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互文修辭英譯失誤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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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互文翻譯情況簡介

通過研究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漢語古詩中的各種辭格，有些如對仗、回環(huán)、頂真等辭格的翻譯呈現(xiàn)度相對較低。這與該辭格的獨特程度有密切關(guān)系，凡與某種語言的特點有密切聯(lián)系，反映了該語言所屬民族的思維特性的辭格，在另一種語言中找不到對等物，翻譯的呈現(xiàn)度就會較低。研究發(fā)現(xiàn)，漢語中互文修辭的翻譯，對等譯出的情況也比較低。下面，筆者將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評價分析唐詩中互文的英譯情況。

二、互文翻譯情況具體表現(xiàn)評析

(一)譯者基本體現(xiàn)互文，且翻譯“信達雅”皆至

我們發(fā)現(xiàn)有的翻譯者將互文修辭翻譯出來了，而有的翻譯者并沒有將其翻譯出來。但這并不是我們劃分翻譯好壞的絕對標(biāo)準(zhǔn)。嚴(yán)復(fù)曾提出過“信達雅”的翻譯理論，許淵沖先生曾提出過翻譯的“三美原則”，我們在這些理論的指導(dǎo)下，重新審視了這些譯作，其中有部分詩句，其英譯也算是佳作。如：

出塞

唐·王昌齡

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

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渡陰山。

The age-moon still shines o’er the ancient Great Wall,

But our frontier guardsmen have not come back at all.

Were the winged general of Dragon City here,

The Tarter steeds would not dare to cross the frontier.(許淵沖,1998)

“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包含了互文的修辭，于無形中展現(xiàn)豐富的內(nèi)容。意為由秦至漢，在漫長的歲月里，明月就一直永久地照耀著關(guān)塞，突出了征戰(zhàn)時間之長，戰(zhàn)事之苦。以宏大的時間跨度以及后面描述的遼闊的空間跨度一起營造出一種雄渾蒼茫的意境，這一意境又與此詩的主題緊密相連。許淵沖先生在正確理解原詩的基礎(chǔ)上，通過“still shines over the ancient Great Wall”，較為準(zhǔn)確地將此詩的互文所表達的意義翻譯了出來。其中，“still”“ancient”兩詞又正好照應(yīng)了原詩互文中體現(xiàn)的時間的久遠(yuǎn)，符合嚴(yán)復(fù)所謂的“信”這一原則。其次，原詩用詞非常凝練。而譯文同樣表達通暢簡潔，明白清晰，沒有冗余的話語，體現(xiàn)了嚴(yán)復(fù)所說的“達”這一原則。再者，該譯文情境交融，很好地再現(xiàn)了原詩所傳達的意境，符合了奈達所說的“動能等值”觀念和嚴(yán)復(fù)所提出的“雅”的原則。

(二)譯者未能理解互文，翻譯有較大缺憾

有一些譯作，因譯者本人對詩中的互文現(xiàn)象沒有充分關(guān)注，因而在翻譯時，沒有體現(xiàn)原作的意蘊，而這些詩中互文的功用又是比較重要的，因此就造成了譯作遠(yuǎn)遜色于原作。如：

琵琶行

唐·白居易

潯陽江頭夜送客，

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

舉酒欲飲無管弦。

a)The host alights from his horse,The guest is aboard.(傯仕編：1999)

b)I,the host,dismounted and saw the guest in the boat.(許淵沖：1998)

c)Having dismounted our horses and hoarded his boat,we raised our cups… (張廷琛、魏博思，1997)

“主人下馬客在船”的本義是：主人和客人下馬來到了船上。以上的英譯三個譯本，我們可以分析其優(yōu)劣以及各自所側(cè)重運用的翻譯理論。

就互文修辭英譯所傳達意義保存最完整的，應(yīng)當(dāng)是張廷琛、魏博思選譯的版本：“Having dismounted our horses and hoarded his boat,we raised our cups… ”將詩句的主語整合成主客一起下馬一起上船，準(zhǔn)確地把原詩的含義傳達了出來，此譯法應(yīng)當(dāng)是采用了邵志洪的意譯法，即當(dāng)源語形象和喻義的結(jié)合關(guān)系對譯語來說很陌生，難以移入譯文或者源語形象在上下文里不太重要時，可采用概略化或釋義的方法譯，即只譯出喻義。該版本的譯法便是比較直觀地譯出了原詩的意義，也比較符合許淵沖“三美原則”中將“意美”放在首位的想法，是最為貼近原意的譯本。

