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美含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2018年4月10日21時9分許,被告人蔣某某駕駛“宗申”牌三輪摩托車沿平頂山市高新區(qū)葉寶路祁營村路段自東向西行駛時,將同向步行的被害人韓獻嶺刮擦倒地,肇事后蔣某某駕車逃逸。當日21時11分許,被告人婁某某駕駛“思威”牌小型普通客車、被告人呂某某駕駛“大眾”牌小型轎車先后行至事故現(xiàn)場,韓獻嶺被上述兩輛車碾壓、拖擦,且事故發(fā)生后,婁某某、呂某某均駕車逃逸。經(jīng)鑒定,韓獻嶺當場死亡。鑒定意見中并沒有指明蔣某某逃逸的情節(jié)是韓獻嶺死亡的直接原因,也并沒有指出二者存在因果關系。
初審人民法院在判決中載明,蔣某某駕車撞擊韓獻嶺并導致其死亡的行為已經(jīng)構成交通肇事罪。但其辯護人認為,韓獻嶺死亡結(jié)果的出現(xiàn)與蔣某某先前的逃逸行為之間尚不存在任何直接的因果關系,故其以該理由向二審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訴。二審法院通過審理,采納了蔣某某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撤銷了一審法院對于被告人蔣某某的定罪部分,判處蔣某某有期徒刑三年。
第一,行為人的逃逸與最終的死亡結(jié)果所存在的因果關系可否會成為判定交肇之后逃逸致死的必備條件。在本案中即為對于韓獻嶺死因模糊的情況下,即在未認定蔣某某逃逸行為與死亡結(jié)果存在直接因果關系時可否以交通肇事之結(jié)果加重情形來對其加以認定。
第二,鑒定意見中并未直接寫明駕駛員蔣某某的肇事行為致使行人韓獻嶺當場身亡,在查明情形不能滿足交肇之基本犯罪構成要件的情形下,可否將其認定為交肇犯罪的結(jié)果加重情形即逃逸致死。換言之認定交肇的加重情形,是否需要逃逸之前所發(fā)生之肇事行為達到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1]之入罪標準。
當前,社會機動車保有量的增幅加劇,機動車肇事發(fā)生率也越來越高,而每年由于交通肇事后而不能及時得到必要救助而死亡的受害者的人數(shù)也在不斷上升。雖然我國刑法規(guī)定了由于先行行為導致的受害人處于危困狀態(tài)時,行為人應當施以援助,但對于交通肇事行為而言,其收效并不樂觀。司法實務之中在判斷此類問題時也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因“肇事后逃逸致死”之理解和適用發(fā)生爭議而使得相同案件出現(xiàn)不同判決的情況。
故為了創(chuàng)造與維護社會的和諧與秩序,使得司法公信力進一步得到提升,應對“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這一概念加以深度解析與討論,而這其中最主要的也是最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怎樣理解“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這一看似明確且無爭議的情形。
那么,該如何去理解“事故后逃逸致死”則成了在進行深度研究前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顧名思義,其是在發(fā)生交通肇事之后而逃逸并且被害人死亡的,但是從更深的角度出發(fā),其還需要滿足其他條件,筆者將其歸為幾點。首先,需要已存在交通肇事為前提,其與構成交通肇事罪是兩個概念。其次,行為人必須要實施積極逃逸行為,若其在此等待或?qū)⑵渌歪t(yī)則均不是積極實施逃逸。再次,其主觀上必須有逃避法律制裁的思想。舉一例而說明,甲開車將乙撞到,下車查看情況,發(fā)現(xiàn)乙腹部開裂而尚未死亡,甲想到其可能入獄,便扔下乙獨自離開,這時其主觀上就是逃避法律制裁,但若甲給附近的醫(yī)院打電話之后自己去公安局自首,則不可認定其主觀上存在逃避法律制裁的思想;最后,其要求先前的撞擊者的逃逸情節(jié)同死者的死亡結(jié)果之間有相當?shù)囊蚬P系。