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婷
(西安外國語大學 旅游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8)
19世紀末興起的資源保護運動(the Conservation Movement)和自然保留運動(the Preservation Movement)掀起了美國環(huán)境保護史上的第一次浪潮(資源保護運動和自然保留運動目的都在于保護自然。起初,二者并無大的分歧,但20世紀初爆發(fā)的赫奇赫奇爭論卻使它們分道揚鑣。前者側重于對自然資源的科學利用和管理,以吉福德?平肖為代表;后者則強調自然的美學價值,主張保持自然的原貌,以約翰?繆爾為代表),是對19世紀工業(yè)化進程中自然資源被掠奪和自然環(huán)境被破壞的回應,這兩場運動均離不開女性的參與。19世紀是美國女權運動興起、女性走向公共領域的時代。美國女性組建了各種俱樂部、組織和協(xié)會,廣泛參與到各類社會改革中,自然資源問題就是她們關注的重要問題之一。她們發(fā)起了對森林、水資源、土壤、野生物和荒野的保護活動,使自然資源保護由一場以男性精英為主導的政治運動拓展為自下而上的社會運動[1]。因為她們的積極行動,女性也擴大了自身的話語權和政治影響力。
對于自然資源保護問題,美國學者多關注男性精英的領導作用,對女性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研究不多。隨著20世紀90年代學界環(huán)境史和社會史研究的結合趨勢,婦女環(huán)境史作為一個新的研究領域開始受到學者的重視,美國女性對環(huán)境保護的貢獻逐漸得到認可。本文以美國婦女俱樂部的傘狀組織“全國婦女俱樂部總聯盟”(the General Federation of Women’s Clubs,以下簡稱總聯盟)為研究對象,探討進步主義時期女性對自然資源保護工作作出的貢獻及其影響,期望為婦女環(huán)境史研究及現代環(huán)境保護提供一定參考。
19世紀的美國經歷了從農業(yè)和鄉(xiāng)村為主導的傳統(tǒng)社會向以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為標志的現代社會的轉變,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各方面都發(fā)生了全面而深刻的變化,美國從一個地處一隅的小邦變成了一個大國,但巨大的發(fā)展、迅速的崛起也讓美國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從環(huán)境史角度看,受近代以來人類中心主義和機械主義自然觀的影響,美國的現代化進程是建立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基礎之上的。美國人歡呼其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自然資源,并在“天定命運”的驅使下向西挺進,造成資源的浪費和環(huán)境的破壞。19世紀美國作家的許多著述深刻記錄了美國遭遇的環(huán)境巨變,描繪了自然在人類文明推進下的淪喪。美國女性作家蘇珊?F.庫珀(Susan F.Cooper,1813—1894)的《鄉(xiāng)居時光》(Rural Hours)便生動地展現出這些變化:
白人抵達美洲大陸后便開始開疆辟地,建設家園,變化悄然發(fā)生。斧頭,鐵鋸,熔爐,車輪,從早到晚不曾停歇;牛和豬占據了灌木叢,野生動物四處逃竄;拉車的牛馬踩著倒在泥土中的樹干,野生動物逃離逐漸消失的森林[2]。
庫珀的家鄉(xiāng)曾是一片荒涼之地,工業(yè)化使它開始被“廣袤、肥沃的農場”和“被踩實的道路”替代,它是19世紀工業(yè)化下美國大地發(fā)生巨大變遷的縮影。這一時期,土地被肆意開墾,森林被過度砍伐,草原放牧和采礦業(yè)的發(fā)展導致土壤植被遭到嚴重破壞,水土流失嚴重,沃土良田變成荒漠,旱澇災害頻仍,野生動植物被攫取殆盡,生存環(huán)境慘遭破壞,新建的工廠排出的染料、廢棄物污染了河流。在所有的自然資源中,遭受破壞程度最深的是森林。移民不僅砍伐、焚燒大量原始森林用以發(fā)展農業(yè),而且還用于修建房屋、取暖、工業(yè)加工、修建鐵路等。據統(tǒng)計,僅僅19世紀50年代,美國森林的砍伐面積就達到4000萬英畝,相當于過去兩個世紀森林砍伐總量的三分之一[3]。