完全沒有將互文修辭所隱含的詩意翻譯出來的應(yīng)當(dāng)是第一個版本：“The host alights from his horse,The guest is aboard.”簡單地將“主人下馬客在船”理解為“主人在下馬，客人在船上”。這一方面可能是因為譯者沒有注意到原詩中存在互文修辭；另一方面可能是因為譯者采用了歐陽楨“文學(xué)翻譯三個標(biāo)準(zhǔn)”中的“自明”原則，即譯文在被閱讀時，并不需要讀別的東西以助鑒賞和理解，就像在讀原文時一樣。但翻譯顯得生硬，沒有詩的韻味。

許淵沖先生的譯本雖然也沒能將該詩句中的互文修辭翻譯出來，表達出主客同時下馬，一起上船的意義，但是譯文對“the host”做了說明，“saw the guest in the boat”實際上暗含了“主客同上船”的意義。這比較符合顧正陽先生的淡化式翻譯原則，即由于對原文辭格做出淡化式處理，而造成原文雅的風(fēng)格的淡化。當(dāng)加注、文內(nèi)說明用典等都會導(dǎo)致譯文缺失詩意時，就得忍痛割愛，淡化原詩的詩的風(fēng)格，譯出辭格所要表達的大體的意思，以幫助讀者跨越文化的障礙。這是比較中規(guī)中矩的版本。又如：

出塞

唐·王昌齡

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

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渡陰山。

a)The moon goes back to the time of Qin,the Wall to the time of Han.

And the road our troops arc travelling goes back three hundred miles.

Oh,for the winged General at the Dragon city.

That never a Tarter horseman might cross the Yin Mountains.(威特·賓納、江亢虎，1929)

b)The age-moon still shines o’er the ancient Great Wall，

But our frontier guardsmen have not come back at all.

Were the winged general of Dragon City here,

The Tarter steeds would not dare to cross the frontier.(許淵沖,1998)

可以發(fā)現(xiàn)，賓納的譯本完全忽略了對互文修辭意義的解釋，機械地將其譯為“秦朝時的明月漢朝時候的關(guān)口”這樣的字面意義。他是一個美國翻譯家，應(yīng)該是對原詩中的互文修辭不了解，故而導(dǎo)致翻譯失誤。許淵沖的譯本“The age-moon still shines o’er the ancient Great Wall”將“明月”和“關(guān)”融到一個意境中，情境交融，在保障詩歌原意的基礎(chǔ)之上，積極地對譯詩進行了再創(chuàng)造，充分體現(xiàn)了成仿吾《論譯詩》中的構(gòu)成翻譯法，即是譯者用靈敏的感受力與悟性將原詩的生命捉住，再把它用另一種文字表現(xiàn)出來的意思。許淵沖先生自身的詩詞修養(yǎng)及再創(chuàng)造的高深功力，使譯文渾然天成，不事雕琢。

木蘭詩

南北朝

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

a)Their general fought hard,battle after battle,/and one day died in battle./the soldiers were ten years and more in the field/before they marched home in triumph.(丁祖馨，1992 )

b)The captain had fought a hundred fights,and died,

The warriors in ten years had won their rest.(中國文學(xué)出版社，1999)

c)Generals laid down their lives in a hundred battles,

and valiant soldiers returned after ten years’ service.(中國文學(xué)出版社，1999)

這三個版本都將原詩譯為“將軍歷經(jīng)百戰(zhàn)而犧牲，壯士十年之后凱旋”，出現(xiàn)了一定的失誤。就“三美原則”(許淵沖，1987)來看，這三個譯本都在“意美”上有所缺失。就“音美”來說，第一個譯本“battle after battle,and one day died in battle”在音韻上通過單詞的重復(fù)，營造出一種反復(fù)回環(huán)的音韻美，體現(xiàn)出“音美原則”。就“形美”而言，第三個譯本“Generals laid down their lives in a hundred battles,and valiant soldiers returned after ten years’ service”在翻譯的詞序上與原詩最為接近，且上半句與下半句使用相同的語序，體現(xiàn)出一種對稱的形式美，側(cè)重于遵循“形美”的原則。第二個譯本在“音美”和“形美”上都處于中等，屬于比較保守的譯法。

