有的城市綜合意象,還要在設計理念中重視文化基因的共性。立足地域文化特色,確保設施、建筑、環(huán)境空間以及地域城市文化風貌協(xié)調統(tǒng)一,力求將文化基因的精神內涵以可理解的方式進行表達,為現代市民生活提供持續(xù)的文化價值及審美坐標。
公共設施的文化性設計與城市文化的內涵豐富發(fā)展兩者相輔相成。在公共設施文化性設計中傳承城市文化基因,在多元化的城市文化框架下構筑系統(tǒng)性的文化秩序,是城市文化內涵豐富發(fā)展的基本條件。提煉并挖掘城市文化基因,探索地域文化傳承的優(yōu)化路徑,既有利于改善城市環(huán)境、提升城市文化內涵與品位、打造特色鮮明的城市文化品牌,也有利于提高公共設施的附加值,增加公共設施的文化氣質。
就打造幸福人文城市、強化市民歸屬感的現代城市建設目標而言,完備的城市公共設施必不可少。舊城公共設施更需要從功能、藝術和社會等多個層次進行設計考量,不斷優(yōu)化更新。
功能層面,強調人性化的公共設施更新設計,注重市民的實際使用需求。如:在規(guī)劃設計中以科學技術為手段,延續(xù)原有的應急通訊功能,圍繞“最后一公里”問題,配套完善其他各類生活服務功能。嘗試提供移動設備快速充電、加設快遞存儲柜等,使城市居民生活更便利,體現城市人文關懷。
藝術層面,強調兼具實用性與美觀性。對于城市街頭公共設施的藝術性追求,不僅有利于全體市民文化、審美情趣的提升,還有助于營造更加開放共享的人際交往空間,通過觸發(fā)非正式的文化活動與行為提升城市空間的可識別性與人文品質,最終提高城市公共空間活力。
社會層面,強調公共設施的社會嵌入。如:發(fā)揮公共設施的地理位置和布點規(guī)模優(yōu)勢,在應對城市突發(fā)公共事件時,通過在設施內加設臨時醫(yī)療衛(wèi)生檢查點、放置應急救助物資等,緊密配合政府職能部門展開社會救助和衛(wèi)生防疫等工作。
對以舊城公共設施為代表的城市公共設施進行較為整體的文化性更新優(yōu)化,可將文化資源有機地串聯起來,通過合理規(guī)劃和系統(tǒng)設計實現城市面貌的連續(xù)性和完整性。如在造型、色彩、圖案、風格等設施設計構成要素中,深度融合城市文化主體基因,適當地引入文化附著基因、文化混合基因和文化良性變異基因,使城市各區(qū)域街道中的公共設施總體呈現出較為統(tǒng)一的文化內涵。最終通過城市公共設施的直觀表象與城市文化基因的相互交織,以公共設施為紐帶將城市街道空間內的其他子系統(tǒng)緊密相連并相互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城市公共設施文化傳承的廣度和深度,直接決定了城市特色文化基因轉型發(fā)展的成功與否。特別是在歷史性標志地段,那些只關注地標性建筑單體的文化保護與建設,缺乏整體考慮的更新設計,仍有可能帶來城市文化特色語境與活力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