除森林之外,許多野生物也慘遭滅頂之災,一些物種瀕臨滅絕。商業(yè)狩獵者、戶外運動愛好者和以研究為目的的收藏家們成為野生物急劇減少的罪魁禍首。在眾多消逝的野生物中,最駭人聽聞的是野牛數量的劇減。北美野牛長久以來徜徉于廣袤的大平原上,其數量曾經有4000萬到6000萬頭之多,但到了19世紀80年代,對野牛皮的商業(yè)需求導致它們被大量捕殺,幾近滅絕。
年復一年,出于個人用途、利益追求、自我保護、個人樂趣和研究的目的,自然慘遭蹂躪[4]。到了19世紀90年代,美國政府宣布邊疆消失、森林保護區(qū)和可耕作土地面積劇減,這才真正引起了美國人的警覺。同時,喚起美國人保護意識的還有文化民族主義、浪漫主義思想和超驗主義思想[5]。建國后,美國人將荒野和文化民族主義相結合,對荒野產生了獨特的情愫,將其視作文化、精神資源和國家尊嚴的基礎[6]。18世紀末19世紀初,浪漫主義和超驗主義傳入美國,出現了一大批浪漫主義作家和藝術家,如約翰?詹姆斯?奧杜邦(John James Audubon,1785—1851)、托馬斯?科爾(Thomas Cole,1801—1848)、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亨利?梭羅(Henry D.Thoreau,1817—1862)等。他們通過文學和藝術的形式,以欣賞的視角歌頌自然的美和價值,呼吁與自然和諧相處,以喚起美國人對獨特景觀和荒野的保護意識。
在上述因素的推動下,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開始擔心自然資源的整體惡化以及破壞性消費方式對國家發(fā)展的影響,他們開始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到了進步主義時期,對自然的關懷的理念得到了更加廣泛的宣傳和認可,并轉化為政府的政策。在這種背景下,美國女性接受并采用了與19世紀民族主義、浪漫主義和超驗主義類似的觀點看待周圍環(huán)境,將女性的慈愛運用于對自然的保護和對美國文明的維護之中,推動了森林、水資源、土壤、野生物和荒野的保護以及國家公園的建立。
美國女性是進步主義時期自然資源保護運動的重要參與者,她們或通過探索和研究自然來喚起民眾保護自然的熱情,或加入某個婦女組織,對自然資源進行實地保護。總聯盟主席莉迪婭?亞當斯?威廉斯(Lydia Adams Williams)曾指出,保護自然資源是女性的天職,她們“通過教育民眾,保護每個家庭和孩子賴以生存的資源免受掠奪和破壞”[7]。
許多女性深入西部荒野,探索自然的奧秘,傳播資源保護理念。艾麗斯?伊斯特伍德(Alice Eastwood,1859—1953)是一位女性植物學家和資源保護主義者。她穿越荒野,收集標本,撰寫了大量著作、文章和小冊子以敦促加利福尼亞人保護當地的物種,將畢生精力奉獻于自然研究與保護中。鳥類學家弗洛倫絲?M.貝利(Florence Merriam Bailey,1863—1948)收集了大量有關北美鳥類的信息,撰寫了50多篇有關鳥類的文章及多部暢銷書籍,并發(fā)起了一場保護鳥類的運動。女性攝影家、博物學家及作家吉恩?斯特拉頓?波特(Gene Stratton Porter,1863—1924)從1895年開始從事攝影工作,經常深入荒野,拍攝棲息地中鳥類的活動,并用圖片的形式將鳥類的習性生動地展現于公眾面前。這些女性拉近了自然與人們之間的距離,增加了公眾對自然的了解,喚起了他們保護自然的情愫。