(三)譯者欲體現(xiàn)互文，但翻譯處理不佳

有些譯作，譯者對互文的特點和功用有所了解，但翻譯的處理卻不見得很好。如：

月夜

唐·劉方平

更深月色半人家，

北斗闌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氣暖，

蟲聲新透綠窗紗。

The slanting Plough and Southern stars shed dying light.(劉琦注析，許淵沖、唐自東譯，2004)

“北斗闌干南斗斜(闌干：橫斜貌)”屬于當(dāng)句互文，“闌干”和“斜”均是為了體現(xiàn)北斗和南斗的橫斜之狀。譯者關(guān)注到了互文修辭格，并在譯文中體現(xiàn)出來。但是對“雅”的追求有待提高。顧正陽先生說過，作為形象思維的特殊表現(xiàn)，詩人在寫“意境”的同時，就投注了他的喜怒哀樂等種種感情，投注了他的思想及其對“境”的褒貶態(tài)度(顧正陽，2006)。此詩前二句和后二句形成對比，前二句極言春夜的寒意和靜謐，隱隱約約暗含著詩人內(nèi)心的落寞孤寂之情，而后二句畫風(fēng)突轉(zhuǎn)，響起了清脆歡快的蟲鳴聲，而詩人不但敏感地注意到了，而且從中聽到了春天的訊息。前句譯文對照而言雖體現(xiàn)了互文，但略顯平淡。

鳥鳴澗

唐·王維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In the quiet mountain no human voice is heard,Os mathus flowers shed their old petals at night.(許淵沖，1984)

這里也是對句互文?！叭碎e桂花落、泰山空；夜靜桂花落、泰山空”。此譯本譯出了“人閑春山空，夜靜桂花落”的意味。該譯本較為符合顧正陽的表層意境理論，表層意境也稱第一象限意境。這是最常見的意境，可比較容易地從表層意象(群)中獲得。它包括：意境渾融、以境寓景、景中情。該譯本對原詩中“人閑”“夜靜”心內(nèi)心外之寧靜相融合有一定的體現(xiàn)，即將譯詩的詞序做了一定的調(diào)整。但是總的說來，并沒有譯出原詩所包含的“夜晚的靜謐，于靜謐的舒適中而透出來的空寂之感”。這可能是因中文古詩詞本身的意蘊難譯所致，王維的詩歌本身就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其意境之美很難用英語表達出來。

三、關(guān)于互文英譯的設(shè)想

互文的修辭是漢語中特有的修辭手法，翻譯需根據(jù)需要，采取靈活的形式。譯詩，原則總體上在忠實性和創(chuàng)造性兩個方面。一方面，從內(nèi)容、形式、用詞等這方面忠實于原文；另一方面，又因語言的差異，為了更準(zhǔn)確地表達原詩的含義而創(chuàng)造性地利用更符合目的語的表達方式。可以發(fā)現(xiàn)，互文在英譯時，譯者都采用了一定的創(chuàng)造性的手段來翻譯，真正完全將詩中的互文完全翻譯出的反而較少。

筆者認(rèn)為，在古詩歌英譯的實踐中，并不是所有原則都能得到完美的遵守，特別是在互文修辭的翻譯中，譯詩對原詩的形式與內(nèi)容的保全往往不能兼得。如果只注重形式的復(fù)制，就可能會歪曲其內(nèi)容，甚至譯文的邏輯不通；如果只注意詩歌原意的保全，有可能會失去詩歌的形式美感。在面對互文修辭翻譯時，我們首先應(yīng)當(dāng)對互文修辭詩歌的內(nèi)容進行分類，例如純粹寫景的互文詩歌，就不要求完全把互文修辭所包含的原意翻譯出來，它主要是追求將詩歌的形式美感體現(xiàn)出來，而不應(yīng)為了保全詩歌的原意而降低形式美。我們可以將其“音美”“形美”適當(dāng)?shù)胤旁凇耙饷馈敝?。但像敘事型的，或帶有說理性的古詩歌，如“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以及“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對“意美”及“忠實性”原則的要求就比較高，要求用恰當(dāng)?shù)姆椒w現(xiàn)其互為表里，或互為補充的關(guān)系，單方面的翻譯會造成讀者對詩的原意的表達或理解上的極大困擾。