就是在認定“交肇后逃逸致死”這一加重情節(jié)時,需要使其滿足最高院印發(fā)的交通肇事的司法解釋中第五條第一款所述之規(guī)定即死者系由于先前造成車禍的駕駛員逃逸而使得其因無法得到有效的救助而死亡,在此時,受害人可能會因行為人所加入的逃逸行為意外的動作而無法得到有效救助,最后死亡。仍以上述例子為例,甲若在此時將乙拖行到路邊水溝,導致其淹死或者乙事后被發(fā)現(xiàn)并送醫(yī)但由于污水灌入其腹腔而致乙感染死亡,那么,甲就是用了除逃逸之外的其他行為導致乙的死亡,則應當將后續(xù)的隱藏行為判定為殺人行為,從而將其判定為“故意殺人罪”,但其仍應與交通肇事罪并罰。
1.“逃逸”之含義
任何法律都必須得到明晰,這也就要求其必須得到解釋,故以何種理由與技巧對其加以解釋就顯得尤為重要。在對于刑法進行理解與適用時,可以采取幾種不同的方法來對其進行解釋。例如注重邏輯性的倫理解釋,或更多的對于字面上意思加以分析的文理解釋。而對于不同的解釋方式或技巧而言,其均力求獲得統(tǒng)一的或者較為合理的解釋結(jié)論。但是由于采取不同的解釋方法或者技巧而往往會造成推理的依據(jù)或過程的差異,最終使得對于某一條文的解釋結(jié)論出現(xiàn)偏差。部分學者認為,相較于論理解釋而言,更為注重字面意義的文理解釋是更高級之解釋方式。其原因在于,在理論法學中,解釋的排列順序之首位的即是文義解釋,而在其之后的則應當是體系解釋等等,所以依照此種理由來看,文義解釋應當算作是對于法律概念進行解釋時之首選。文義解釋系根據(jù)漢語詞義對于詞語進行闡述?!疤右荨币辉~系古代漢字“逃”與“逸”疊合而后所生,其應為動詞詞性。[2]“逃”指逃跑,即單純的行為性詞語,而“逸”指具有隱匿、躲避意思的狀態(tài)性詞語。兩者加在一起既表明了“逃逸行為”的客觀的動作形態(tài)和客觀隱匿的狀態(tài),也表達了“逃”是前提,“逸”是結(jié)果。那么將“逃逸”一詞以此方法解釋后,會產(chǎn)生何等作用呢?筆者認為,其系確立逃逸行為的客觀基礎。如果僅從刑法上的行為價值,而不考慮目的價值的話,只要發(fā)生交通肇事之后逃逸那么就要歸為第二檔的交通肇事逃逸的加重情節(jié),此情節(jié)的法定刑為有期徒刑三至七年。這樣有違刑法中的“保護人權”的原則。所以,“逃逸行為”必須被限制解釋。所以,解釋的邏輯應當是雖然其存在著符合逃逸所要求的客觀行為,但也不能斷然將其判定為一百三十三條中所指之“逃逸”,其應當存在一定之限制條件來防止刑法的過度擴張。那么,什么樣的“逃逸”才算是在交通肇事領域內(nèi)的逃逸?這一問題則需要從刑法層面被解釋。
最高院曾于2000年5月發(fā)布有關司法解釋,其中規(guī)定當造成交通事故的行為人主觀上存在躲避刑事追訴的思想,而實際也存在逃跑情形,并且導致了受害人因為其逃逸而造成不能接受有效救治而身亡的最終后果。只有完全符合這些構成要件才會被認定為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中所規(guī)定的逃逸致死的加重情節(jié),并且適用第三檔七年至十五年的法定刑[3]。由此可見,逃逸行為發(fā)生時所必不可少的兩大組成要件為:主觀心態(tài)與客觀事實。
2.對“逃逸致人死亡”的理解
從我國目前刑事立法出發(fā),在通常情況下并不會評價在實行行為之后為了逃避刑事追訴而逃逸的行為,其被歸類為廣義的事后不可罰行為。但交肇犯罪作為特例,其規(guī)定了在發(fā)生交通事故后逃逸可被認定為加重情形。其原因在于,在出現(xiàn)交通事故之后,一旦行為人逃逸,則會在客觀上導致被害人得到救助之可能性降低,并且極大地提升其受到二次甚至多次撞擊的可能性。逃逸行為不僅使刑法最為保護的人身權與財產(chǎn)權造成實質(zhì)性的損害,而且可能使得本應該被消滅的風險變得現(xiàn)實化。故規(guī)定逃逸與致人死亡兩加重情節(jié)的用意在于,法律鼓勵行為人在實施不作為的犯罪行為之后有義務對此實施救助,以避免自己的不救助行為導致被害人再次受到傷害。法益保護說認為,某一行為進入刑法制裁之射程范圍之內(nèi),刑法更關注的是其對法益造成的危害以及威脅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