更多的女性選擇成為婦女組織的成員,在自然資源保護中貢獻自己的智慧。婦女俱樂部(Women’s Clubs)是進步主義時期女性保護自然資源的重要媒介。婦女俱樂部成立之初就設立了種植樹木、修建社區(qū)公園、保護自然景觀的項目。哥倫比亞特區(qū)婦女俱樂部聯盟(the District of Columbia Federation of Women’s Clubs)是 第 一個通過資源保護決議的婦女組織,其引領著其他婦女俱樂部加入全國資源保護運動中;總聯盟也將自然資源保護列為其工作重點之一,先后成立了林業(yè)委員會(a Forestry Committee)、航道委員會(a Waterways Committee)和資源保護部(a Conservation Department)。到1908年,總聯盟已經成為全國資源保護大會的重要成員;美國革命女兒會(Daughter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于1908年通過了資源保護決議,并于第二年成立了資源保護委員會;全國婦女河流與港口大 會(Women’s National Rivers and Harbors Congress)的目標就是推動有價值的內陸航道和港口的發(fā)展,保護森林及其他自然資源,確保相關的聯邦及州立法的通過[8]。1900年到1916年間,全國超過200萬名女性參與到了自然資源保護中。
在所有自然資源中,森林是女性最為關注的資源,這也符合當時美國資源保護的背景。在全國林業(yè)運動迅速開展的情況下,各個女性組織對當地的森林資源進行保護,并對聯邦政府的林業(yè)保護工作給予了大力支持。各州婦女俱樂部在總聯盟的帶領下加入到森林保護的潮流中,發(fā)起了森林保護的宣傳和教育工作,建立了多個保護項目,將森林保護工作向社會基層推廣。到1910年,283個婦女俱樂部報道,她們已向各州及聯邦立法機構提交了有關森林火災立法、重新造林免繳稅、示范林撥款等方面的信件和請愿,而與此同時,250個俱樂部活躍于鳥類和植物保護運動中[1]62。
女性還十分關注動物保護問題。直到19世紀80年代,美國保護野生物的意識和活動才逐漸出現,而女性是重要的推動者。在所有受保護的動物中,鳥類是女性重點保護的對象。她們不僅觀察研究鳥類的習性,還撰寫了大量有關鳥類的著述,推廣鳥類的美學價值和實用價值。當時,用鳥兒羽毛作為服飾裝飾品的時尚導致19世紀的美國每年約500萬只鳥、全世界每年約2億只鳥被捕殺[9],而這也刺激了鳥類保護意識的覺醒。一場以女性為主體的旨在保護鳥類的奧杜邦運動(the Audubon movement)誕生,打擊了羽毛時尚傳統(tǒng),遏制了羽毛貿易,成為進步主義時期資源保護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奧杜邦運動是美國進步主義時期的一場鳥類保護運動,以當時成立的奧杜邦協(xié)會為標志。奧杜邦協(xié)會是美國的民間鳥類保護組織,第一個奧杜邦協(xié)會成立于1886年,以著名的鳥類學家、博物學家和畫家約翰?詹姆斯?奧杜邦的名字命名。女性在奧杜邦運動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進步主義時期,隨著美國歷史上第一個環(huán)境保護浪潮的到來,女性的自然資源保護活動也達到了高潮。在獲得選舉權之前,俱樂部女性主要利用自身的組織技能和道德權威影響資源保護事業(yè)。對兒童和民眾的恰當教育是她們開展資源保護工作的重要手段。她們通過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的方式,建立了教育年輕人、宣傳資源保護習慣的項目,喚起了更多人對環(huán)境保護的關注;她們前往受保護區(qū)域,實地調查被破壞狀況,形成特定的保護機制,呼吁民眾和政府的支持;她們還進行游說進言,同工業(yè)人士、立法者、國會,甚至總統(tǒng)直接對話,并向議員施壓,推動環(huán)境保護立法的通過。女性的社會影響力受到很多政治家的關注,他們試圖爭取婦女俱樂部的支持,以更好地達成保護自然資源的目標。
總聯盟成立于1890年,是美國重要的全國性婦女組織。它由代表各方利益、踐行各類理念的地方婦女俱樂部和州級婦女俱樂部聯盟組成,其目標是“加強世界范圍內各類婦女俱樂部之間的交流,讓它們對比工作方法以促進互助”[10]。19世紀末,總聯盟的關注內容已十分廣泛,涵蓋了文學、藝術、市政服務、教育、自然資源、家政經濟、食品、工業(yè)、童工、立法等方面,其關注范圍也由地方、各州上升至聯邦層面。
在總聯盟的所有工作中,自然資源保護是其中重要的一項,這既符合資源保護運動維護美國人精神價值和國民性格的愛國主義特點[11],又體現出女性組織對自然的關懷。最初,總聯盟重點關注森林和水資源問題。隨著資源保護運動和自然保留運動的決裂,其工作從資源保護轉向對自然資源和自然環(huán)境的雙重保護,自下而上地推動資源保護運動的開展。
進步主義時期,資源保護運動在全美轟轟烈烈地開展??偮撁俗钤珀P注的自然資源是森林。早在1896年舉辦的第三屆年會上,總聯盟就通過了一項名為“國家森林保護和經濟發(fā)展”的決議,支持保護哈德遜河河岸的帕利塞茲(Palisades)懸崖地[12]71。該決議被分發(fā)給國內1500個婦女俱樂部。決議的通過表明總聯盟開始將資源保護納入其工作議程。
資源保護運動初期,總聯盟的保護工作主要由各州的成員俱樂部推進。新澤西州婦女俱樂部聯盟率先成立了林業(yè)委員會,該委員會在同總聯盟和其他各州聯盟林業(yè)委員會的合作過程中取得了重大成就;緬因州婦女俱樂部聯盟除了支持緬因大學的一項林業(yè)計劃外,還為阿卡迪亞國家公園和卡塔丁山州立公園的建立而斗爭;在賓夕法尼亞州,婦女俱樂部聯盟在米拉?L.多克(Mira L.Dock,1853—1945)的領導下加入到森林保護工作中。1897年10月,多克帶領本州女性通過了一項森林保護決議,受到各地婦女俱樂部的支持;她還資助有關森林的公共演講、游說州政府調配資金;多克還和賓夕法尼亞州林業(yè)委員會及美國林業(yè)協(xié)會(American Forestry Association)等男性組織合作,游說森林債務法案和水域保護法案的通過[13]。
隨著各州林業(yè)保護運動的有序推進,一些州俱樂部聯盟先后成立了林業(yè)委員會。在1902年舉行的第六屆年會上,總聯盟林業(yè)委員會正式成立,其目的是加強對聯盟成員的教育,推動林業(yè)工作的進行,引導林業(yè)保護運動向立法和其他行動方向發(fā)展。這也是總聯盟正式將森林保護列為其工作重點的標志。總聯盟理事會任命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的瑪麗?芒福德夫人(Mrs.Mary Mumford)擔任林業(yè)委員會主席,委員由各州婦女俱樂部聯盟林業(yè)委員會的主席或各州婦女俱樂部聯盟理事會指派的成員擔任。到1906年,全國各州婦女俱樂部聯盟均成立了林業(yè)委員會。這些林業(yè)委員會在總聯盟林業(yè)委員會的領導下共同致力于森林保護工作。通常,它們通過以下幾種方式開展工作:督促各俱樂部學習林業(yè)和樹木管理的原理;慶祝植樹節(jié),發(fā)起樹木研究及植樹活動,監(jiān)督破壞樹木的行為;與本州的林業(yè)管理部門合作,為其提供建議,并獲得其支持;加強學校教育和公眾教育,在公立學校開展有關樹木的閱讀、寫作、辯論、歌唱等活動并向學校提供自然讀物,以喚起孩子們保護森林的意識;通過與公眾當面交流、開辦流動圖書館、在當地報刊上發(fā)表文章、為各類會議提供研究框架和信息等形式宣傳森林知識[14]。
到1908年,女性們通過俱樂部建立了廣泛的活動網絡,并受到大多數男性林業(yè)管理者的認可和支持。擁有6000多名會員的美國林業(yè)協(xié)會在其官方期刊《林業(yè)與水利》(Forestry and Irrigation)上開設專欄,刊登婦女俱樂部的工作報告,大力宣傳其林業(yè)工作[15]。同時,男性林業(yè)管理者也邀請女性加入其組織,共同解決林業(yè)問題。1915年美國林業(yè)協(xié)會第34屆年會上,總聯盟資源保護部主席埃蒙斯?克羅克夫人(Mrs.Emmons Crocker)當選為該協(xié)會副主席。這是女性首次在男性組織中擔任重要職務,大大激勵了俱樂部婦女的資源保護的信心[16]。
除森林保護外,水資源也是總聯盟關注的重點問題。水資源問題在1902年到1904年間真正進入總聯盟的視線,最初主要由林業(yè)委員會負責[12]91??偮撁擞?902年年會上通過了兩項決議:遵循內政部部長的提議——目前對于美國人民來說,沒有任何事情比水資源保護、西部貧瘠土地改良及那些建立家園、構建社區(qū)的人們的安居樂業(yè)更重要;敦促國會修建必要的水庫和水利工程,吸引大量成功的美國公民在荒漠地帶安家[17]。1907年,為了響應美國政府的水資源保護政策,總聯盟成立了航道委員會,專門致力于推動水利、潔凈水及更廉價、更便捷的交通事業(yè)的發(fā)展。建立之初,航道委員會主要從事水資源保護的宣傳和教育工作。俱樂部婦女走向學校,將內陸航道保護知識傳授給教師和學生,推動了學校師生和媒體的通力合作。同時,委員會還非常注重立法對于河流保護的重要性,其成員通過影響立法的方式敦促相關法律的通過。它也認識到河流灌溉的關鍵作用,因此對各州河流管理問題予以支持。很快,水利宣傳和保護活動在39個州、619個俱樂部開展起來,其包括建立圖書館、社區(qū)潔凈水計劃和濱水區(qū)衛(wèi)生計劃等。俱樂部女性通過演講、會議、競賽、報紙宣傳和發(fā)放小冊子等方式向學校引進資源保護教育[1]63。
隨著資源保護運動迅速展開,總聯盟的自然資源保護范圍也隨之擴大。總聯盟于1910年第十屆年會上通過了一項決議,將林業(yè)委員會和航道委員會合并為資源保護部,并增加了一位鳥類保護代表??偮撁藘炔抠Y源保護機構的整合表明,它對自然資源的興趣從重點強調森林和水資源擴大到對更多自然資源的保護。為了更好地落實資源保護部的計劃,負責森林、水資源、土壤、鳥類、漁業(yè)、其他野生物及食物生產等具體事務的小組委員會成立,并交由專門的人員加以管理。
成立前20年,總聯盟傾向于采用實用性資源保護理念(practical conservation),積極支持平肖的資源管理理念,但1908年到1913年發(fā)生的赫奇赫奇大壩爭論逐漸改變了總聯盟的資源保護軌跡(赫奇赫奇大壩爭論肇始于1908年,圍繞是否為了舊金山市的用水問題而在赫奇赫奇峽谷建造大壩而展開。以平肖為代表的資源保護主義者從功利主義角度出發(fā),提倡對自然的有效利用,支持大壩的修建;而以繆爾為代表的自然保留主義者則從自然本身的利益出發(fā),希望保護其完整,因此對大壩建設持反對態(tài)度。二者就大壩的修建問題在全國范圍內展開了激烈的爭論,也由此開始決裂。最終,該爭論以資源保護主義者的勝出而結束)。此后,總聯盟轉而支持以繆爾為代表的自然保留主義者,秉承理想化的資源保護理念(poetical conservation),在州立公園和國家公園建設方面作出了積極貢獻(“practical conservation” 和“poetical conservation” 這 兩個概念援引于Priscilla Massmann的博士論文A Neglected Partnership: The General Federation of Women’s Clubs and the Conservation Movement, 1890—1920)。
在有關赫奇赫奇大壩的爭論中,繆爾通過演說、信件、報刊雜志及國會游說等形式反對大壩的建立,強烈譴責將峽谷商業(yè)化的行為[18]??偮撁藢姞柕奶嶙h表示支持,認為大壩的修建破壞了自然景觀的完整性。在1909年1月美國眾議院公共土地委員會的一次聽證會上,超過50名女性明確提出反對意見。其中,塞拉俱樂部的女性領袖指出,工程技術人員已確認至少存在14個其他可用的水源,并請求對其進行全面調查[19]。時任總聯盟林業(yè)委員會主席的杰茜?B.杰勒德(Jessie B.Gerard)發(fā)出倡議:“保護赫奇赫奇峽谷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敦促俱樂部婦女通過寫信或面談的方式向國會議員施壓,迫使他們反對修建大壩的提案,并支持修建國家公園的所有提案?!盵20]1910年2月,總聯盟通過了反對修建大壩的決議:“我們發(fā)自內心反對對赫奇赫奇峽谷進行不必要開發(fā),請求總統(tǒng)和內政部長取消目前的許可,敦促所有參議員和眾議員,特別是公共土地委員會的委員們阻止任何允許侵入國家公園的法案的通過?!盵21]隨后,這份決議的復印件被提交給總統(tǒng)、內政部長和代表總聯盟婦女的國會議員以及公共土地委員會的委員。
以總聯盟為代表的女性和自然保留主義者極力反對大壩的修建,但他們仍無法改變政府官員和專家們以科學管理和有效利用資源為主導的理念的統(tǒng)治地位。雖然女性的聲音非常強烈,但由于缺乏選舉權,其主張被輕而易舉地忽視。最終,赫奇赫奇法案雷克法案(the Raker Bill)于1913年12月19日在國會獲得通過,并由威爾遜總統(tǒng)簽署生效,自然保留主義者的活動以失敗告終。第二年,繆爾去世,赫奇赫奇爭論結束。
盡管自然保留主義者保護赫奇赫奇峽谷的目標未實現,但這進一步促進了民眾資源保護意識的覺醒,而總聯盟也加快了創(chuàng)建公園的步伐。在加利福尼亞州,婦女俱樂部聯盟譴責男性出于商業(yè)利益而砍伐紅杉林的行為,發(fā)起了創(chuàng)建紅杉林公園的活動。在此過程中,俱樂部婦女發(fā)動全國的婦女俱樂部,并和本州的男性組織全國拯救紅杉聯盟(Save the Redwoods League)通力合作,充分利用輿論的作用,向國會施壓,推動了宏堡縣紅杉林州立公園(Humboldt Redwoods State Parks)的建立。在佛羅里達州,一場保護天堂鑰匙(Paradise Key)的公園運動正在發(fā)酵。在該州婦女俱樂部聯盟主席梅?曼?詹寧斯(May Mann Jennings ,1872—1963)的領導下,建立大沼澤地天堂鑰匙聯邦森林保留地的決議于1905年獲得通過[22]。詹寧斯向州長和其他政客推銷公園理念,并說服立法機構批準公園的建立;她還在全州范圍內開展巡回演講,帶領俱樂部婦女發(fā)起募捐活動[23]。在俱樂部婦女的推動下,1916年,占地4000英畝的皇家棕櫚州立公園在佛羅里達州建立,成為美國最著名的鳥類、花卉和野生物保護區(qū)。
赫奇赫奇大壩爭論之后,總聯盟及各級婦女俱樂部在橫掃全國的公園運動中作出了自己的貢獻;總聯盟的250萬名婦女團結起來,在公園建設中找到了為美國民眾謀求福祉的機會。通過總聯盟的資源保護部,這些女性還積極支持國家公園管理局(the National Park Service)的成立,促使美國更多的自然景觀得到了保護,推動了管理局工作的順利開展。
1917年,美國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資源保護運動也因此受到極大影響。1920年到1922年間,總聯盟內部幾個委員會重組,資源保護部被取消,應用教育部(the Department of Applied Education)成立。自然資源處成為其中的一個分處,自然資源保護也成為總聯盟工作的一小部分。20世紀20年代,自然資源處的工作重心包括控制森林火災、建立州立公園體系、支持保護動植物立法的通過、進一步美化林肯公路、拓展花園俱樂部的工作、支持五大湖加入海洋航道工程、支持在科羅拉多河修建頑石大壩的法案等。到20世紀20年代,隨著婦女選舉權的成功獲得,總聯盟的工作重點轉向影響國會立法方面,自然資源處之前的許多工作交由立法部接管,女性的自然資源保護活動逐漸式微。
進步主義時期的資源保護運動和自然保留運動是19世紀工業(yè)化下自然資源遭到浪費、自然環(huán)境遭到破壞的產物,女性是這兩場運動中重要的社會力量。她們以俱樂部為媒介,通過教育宣傳、調查研究、項目實施、游說進言等方式,將自然資源保護的教育項目和保護項目固定下來;同時,她們還加強了政治家與民眾的聯系,為各項政策贏得了堅實的社會基礎。
總聯盟作為全國婦女俱樂部的傘狀組織,從建立之初以教育為目的到進步主義時期投身于各項社會服務,對這一時期及之后的政治立法和公眾教育都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它不僅領導200多萬女性在森林、水資源、土壤和野生物保護以及公園創(chuàng)建等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而且主導了資源保護運動的發(fā)展方向。她們使得這場運動不僅僅是一場由男性領導的、效率與保護并重的政治運動,而且還賦予其更加豐富的人文內涵,使其成為一場為人類福祉奮斗的廣泛的社會運動。通過總聯盟的工作,女性的市政改革精神得到了加強。俱樂部的工作方法和組織方式使她們實現了獲得廣泛知識、參與社會事務的目標,其影響力也深入社會及政治領域,體現出19世紀美國女性由家庭領域走向公共領域的社會趨勢;而這些女性同各級政府官員和公眾密切的接觸,也為女性1920年政治權利的獲得奠定了基礎。在此過程中,許多組織和男性政治家開始重視女性的力量,為她們提供支持并同她們緊密合作。平肖在其著作《為資源保護而戰(zhàn)》中論述了女性對于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并贊頌了她們保護自然資源的行為:“我認為(保護自然資源的)部分工作落在女性的肩上(絕不是一項小工作),她們要保證孩子們能享受這些資源,使它們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不因浪費而遭到破壞?!盵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